成都天然气有限公司:克里希那穆提:《爱的觉醒》(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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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里希那穆提:《爱的觉醒》(1)

(2010-11-20 22:22:50)转载 标签:

文化

分类: 心理与潜能开发

心的对话:对于爱的五次对谈
专注的爱(一)

 

    只有冥想能彻底转化人类的疯狂。人类深陷于主义及意识形态,因此无法解决彼此的冲突。国家主义、宗教意识形态与冥顽不化的虚荣正在摧毁人类,世界各地都遭到破坏。人类虽曾尝试容忍、怀柔、沟通和保留颜面的策略,但仍受到自己的局限。

    至善不在教条中,也不在空幻的规则和公式里。这些都否定了爱,而冥想却是爱的开花结果。

    那个清晨山谷非常寂静,连猫头鹰都不再呼唤它的伴侣;它低沉的荷荷枭叫一个小时前才停止。太阳尚未升起,晨星还在闪烁。西方的山丘上方悬挂着一颗孤星,东方的曙光正逐渐扩展。太阳升起时,布满露珠的岩石闪闪发亮,仙人掌和绿叶变成了银灰色。大地之美觉醒了。

    阳台上有两只猴子,红脸、棕毛、尾巴不太长。其中一只正在替另一只找虱子。它一发现虱子,便小心翼翼地捏出来,一口吞了下去。它们动个不停,跳下阳台,爬上巨大的热带乔木,又没入了溪谷。

    虽然村子已醒,夜晚的寂静还在。那种静非常特殊,既不是噪音的休止,也不是头脑或妄念制造的安静。那寂静是不请自来的,没有任何原因。山丘、树木、人、猴子、乌鸦的叫声全在其中,一直持续到傍晚。深夜寂静又出现了,只有人类无法觉察到,岩石、新植的榕树、石缝中的蜥蜴却有知。

    屋子里有四五个人。其中一些是学生,另一些则是就职的毕业生。其中一名学生说:“去年我听过你演讲,今年我又听了。我知道我们都是受限的,我也觉察到社会的残酷,以及我自己的羡妒与愤怒。我晓得教会的历史与争战,还有一些毫无原则的行动。教会牢不可破的信仰和意识形态,替这个世界制造了这么多的冲突。人类的疯狂——包括我自己在内——似乎注定是永无休止的,当然,除非我们能转变。只有一小部分已经转化自己的人,才能在这个凶残的世界里起一些作用。我们几个代表其他的人来和你探讨这个问题。我们之中确实有些人是认真的,但是我不知道能持续多久。所以,首先请接受我们的半认真、几分歇斯底里、无理性、被自己的假设与自负冲昏了头——像我们这样的人,真的能转变吗?如果不能,我们将互相毁灭,我们这个族类很可能消失。这世界的恐怖也许有解,但总有可能出现一群投原子弹的狂徒,那时我们就会全体陷入深渊。这些都是非常明显的事实,也是作家、教授、社会学者与政客们不断讨论的话题,那么,我们还有可能快速转变吗?”

    我们之中有些人并不十分想转变,因为我们其实还蛮喜欢暴力的。对某些人而言,它甚至可以生财,还有一些人只想故步自封,另外一些人则想透过转变寻找高度的刺激,过度自信的情绪表达。大部分人都渴望某一种形式的权力——掌控自己的权力、支配他人的权力、杰出的新观念带来的权力、领导的权力、名望等等。政治的权力和宗教的权力是同等邪恶的。世间的权力和意识形态的权力无法改变人类,意志力刻意造成的变化也不是真正的转变。

    “这些我都能了解。”那位学生说,“如果意志力、规则和意识形态不正确,那么正确的转变之道是什么?转变的动机是什么?最后要变成什么?”

    屋子里年纪较长的人很认真地聆听着。他们十分专心,没有一个人往窗外看一看那只坐在枝头享受晨曦的黄绿色鸟儿。它正用喙梳理自己的羽毛,从高耸的树上往下鸟瞰这个世界。

    其中一名年纪稍长的人说:“我一点都不确定自己是否想有所改变?也许改变之后会更糟。这种井然有序的混乱也许强过那种不可靠的、不安定的秩序。我的朋友,虽然你谈到如何转变,以及转变的必要,我还是不确定我是否同意你。我喜欢革命这个观念,但是要我放弃我的工作、我的房子、我的家,这样的革命我就不要了。你们还年轻,这些观念还可以把玩一下,我在旁边听一听你们的结论就行了。”

 

心的对话:对于爱的五次对谈
专注的爱(二)

 

    那些学生看他的眼神充满着优越的自在,好像他们不属于任何家庭、组织、任何政治或宗教团体。他们说过他们既非资本主义,也不是共产主义,他们根本不关心政治活动。他们的微笑带着宽容,还有几分尴尬。新旧两代之间显然有一条鸿沟,而他们并不想弥补这隔阂。

    “我们是中立的,”那位学生继续说,“因此我们不是伪君子。虽然我们并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但是我们很清楚什么是不对的。我们不想要社会与种族的歧异,我们也不关心那些愚蠢的宗教信仰和迷信,我们更不想要任何的政治领袖——然而我们必须创造一种能防止战争而又截然不同的政治。因此我们是非常担心的,我们想要促成人类的彻底转化。现在我要再问一遍,第一,能让我们转变的到底是什么东西?第二,我们到底要变成什么?”

    很显然,第二个问题是包括在第一个之中的,不是吗?如果你已经知道自己要变成什么,那还能算是转变吗?如果一个人已经知道他明天会怎么样,那个“会怎么样”不是已经在眼前了吗?未来就是当下;已知的未来就是已知的当下。未来只是一种投射,或是把目前已知的稍加修正罢了。

    “是的,这一点我看得很清楚,所以真正的问题只在转变,而不在口头上说明我们将变成什么。现在让我们回到第一个问题,我们要如何转变?那个让我们排除万难的力量或动机是什么?”

    只有彻底不动,只有彻底放下“真相”。我们并不知道放下之中藏着这么大的力量。你一旦拒绝了规则与公式的整个结构,还有从其中延伸出来的权威,这拒绝的本身就能带给你力量,使你有能力拒绝其他的思想结构——如此一来,你就有能量改变了!拒绝的本身就是那股能量。

    “这是否就是你所谓的死于历史的积聚,而历史的积聚便是眼前的一切?”

    没错,死亡的本身就是重生。死于已知就是整个转变的活动。

    “拒绝是不是一种积极而明确的行动?”

    学生的反抗是积极而明确的行动,但是这样的行动只是非常片面而不完整的,它并不是彻底的拒绝。你问道:“死亡或拒绝是不是积极的行动?”它是,也不是。如果你积极地离开某一幢房子,进入另一幢,那么你积极的行动就完全不积极了,因为你只是为了另一个权力机构而放弃了前者,不久你又会离开的。

    这种再三重复的行为,看起来好像是积极的行动,其实是不行动。但是你如果不再渴望或追寻内心的安全感,这便是彻底的放下,也就是最积极的行动了。只有这样的行动才能转化人类。如果你拒绝任何形式的仇恨与羡妒,你就是在拒绝人类所有内在与外在的结构。其道理很简单,任何一个问题都是和其他的问题息息相关的。

    “这不是你所谓的‘洞见问题?”

    洞见的本身就能揭露问题的整个结构与本质。洞见并不是分析,也不是揭发因果,而是像看到一份地图一般,一切都展现在你眼前。要想见到全貌,你就不能有任何立场,此乃我们的困难之处。我们都有专注的对象,心有所属能带给我们很大的欲乐。而一旦有所属,我们就不可能再见到真相,我们会变得无理性和暴力,然后我们又想改变所属的对象来解决暴力,因此我们一直深陷在这种恶性循环中。人类数百万年来都在重复这件事,却还美其名为“演化”。爱并不在时间的尽头,如果它不在当下出现,便永远不会出现了。爱一不见,地狱就在眼前了。地狱里的改革,其实只是把地狱装潢一下罢了。

 

心的对话:对于爱的五次对谈
爱并不只是一个字

 

    欧洲从春悄悄溜进了夏。先是温暖的南方出现了含羞草,接着果树与丁香也开满了花,天空的蓝更深了;然后你注意到春天来得较迟的北方。果树长满了新叶,但是尚未开花。紫丁香正在含苞待放。没有多久,果树的叶子大了、厚了,树荫就会整个遮住道路和草地对面的景致。现在道路两旁的果树已盛开着花朵,南方的丁香已经凋谢,而北方的却正在绽放。一朵白色的丁香长在一个小小的园子里;叶子只有几片——而那白花却像是覆盖了整个地平线。如果向北走,你会发现春天才正开始。满地都是郁金香,运河里有一群黄色的小鸭跟在母亲后头快速地划着水。紫丁香仍然绽放,而树枝却是光秃的。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春意愈来愈浓,平整的大地有着广阔的地平线,云层低得伸手可及。

    这里的春天充满着荣光,其中毫无界分之感。你和树木、母鸭及小鸭、郁金香、开阔的天空是浑然一体的。那股全神贯注的能量使得郁金香、百合及嫩叶的颜色格外鲜明。你的感官就是那花朵、那对骑脚踏车的男女,还有那只在空中飞翔的乌鸦。你和那嫩草、那个孩子是没有区分的。我们都不知道如何去看,其实看的本身就是冥想。

    他是一名聪慧、有洞察力而又热切的年轻人,大概35岁,有一份不错的工作。他毫不在意国家主义、种族动乱或宗教信仰的分歧。他想探讨的是心中的一个困扰,但是又不想表达得太粗俗。他说他已经结婚,而且有一个小孩。那孩子很可爱,他希望她长大后,世界能变得截然不同。他说他的困扰其实是性,但不是夫妻之间需要调整,也不是有了别的女人。他说性所以会成为困扰,是因为他的内心只塞满了这一件事。他的工作本来做得挺好,但现在他只热衷于性幻想。他愈来愈渴望更多性爱中的欢愉、美与温柔。他并不想和一般人那样,要不是性冷淡,就是把性变成生活中唯一的主题。他很爱他的妻子,但是他觉得自己已经开始把她当做寻欢的工具。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的性欲愈来愈盛,现在已经是沉重的负担了。

    在没有讨论这个问题以前,我想我们应该了解爱或守贞是什么。宣誓守贞其实一点也不贞洁,因为在誓言底下,渴望依旧存在。如果以宗教或其他的方式压抑欲望,反而是不贞与丑陋的。僧侣以誓约和否定来守贞,在本质上是一种世俗行为,所以是不贞洁的。任何形式的抗拒都会形成界分的铜墙铁壁,进而使生活变成战场;如此一来生活便毫不贞洁了。因此我们必须了解抗拒的本质是什么。我们为什么要抗拒?是不是传统中的恐惧造成的——恐惧自己会犯错或越矩?

    受人尊重这件事已经深印在我们心中,因此我们宁愿臣服。如果完全不抗拒,我们真的会失衡吗?我们的欲望会因此而增长吗?还是抗拒助长了矛盾和精神问题?

    自由就是毫无抗拒地度过此生,有了自由,无论做什么都是贞洁的。“守贞”和“性”是残忍的字眼,它们无法代表真理。文字是虚妄的,而爱并不只是一个字。如果爱是欲乐,那么其中必有痛苦和恐惧,如此一来爱便从窗户飘走了,于是人生就变成了苦恼。我们为什么要把“性”弄得那么醒目——不只在我们私人的生活里,同时也在杂志、电影、照片和替它定罪的宗教中。人类为什么赋予这项生活中的事实如此巨大的重要性?为什么权力和暴力有时还不及性来得重要?

    否认是另一种形式的暴力,而性是一项摆在眼前的事实。如果我们只是一名智识的奴隶,不断地重复别人的话语,如果我们总是跟随、顺从和模仿,那么人生的大道就封闭了。假如行动不自由,而只是机械化地重复一些动作,一切都无解了。我们一旦无止境地渴望满足,渴望达成什么,我们便成了情绪的侏儒,于是障碍就出现了。性是我们唯一非二手的行为。在性行为中我们得以暂时忘却自己,忘却自己的困扰或恐惧,当时我们的自我感完全消失了。不只在性行为中可以忘我,其他如喝酒、服迷幻药或观赏比赛也可以达到那种状态。我们追寻的其实是这份忘我的感受,然而一旦认同某些行为、意识形态和意象,性就变成了困扰,于是守贞便格外显得重要,而性享受、不断地幻想也变得同等重要。

    如果我们看到爱、性、自我耽溺、宣誓禁欲的整个画面,我们会发现爱、性与守贞是一体的。使人堕落的其实是那份界分感。性可以和无云的蓝天一般贞洁;但是念头一出现,乌云便使蓝天暗了下来。念头说:“这是贞洁的,这是耽溺的行为。”“这是必须加以控制的。”“在这里我可以放纵一下。”因此有毒的是念头,而不是爱、守贞或性。

心的对话:对于爱的五次对谈
爱与行动

 

    “什么是行动?”他问道,“爱又是什么?这两者有没有关联,还是,它们是截然不同的?”

    他是个大块头的男子,及肩的长发特别突显了他的方脸。他穿着灯心绒的裤子,气质有些粗犷。他说话很温柔,脸上带着微笑,脑子反应很快。他对自己并没有太大的兴趣,但是很善于发问和找到正确的答案。

    爱与行动是不可分的,使它们分开的其实是念头。行动是爱的一部分,没有爱的行动并没有多大意义。行动也是受到挑战之后的反应,而反应通常来自文化、社会的影响力和传统,因此永远都是老朽的。然而挑战却是新的,否则你不会称之为挑战。除非面对挑战的反应得当,否则必定产生冲突,并且会造成腐败。

    “那么,有没有一种行动是不会造成腐败的,这种行动有可能存在吗?”他问。

    如果了解了挑战的本质,这种行动便可能出现。挑战只有一个,还是很多?换句话说,我们是不是把一个挑战诠释成了零碎的诸多挑战?挑战当然只有一个,但是我们四分五裂的心却把它解释成了许许多多的挑战,并且一一加以反应,因此我们的行动才变得矛盾冲突,以至于我们所有的关系都有苦恼和困惑。

    “我了解,”他说,“我们的心是四分五裂的,这点我看得很清楚,但是那唯一的挑战又是什么?”

    那就是人类必须彻底自由,不是只解脱某一问题或束缚,而是所有的问题和束缚都得到解脱。你一旦接受了这个挑战——从古至今这个挑战一直都在等待着人类的接纳——你就不可能依照任何文化或社会的局限去诠释它了。否定自由就是退化。你能不能把这项挑战视为急性的、非常危险的疾病?如果你不接受它,你就只是在依循个人的喜好和倾向而行动,也就是受制于某种思想模式。如果你不接受这项挑战——人类的彻底自由——你就是在否定爱。然后行动就成了适应社会和环境的调整动作,其中充满着痛苦、绝望和恐惧。

    “生活在这致命的世界里,个人有可能如此自由吗?”

    这是个错误的问题,因为这只是一种智性上的探讨,它并不妥当。真的自由了,那么无论处在什么样的文化或社会,你都有爱。如果没有自由,人类就会衰萎,不论他从事的是多么伟大的科学、政治或是宗教的工作。自由与行动是不可分的。自由便是行动;并没有行动可以导致自由。有爱,恨就停止了。但是为了爱而否定恨,其实只是思想建立的满足罢了。因此自由、爱与行动是息息相关的,你不能把它们分开,也不能把它们区分为政治或社会的活动。自由的心才能行动,这样的行动便是爱。

 

心的对话:对于爱的五次对谈
“知道”和“看到”(一)

 

    我们经过一个著名的村落,冬夏来这里度假已经成为时尚。沿着溪流,车子开始向右转,穿过一个山谷,两旁有陡峭的丘陵,上面覆盖着松树。偶尔我们可以从松林的空隙看到小羚羊在嬉戏。沿着小溪的山路现在开始上坡,但是并不太陡。你很容易便可以走上这个斜坡。我们进入了一条没有柏油的路,上面有许多坑洞,车子开起来尘土飞扬,崎岖不平,然而旁边却有一条碧蓝的溪流,非常可爱。车子已经不能前进,因为山路开始通往一个稀疏的松林,里面有许多松树被最近的一场暴风雨连根拔起。你在松林中愈走愈觉得安静与孤单。这里没有鸟儿,只有瀑布冲刷岩石、倾倒的大树和巨大的鹅卵石所发出的乐声。有几个小塘的水很静,如果不是太冷,其实可以游泳的。这里有许多黄色、粉红与蓝紫的野花。这个地方真的很美,河水像瀑布一般地冲刷下来,耳朵里尽是水声。因为没有人烟,所以在那些声籁之上还有一份奇特的静谧感。脚走过的地方都长着青苔,一棵倾斜的大树上也布满了,在阳光中青苔呈现着耀眼的绿色和黄色。山涧的另一边你可以看到傍晚的霞光,碧连天的芳草,艳蓝的晴空。

    那份静谧感整个笼罩着你,你很安静地看着霞光,听着水声和那八风吹不动的无声。那真是一个可爱的傍晚,回家都有点可惜。

    他是一名年轻人,对人性有些研究,他的认识主要来自观察和与人谈话,而不是死读书。他到过许多地方旅游,结识很多人,人类和自己的关系是他最感兴趣的一件事。他目睹过世界各地的学潮——一种自发的反体制暴动。在南方和北方,他都认识一些学运领袖。他很关心如何揭露潜意识和显意识的自我。

    他说:“我知道我们必须探索意识的整个领域,然后死于其中,如此新的东西才能出现。但是我又无法死于我不熟悉的东西——潜意识,这深藏的记忆库中有我们半遗忘或完全陌生的东西,其反应来自于一个未知的源头。虽然你说过潜意识和显意识一样微不足道,你也指出它和电脑同样机械化,但是它却得为我们所有的行为和关系负责,因此,你怎么能说它微不足道?你明白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要想了解这个复杂的问题,首先我们必须完整地看到意识的整个结构,而不把它分成显意识或潜意识。我们通常把这分裂视为自然,但那是真的自然,还是因为我们的观察不全?我们真正的困难其实是无法全观。现在另一个问题出现了,谁是那个全观的观察者?他难道不也是一个局部,所以只能看到局部?

    “我们曾经完整过吗?还是只能在矛盾中四分五裂地行动?”

    我们对整体和局部的问题必须先认识清楚。从局部我们有可能看到或感觉到整体吗?你看到的是整棵树,还是其中的一根树枝?如果你想看清楚一棵树,你必须和它保持一点距离——不太远,也不太近。如果太靠近了,你只能看到几根树枝。因此要想看到任何东西的全貌,你都必须有自由的空间,但不是念头制造的空间。只有处在自由的状态,你才能看到整体。正如你所说的,先生,我们的行动通常是四分五裂的,我们的关系因而是对立的,充其量只能达到某个局部与另一个局部的和谐相处。

 

 

心的对话:对于爱的五次对谈
“知道”和“看到”(二)

 

    “我们的整个人生都分裂成所谓的家庭、生意人、小市民、艺术家、肉欲主义者、好人等等。我们只知道充满着压力和欣喜的四分五裂的行动。”

    这些局部的意识都有自己隐藏的动机,那和其他的动机是相左而矛盾的,意识的表层便是依据这些对立的局限而产生的反应。因此我们就是一堆面对挑战会产生反应的驱力和动机。

    “每天的心念便是这些反应的真实活动,很明显,它们是相互矛盾的。”

    那么问题到底是什么?你到底想解决或了解什么?

    “问题就在我必须完整地看到所有隐藏的动机和局限,因为它们便是冲突的原因。换句话说,我必须看到所谓的潜意识。即使我认为自己没有冲突——其实是有的——我仍然得认识这些潜意识里的东西,以便认识自己。然而我真的可能认清自己吗?”

    你只能知道曾经发生的事实。知道事实意味着你是以旧有的眼睛在看,因此你根本不知道事实的真相是什么。以旧有的眼睛看当下的事物意味着根本看不到。因此 “知道”是个危险的字眼,所有的文字都是危险和虚妄的。譬如你说:“我想认识我自己。”这句话包含了两件事。第一,谁是那个在说“我必须认识我自己”的存在?第二,除了自己之外,他还能认识什么?于是这个问题就变得很荒谬了!因此观察者即是所观之物。观察者就是那个在做梦、那个在矛盾、那个想认识自己也想被认识的存在,他既是幻象,又是那份想停止幻象的需求;他是那醒时之梦,也是对梦所做的有限诠释。他是分析者,也是那所析之物。是经验者,也是那经验的本身。他便是这一切。他既是制造上帝的人,又是崇拜者。任何一个有些许观察力的人都可以看到这个事实的真相。那么真正的问题是什么?真正的问题应该如下:在这个框框里,有没有一种行动可以不制造更多的矛盾、不幸、困惑与混乱?或者有没有一种行动可以超越累积的经历?

    “你是说有一部分的我既能在累积的经历中运作,又能超越其上?”

    你是说我在暗示你的心中有一个未经探测的“神我”?

    “我的感觉似乎是如此。”

    当然不是的,先生,我指的绝不是这类的东西。你说的“神我”只是传统的一种逃避罢了。我们必须重新思考,而不是复述一下陈腐的迷信就算了。在“我”或自我的框框里,很显然是没有自由的,因此永远都会滋长不幸——社会的和个人的等等。我们能不能从其中解脱?我们把精力都花在讨论政治、宗教、社会的自由权、平等权和免除贫穷的权力等等的事情上了。

    “我同意你,先生。我们把时间都花在讨论如何得到行为的自由,如何改变社会的结构,压制社会的失序、贫穷与不公等等问题上了,我根本不认为我们真的想要自由。”

    自由是否存在于累积的经历之中,还是在这个结构之外?自由是必需的,但是自由不可能在这个结构之中。因此你的问题应该是:人类有没有可能超越这个结构,得到自由——换句话说,不再从这个结构产生行动?不论行为或生活都超越这个框框,这样的自由是存在的,但只有把所有的真相都放下,而又不抗拒,不暗自渴望自由,才能真的达到。因此放下真相便是自由。

    “你要如何放下真相?”

    你不能刻意放下真相,如果你说“我将放下真相”,那么你就回到了框框之中。看到真相的本身便是自由,至于你要称之为“放下”或其他的字眼都行。因此“看到”才是最重要的,而不是那些毫无意义的语言文字,那些巧妙、精密而又迂回的解释。语言文字并非看到,但是我们开心的是语言文字,而不是看到。

    “现在我们又回到了最初的问题!我如何才能看到完整的自己,既然观者即所观之物,那么看到它的又是谁?”

    我们前面已经说过了,先生,你无法刻意看到,“真相”只是在你的眼前罢了。这才是看到,这才是真理。

    “是否有必要看到那个在运作的心理结构,或是那个心理结构的内容?”

    重要的是看到整体,而不是看到结构或内容,因为结构就是内容,内容就是结构,两者是相依相生的。因此重要的只是看到而已。

心的对话:对于爱的五次对谈
爱的教育(一)

 

    思想永远无法穿透人际关系的问题。思想是肤浅而陈旧的,它是过去的结果。过去的思想无法深入崭新的问题,它可以加以解释,或组织一下,传达一番,然而它毕竟不是那崭新的东西。思想是语言、象征、意象。没有象征的话,哪来的思想?我们一直都在运用思想来重建和改变社会的结构。陈腐的思想在改革社会结构时也只能以旧有的作为基础。在根本上,思想是四分五裂的,因此无论它做什么都会造成分裂和矛盾。思想也许可以为这个新的社会结构加上许多哲学或宗教的解释,然而其中永远存在着毁灭、战争或暴力的种子。思想不可能创新,只有冥想才能打开那扇通往恒新的门。冥想不是思想的把戏,它是看到思想的徒劳无益,以及智力的活动。任何机械化的活动都必须运用智力和思想,但是智力只能带来四分五裂的判断,而冥想却是看到整体。智力只能在已知的领域中运作,因此人生才变成了单调的例行公事,于是我们又想透过反叛和革命来逃脱这例行公事,而其实又回到了另一个已知的领域。这样的改变根本不算改变,因为它是陈腐的思想产物。冥想是飞越所有的已知。解脱只有一种:从已知中解脱。美与爱就在这份自由之中。

    那个小房间可以看到可爱的山谷。晨曦穿透了云层,普照在山丘、草地和闪闪发亮的溪流上。等一下可能会刮风、下雨,不过眼前的山谷仍然十分宁静。山虽然遥不可及,你却觉得它近在咫尺,伸手可及。远山的积雪在初夏的阳光中逐渐融化。太阳一出来,丘陵便投下深深的阴影在山谷之上,蒲公英和鲜艳的野花也开始绽放。这个山谷并不十分广阔,有一条小溪迅速地流过,声音听起来像山涧。溪水目前很清澈,呈现出灰蓝色,融雪时会变得混浊而湍急。有一只赤毛松鼠坐在草地上盯着我们,它充满好奇,但同时也在戒备着,随时准备奔上枝头。它一上枝头便停下来看看我们还在不在。但它很快就失去了好奇,继续做自己的事去了。

    这房间很小,椅子看起来不太舒适,地毯也稍嫌廉价。他坐在那张最舒服的椅子上,他块头很大,是个重要人物,高层的政府官员,官位的确很高。房间里还有其他人,学生、女主人以及一些客人。那名官员很安静地坐着,不过看起来十分疲倦。他从远地而来,坐了好几小时的飞机,他很高兴自己能坐在这张还算舒服的椅子上。

    一名学生说:“你们这些人制造了一个充满血泪的世界。其实你们有各种机会可以改变它。你们都是受高等教育、身居重要地位的人,但你们却一点事也不做。你们确实助长了旧制度中的暴力、不公及目前社会上的混乱。我们年轻的一代非常瞧不起这些东西,我们正在反叛,我们知道你们都是伪君子。我们不属于任何政治或宗教团体,我们没有种族,没有上帝,因为你们已经剥夺了我们见到实相的权利。这个世界被你们划成了许多国家,我们反对这一切,但是我们又不知道该做什么。我们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但是我们很清楚你们提供的东西我们不要。你们和我们之间的代沟确实很大,可能永远也无法沟通。我们是崭新的,我们一直在提防不要落入那老旧的陷阱。”

    那位官员说:“你们终究会落入更新的陷阱。你们也许不会互相残杀,我希望你们不会,但是你们将以不同层次的方式互相残杀,也就是以犬儒主义或严酷的言语在智力上彼此伤害。人类对上一代大声疾呼的历史已经十分久远,不过没有现在那么清晰有力。你们也许会称我为中产阶级分子,而我确实也是。我一直都在努力使这个世界变得更好,并且协助减轻对立,但是不太容易做到;当两个对立的信仰或意识形态相遇时,一定会产生仇恨、战争和集中营。我们也很反对这些,并认为自己可以做一些事,而其实我们能做的也十分有限。”

 


心的对话:对于爱的五次对谈
爱的教育(二)

 

    他并不是在护卫自己,他只是在陈述他看到的事实。然而,这一群聪明的学生也看到了这一点,他们毫不屈服地微笑着。

    “我们并不是在指责你。我们和你没有一点关系,这才是问题所在。我们想要一个截然不同的爱的世界,我们希望政府的行政事务能由电脑来分门管理,而不是取决于个人的喜好及野心,也不是由政治或宗教的野心团体所掌控。因此那鸿沟确实存在。我们的立场十分坚定,我们之中有些人在这一点上是绝不屈服的。”

    那名重要人物想必也曾经年轻、有热诚、充满好奇,但现在这一切都不复存在。使脑子迟钝的到底是什么因素?年轻一代的大声疾呼很快就会随着结婚、生子的责任而沉寂下来。他们曾经敏锐的头脑也将变得迟钝。他们同样会变成中产阶级分子。或许有些人可以逃脱这份痛楚——如果他们不变成专家或极度能干的人。

    他说:“我想我的头脑已经丧失了它的弹性和火焰,因为我不再为任何事情而活。我曾经有过宗教信仰,然而我见过太多高层的神职人员,他们驱散了我所有的希望。我曾努力调解对立,而现在这一切都成了例行公事。我很清楚我在衰老中。”

    那名学生说:“我们之中有些人非常聪明,头脑极为清晰,锐利得像针尖一样,但是我可以预见他们成为领袖人物的危险。人们一旦把他们当成英雄来崇拜,那份年轻人的敏锐知觉就会消失。我也常问我自己,为什么每一样事情都会变得迟钝、陈腐而毫无意义——譬如性、爱或美丽的清晨。艺术家想要表达一些新的东西,然而在画布之后的仍旧是那副陈腐的头脑和身体。”

    从年轻到老,我们会逐渐感染痛苦、焦虑和自怜。使头脑迟钝的到底是什么?头脑有非凡的发明能力,它使我们登陆月球,制造出电脑,还有许多其他神奇的东西。然而制造电脑和谱出奏鸣曲的是集体头脑。所谓集体头脑就是个人与群体共通的思想,因此存在的只有思想,而不是个人或群体。个人对抗群体,群体对抗个人,但两者共通的其实是思想。使头脑迟钝的是思想,不论这思想属于个人或群体,不论它属于自我改善或社会的大变动。思想永远在追逐安全感——房屋、家族、信仰,以及否定这一切的那份安全感。思想就是安全感,在过去心和未来心之中都有安全的追求,同时思想还企图追求超越时间的安全感。

    房间里一阵沉默。阳台上飞来了一只麻雀,啄食着地上的面包屑。接着小麻雀也来了,它们挥着翅膀,等待母亲一一喂食。碧绿的山丘上方有一片艳蓝的晴空。

    “但是没有思想,我们根本无法运作。”那名学生说,“我们所有的书籍,所有的白纸黑字,都是思想的产物。你难道认为这一切都是不必要的吗?如果你只要我行我素,那么教育就根本不必存在了,是这样吗?这似乎太奇怪了吧!刚才你显得很有智慧,现在你是不是在主张回到洪荒时代?”

    完全不是的。你接受教育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是不是想成为有专业训练,却无法完整生活的社会学家、考古学家或科学家?你充满着知识、文学、高明的解说与合理化的借口。也许未来电脑能做的远远凌驾于你。教育应该有截然不同的意义——不仅仅是把白纸黑字输入你的脑袋。教育应该意味着打开那扇觉知之门,使我们通往人生的巨大活动。它应该帮助我们学习如何活得快乐、自由、无嗔恨、无混乱,充满着美。然而现代的教育却使我们盲目,我们愈来愈懂得彼此竞争。正确的教育是找出截然不同的生活之道,使我们的心从局限中解放。只有如此,爱才会出现,从爱出发的行动一定能带来真诚的人际关系。

 

心的对话:关于自由的八次对谈
此岸即彼岸

 

    发问者:我很希望自己能突然出现在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一个智力极高、快乐而又有爱的世界。我很想既不费力,也不需请教专家便能到达彼岸。我曾经在世界各地游荡,观察过人类在不同的领域所付出的努力。除了宗教之外,其他的都不吸引我。我只想使出浑身解数渡到彼岸,进入那完全不同的次元,以前所未有的明澈的双眼来看所有的事物。我很强烈地觉得我们必须从这低俗的人生中走出。真的必须如此!

    最近我在印度某个寺庙听到一次钟声,它在我身上产生了奇特的效应。我突然感到一份前所未有的非凡之美与一体感。它发生得很快,我有些不知所措,然而那是一个很真实的经验,绝非幻觉。接着一名导游前来问我要不要游览一下寺庙,那一刻我又回到了嘈杂而低俗的世间。我当然很想重拾那份感觉,但如同你所说的,那毕竟是个死去的回忆,因此是毫无价值的。那么我到底该做什么或不该做什么,才能到达彼岸?

    克里希那穆提:没有任何方法可以到达彼岸。没有任何行动、行为或药方可以打开那扇通往彼岸的门。解脱不是一种演化的活动,也不是苦修的结果,它无法邀约,也无法收买。如果这些观念弄清楚了,如果心智忘掉了自己的存在,而不再问“彼岸”或“此岸”的问题,如果它停止摸索与寻求,并且处在完全空掉的状态,那么解脱就出现了。

    问:我了解你字面的意思,但我无法停止摸索和渴望,因为我的内心深处不相信没有方法、没有训练、没有行动便能到达彼岸。

    克:“我不相信没有方法”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你指的是不是由一位老师牵着你的手一下子就到了彼岸?

    问:不是的。但是我真的希望有个明白人能直指实相,因为既然它是真实不虚的,那必定一直都存在着。

    克:这一切很显然都是推测。当你听到钟声的那一刻,你突然感受到实相,但如同你所说的,那只是个回忆,从那个回忆你下了结论说它必定一直都存在着。实相是个奇怪的东西,你不看的时候,它才存在,只要你带着野心看,就只能捕捉到自己野心的残渣,而不是实相了。实相是个活生生的东西,它是无法捕捉的,所以你不能说它一直都在那里。方法只能带你进入死的、固定不动的一点。一个活生生的东西是恒动的,它没有歇息之处,那么如何能有方法或指导者?心智如此急于达到它,抓住它,所以就把它弄成了一个死的东西。因此你能不能把对那个境界的回忆放到一边?你能不能把老师、方法、结果全都放到一边——你能不能彻底一无所求?目前你的心充满着这份压倒性的需求,然而这正是障碍所在。你的追寻、疑问和渴望都是想踏在彼岸的土地上。彼岸暗示着有个此岸,从此岸到彼岸一定存在着空间与时间。这才是困住你,使你产生渴望的东西。这才是真正的问题所在——时间和空间都会造成分割,游到彼岸必须花费时间,而空间则是从此到彼的距离。此想要变成彼,然而却发现不可能办到,因为时空的距离永远无法解决。其中不仅存在着比较,同时还有衡量。一个会衡量的人,必定也会产生幻觉。此岸和彼岸的时空距离,其实只是心中的妄念罢了。你知道吗?爱一出现,时空便消失了。只有当妄念和欲望进入时,时间的空隙才出现。如果你认清了这一点,此岸就是彼岸。

    问:但是我看不清楚。我觉得你说的是实话,可是它令我迷惑。

    克:先生,你太没有耐性了,没有耐性就是攻击性。你不断地攻击和替自己辩护,你无法安静地看、听和深入地感受。你不计一切要到达彼岸,你没命地游,却根本不知道彼岸在哪里。也许彼岸就是此岸,你可能愈游愈远了。允许我给你一个建议:停止游泳。这并不意味你该变得迟钝或过着空洞而一事不做的生活,你应该被动地觉察,而毫无拣择与衡量,然后看看会发生什么事。也许什么也不会发生,但是你如果期望再听到那钟声,如果你希望那份感觉和喜悦再回来,那么你就背道而驰了。要想安静,你必须有巨大的能量,游泳只会消耗能量。你需要所有的能量来静心,只有在彻底的空性中,新的东西才能出现。

心的对话:关于自由的八次对谈
解脱

 

    发问者:所谓的宗教人士都有一个共同点,在大部分前来听你演讲的人身上,我也看到了同样的东西。他们都在追寻所谓的涅、解脱、悟道、自我实现、永恒或上帝。各种不同的教派都替这个目标下了定义,并且摆在他们信徒的面前。每一种教诲都有它的经书、修行方式、老师、道德戒律、哲学、承诺和威胁——一条笔直、狭窄而排外的路,允诺着终极的天堂或其他。大部分的追寻者都会从一种修行方法换到另一种,以最新的教诲替代他们最近放弃的那一个。他们一会儿热衷这个,一会儿热衷那个,而从不思考一下那些都只是追寻的活动罢了。有些人也许会待在某个修行方法或团体中,拒绝任何的变动。另外一些人也不管自己想证悟的是什么,最后就相信自己已经证悟了,然后终日缩在自己的至福中,却也因此而吸引了不少的信徒,于是恶性循环又开始了。这其中存在着强迫性的贪婪,总想达到证悟,然而通常都会尝到失望的苦果和失败的挫折感。对我而言,这些似乎都是非常不健康的。这些人牺牲了正常的生活,去追寻一个想象的目标,他们的周围散发着一种令人极为不悦的气息——盲目的狂热、歇斯底里、暴力和愚蠢。在他们之中很难得会有一些比较清醒的优良作家。上述一切便是所谓的宗教,这整件事真是臭气熏天。这便是虔诚信仰所散发的香味。我到处都看到这个现象。追求证悟带来了极大的破坏,也牺牲了许多人。现在我要问你,到底有没有所谓的证悟这件事?如果有的话,它又是什么?

    克里希那穆提:如果它是逃避日常生活——日常生活指的是非凡的关系的互动——那么这所谓的证悟、解脱或其他称呼便成了幻觉和虚伪。任何一件事如果否定了爱以及对人生的了解,必定制造极大的伤害。它会扭曲我们的心智,于是生活就变成了一件恐怖的事。如果我们把这个视为显而易见的道理,那么也许我们可以继续探讨解脱是否存在于日常生活之中。毕竟生活比任何概念、理想的目标或原则都要重要得多。就是因为我们不懂得生活,才会发明这些可以让我们逃避的不实概念。真正的问题应该是:我们能不能在日常的活动中发现解脱?还是,它的美只有天赋异禀的人才能发现?解脱意味着发出自己的光,但不是自我投射或想象的光,它不能来自个人的习性。这一直都是真正的宗教而非组织化的信仰或恐惧所教导的。

    问:你说真正的宗教所教导的!这句话立刻制造了与世对立的标新立异的专家。你是不是暗示宗教和生活是分开的?

    克:宗教不是和生活分开的;相反的,宗教就是生活。因为宗教和生活分开了,你所说的那些不幸才产生。现在让我们回到那个最根本的问题:在日常生活中,我们有可能解脱吗?

    问:我还是不知道你所谓的解脱是什么?

    克:一种否定的状态。否定是最积极的行动。了解这一点是很重要的。我们大部分人很容易便接受了正面的教条或信条,因为我们想得到安全,想有所属,想要执著和依赖。正面的心态会带来二元对立与分裂,当某一个心态和其他的心态对立时,矛盾就产生了。如果否定所有的价值观、所有的道德、所有的信仰,如果没有局限,就不会与任何东西对立了。一个正面的声明之中便暗示着分裂,而分裂即是抗拒。我们已经习以为常,这便是我们的局限。否定这一切并非不道德;相反的,否定所有的分裂和抗拒才是最高的道德。否定人类所有的虚构、价值观、道德和神,就是处在没有二元对立、没有抗拒或矛盾的状态。在这个状态里没有对立的东西,它也不是某个状态的反面。

    问:那么你如何知道什么是善,什么是恶?还是根本没有善恶?什么能防止我犯罪或杀人?如果连标准都没有了,天晓得还有什么能防止我越轨的?

    克:否定这些便是否定自我,自我就是那个不断追求有限良善的受制的生命。对大部分人而言,否定是一种空洞的状态,因为我们只认识制约、恐惧与不幸。我们透过这些来看否定,便自然把它想成了恐怖的空洞与断灭。如果一个人已经否定了社会、宗教和文化的主张,而仍然臣服于社会,那么他还是一个痛苦的人。如果一个人真的摆脱了过去,那么否定就是解脱的状态。它会在这个人所有的活动中运作。需要否定的其实是过去的传统与权威。否定即是自由,一个自由的人才懂得生活、爱与生死的真谛。

    问:这些都清楚了,但是你没有提到任何有关意识转化或神圣的境界。

    克:只有在自由的状态中,你才能发现神圣。任何对于这个境界的描述,都是在否定自由;任何的形容都会变成毫无意义的语词。自由就在那里,但是你无法发现或要求它,它不能被囚禁在任何的修行方法中,或是被心智的聪明技巧所曲解。它不在教堂、寺庙或清真寺中。它是无路可循的,也没有任何老师或修行的方法可以揭开它的美。只有充满着爱的时候,自由的至乐才会来到。这便是解脱。

    问:解脱会不会使我们了解宇宙、意识或存在的本质?所有的宗教经典都充满着这一类的事。

    克:这就好比在此岸的痛苦中问彼岸的事。一旦真的处在彼岸,你是一切,同时也什么都不是,而且绝不会问这类的问题。这类的问题都是属于此岸的,其实一点意义也没有。开始真的生活,你不必问任何问题,也不必追寻或恐惧,便自然处在彼岸了。

 

心的对话:关于自由的八次对谈
寂静

 

    发问者:我知道我们必须停止恐惧、痛苦、愤怒与人类所有的烦恼,我也知道人必须有良好的行为基础——统称为正道,其中没有任何仇恨、羡妒或暴力。我认清了自由的必要,这里指的是纯然的自由,而非摆脱某件事的自由。人绝不能永远都关在需求和欲望的牢笼中。这些我都看得很清楚,而且我会试着——也许你不太喜欢 “试着”这个字眼——活在这份了悟中。我深入于自己已经到了某种程度,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事或任何宗教可以再牵绊我。现在我想问一个问题:假设某个人的内在与外在都解脱了不幸与困惑,那么在牢墙之外的又是什么?我指的“牢墙”是恐惧、痛苦和思想不断制造的压力。当心智安静下来,而不执著于任何活动时,它看到的又是什么?

    克里希那穆提:你所谓的“看到什么”指的是不是有一样东西可以被觉知、感觉、经验或了解?你是不是想问:“解脱是什么?”还是想问:“当心智安静下来不再飘荡时,会出现什么东西?”你是不是想知道如果心智真的安静,彼岸会出现什么?

    问:这些都是我想问的。心智在安静的时候,似乎是空无一物的。思想的背后必定有一样极为重要的东西有待发现。佛陀和另外几个人曾经提到这个不可思议的境界。佛陀说:“不可用言语度量那不可度量的。”每个人都体会过内心完全静止的状态,那其实是没什么了不得的,只不过是空了。然而人们的内心同时有一种感觉,在某个角落有一样东西,你一旦发现了它,整个人生就有了完全不同的转化。如同许多人所说,要想发现这样东西,一颗安静的心是必要的。我同时也看到,只有一心不乱才能有效率和真的觉知。但是除了一心不乱、活泼、无邪与充满着爱之外,应该还有更高超的东西。

    克:那么现在真正的问题到底是什么?你刚才说过为了有效率和真的觉知自己内在与外在的事物,你就必须有一颗安静、敏感与机警的心。

    问:所有的哲人与科学家一直都在觉知一些事情。他们之中有些人特别聪明,还有许多位甚至很廉直。但是如果你读过他们所觉知、创造或表达的东西,你会发现并没有什么了不起,也没有暗示什么神圣的境界。

    克:你是不是想知道在这些之外,有没有一个神圣的境界?心中是否有一个不同的次元,可以超越灵巧的智力活动?你是不是在转弯抹角地打探,有没有一个至高无上的境界存在?

    问:许多人曾以颇具说服力的方式阐述意识的源头确实有一个宝藏。他们都同意那是一个无法形容的境界,然而在如何觉知它这一点上,却有各种不同的意见。他们似乎都认为心念必须停止,它才会出现。有的人还说它就是构成念头的物质等等。他们都同意,除非你发现它,否则根本没有真的在活。很显然你说的也是大同小异的事。我本身不跟随任何的宗教组织、方法、老师或信仰。我不需它们来告诉我有一样超越的东西存在。当你在看一片叶子或一张脸孔时,你了解还有一个更伟大的东西存在于科学或生物学的解说之上。你似乎已经尝到了这源头的滋味。我们听你演讲,你总是十分慎密地让我们看到思想的无聊与有限。我们聆听,我们反思,然后我们真的进入了前所未有的寂静。矛盾是停止了,不过接下来呢?

    克:你为什么要问这个?

    问:你正在问一个盲人为什么想重见光明。

    克:刚才那个问题并不是一个狡猾的绊脚石,也不是在暗示一个安静的心是不问任何问题的,它是要发现你是否真的在寻找一个不同层次的东西。如果是,背后的动机又是什么?——好奇心,想要探索的急迫感,还是想见到你从未见过的美?你必须弄清楚自己到底是想要更多,还是想看见真相?这两者是相互矛盾的。如果你把想要更多的心放在一边,那么在安静的状况下,你所关心的就只是真相了。心真的安静时会发生什么事?这才是真正的问题,而不是什么更高超或更高次元的境界。

    问:我就是想问那个更高超的东西是什么?

    克:只有当心静止时,你才能发现那个更超越的东西。因此只有一件事是最重要的,那就是心要静止。如果你关心的是那个超越的东西,那么你就不是在看什么才是静止状态。如果寂静对你而言只是一扇通往那个超越的东西的门,那么你关心的就不是那扇门了。然而只有那扇门(也就是寂静的本身)才是最重要的。因此你不能问那个超越的东西是什么,只有寂静才是重要的。然后看看会怎么样?我们只需要考虑这一件事,而不是超越寂静的是什么。

    问:你说的没错。对我而言寂静并不重要,它只是一道门罢了。

    克:你怎么知道它只是一道门,而非那个超越的东西的本身?手段就是目的,它们不是分开的两样东西。寂静就是唯一的真相,而不是你透过它能找到什么。让我们在这个真相之上停顿一下,看看它到底是什么。寂静不是达到某个目的的手段,它不能透过药物、训练或重复再三的诵念来诱发,寂静就是寂静,这是非常重要的,或许是最重要的事。

    问:寂静是自己出现的,没有任何动机或原因。

    克:但是你把它当成了手段。

    问:不,我有过寂静的经验,但是什么事也没发生。

    克:这就是重点了。除了寂静之外,没有其他的真相了,但是它不能邀约、诱发或追寻,只有观察和了解自己以及周遭的世界,它自然而然会出现。寂静之中不能有任何动机,如果有一丝一毫的动机,它就是被指导的、蓄意的,因此根本就不算是寂静了。如果你能很诚实地说寂静便是解脱,那么我们唯一关心的就剩下寂静之中到底能发生什么事。寂静的品质和构造是什么?它是不是肤浅、一闪而逝、可以度量的?处在寂静中或当它结束时,你能不能察觉?如果你能察觉自己曾经处在寂静中,那么它就只是一个回忆,因此是死的东西。如果当寂静发生时你能察觉它的存在,那还能算是寂静吗?如果没有一个观察者的存在——这里指的是没有一箩筐的记忆——那样算不算寂静?它是不是依据你身体的化学变化,时而出现,时而不见了?它出现的时候你是一个人独处,与其他人共处,还是正在打坐?我们现在想弄清楚的是这寂静的本质。它是丰富的,还是贫瘠的?所谓的丰富并不是指经验,贫瘠也不是指未受教育。我想问的是,它是一种深刻的,还是肤浅的感觉?它是天成的,还是合成的?你在看真相的时候,很可能视而不见它的美、它的深度与品质。观察寂静的时候,观察者有没有可能不存在?当寂静出现时,除了寂静之外,什么都没了。在那样的寂静中会发生什么?这是不是你想问的?

    问:是的。

    克:寂静中的寂静可以被观察吗?

    问:这是个新的问题。

    克:如果你一直在注意听的话,你会发现这并不是一个新的问题。整个脑子、心智、感觉和身体,每一样东西都静止了,这样的寂静能以观察者的身份来看自己吗?这样完整的寂静能看到自己的完整吗?寂静觉察到自己——其中并没有观察者和所观之物的分别,这才是最主要的重点。寂静不会利用自己去发现一样超越自己的东西。存在的只有那寂静罢了,然后看看会发生什么事。

心的对话:关于自由的八次对谈
不要对抗习性

 

    发问者:我有一个主要的习性,我也有其他的习性,但是没有这么严重。从有记忆以来,我就在和这个习性奋战。它一定是自小形成的。以前没人在意到想要更正它,于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它愈来愈根深蒂固。有的时候它会消失,不久又会重现。我似乎无法把它去除,但我又想彻底控制它。为了克服它,我已经快要发疯了。我到底该怎么办?

    克里希那穆提:从你的谈话中我们得知你积习已久,但是你又培养了另一个习惯——奋战。你以为培养另一个习惯就能克服前者,其实只是否认了前者的存在。当你无法去除前者时,你就为自己的弱点感到内疚、羞耻、沮丧,甚至愤怒。前面的习惯与后面的习惯是一体的两面:缺少了前者,后者不可能存在,因此后者只是前者延伸的习惯罢了。一开始你只有一个问题,现在却有了两个。

    问:我知道你想要说些什么,因为我知道你总是提到觉察,但是我无法永远保持觉察。

    克:现在你有好几个问题同时在进行:首先是那个最初始的习性,接着是想要去除它的欲望,然后是因失败而产生的挫折,最后是决心要永远保持觉察。这些思想的网路会出现,完全是因为你想去除那最初的习性,这是你唯一的动力,在那个习性和奋战之间,你一直企图平衡自己。你不知道习性不论好坏都是困扰。所以真正的问题是:你有没有可能不费任何力气、不培养相反的习性、不透过不间断的警戒来压抑,便能突破某个习性?不间断的警戒只是另一个习性,因为它是以前的那个习性造成的。

    问:你的意思是,我能不能去除习性,而不造成复杂的反应网路。

    克:只要你想去除它,那个复杂的反应网路就在运作了。现在要去除的本身便是反应的网路,因此你并没有真的停止这个反应。

    问:不管怎样,我总得做点什么吧?

    克:这表示你被这份欲望所掌控了。这份欲望及其反应和你先前的习惯并没有什么不同,它们是相依相生的。上等与下等并无不同,因为上等就是下等,圣人即是罪人。

    问:那么我什么都不该做了?

    克:你所做的都是在培养相反的习性。

    问:如果我什么都不做,我不是又回到了原有的习惯?

    克:真的如此吗?如果你知道破除某个习性就是在培养另一个,那么只剩下一个行动,那就是不去对抗习性。无论你做什么都还在习性的模式中,因此什么都不做,也不奋战,便是最高的智慧。如果采取任何行动,你就回到了习惯的范围中。看到这一点,你立刻感到释放与轻松。你看到培养另一个习性来对抗头一个习性,并不能真的加以制止,于是你就不再奋战了。

    任何一个抗拒,都会助长习性。但这并不意味应该持续某个习惯,你只是觉察它,同时觉察到相反的力量也是一个习性。这份觉察告诉你,不论你怎么做,都会形成另一个习性。你一旦观察到这整个活动,你的智慧就会告诉你,不要再对治习性了。根本不要注意它,不要对它产生挂碍,因为你愈是挂碍,它愈有力。现在智慧在运作,也在观察了。这份观察和抗拒习性的那份警戒是截然不同的。如果你有了这份观察的智慧,它自然能对治习性,但不是意志力或下定决心的戒除。因此重要的不是习性,而是对习性的了解,因为它能带来智慧。这份智慧能使你保持清醒,然而其中没有欲望或意志力。前面的例子,习惯与抗拒是面对面的;后面的例子则不和任何东西对立,这便是智慧。助长习惯的抗拒会在这份智慧中衰萎。

    问:你是说我已经去除了我的习性了?

    克:慢一点。不要太快下结论。比习惯更重要的是了解,也就是智慧。这份智慧是神圣的,因此不要以微不足道的小把戏把它削弱了。你的小习惯一点也不重要,如果有智慧,习惯就不足道了。如果没有智慧,那么习性之轮就是你仅有的东西了。

 


心的对话:关于自由的八次对谈
倚赖

 

    发问者:我发现我对人非常的执著和倚赖。在我的人际关系中,这份执著会发展成明显的要求,它会带来一种掌控的感觉。身处倚赖中,你会看到自己的不舒服和痛苦,于是就想要抽离。然后我又觉得非常寂寞,而且无法面对这份寂寞,于是我就透过酗酒和其他的方式来逃避。可是,虽然如此,我并不因此而想要肤浅和随便的关系。

    克里希那穆提:首先出现的是执著,然后是想抽离,从其中又会升起更深的冲突,也就是害怕孤独。你的问题到底是什么?你到底想发现什么?是不是所有的关系都是一种倚赖?人有没有可能自由?不只是摆脱环境和人,而是在心中获得解脱,因而不再倚赖任何人、事、物。不倚赖任何环境和人,还有没有可能出现喜悦?环境和人永远在变,如果你倚赖他们,你就会被他们所困;或者你会变得无情、漠视、嘲讽和冷酷。因此问题就在你能不能不倚赖环境、人和事物,而活出自由与喜悦。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大部分人都是家庭及外在环境的奴隶,他们想要改变外在的环境和人,希望借此找到喜悦,并且活得自由与开放。但即使他们真的创造了自己的环境或选择了自己想要的关系,他们不久又会倚赖新的环境和新的朋友。倚赖能带来喜悦吗,不管它是怎样的形式?这份倚赖同时也是想要表达的冲动,想要成为什么的欲求。某个人具有某种才华和能力,而当这才华或能力退减或消失时,他就会若有所失、痛苦和丑陋。因此在心灵上倚赖任何人、财物、观念或才华,就是在招惹痛苦。接着你可能会问:“有没有一种喜悦是不倚赖任何东西的?有没有一种光是不需要别人来点燃的?”

    问:到目前为止,我的喜悦一直是被外在的人、事、物点燃的,因此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我甚至不敢问这个问题,因为那意味着我必须改变我的生活方式。而目前我绝对倚赖酒精、性、书籍和伴侣。

    克:如果你很清楚地看到这份倚赖助长了不同形式的恐惧与不幸,你难道不会提出另外一个问题:到底有没有一个自己发光的喜悦和至乐?而不该问如何才能摆脱环境和人。

    问:我也许能问这个问题,但那是毫无意义的,因为我已身陷其中,这就是我的生活。

    克:你所挂碍的是倚赖,和它所包含的其他事物。但是还有一个更深的事实,那就是孤独,一种被孤立的感觉。因为感到孤独,所以我们执著于人、酒精和其他的逃避方法。执著就是逃避孤独,你能不能了解这份孤独?你能不能发现超越它的是什么?这才是真正的问题,而不是去对治你对人或环境的那份执著。这份深沉的孤独感和恐惧能不能转化?任何逃避孤独的活动都会加强孤独感,于是你就更想逃避它,这就是制造执著的原因。执著的烦恼占满了你的心,于是你完全忽略了心中的孤独。所以我们总是忽略原因,而挂碍结果。然而孤独其实永远在运作,因为因与果没有什么不同。它会变成一个因,因为它已经脱离了自己。我们必须认清脱离自己的这个活动就是自己,因此因就是果。换句话说,没有因也没有果,没有任何活动,只有真相。你看不到真相,因为你执著于果。先是有孤独,然后又有逃避这份孤独的执著活动,接着这份执著就变得非常重要,它操纵了你整个人,使你无法看清真相。脱离真相的活动其实是恐惧,而我们想用另一个逃避来解决它。这是一连串逃避真相的活动,但实际上什么活动也没有,只有一个能看到真相而不逃避的心才能解脱真相。因为这因果的循环就是逃避孤独的活动,因此要想停止孤独,必须停止这因果的循环。

    问:我必须非常、非常深入地想一想。

    克:这也是一种逃避。如果你能完全清楚地看到这一点,你就能像老鹰一样翱翔在天空而不留任何痕迹。

 

心的对话:关于自由的八次对谈
思想是什么

 

    发问者:我到你这里来,是想弄清楚为什么我和妻子或其他的事物,甚至和自己都是分开的。无论你走到哪里,都会发现这个界分,不只在自己身上,每一个人都是如此。人们讲了一大堆有关众生一体和兄弟爱的事,但是我怀疑我们真的能解脱这份界分感吗?我可以在智性上假装没有界分,我可以对我自己解释这些界分的起因 ——不只存在于人跟人之间,而且也存在于理论、神学和政府之间。但是我很清楚我的心中存在着无法解决的分别心。这个鸿沟隔开了我和其他人,我永远觉得我站在河的这边,而其他人站在河的对岸。我们之间存在的是那深幽的河水。这就是我的问题。为什么这个鸿沟会存在?

    克里希那穆提:你忘了提到思想与思想之间、感觉和感觉之间、行动和行动之间以及生与死之间的差异、矛盾和隔阂。把这一些都提出来之后,我们的问题应该是:在过去、现在和未来之间为什么会有界分或分歧?为什么人会活在二元对立的状态?为什么我们要把人生弄得四分五裂?我们是想找出原因,还是想超越因果?我们是不是想进入分析的活动,还是想了解不再有分别的心是什么状态?要想了解这样的心,我们必须观察思想的开端,必须觉察思想的升起和结束。思想就是过往的一切,过往的一切就是思想。当我们说必须觉察思想的升起时,这句话就意味着我们必须觉察那个思想的真意,而不是仅知道有个思想在发生。思想的活动就是过往的一切,如果缺少了意义,思想就不存在了。一个思想就像一块布上的一根线。我们大部分人都无法觉察这整块布,也就是整个心念的活动。我们只想控制、铸造或了解某根线的内涵,某根线也就是某个思想。整个思想的活动到底以什么作为基础?它以什么内容作为基础,那内容又是什么?它的基础是不是更深的思想,还是空无一物?这块布的质料是什么?

    问:你提出的问题太多了。这些问题我从来没想过,所以我必须慢慢消化。

    克:思想是不是生活中所有分歧的起因?思想是由什么构成的?我们所谓的心智——这块复杂的布——它的每一根线的内容是什么?思想就是物质,甚至是可以度量的。它来自累积的记忆,也就是储存在脑子里的物质。思想的源头存在于过去、现在和未来。当思想从过去升起时,我们能不能觉察——过去指的是过往的记忆和思想的活动。在过往的牢墙之外的是什么东西?我们能不能觉察得到,这并不意味我们要回溯到更早的过去,而是要觉察到那个不被时间或记忆感染着的空间。如果我们无法发现它,我们的心除了思想之外就什么也看不到了。你不能以思想来看思想,以时间来看时间。因此思想无论怎么造作,怎么否定,仍然局限在自己有限的范围内。

    在回答以上这些问题前,必须先回答另一个问题:思想到底是什么?思想者和思想是分开的吗?经验者和经验之间有差别吗?观察者有别于他所观察的东西吗?如果观察者有别于他所观察的东西,那么分歧和矛盾将永远存在。要想超越这个裂痕,我们就必须了解观察者是什么。很显然是它制造了这个分歧。在你和你的妻子或你和那棵树之间,制造分歧的就是这个观察者。那么这个观察者、思想者、经验者,到底是什么?观察者就是永远在活动、永远在觉察事情、觉察自己存在的生命体。他所觉察的就是他和人、事、物及各种观念的关系。观察者就是思想的机械活动,他既是观察的本身,也是神经系统和感官的知觉。观察者就是他自己的名字、他的局限以及那份局限和生命之间的关系。这些都是观察,更是他对自己的观念——从过去、传统、局限所建立的意象。观察者一直在思考和行动,他的行动永远是依据他对自己和对这个世界的意象。这个观察者在关系中的活动助长了分歧,这样的活动是我们唯一了解的关系。这样的活动和观察者是没有分别的,它就是观察者本身。那个在谈和这个世界的关系的就是他自己。他无法看到他的关系就是他自己的活动,也就是他自己。因此制造分歧的就是观察者的活动,观察者就是划分观者与所观之物的活动,也就是分歧和矛盾的肇因。

    我们生活中的分歧就是思想的结构,也是那个认为自己是分开的观察者的活动。他进一步把自己想成了有别于思想的思想者。但没有思想哪来的思想者,因此两者是一体的。他就是经验者,然后他又把他和经验分开。观察者、思想者、经验者无别于所观之物、思想和经验的本身。这并不是一个口头上的结论。如果是一个结论,它就会把这个结论及继之而起的活动分开。当你看到了这个真相,界分就不存在了。这就是我们所要说的重点。观察者和所观之物之间的战争,就是心中的冲突。这才是最需要了解的事。只有在当下,我们才能回答我们的问题;只有在当下,我们才能超越时间和记忆的牢墙,因为只有在当下,思想才停止,只有当下,思想才不助长分歧。还有另一种思想是可以沟通、可以活动、可以工作的,它不会造成关系中的分歧。正道就是活在没有观察者的行动中。

    问:思想到底奠基在哪里或什么东西之上?

    克:它奠基在没有观察者的行动之上。了悟到这一点就是大爱。我们一旦了解观者即所观之物,这份了悟就产生了——而这就是冥想。

心的对话:关于自由的八次对谈
冲突的真相

 

    发问者:无论外在或内在都有许多事情令我矛盾。外在的冲突我可以解决,我现在想知道如何解决内心那些永无止境的冲突。我想解脱这所有的争斗,我到底该怎么办?有时候我认为冲突是无法避免的,我在生存竞争中看到大欺小,智力高的控制智力低的,某种信仰压抑另一种信仰,某一个国家统御另一个国家,如此循环不已。我看到这个现象,并且接受了它,但又好像不怎么对劲:其中好像没有任何爱的品质。我觉得如果我能停止内心的争战,也许能产生一些爱。但是我对整件事是那么不确定与困惑。所有伟大的老师都强调我们必须奋斗,要想找到真理或上帝,必须透过训练、控制和牺牲:不论哪一种形式的宗教,这个奋战都被神圣化了。然而你现在却说,冲突是混乱的根由,我如何能知道冲突的真相是什么?

    克里希那穆提:任何形式的冲突都会扭曲心智,这是一项事实,不是什么无心的批判或意见。两个人之间的冲突会阻碍他们的相互了解,因为冲突会阻碍觉知力。了解真相是唯一重要的事,而不是去说明应该怎么样。真相和应该怎么样之间的分歧就是冲突的根源,概念和行动之间的间隔也会助长冲突。真相和形象是两个不同的东西,追求形象会导致各种的冲突、幻觉和虚伪。反之,了解真相却能带我们进入完全不同的心境。

    相互矛盾的冲动会带来冲突;意志力和某一个形式的欲望对立,也会产生冲突。过往的记忆和当下的真相对立,便是冲突和时间感。变成或达成都是冲突和时间感。模仿、臣服、顺从、宣誓、后悔、压抑,这些多少也会带来冲突。脑子的结构本来就需要安全感,它能觉察危险,它就是冲突的来源。其实根本没有所谓的安全和永恒,因此我们整个的生命、关系、活动、思维和生活的方式,都在制造挣扎、冲突与奋战。于是现在你问我如何使它停止。圣人、和尚、托钵僧都想逃避冲突,但是他们仍然处在冲突中。我们要知道所有的关系都是冲突——形象和真相之间的冲突。两个人之间并没有什么关系,彼此心中的形象之间也没什么关系,每个人都活在孤立的状态中。所谓的关系,只不过是看到彼此的牢墙罢了。因此不论是肤浅或深刻的观察,你都会看到这份因奋战而产生的痛苦。心中的渴望、想要改变的欲望、接受真相和想超越真相,这些都是冲突。因此心智的本身和思想就是冲突。如果思想说:“我不再想了。”这也是冲突。所有的心念活动和感觉都是冲突。如果你问如何才能停止冲突,你其实是在问如何才能停止思想,你的心如何才能安静和不知不觉?

    问:但是我并不想有一个不知不觉而又愚蠢的心。我希望它非常的活跃、有能量、又非常热情。它难道只能不知不觉或充满冲突吗?

    克:你希望它活跃、有能量、又充满热情,同时你又希望冲突能停止。

    问:一点也不错。因为当冲突存在时,心智既不活跃,也不热情,好像心智已经被自己的活动伤害了,因而失去了敏感度。

    克:因此很明显的,冲突会摧毁热情和敏感度。

    问:你不需要说服我。这点我已经知道了,可是那并没有让我有任何进展。

    克:你所谓的知道了是什么意思?

    问:我的意思是,你所说的真相是很明显的,但不会令人有任何进展。

    克:你是真的看到真相,还是只看到字面上的意思?是真相,还是解说?这一点我们必须分清楚,因为解说并不是真相,描述并不是所描述之物;你说“我已经清楚了”,很可能你觉知的只是字面的意思罢了。

    问:不是的。

    克:请不要这么没有耐性。如果描述就是所描述之物,那么存在的只有所描述的东西,所描述的东西就是那个真相:只要一有冲突,热情、敏感度、能量便消失了。冲突就是所有的思想和感受,也是心智的活动。心智便是好恶、批判、偏见、责难和辩护。心智的重要活动之一是描述,然后心智又被困于其中。心智看到自己的描述,然后身陷其中,却又认为自己看到的是真相。如果存在的只是真相而不是描述,那么我们现在的问题又是什么?

    问:你说首先出现的是冲突,也就是心智的所有活动。这份冲突摧毁了热情、敏感度和能量。因此心智用冲突来对抗自己,使自己迟钝。

    克:所以你的问题就变成:心智如何能停止对抗自己?

    问:是的。

    克:这个问题是不是另一个责难、辩解和逃避,另一个心智对抗自己的活动?如果是的,它就会制造冲突。这个问题是不是想要去除冲突?如果是的,它又是另一个冲突,于是你永远陷在恶性循环中。因此正确的问题应该不是如何停止冲突,而是看到热情与敏感度存在时,冲突就不见了。你能不能看到这一点?

    问:我能。

    克:因此你就不必再关心如何停止冲突了,它会自己衰萎。但是如果念头助长它,它就一直不衰萎。所以,重要的是热情和敏感度,而不是停止冲突。

    问:这点我可以认清,但这并不意味我拥有了热情,也不意味我就停止了冲突。

    克:你必须认清看见的本身就是能量、敏感度和热情。而在这看见之中是没有冲突的。

 

心的对话:关于自由的八次对谈
毁灭

 

    发问者:我脱离了写作的生涯,因为我想过灵修的生活。虽然我有足够的才华,我还是放弃了所有的名利和欲望。我到你这里来,希望能领悟绝对真理。三五年来,我不断地到这棵大榕树下听你演讲,现在我突然发现自己变得那么迟钝、疲惫、寂寞与凄惨。早上我起来发现自己什么也没领悟,几年以前当我还有强烈的宗教热情时,情况比现在好得多,现在什么热情也没了。为了寻找上帝,世间的一切我都牺牲了。我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干瘪的橘子,该怪罪的到底是什么?是不是你、你的教诲、你的环境,还是我根本没有能力找到那个能看到天空的缝隙?或者这整个的追寻,从头到尾都只是海市蜃楼。也许我根本不该考虑宗教,而继续过我从前那种现实的生活?到底出了什么错,我现在该怎么办?我是不是应该离开这一切?如果离开了,我应该到哪里去?

    克里希那穆提:你是不是觉得生活在这棵榕树或其他的树底下,会阻碍你的了解和观察?这个环境是不是正在摧毁你?如果你离开这个世界回到你以前所做的事—— 写作和生活上的其他琐事——你是不是就不会被摧毁,不会迟钝,也不会被榨干了?不管一个人所做的是什么,理由是什么,只要他追求成功,他就会进入这个毁灭的活动。不论是医生、政客、科学家或艺术家,你都可以在他们身上看到这一点。有没有任何人能逃离这毁灭?

    问:是的,我看到每一个人都被榨干了。他们也许拥有名利,但是如果他们客观地看一看自己,他们就必须承认他们只是一连串虚伪的行为、语言、方程式、概念、姿态、陈腔滥调、希望和恐惧。在这些东西之下还有空虚、困惑、失败的苦楚和衰老。

    克:你是否同时也看到了宗教人士本来应该放弃世俗,却仍旧身陷其中,因为他们的行为背后是同样的野心,同样想要满足、想要变成、想要得到、想要抓住和想要保有?这种宗教的欲望好像有别于世俗的欲望,但其实是毫无差别的,因为他们是相同的活动。这些宗教人士同样陷入方程式、理想、幻想、希望、不确知之类的信仰中,他们同样会变老、变丑以及变得空洞。因此他们所抛弃的世俗,和他们所谓的宗教生活是完全一样的。在这个所谓的宗教世界里,你也同样会被摧毁,如同你被世俗琐事摧毁一般。你认为这死亡、毁灭是从你的环境、还是从你自己产生的?是别人加诸于你,还是你自己造成的?

    问:我以为这死亡和毁灭是环境的产物,但是现在你告诉我,所有的环境中它都在发生。即使你改变环境,它也在进行。所以我开始看到,毁灭是自我的产物,它其实是自我毁灭。我才是应该负责的人,它和其他人及环境没有任何关系。

    克:这就是最需要了解的重点。毁灭来自于你自己而不是别人,它不是来自你的环境、事件或外在的情况。你要为你自己的毁灭、不幸、孤独、空虚与情绪负责。当你了解到这一点以后,你可能变得无感、苦涩或者假装一切都很好;也许你会变得神经质,在两个世界之间摇摆,总以为这两者有所不同,或者你会像其他人一样开始酗酒和嗑药。

    问:我现在了解了。

    克:如果真的如此,你将不再想改变外在的环境,因为你已经知道这两个世界是相同的,其中都有想要达成、获取或达到最高享受的成分。这个最高的享受可能是悟道、上帝、真理、爱、优厚的银行存款或其他任何一种形式的安全感。

    问:这些我都知道,但是我该怎么办?我仍然在死亡、仍然在毁灭自己。我觉得空虚、无用,像被榨干了一样。我失去了所有,而又没有得到任何回报。

    克:你仍然不了解,你刚才所说的一切都显示你还在重蹈自我满足的覆辙。这条路就是自杀的路。你觉得自己失去了一切而又没有得到任何回报,这就是走在那条路上。那条路的本身就是自我毁灭、挫折、孤独和不成熟。因此现在真正的问题是你有没有脱离那条路?

    问:我怎么知道我有没有脱离?

    克:你不可能知道,但是如果你认清那条路的始末,明白开始和结尾是一样的,那么你就不可能重蹈覆辙了。你虽然知道它的危险,但偶尔会因为不注意而误闯入那条路,但是很快就会发现自己已经走在上面了。只要看到那条路和它的荒芜,你就会脱离那条路。这是你唯一能做的事。因此不要说:“我不了解、我必须想一想、我必须尽点力、我必须练习觉察、我必须弄明白什么是全神贯注、我必须默观。”而只是看到追求满足、成就或倚赖就是走在那条路上。看到这些就是在脱离那条路。当你看到危险时,你不会还在那儿费尽力量去决定该怎么办;如果在面对危险时你说:“我必须默观它、觉察它、深入它、了解它。”如果你这么说,你就来不及了。因此你只需要看到这条路的真相,看到它会通往何处,它给你的感觉是什么。这样一来,你就走上不同的方向了。

    我们所谓的觉察就是这个。我们要觉察这条路和它所有的内涵。觉察生活中千千万万的活动,都是在同样的路上。你想走在另外一条路上,其实你走的仍然是老路。

    问:我怎么能确定我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

    克:你无法知道该做什么,你只能知道不做什么。彻底放下那条路,就是走上新的一条路。这条新的路不在地图上,你也无法把它放在地图上,因为每个地图上的路都是老路、错误的路。

心的对话:冥想
冥想就是爱的活动(一)

 

    思想制造的空间里是没有爱的。这个空间阻隔了人与人,其中充满了变成的活动、生活的争战、痛苦和恐惧。冥想就是这个空间的了结,以及自我的止息。然后关系才有截然不同的意义,因为那个新的空间不是由思想制造的,你不存在,相对的东西也就不存在了。如此一来冥想不再是追寻某种幻影(不论传统如何将它神圣化),它将是思想无法进入的无限的空间。对于我们而言,思想制造的那个小空间(也就是“自我”)是极为重要的,因为心智只知道认同那个小空间里的事物,然后又恐惧自己会不存在。如果在冥想中你了解了这一点,心智就能进入完全不同的次元,其中的行动就是如如不动。我们并不知道什么是爱,因为在思想制造的空间里,爱就是我和非我之间的冲突。这份冲突和折磨并不是爱。思想就是否定爱,它无法进入那个没有我的空间。在那空间里有人类求不到的至福。人类想在思维的领域中找到那份至福,其实它只能摧毁那份至福之中的至乐。

    没有念头的觉知是最奇特的现象,这样的觉知是更敏锐的,它不只用到头脑,还用到所有的感官。这样的觉知不是智力四分五裂的觉知,也不是情绪。你可以称之为全知,它是冥想的一部分。冥想之中那没有觉知者的觉知,就是与无限神交。这份觉知和只看到客体而没有观察者是截然不同的,因为在冥想中的全知根本没有客体,因此也没有经验。在这样的冥想之中,你的眼睛是睁开的,而周围充满着各种客体。然而这些客体没有一点重要性。你照样看到这些客体,但是没有辨识的活动,换言之,根本没有经验的存在。

    这样的冥想有什么意义?它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因为它和实用无关。在那样的冥想中存在着至乐,但不能与欲乐混淆。这份至乐带给你的眼睛、头脑和心一份纯真的品质。如果无法看到一个崭新的生活,生活就会变成乏味而毫无意义的例行公事。因此冥想具有极大的重要性。它会打开那扇门,让你进入那无法度量的境界。

    你把头从这个地平线转到另一个地平线,你的眼睛看到一个巨大的空间,天地万物都在其中。但是这个空间还是有限的,因为心中的空间是那么狭小。我们所有的活动都似乎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发生。其中有日常生活、潜藏的挣扎、相互矛盾的欲望和动机。心智想要在这狭小的空间中找到自由,因此它永远都是囚犯。冥想就是这个狭小空间的结束。对我们而言,行动就是替这个狭小的空间带来秩序,不过还有另外的行动会带来失序。心智一旦结束了这个狭小的空间,就会出现冥想的行动,那个心智无法触及的广大空间就是寂静。心智在自己的局限中是不可能安静的,只有思想无法染指的巨大空间里才有寂静。在这寂静中是没有任何思想的。冥想便是寂静。

    冥想是最非凡的事,如果你不知道它是什么,你就像一个盲人生活在一个充满光鲜色彩、还有各种光影移动的世界。这个世界和智力无关,爱一旦进入心智,心智就有了完全不同的品质,它会变得无限,包括思考力、行动力,还有一种感觉,好像你活在一个与万物一体的巨大空间里。冥想就是爱的活动,那不是爱一个人或许多人之类的爱。它就像人人都可以喝的瓶中水,不论那瓶子是金的,还是陶制的,它都是饮之不尽的。没有任何的自我催眠或药物能带来这份奇特的感觉:好像心智从浅到深一直进入自己的体内,直到深度与高度失去意义为止,也就是没有任何度量了。这个状态之中有彻底的祥和,而那份满足感并非来自外在的东西,其中充满着秩序、美与强烈的能量。你可以把它全部摧毁,就像你摧毁一朵花一样,但因为它是那么柔弱,所以它其实是摧毁不了的。这样的冥想无法从别人那里学来,你必须一开始就一无所知,然后从那份纯真移向另外一份纯真。

    日常生活充满着挣扎、痛苦及一闪而逝的快乐,冥想的心就是以这相同的土壤作为基础。它必须为这土壤带来秩序,然后不断地进展。可是如果你一直想要有秩序,那份秩序就会带来自己的局限,那么心智就会变成囚犯。你必须先从彼岸开始,而不是一直关心此岸或如何游到彼岸。即使不会游泳,你也要投入水中。冥想的美就在你永远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要往哪里去、结局是什么。

    在冥想中有没有新的经验?想要有超越日常生活的更高经验,就会使心泉干枯。渴望更多的体验、影像、更高的觉知或更多的领悟,会使心智向外看。这和倚赖环境或人是没有两样的。冥想奇特的地方在于每一个事件都不会变成经验,就像天空中刚出现的一颗星星,没有任何的记忆能抓住它,也没有辨识和好恶的反应。我们的追寻永远都是向外的,追求经验的心也是外向的。向内的心完全不寻求,它只是觉知罢了。反应一直是重复再三的,因为它永远来自相同的记忆。

 


心的对话:冥想
冥想就是爱的活动(二)

 

    雨后的山丘非常壮观。夏天的烈日把它们晒得焦黄,但不久所有的绿色植物都会出现。雨下得很大,山丘美得无法形容。天空仍然布满乌云,空气中充满着漆树、鼠尾草和尤加利树的味道。处在其中真是好极了,你整个人被一股奇特的静谧占据住了。不像你下面的海,那些山丘是完全寂静的。看看四周,你会发现你把所有的东西都留在那栋木屋了——你的衣服、你的思想,以及你那奇特的生活方式。

    你现在轻装上路,没有任何思想、任何负担。你觉得心中充满着彻底的空寂和美。那片绿色的小树丛不久将变得更绿,几周后它们散发的气味会更浓。鹌鹑正在叫唤,有几只——不自觉的心智便处在冥想的状态,其中绽放着爱。毕竟,只有在冥想的土壤上才能开出这样的花朵。那份感觉真是不可思议,很奇怪,整个晚上它都追着你不放,你醒来,太阳尚未升起时,它仍然在你心中,使你充满着没有理由的喜悦。它没有任何理由,却又那么令人沉醉。不需要你的邀约或请求,它整天都陪伴着你。

    大雨昼夜下个不停,峡谷里的泥水流向大海,把海水染成了巧克力色。你走在沙滩上,海浪很大,激起了许多浪花。你逆风而行,突然觉得自己和天空之间没有任何阻碍,这份开阔的感觉如同天堂。冥想的精髓就是彻底的开放和敏感——对山丘、大海和人类。

    内心对任何事都没有抗拒和障碍,就是彻底解脱了冲动和需求,以及它们带来的冲突和虚伪,也就是张开手臂迎向生活。那个傍晚,你走在潮湿的沙土上,四周都是海鸥,你感到非凡的自由和充满着美的爱。它既不在你心中,也不在外面,它是无所不在的。你不知道摆脱那扰人的欲乐和痛苦有多么重要,如此心智才能保持独立自主。只有完全独立自主的心智,才能真正开放。就像你突然升起这份感觉,一阵强风横扫过大地和你。你站在那边,心中空无所有,因此是彻底开放的。那美不在思想中或在感觉中,它似乎是无所不在的。它在你上面、在你心中、在水上、也在山丘中。这便是冥想。

    那是一个从未出现过的可爱清晨。太阳刚出来,你从尤加利树与松树中看到了它。它从水面升起,射出金色的光芒。这样的光在山水之间才有。那是一个分外晴朗的早晨,充满着令人屏息的奇特光辉,你不能只用眼睛,还得用心眼去看。当你看到它的时候,天空非常接近地面,你整个人迷失在这美中。你永远不该在公共场所冥想,也不该和其他人或团体一起冥想;你只能在寂静的夜里或安静的清晨独自冥想。当你独自冥想时,你必须是真正孤独的,也就是完全独立自主,不追随任何的信仰系统、修行方法、咒语,不依从某个念头、不依照自己的欲望来铸造某个思想。

    只有当心智解脱了思想,这份孤独才会出现。如果受到欲望的影响,或者仍然在追求未来或过去,孤独就不会出现。孤独只有在当下才出现,在那属于自己的寂静中,所有的沟通都停止了,其中不再有观察者和他的焦虑、愚蠢的欲望与烦恼。只有在安静的孤寂中,冥想才会变成那无法形容的东西。然后冥想就是永恒的活动。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冥想过,独处过,远离一切的人、事、物,远离所有的念头和追求。如果你曾经彻底独处而不是孤立,不是退缩到一些梦想和影像中,那么你的心中就不再有任何认得出来的东西,不再有任何的思想和感觉。你远离了一切,在这充分的孤独中,空寂就变成了唯一的花朵,唯一的光明。那份超越时间的品质,是无法被思想度量的,只有在这样的冥想中,爱才会出现。但是你不需要表现它,它自己会展现。不要利用它,不要想把它变成行动,它自己会行动。当它行动时,里面没有任何矛盾、懊悔、不幸和苦恼。

    试着自己一个人冥想,让自己迷失于其中,不要回想你曾经到过的地方。如果你回想,出现的东西就是死的。如果你抓住那回忆,你永远不可能孤独。因此要在那无尽的孤寂、爱、纯真与崭新的境界中冥想,然后不会消失的至乐就会出现。

    天空非常的蓝,那蓝色总是出现在雨后,而这样的雨总是出现在几个月的干旱之后。雨后的天空被洗得一干二净,山丘充满着喜悦,而大地却是寂静的,每一张叶片上都有阳光。大地和你好像非常接近,因此要在你心深处那个你从未去过的地方冥想。

 


心的对话:冥想
冥想就是爱的活动(三)

 

    那天清晨的大海看起来像湖又像大河,上面没有一丝的波纹。它平静得让你可以在上面看到晨星的倒影。朝阳尚未升起,因此你可以从水面看到星星、远处镇里的灯火,以及悬崖。接着太阳从水面升起了,悬挂在无云的晴空,照射出一条黄金大道。看到加州的阳光照耀在大地、每一张叶片和每一根草上,令人觉得不可思议。当你正在观赏的时候,一股巨大的空寂降临到你身上,你的脑子变得非常安静,没有任何反应和活动。这股巨大的空寂,令你觉得有点怪异。“觉得”不是正确的字眼,因为那空寂并不是由脑子觉知的,它是超越头脑的。脑子会欺骗、会明确地陈述或替未来做规划,但这空寂是超越所有的想象、所有的欲望的。你是那么安静,以至于你的身体完全变成了大地和一切静止的东西的一部分。

    微风从山丘吹来,扰动了叶片,但这非凡的空寂却完全不受干扰。那栋房子在山丘和大海之间,可以俯瞰海景。当你在看海的时候,你是那么安静,你真的变成了万物的一部分。你就是万物,你是那光,也是那充满着美的爱。“你是万物的一部分”这句话其实是不正确的,“你”这个字并不妥当,因为你并不存在,存在的只有那空寂、美以及非凡的爱。“你”和“我”这两个字制造了界分;在这奇特的空寂中,界分是不存在的。当你望向窗外时,时空似乎停止了,那个会制造界分的空间也不存在了。那片叶子、那棵尤加利树以及那闪着蓝光的海水和你是别无二致的。冥想其实非常简单,是我们把它复杂化了。我们在它周围编织了一个概念的网,我们说它是这样的,而不是那样的。但是它和这些事都无关,因为它是那么简单。它逃开我们是因为我们的心太复杂,太陈腐,太以时间做基础。这样的心操控着情感,于是问题就开始了。如果你在沙滩上散步,或看向窗外,或见到那些不可思议的山丘被去年夏天的阳光照得焦黄,冥想便自然发生了,它是那么的自在。我们为什么这么饱受折磨,我们的眼里尽是泪水,我们的嘴里发出虚假的笑声?如果你能独自走到那些山丘上、树林里,或沿着那条长长的白沙滩散步,在那份孤寂中,你就知道冥想是什么了。孤寂中的至乐将会出现,如果你不再害怕孤独,不再属于这个世界,不再执著于任何事情。如同今天早晨的晨曦,至乐悄悄地来到,替这空寂造了一条黄金大道。它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开端、现在与永远。

    你可以在市场里买到快乐和欲乐,然而至乐却不是你能买得到的,不论是替自己或替别人。快乐和欲乐是受时间控制的,只有在彻底的自由中,至乐才存在。欲乐就像快乐一样,你能以许多方式找到,但是它们来了又走了。至乐中那份奇特的喜悦是没有动机的,你不可能追寻到它。它一旦出现,如果你心智的品质够高,就会持续下去——它是超越时间的,没有理由的。冥想不是追求欲乐或追寻快乐,相反的,冥想是心中没有任何概念或方程式,因此是彻底自由的。只有这样的心智才会出现不请自来的至乐。只要它出现了,不论你住在多么嘈杂、暴力与追求欲乐的环境,它们都无法染指你的心智。只要它出现,冲突就止息了。但冲突的止息并不一定是彻底的自由,冥想却是在自由中的心智活动。在这爆发的至乐中,你的双眼是纯真的,而那爱便是至福。

    冥想不是控制身体和思想,也不是观察出息和入息。你的身体必须安静、健康和放松,知觉的敏感度必须加以磨砺和维持,心智里的妄念、波动和思索必须停止。你不是一开始就得拥有这样的有机体,而是必须看到心智里的意见、偏见和自我意识。当心智健康,充满着活力时,感觉就会加强,而且会变得极为敏锐,然后身体就会有自己的智慧。那份智慧因为没有被习惯染指,它自然知道怎么运作。

    因此我们得先从心智,而不是从身体下手。心智就是思想和各种不同的念头。只是专注会使思想狭窄、有限和脆弱,但如果觉察到了思想的活动,专注会自然出现。只知道拣择、执著和排斥的思想者,是不可能有这份觉察的。这份觉察是没有拣择的,它既是对外,也是对内的。它在这两者之间流动,因此内在和外在的界分就停止了。

    思想会摧毁情感,而情感就是爱。思想只能提供欲乐。在追求欲乐的时候,爱就被挤到一边了。吃与喝的欲乐一直不断被思想延续,但如果只是控制和压抑欲乐,也是没有什么意义的,它只会制造各种不同形式的冲突和冲动。

    思想就是物质,它无法找到那超越时间的东西。因为思想就是记忆,存在记忆里的经验,就像去年秋天的枯叶一样毫无生机。

    觉察到这一切,自然就会全神贯注。它绝不是疏忽的产物,因为是疏忽操纵了追求欲乐的习惯,于是减低了感觉的强烈度。你不可能把疏忽变成全神贯注,觉察疏忽才是全神贯注。

    看到这整个复杂的活动就是冥想,它能替混乱带来秩序。这份秩序就像数学秩序一样纯粹。从中会产生立即的行动。秩序不是一种安排、设计或分配;这些晚一点才会出现。秩序来自一个不被念头填满的心,当思想安静下来的时候,空性就会出现,那便是秩序。

心的对话:冥想
内心的开花结果(一)

 

    与布洛克伍德学校师生对谈

    克里希那穆提:今天早上让我们大家一起来谈一谈。在这个生活团体里,我们每一个人有没有成长和开花结果?我们是不是在追寻某个狭窄的窠臼,以致生命快结束时我们才发现,我们从没有真正开花结果的机会。

    我认为作为布洛克伍德学校的学生,我们不应该只关心自己长高了或长壮了,而是应该看一看有没有任何东西在阻碍我们真正的成长和开花结果。我们大部分的人几乎从未开过花,因为在成长的过程中发生了一些事,使我们变得愚笨和僵死。我们的内心从未得到深刻的滋养,也许因为我们周遭的世界要求我们变成一名专家—— 医生、科学家、考古学家、哲学家等等。这也许就是我们无法在心理上真正成长的原因。我想这就是我们这个生活团体里的师生应该探讨的问题——看看有没有任何东西在阻碍我们开花结果?我们是不是深深受制于我们的社会、父母、宗教和我们的知识?这些环境里的影响是不是真的在阻碍我们开花结果?你们了解我的问题吗?你们好像并不了解?

    如果我是一名天主教徒,我的心智、我的脑子和我所有的心理结构都已经受限了,不是吗?我每个礼拜天上教堂望弥撒,教堂里薰着香,气氛非常的美,你可以见到许多人,还能听到神父的祈祷。这一切都会局限你的心智,因此它永远无法开花结果,这点你了解吗?我按照一个特定的窠臼、特定的道理、特定的系统行事,然而那特定的道路、系统和特定的活动本身就是局限,因此永远无法开花结果,我们这里是不是正在发生这件事?

    我们是不是深深受制于生活中所发生的许多意外和事件?来自家长的压力和要求,是不是阻碍我们自在而又快乐地成长?如果是,那么生活在布洛克伍德学校能不能帮我们突破我们的局限?如果不能,那么布洛克伍德学校又有什么意义?世界上成千上万的人从未活在这份深刻而又流畅的感觉中,如果我们长大之后和他们一样,那么布洛克伍德学校又有什么意义?你们了解我的问题吗?我并不是在演讲,这是一个对谈,你们了解吗?

    学生:你知道吗?外面有太多的压力了。

    克:太多的压力。没错,外面是有太多的压力。让我们慢慢探讨。如果一点压力也没有,你会做任何事吗?你现在有可能把注意力放在这项讨论上吗?我正在给你压力,你了解吗?我并不是在逼你入死角,我只是在指给你看,但是因为你不敢看,所以就成了一股压力。你想在生活里找乐趣,你想做某件事因而忽略了其他事,但是如果没有任何压力,你还能活跃吗?你有没有可能变得愈来愈懒、漠视和衰萎。你将来也许会有丈夫、妻子、孩子、房子和一份工作,但是你的内心却永远无法开花结果。

    因此我们有没有在接受正确的压力?我指的不是强制的压力,也不是强要你模仿、成功、进阶或变成某某人物,而是要帮助你在内心里得到成长的压力。如果内心不能开花结果,你就会活在日常琐事中,到了50、60或80岁的时候就死了。这便是一般人所过的生活。当你观察到这些的时候,你的反应是什么?你的看法是什么?

    学生:你可能会问这样的生活方式有没有意义?

    克:喂!老朋友,你知道吗?当他们年长时,鲜有几人是真正快乐的,因为压力太大,竞争太激烈,一千人之中只有一人能找到工作,而且人口过剩。世上的每一件事都变得愈来愈危险。如果你观察到这一切,你的反应是什么?

    学生:我能看到我的父母愈来愈老,我也发现他们愈来愈没有安全感。他们东奔西跑,而他们的人生并没有任何意义。

    克:你的意思是,大部分的人都在追求身体的保障和安全感,但在生理上和心理上的保障能不能令你开花结果?“开花结果”这个词的意思就是“成长”——像地上的花朵没有任何阻碍地成长。那么你有没有在追寻生理上和心理上的安全保障,你有没有在心理上倚赖某个人、某种信仰,或认同某个国家、某个团体?你是不是在学习某样特殊的技术,以便将来得到外在的保障?你是不是在追寻某种知识,以便得到内在和外在的安全?

    要想弄明白你就必须提出这所有的问题,不是吗?心理上的安全感到底存不存在?你了解我的问题吗?我有非常多的理由倚赖我的丈夫、妻子——为了舒适、性和鼓励;当我感到孤独和沮丧时,有一个人会对我说:“一切都没问题,你做得非常好。”他把我背在背上,使我觉得很舒服,因此我愈来愈倚赖他或她。这样的关系有保障吗?请和我一起讨论。

    学生:这样的关系是非常脆弱的。

    克:这样的关系确实很脆弱,那么关系里头真的有永久的保障吗?你可能会谈恋爱——不管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过了几年你可能执著于某个人,在各方面你们都可能彼此倚赖。在那个关系里,你一直企图重复那份感觉,不是吗?在你没有完全捆绑自己以前,何谓“坠入爱河”,你是不是应该探讨一下?人际关系之中真的有保障吗?这并不意味你就必须绝望和孤独。

 


心的对话:冥想
内心的开花结果(二)

 

    就是因为你独处时感到孤独与不舒服,就是因为你内心有所不足,你恐惧自己无法独处,才会逐渐执著于别人,因为你吓坏了。结果会如何?你同样会失去那个执著的对象,那个人可能会离开你或爱上别人,因此我认为我们必须质疑关系之中到底有没有保障?如果你发现关系之中并没有保障,那么你还得问爱情之中有没有保障,你了解吗?很显然你不了解,好,让我们继续谈下去。

    我执著你,喜欢你,我“爱上”了你,我想有性爱,我想结婚生子,还有其他的事情。然而这份执著能永远持续吗?还是它其实非常脆弱,非常不确定与不可靠?我想让它变得可靠,但其实是不可靠的,不是吗?我们还是会说关系之中有爱情,然而爱情之中有保障吗?我们所谓的爱情到底是什么?现在我们有没有在共同思考这个问题?

    我的第一个问题是:我们有没有可能开花结果、成长、因翻越这些山头而雀跃不已?还是生活永远是沮丧的、孤独的、不幸的、暴力的、愚蠢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这是头一个我们想要弄清楚的事。布洛克伍德学校有没有在帮助我们开花结果?

    不可避免地,你在布洛克伍德学校会和许多人产生关系;你们每天都会见面,你也许会爱上某一个人,是不是?于是你就开始执著于那个人,你一旦产生执著,就会希望那份执著能延续,不是吗?永远延续下去。现在你想弄清楚,有没有任何事是永恒的,那个关系是不是永远的?

    如果你说它不是永恒的,你又怎么知道它不是永恒的?你也许会结婚,但是那个关系中有没有冲突、争执、孤立或倚赖?你说没有,但你为什么这么说?我想弄清楚你为什么这么说。在你谈恋爱和结婚的第一年你会不会这么说?5年、12年以后,你会不会说:

    “我的天啊!这里面根本没有保障嘛!”

    同时你必须去发现在这样不安全、不确定的关系中——其中充满着恐惧、乏味、惯性、重复,20年、30年、50年都看着同样一张脸——你有可能开花结果吗?你有可能成长吗?你有可能变成最美、最完整的生命吗?同时你也必须去弄清楚,你是不是真的处在所谓的爱中——一个已经被滥用的名词——你能不能开花结果?

    学生:首先这个关系必须是超越两个形象的。

    克:你指的是不是男女双方所抱持的只是彼此的形象罢了,而我们希望这些形象、画面或结论能永远持续?

    学生:关系之中有那么多肤浅的东西,因此没有时间检查什么才是真的。

    克:我们首先谈到的是,你认不认为开花结果是重要的——它的重要性、它的真相、它的必要性和它的美——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有没有帮助你开花结果?我们常说我们很爱对方,那份爱能不能滋养人类的心智、人类的情感?

    接下来我们又提出一个问题:在布洛克伍德的生活有没有帮助你成长,使你健康?不只在技术上,同时也在内心深处帮你去除所有的障碍,使你成为一个完整的人,而没有任何的神经质或不平衡。

    现在我们就必须问什么是爱了。你认为它是什么?你爱你的父母,你的父母也爱你,至少他们这么说,而你也这么说。我们的基础是不是很危险?先不要回答我。如果他们爱你,他们会从一出生的那一刻就不让你受限,帮助你开花结果,因为你是一个人。如果你不能开花结果,你就被困在这个世界,而且会毁灭其他的人。如果你的父母爱你,他们会让你受正确的教育,不只是培养就业的技术,而且不让你有任何内在的冲突,将来不会在战场上被人杀害。如果我真的爱我的儿子或女儿,我绝不愿意我的儿子受完教育刚满20岁就被乱枪打死,然后被葬在肮脏的土地上,还替他树立一个大理石的纪念碑或十字架;我不想让他变成一流的生意人,只会赚很多的钱;也不愿意他变成一位杰出的专家,替这个世界零零星星地帮一些忙——建造更好的桥、变成更好的医生、制造更好的药物。

    这些又为了什么目的?

    那么到底什么是爱?你认为它是什么?你是不是必须去弄清楚?你们难道不认为弄明白它是非常重要的吗?观察一下四周的人,包括你的父母、祖父母、朋友等等,他们全都在用“爱”这个字,然而他们争吵、竞争,甚至想毁灭对方,这难道是爱吗?爱对你而言是什么?

    学生:它很难加以讨论,因为你听到周围的人都这么用它。

    克:你的感觉是什么?对你而言,爱是什么?我想你一定时常用到“爱”这个字眼。你也知道“恨”这个字的意思,你一定了解那份感觉。敌对、愤怒、嫉妒,这些都是恨的一部分,即使竞争也是恨的一部分。因此你很了解那份恨某个人的感受,你可以很清楚地把它说出来。然而爱是不是恨的相反?

    学生:那感觉好像是相反的。

    克:我知道,因此你有没有可能同时在心中出现爱与恨。

    学生:我们从来不同时用这两个字。

    克:让我们继续讨论下去!你有没有爱与恨同时出现的经验,还是某个感觉被挤在某个角落,另一个感觉被挤在另一个角落,然后说:我恨某个人,而我爱另一个人。但是如果你心中有爱,还会恨某个人吗?你还可能杀死某个人,丢炸弹或做其他在这个世界上发生的事吗?

    让我们回到头一个问题:我们这里的师生觉不觉得成长、成熟和开花结果是最重要的事,不只在身体上,同时也在内心深处?如果你不觉得,那么在这里受教育又有什么意义?考试及格,得到一纸文凭,找到一份工作,然后成家立业——这些能不能帮助你或帮助他人开花结果?

 


心的对话:冥想
内心的开花结果(四)

 

    学生:你所谓的内心深处是什么?

    克:请仔细一点。如果爱不是思想,如果它不是以思想为基础的,那么关系又是什么?如果思想不是爱,那么你那奠基在思想中的关系要怎么办?

    我告诉自己我已经看到这个事实——不是概念,而是事实——那就是思想绝不是爱。但是我已经结婚生子,我有妻小和母亲,我们彼此之间的互动关系,都是一些意象的活动——我替我的妻小及母亲制造的意象。然后我又把这些活动称为“爱”。现在我终于看到这些关系都是以意象作为基础的。另外我也很清楚地看到爱绝非思想的产物,爱不可能是思想的活动。那么接下来我和母亲及妻小的关系将会怎么样?这个问题会不会太难回答?

    学生:你的看法如何?

    克:“我的看法如何”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如何”是不存在的——因为爱不是一个机械化的东西。老朋友,你难道不能看到这一点吗?简化一点,你想说的是什么?

    学生:如同你所说的,爱和思想一点关系也没有。

    克:爱和思想无关——到这里就该完全停止了。因为我很清楚地看到,思想根本是四分五裂的活动。这是事实,而不是概念。但是我已经结婚,我也有了妻子。我一旦发现我的关系一直都是以意象和思想作为基础的,这时会发生什么事?你们了解我在说些什么吗?

    学生:你是不是想说,那个被我们称为“爱”的,以意象作为基础的关系,和你所说的关系是不一样的?

    克:我又要重复同样的话了。好!首先假设我“坠入了爱河”;然后我结了婚;我已经结婚好多年,也有了小孩,我对我的妻子一直抱持着某个意象。她对我唠叨,她掌控我,她欺负我;或者我掌控她,我欺负她。我们一直维持着性关系。我建立了一个她的影像,而她也建立了一个我的影像。这是一项事实。换句话说,影像的建立就是思想的活动。除非你能看到这一点,不要脱离这个主题!现在你出现在我的面前,并且告诉我思想是四分五裂的。你很仔细地告诉我原因——因为它受制于时间、记忆和知识,所以是十分有限的。如果我认清了这一点,接下来的一步就是——我看到我和母亲及妻小的关系也是受限的——那么我该怎么办?你们之中有没有人看到了这一点?

    我一旦发现我和妻子或男女朋友之间的关系,根本是四分五裂的时间的活动,那么会发生什么事?发现了这个事实之后爱又是什么?爱难道是四分五裂的影像、意象和回忆吗?

    学生:起初坠入爱河的时候,你确实看到了很美的东西。然后你就想把它结晶化。

    克:你真的看到了很美的东西吗?不要那么快说是。你真的看到很美的东西吗?如果你看到一棵树、一个女人或男人、一朵云、一片汪洋的大海,你能不能看到它非凡的美,然后维持在那个状态中?你是真的看到了,还是在观念上认为它美?

    学生:在那一刹那,我是真的看到了。

    克:那一刹那发生了什么事?

    学生:心中没有任何的文字。

    克:这又意味着什么?心中没有念头,对不对?因此只有当心中没有思想活动的时候,美才会出现。你同意这一点吗?(学生点头)啊!你同意了。为什么?你们有没有在注意听?当你心中没有任何念头时,你看到了某样充满着美的东西,这份感觉多么不可思议啊!但是你能不能维持在那个状态,而不转移目标,维持在看云的那一刹那?因为没有思想的运作,所以喋喋不休的念头就消失了。你一旦看到某样美得不得了的东西,思想便完全消失了。

    请仔细地听,仔细地观察。那片巨大而透明的云朵把你整个吞没了,是不是?换句话说,你不见了。你能看到这一点吗?再往下推演:一个小孩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玩具中,如果你把玩具拿开,他又会开始捣蛋。这就是当时所发生的事——先是云朵把你吞没了,后来云朵飘走了,于是你又回到自我中,对不对?

    如果你的注意力不放在山、云、树、鸟鸣或大地的美之上,你的心能不能完全空掉?你了解吗?把玩具拿走,小孩又开始顽皮起来,他会大叫大嚷,这时你给他另一个玩具,那个玩具马上能吸引他的注意力。我想问的是,如果没有玩具,也就是没有任何东西能吸引你的时候,你的自我有没有可能消失?请回答我的问题;弄清楚它。

    因此你一不存在,思想一旦消失,美就出现了。

    所以,爱绝不是思想,是不是?你是否已经看到它们的关联?这一点我不想讨论,如果你看到了当中的关联,请把它放下。

    我爱你,你吸引了我,我要你,你看起来很漂亮,你的头发很美,我的腺体需要性之类的各种东西。我爱上了你,这是一种全神贯注的吸引力,于是我执著于你。但是过了一段时间,那个从前的我就会开始说话:没错,两年前的她确实很美,但是现在我已经不喜欢她了。当时我爱的是她的脸,可是现在你看看结果是什么?

    请看到这当中的真相:思想一旦消失,美就出现了。因此爱就是“自我”完全消失了,对不对?懂了吗?如果你真的懂了,你就尝到了生命之泉。

    学生:其中有没有全神贯注的感觉,还是要用别的字来形容那种状态?

    克:感觉是什么?如果思想没有了,你还会有感觉吗?仔细地检查一下。美是不是一种感觉?我们说过美之中是没有思想的。如果没有思想,还会有感觉吗?不要注意那些枝枝节节的部分,要抓住核心和要点。细节以后会谈到。最重要的是看到真相,也就是:思想一旦消失,美就出现了。当爱出现的时候,那个喋喋不休、充满着烦恼、焦虑和恐惧的“我”就不见了。“我”一不见,爱就出现了,对不对?

 


心的对话:冥想
内心的开花结果(五)

 

    学生:你看到一朵云,后来它飘走了,于是你又回到了“自我”。

    克:没错。每当你看到一朵云、某个美丽的东西或一只鸟飞过晴空,你喋喋不休的念头就停止了,是不是?因为你看到的那个东西更有趣一些。你在看电影的时候,绝不会思考自己的问题、担忧和恐惧。你只是全神贯注于剧情中,不是吗?电影一结束,你又回到了自己身上。不是吗?

    学生:我的认识只能到某种程度。不过现在开始有点清楚了。

    克:再往下推演:概念是你的玩具,理想是你的玩具,宗教是你的玩具,它们都能吸引你的注意。然而这些事情一旦遭到质疑或干扰,你就又回到自己,而且充满着恐惧。

    学生:世界上有没有任何一样东西在玩具的范围之外?

    克:我已经展示给你们看了。

    学生:是的,但是……

    克:不要只是但是!刚才那个话题我还要再多谈一谈。我们刚才说——请仔细地听——思想创造了这个世界。战争、生意人、政客、艺术家、骗子——这些都是社会制造出来的。社会就是我们和别人的关系,它是以思想做基础的。因此思想要为这乱七八糟的现象负责。是不是如此?还是只限于概念?如果你说这只是一个概念,那么你就不是在看真相了。对不对?现在让我们继续推演下去。我们说过思想是分裂的,它无论做什么都是四分五裂的。你能不能看到这项事实,就如同你看到我一样真实?“我”不是个概念:我坐在这里。你也许想把它变成一个概念,但事实上我确实坐在这里。

    学生:这些都是机械化的思想活动,然而它的背后有没有东西在利用它?

    克:你除了机械化的思想之外,没有别的东西了。但是你也不能说:“没错,这些都是机械化的活动,那么让我们看看别的东西。”思想必须停止。你一旦看到美,譬如一大片积雪的山峰,它们的广大就把你吞没了。但是一离开那些山,你又回到了自己家中的争执和妄念。

    因此,我要说的就是,请你们坐下来冥想,亲自去发现:顽皮的思想一旦消失,美就出现了。爱也是相同的。

    学生:那样的境界确实很下错,但是……

    克:那样的境界确实很不错,但我还是得回到我的伯伯、婶婶、我的母亲、我的祖母那儿去;而且我还得赚钱。这就是我们的问题。那么你该怎么办?如果你真的看到思想是最顽皮的东西、它在关系里会致命、它会摧毁爱,那么你该怎么办?你必须赚钱谋生,在这件事上你必须运用思想。你必须去看牙医,这时你的思想就运作了。当你去买西装或洋装时,你会作比较,在这件事上,你需要思想。但同时你也了解思想在关系中会致命。这样就行了。

    让我们重修旧好吧!

心的对话:冥想
和自己对谈(一)

 

    我发现当嫉妒出现时,爱就无法存在了;当执著出现时,爱同样也无法存在。然而,我有可能解脱嫉妒和执著吗?我发现我根本没有爱,这是一个事实。我不准备自欺;我不想假装我爱我的太太。我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爱,但是我知道我嫉妒,我知道我非常执著于她,我也知道执著之中充满着恐惧、嫉妒和焦虑,那是一种倚赖的感觉。我并不喜欢倚赖任何人,但是我很寂寞,所以我倚赖某人。我在办公室或工厂里受尽虐待,因此回家后我希望得到安慰和陪伴,以便逃避我自己。现在我问自己:我要如何才能解脱这份执著?

    首先,我可能会想逃避这个问题,因为我不知道我的妻子会怎么反应。如果我不再执著于她,我们的关系可能会改变。我可能不再执著于她或其他女人,而她可能还执著于我。但是我愿意探索一下。完全不执著的结果无论会怎么样,我一概不准备逃避。我不知道爱是什么,但是我非常确切地知道,执著于我太太意味着嫉妒、占有、恐惧、焦虑,我想解脱这一切。因此我开始探索;我寻找某种方法,但是我又被困在这个系统中。某个宗师对我说:“我会帮助你解脱,试试这个方法,练习一下那个法门。”我接受了他的建议,因为我看到解脱的重要,而且他承诺我,如果照着他的话去做,一定会得到回报。但是我也看到我想得到回报。我认清了自己的愚蠢,因为想解脱而执著于回报。

    我不想执著,但是我发现自己竟然执著某个人、某本书或某个方法可以使我解脱执著。因此回报变成了执著。于是我说:“看看你做了什么事;小心一点,不要落入那个陷阱。”不论女人、方法或概念,都是一个执著。我现在变得十分警觉,因为我已经领悟了某件事:不要以执著来换取执著。

    我问自己:“我要做什么才能解脱执著?”我想解脱执著的动机到底是什么?我难道不是想达到一个没有执著、没有恐惧等等的境界吗?于是我突然发现那个动机会带来特定的方向,而特定的方向会使我无法解脱。为什么要有动机?动机到底是什么?动机就是为了达成某件事而产生的希望和欲望。不只我的妻子、我的概念或方法,连我的动机都是我的执著!因此我一直在执著的领域中运作——妻子、方法以及未来要达成某件事的动机。我执著于这一切。我看到这是一件非常复杂的事;我不知道解脱执著意味着解脱这一切。我认清了这一点就像我看到地图上的大路、小路和村落一般清楚。然后我对自己说:“我有没有可能不再执著于我的妻子、我可能得到的回报以及我的动机?”我为什么执著于这一切?是不是我内心有所不足?我是不是太寂寞了,因此想抓住一个女人、抓住某个概念和动机,来逃避那份孤立的感觉。我看到我确实想透过执著来逃避那份巨大的孤立感。

    现在我很想了解我为什么会孤独寂寞,因为这就是我执著的原因。那份孤独感逼着我透过执著来逃避,只要我仍然孤独,恶性循环就会永远继续下去。孤独的含义是什么?它是怎么产生的?这是不是一种本能和遗传,还是我日常的活动所造成的?如果它是本能或遗传,它就是我宿命的一部分,那么就不能怪我了。但是我不接受这样的看法,我质疑,并且维持这份质疑。我并不想找到一个智识上的答案,我只是看而已。我不想告诉自己孤独是什么,或该怎么办;我只是看着它,等它告诉我答案。我警醒地看着孤独揭露它自己。如果我逃避,如果我恐慌,如果我抗拒,它就无法揭露自己了。因此我只是看着它。我看它为的是不让思想介入。看远比思想的介入重要。我所有的能量都贯注在观察孤独,因此思想根本无法介入。心智受到了挑战,它必须有所回答。挑战就是危机。处在危机中你的能量会变得非常强,因为没有思想的干预,所以那股能量就不会消耗。

    一开始的时候我和自己对谈,我问自己这个被称为爱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每个人都在谈它,在写它——所有浪漫的诗词、电影、性爱小说等等。我问自己:到底有没有爱这个东西?我看到如果嫉妒、瞠恨和恐惧一出现,爱就不存在了。因此我不再关心爱,我开始留意“真相”,也就是我的恐惧、我的执著。我为什么执著?我看到其中一个理由是——我不说它是所有的理由——我非常的孤独、孤立。我年纪愈长,愈变得孤立。于是我开始观察它。发现真相是一项挑战,因为是挑战,所以全部的能量都拿出来了。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如果出现一个大灾难或意外事件,那就是一项挑战,我必须有能量应付它。我不必问:“我如何能得到这股能量?”房子着火了,我自然有行动的能量,不得了的大能。我不会坐以待毙地说:“唉!我非得有这股能量不可。”如果你是这个样子,整栋房子都会被烧光。

 


心的对话:冥想
和自己对谈(二)

 

    因此我有了巨大的能量,它足以回答“孤独为什么会存在”这个问题。我已经拒绝了概念、推测,也否定了孤独是一种本能或遗传。这些对我而言都是毫无意义的事,孤独只是一个“真相”罢了。为什么人类或深或浅都会经验到孤独?它为什么会存在?是不是心智的造作引发了它?我已经否定了本能或遗传的理论,因此我问自己:是不是心智或脑子本身引发了这份孤独或孤立的感觉?是不是思想制造的?是不是我日常生活中的思想制造了这份孤立感?在办公室里我也在孤立自己,因为我想变成最高主管,因此思想永远在孤立自己。我看到思想永远都想让自己变成最上等的;心智一直在朝着孤立运作。

    现在的问题就是:为什么思想要如此造作。这是不是思想的本质?思想的本质是不是要制造这份孤立感?教育的本身就会引发孤立,它使我得到某个职业或专业技术,于是孤立就形成了。思想总是四分五裂的,受到时间限制的思想制造了这份孤立感。思想在自己的局限中得到了一点安全感,它告诉自己:“我已经有了一份很好的工作;我已经是一名教授了;我现在非常安全了。”因此我真正开心的是:思想为什么要这样运作?这是不是它的本质?不论思想怎么运作,它都是受限的。

    现在问题又来了!思想能不能发现不论它怎么造作,结果都是四分五裂与受限的,而且会造成孤立?这是非常重要的一点:思想能不能发现自己的局限?这一点我觉得非常重要,这是整件事的核心。如果思想发现自己是有限的,它就不会再抗拒或矛盾,它会说:“我就是局限。”但如果由我来告诉它这句话,我就会和那局限分裂。然后我会企图超越那局限;如此一来,暴力和冲突就会产生,于是爱就不见了。

    因此思想能不能发现自己是有限的?我必须弄清楚这件事,于是我遭受了挑战。因为我遭受了挑战,所以我生起了巨大的能量。让我来换一种说法,意识能不能发现它的内容就是它自己?还是我因为曾经听别人说:“意识就是它的内容;它的内容构成了意识。”所以我就告诉自己:“没错,这就是真相。”你能不能看到这两者的不同?后者是思想制造的,由“我”强迫形成的。如果我强加在思想上某样东西,冲突就会产生。就像一个独裁政府强迫某个人一样;然而这里的独裁政府是我一手创立的。

    因此我问自己:思想有没有发现自己的局限?还是它仍然假装自己是非凡、神圣而又高尚的?因为思想是以记忆作为基础的,所以它不可能非凡、神圣而又高尚。我发现这一点我必须很清楚:思想说自己是受限的,这个发现不能来自外在。因为不是由外面强加的发现,所以不会有冲突;它只是很单纯地发现了自己的局限;它发现不论自己怎么造作——对“上帝”的崇拜等等——都是有限、虚有其表与琐碎的——即使它在欧洲各地建造了极棒的教堂供人们礼拜。

    因此在我和自己的对谈中,我发现孤独是思想制造的。思想现在已经了解自己是有限的,因此根本无法解决孤独的问题。它无法解决孤独的问题,那么孤独到底存不存在?既然是思想制造了这份孤独、空虚的感觉(因为它是四分五裂而有限的),那么它一旦发现真相,孤独感就不见了,因此也就解脱了执著。我什么也没做,只不过观察了执著的所有内涵,包括贪婪、恐惧、孤独等等。透过追踪与观察,但不是分析,而是一直不停地看下去,我终于发现思想的所有造作。思想因为是四分五裂的,所以制造了执著。它一旦发现这一点,执著就停止了。根本无需费力,只要一费力,冲突又会出现。

    爱之中是没有执著的;如果有执著就不是爱了。放下执著和非爱,障碍就去除了。现在我终于知道日常生活中的爱是什么了:不再记起我太太、我女朋友或邻居曾经对我造成的伤害;不再执著于任何我替她制造的意象——她如何欺负我,她如何安慰我,我如何在性中得到欲乐等等由思想的活动制造的意象。

    还有其他的要素需要注意:难道我必须一步一步地检查吗?我必须检查执著之中有恐惧、欲乐和渴求安慰吗?我发现我不需要一一发现所有的要素。我一眼就看透了。

    因此放下所有的非爱,爱就出现了。我不需要去问爱是什么。我不需要在后面追赶它。如果我在后面追赶它,它就不再是爱,而是回报了。因此我已经放下、我已经止息了非爱,在那小心谨慎的探索中,没有任何的扭曲,没有任何的幻觉——于是爱就出现了。

点亮自性之光:具足自身的能量
不要以人类的思维方式思考

 

    若想为当今文化及社会结构带来根本的改变,我们就必须换上崭新的意识和截然不同的道德观。这是个显而易见的事,然而无论是左派、右派或革命分子,都似乎无视于它的存在。任何的教条,任何的方程式,任何的意识形态,均是老旧意识的一部分,它们是由四分五裂的念头虚构出来的——左派、右派或中间派皆然。这样的活动无可避免将导致左派、右派和集权主义之间的流血冲突。这就是我们周遭的世界正在发生的事。虽然有人已经认清我们必须在社会、经济和道德上做些改变了,不过连这种反应也是从老旧意识之中生起的,而思想便是其中最主要的造作者。人类陷入的混乱、困惑及悲惨境遇,都在陈旧的意识范畴之内,如果不进行深刻的自我转化,那么人类所有的活动——政治、经济或宗教——只可能为彼此及地球带来毁灭。对神智清明的人而言,这是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每个人都必须点亮自性之光,这份光明就是律法,此外别无律法了。其他所有的法则都是支离破碎和自相矛盾的。点亮自性之光意味着不去追随他人的见解,不论它有多么恰当、合乎逻辑、富有历史性或是具有说服力。如果你正站在某个权威、教条或结论的阴影之中,你就无法点亮自性之光了。德性并不是由思想组合成的,它不是环境压力所能促成的,它既不属于昨日,也不属于传统。德性本是爱之子,而爱不是一种欲望或享乐。性行为或感官享受并不是爱。

    “解脱”指的就是点亮自性之光,这不是一个想象出来的抽象事物。真正的解脱乃是从依赖、执著、渴求经验之中解放出来。从思想的结构中解放出来,便是点亮了自性之光。在这份光明之中,所有的行动都可以毫不矛盾地自然产生。只有当内在的光明与行动产生分裂时,矛盾才会出现。理想或准则是我们设想出来的一些无聊的思维活动,它是无法与自性之光同时并存的;它们会彼此否定。当观察者出现时,这份光明,这份爱,便荡然无存了。观察者的结构本是由思想组合成的,它永远不会是清新自由的。没有任何体制、修炼方法或“如何”可以带来解脱。只有观察才是真正的解脱行动。你必须去观察,但不是透过别人的眼睛。这份光明,这则律法,它既不属于你,也不属于别人。真正存在的只有光明本身,而它就是爱。

 

点亮自性之光:具足自身的能量
心的寂静(一)

 

    我们能不能把所有的知识、概念及理论都放在一边,为自己去发现世间是否存在着某种神圣的事物——不是言教,因为言教并不是那真实的东西,言语的描绘绝非被描绘的事物——世间是否存在着某个真实的东西,它不是想象出来的幻象或神话,而是永远不会被摧毁的实相,不变的真理?

    若想发现它,巧遇它,任何一种形式的权威都必须舍弃,因为权威暗示着臣服、顺从以及接受某个固定的模式。所以,心必须有能力自主,为自己带来光明。追随别人,属于某个团体,依循某个权威或传承所设定的修持方法,这些做法完全无关乎为自己去探查,看看在日常生活里有没有一个无法被思想所揣度的不朽之物。如果它无法在日常生活里发生作用,那么修持就是一种逃避,而且是毫无裨益之事。上述这一切都意味着你必须独立自主。但孤立与独立是不同的,孤独与独醒无惑也是截然不同的。

    我们所关怀的乃是整体人生,不是支离破碎的某个局部,而是你整体的言行、思想及感觉。倘若我们关心的是整体人生,我们就不可能透过四分五裂的思想来解决所有的问题。思想也许会授权给自己,将自己所有的碎片组合起来,但这些碎片仍然是思想本身的产物。我们早已被制约成以渐进的方式来成长。人们深信内心的进化是实存的,但真的有一个所谓的“我”这个东西在进化吗?或者它只不过是思想的投射罢了?

    若想弄清楚是否有一个非幻象、神话或思想所能投射的东西,我们就必须探索思想能否被操控,念头能不能静止不动,能不能压制下来让心完全寂静?但是“操控” 意味着有一个操控者与被操控的对象,不是吗?那个操控者到底是谁?它难道不是被思想创造出来的一个掌控者,而其实只是一堆念头的组合罢了?如果你认清了这项事实,那么掌控者即是被掌控的对象,经验者就是被经验的对象,思想者正是思想的本身。它们并不是分裂开来的不同个体。如果你领悟了这一点,就没有必要去控制什么了。

    掌控者是不存在的,只因掌控者即是被掌控的对象,这时又会发生什么事?当掌控者与被掌控的对象分裂时,冲突就会产生,而能量也消耗了。但掌控者如果就是被掌控的对象,那么能量就不会耗损。然后所有经由压抑、抗拒——因掌控者与被控对象的界分——而导致的能量耗损,就会重新蓄积起来。当界分感不存在时,你自然拥有足够的能量,去超越那些你认为必须掌控的东西。在冥想时你必须认清,控制念头或驾驭念头都是不对的,因为驾驭念头的人,也不过是一堆念头的组合罢了。假设你认清了这一点,你就不会再经由比较、掌控和压抑而消耗能量,那时你就能超越眼前的现象了。

    我们现在真正想探讨的是:心能不能彻底安静下来?因为一颗安静的心是具有无比能量的。它是所有能量的总集。这颗心——它永远都在喋喋不休,永远都在转动不已;换句话说,思想永远在回顾、记忆、累积知识、不断地改变——它能不能完全安静下来?你有没有试着去看看念头能不能安静下来?如何才能发现让念头安静下来的方式?你知道,思想就是时间,而时间便是活动;时间本是一种度量的活动。在日常生活中你衡量、比较,包括生理和心理两种层面,而这些都是度量的活动。较量也意味着度量。在生活中不与人较量,你能不能做到?不只在冥想时不比较,而是在生活中完全不跟人较量,你能做到吗?如果我们正在选布料、选衣服、选汽车,或是正在评断不同的知识体系,这时当然要作比较,但除此之外,我们在心理上也总是和别人比来比去。这种较量的心思一旦安静下来,而且是必须安静下来,那时我们有没有可能完全独立自觉?“不较量的心”便暗示着这样的心境——但这并不意味你是在混日子。因此,在日常生活里,你能不能不跟人较量?试着去做做看,才能发现个中的旨趣?你会觉得如释重负;除去不必要的负担之后,就会拥有能量了。

    你有没有全心全意地注意过某样东西?你现在对眼前这名讲者的话语,有没有真的在注意听?还是,你正抱着比较之心在听,看看他说的话和你以前所吸收的知识是否相应?你是不是在根据自己的认知、自己的倾向和偏好,在诠释这名讲者的话语?如果是的话,那就不叫全心全意地听了,不是吗?如果你真的以你的全身、全副神经系统、你的眼、耳、心以及整个生命在倾听的话,你的自我中心感就不见了,剩下的只有那份注意力了。全心全意地倾听便是彻底的宁静。

 

 

点亮自性之光:具足自身的能量
心的寂静(二)

 

    请听听这些话语的内涵吧!因为很不幸的,没有人会告诉你们这些事。如果你能全心全意地听,那听的本身便是一件最神奇的事。在全心全意的倾听之中是没有边界感的,因此也就没有特定的方向了。这时存在的只有全观,当全观出现时,你我之分就不见了,二元对立也消失了,观者与所观之物的界分因此而消融。如果心只是朝着某个特定的方向思考,这种状态是不可能出现的。

    我们所受的教育总是在制约我们,让我们朝某个特定的方向思考。我们总是抱持着某种概念、信仰、知识或方程式,去臆测实相或至乐之类的不可思议境界。我们将其锁定为一个目标,一份理想,然后便径自朝着那个特定的方向迈进。当你朝着那个特定方向迈进时,空寂感就不见了。一旦朝着某个特定的方向留意、行走或思考,你的心便失去了空间。每当心中充塞着执著、恐惧、权力欲,或是在追求享乐和地位时,空寂感便消失了。这时心被塞得满满的,它已经没有任何空间了。但是我们的心需要空间,而全心全意地觉知或全观,就是没有任何方向感的一种空境。

    因此,冥想暗示着完全没有任何的活动在进行。这意味着心是彻底宁静的,它不朝任何一个方向运转。它没有任何活动,而活动就是时间感,活动即是思维。如果认清了这个真相——不是言语的描述,而是无法描述的真相——你的心就安静了。我们必须让心安静下来——但不是为了睡得长一些,事情做得好一点,或是赚到更多的钱!

    大部分的人活得都相当贫乏空虚。虽然他们拥有许多知识,但还是活得不圆满,不完整,不快乐,并且充满着矛盾。这一切都算是贫乏的形式,而他们竟然还要浪费生命,企图让心丰富一些,刻意去培养各种形式的美德,做尽其他的傻事。我并不是在说美德是不必要的,我的意思是,美德本是一种秩序,只有当你深入于内心的混乱时,才能了解秩序是什么。我们的生活确实是混乱失序的,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混乱就是矛盾、困惑、各种独断的欲望,或是口里说的和真实的行为不符,心中的理想和你之间有一道鸿沟。这一切都是失序的状态。如果能觉察到这个真相,而且是全心全意地觉察它,那么从这份觉察之中就会生出秩序,而这便是美德了 ——这种美德是自然的,并不是透过千方百计修来的一种邪行。

    生活中的冥想就是要转化心念,带来心灵上的革命,让我们在日常之中——不是理论,也不是理想,而是在每一个行动之中——活出慈悲、爱以及转化琐碎、狭隘和肤浅的那股大能。当心寂静时——真正的寂静,不是透过欲望和意志力制造出来的定境——一种没有时间感,不同于往常的活动就会出现。

    你知道,要描述那样的状态是相当荒谬的事。言语的描述绝非那真实的东西。重点在于,冥想其实是一种艺术。“艺术”这个名词有一种将事物放在正确位置的意味,所以我们要在日常生活中将每件事都摆在正确的位置,这样我们才不会产生困惑。假设日常的一切事物都井然有序,行为正当,心也完全宁静了,那时心自然会去发现世间是否存在着一个无法度量的东西。在你尚未发现那最高形式的圣境之前,生活永远是平庸的,无意义的。这就是为什么冥想乃是绝对必要的事,因为只有透过它,心才能年轻、鲜活、纯真。纯真意味着不受伤害。冥想之中蕴含的一切都在日常生活里。为了理解我们的日常生活,冥想确实是必要的。冥想乃是全观自己的所作所为——和别人说话的方式,走路的样子,思考的模式,思想的内容——全观这一切,便是冥想所要下的一部分工夫。

    冥想不是一种逃避。它不是什么神秘的事。借由冥想,我们自然能活出神圣的人生。你会因此而看见众生身上的神性。

点亮自性之光:具足自身的能量
活在善意里

 

    人为什么无法转化?他只能在这里改一点,那里改一点,还竟然想拥有一个良善的社会。他不但想为自己、为自己的关系(不论亲疏)带来秩序,同时还想拥有一个和平的世界;他想独自与花为伍,拥有某种程度的美善。如果你观察一下从古至今的历史,你会发现这一直是人类最深的渴望。然而人类越是文明化,制造的失序和战争就越多。地球从未有一个时期是没有战争的,人杀人,宗教摧毁宗教,某团体掌控了另一个团体,而某个组织又压榨了其他的组织。

    觉察到这永无止境的挣扎,你难道不问问自己,我有没有可能神智清明地、快乐地、理性地活在这个世界上,既没有外在或内在的争战,也不企图逃开,跑到集体公社里,变成一名隐士或和尚?如果你曾经问过自己——希望你现在就问问看,因为这样我们才是在共同思索这个问题——那么你一定会渴望拥有一个良善的社会。

    创造出一个良善的社会,曾经是古印度、古希腊和埃及的梦,然而只有当人类变得善良时,才会出现优质的社会。人的善意往往能带来良性的关系互动,好的品性,幸福的生活。

    良善也意味着美。良善同时更意味着神圣,它和神以及最高的操守攸关。因此我们必须清楚地理解“良善”一词。如果你的心中有善意,那么无论你做什么都是恰当的,包括你的关系、你的行为以及你思考的方式在内。你可以在一瞬间立刻领会这个词所蕴藏的意义。

    让我们共同思考一下“良善”的意义。如果你真的深入于它的精神内涵,它一定会对你的生活方式产生影响。因此请稍微留意一下这个词的含义。但文字并不是那真实的东西。我们也许可以用最优美的词藻来形容一座山,甚至可以把它画出来,写成一首诗,不过文字、描述或诗,毕竟不是那真实的东西。我们通常都会不由自主地被文字或描述所感动。

    良善并不是邪恶的反面,因为良善完全跟丑陋、邪恶或不美好的事物无关。良善是独立存在的。如果你说良善是从丑陋和邪恶逐渐演变而成的,那么良善之中一定包含了邪恶、丑陋及残忍。因此,良善是跟不善毫无关系的一份品质。

    一旦接受了某个权威的引领,良善就不可能存在了。权威是非常复杂的东西。多少个世纪以来,人类已经立下了无数的权威律法,譬如自然律,譬如我们所顺从的自己过往的经验,以及掌控我们生活的一些琐碎原则。此外还有教会的规范,被我们称为宗教的组织化信仰之中的教条。我们现在所说的良善,跟任何形式的权威都无关。

    请检视它,仔细思索一下。良善并不是乖顺。如果你臣服于一种信仰、观念、理想或原则,并不意味你就是善良的,因为那只会制造冲突对立。良善无法透过别人,透过宗教导师、教条或信仰而达成;它只能在“全观”的沃土里生长,而其中是没有任何权威的。良善的本质其实是一颗没有冲突的心。良善也意味着强烈的责任感。你不可能心怀善意,却允许战争发生。因此,一个真正善良的人,一定会为他的生命负起全责。

    我们现在正在探讨的是,如果一个生活在社会中的人受到教会、信仰、宗教权威人物的压制,他还有可能是善良的吗?只有当身为人类一员的你真的变得善良时—— 彻底的善,而非部分的善——我们才能创造出不同于以往的社会。这件事有可能发生吗?我们有可能活在世上,结婚生子,整日工作,同时还保有善心吗?我们现在所说的“善”暗示了强烈的责任感、关怀、全观、勤勉以及爱。“良善”这两个字包含了上述所有的意思。对你们这些愿意听我说话的人而言,你们能做得到吗?如果不能,你们就是接受了现有的社会。若想创造出一个截然不同的社会,一个本质善良的社会,你必须拥有巨大的能量。要做到这一点,你必须学会全观;也就是汇聚你所有的能量。人类拥有许多的能量,当他们“想”做一件事的时候,他们会立刻起而行之。

    是什么东西让人无法彻底良善?障碍是什么?为什么人类——你——无法彻底良善?如果懂得观察的话,你势必会发现这个世界的真相,而且,你就是这个世界,世界和你是同一回事。你创造了世界,你创造了社会,你创造了宗教以及它们的教条、信仰、仪式、界分和派别。人类一手创造出了这一切。难道不就是这些东西阻碍了我们的善性吗?到底是因为我们的信仰,还是因为过于关切自己的性爱、恐惧、焦虑、寂寞、需求、想要认同某样东西的欲望,而阻碍了我们的善性?如果是上述所有的心态阻碍了我们,它们就是没有价值的。假设你已经认清自己很想拥有这份善良的品质,那么你必须知道,来自任何一方的压力——包括自己的信仰、自己的原则或理想——都会阻碍善性,然后你就会舍弃它们,而没有任何的托辞或矛盾了。

    全世界各地的动乱和失序,对生命而言都是一种威胁。它正在四处漫延之中。因此,任何一个对自己、对世界认真的观察者,都必须探索上述的这些问题。科学家、政客、哲人、心理学者或宗师们——不论他们是来自于印度或是你自己的国家——都没有解决人类的问题;他们提出了各种理论,还是没有解决问题。其他的人也都解决不了。所以我们必须靠自己来消融这些问题,因为我们就是问题的制造者。但很不幸的是,我们并不愿意去看自己的问题,我们不愿意深入探索为什么我们活得如此自私自利。

    我们现在正在研究,我们是否能带着善意、美和神性活在这个世界上?如果不能,那我们一定会默认日益增长的危机和混乱,并且会祸延子孙及其他的众生。

    现在我们可不可以探讨一下“认识自己”这个主题?因为个人就是世界的缩影。世界各地的人类——无论肤色是什么,宗教信仰是什么,国籍是什么——在内心里都是痛苦的。他们都经历了巨大的焦虑、寂寞、深沉的沮丧、忧郁和一种生活无意义的感觉。全世界的人在内心里都有同感,这就是现实,这便是真相,这是目前正在发生的事。因此,从心理层面而言,你即是世界,世界即是你;所以,你一了解了自己,便了解了整体人类的结构及本质。这绝不是一种自我中心的想法,因为一旦了解了自己,就能超越自己,那时生命才能进入截然不同的次元。

    什么东西能令我们真的转变?更多的惊吓?更大的灾难吗?还是需要不同形式的政府?新的自我形象?其他的理想?这一切你们都试过了,但仍然没什么改变。我们的教育越是复杂,我们越是变得文明——这里指的是离自然愈来愈远的文明——我们就越失去人性。那我们到底该怎么办?既然所有的身外之物都无法帮助我,包括一切的神在内,很显然的,我只有靠自己来了解自己了。我必须看见自己的真相,然后从根本上改变自己。良善就是这样发展出来的。如此我们才能创造出一个美好的社会。

 


点亮自性之光:具足自身的能量
点亮自性之光(一)

 

    我们可以无止境地一直讲下去,一个结论接着一个结论地探讨下去,只要能从这些枝辞蔓语之中生出清明的解脱行动,就算是说上一万句话也是值得的。我们大部分的人都害怕行动,因为我们充满着困惑、失序、矛盾和不幸。不过我们衷心地希望,即使充满着混乱,某种清明的品质还是会出现;这份清明的心性不是从外面得来的,它永远不会被遮蔽,它不是由别人促成的、引发的或随时可以被夺走的,它不必透过意志费力地达成,它没有任何意图,它不会结束,所以也没有开端。

    如果我们稍微能意识到内心的混乱,多少都会渴望拥有这份清明的心性。现在让我们来研究一下,看看我们是否能顿然发现到它,以至于你的心智及情绪都变得非常清晰,毫不混乱,没有任何问题或恐惧。能够发现自性之光,可以说是一件最有价值的事,因为有了这份光明,就不必再仰赖任何人,那时你就彻底自由了。内心的困惑或失序,即使透过多年的层层分析和探索,也未必能理清。你可以从因果的角度进行理性分析,也可以完全跳出因果,直接面对它,而不必假借任何高智力的权威作为中介。

    要做到这一点,必须学会冥想。“冥想”一词早已被滥用,如同“爱”一样,它早就被玷污了,不过它仍然是个美好的词语:它蕴藏着丰富的意涵。我指的不是这个词的本身,而是它背后蕴含的巨大的美。我们将进一步地探索,看看那个一直处在冥想状态的心是什么情况。为了替冥想奠下基础,我们必须先了解生死是什么。了解生与死的非凡意义“即是”冥想。冥想并不是去探索某种深层的神秘经验,也不是重复诵念咒语,不管这个咒语有多么神圣、古老。持咒虽然可以静心,但也会让心变得迟钝、愚笨以及进入催眠状态。那还不如服用镇静剂算了。重复诵念咒语、自我催眠、依循某种修行体系或方法,这些都不是真正的冥想。

    “经验”一词暗示着一种发现的过程。我昨天有一个经验,它带给我的可能是快乐,也可能是痛苦。要想完全和那个经验贴近,你就必须先发现它。但凡是能够被发现的东西,势必是已经存在的,因此,经验从来都不是新鲜的。实相则是永远无法被经验的:这就是它美的地方,因为它永远都是崭新的,它不可能是昨日已经发生过的事。昨日发生过的事必须彻底遗忘,或者整理清楚之后立刻放下。仍旧从成败的角度一再回顾它,或是把那份特殊的经验拿出来炫耀,企图说服别人,都是很愚蠢的事。你对“经验”这两个字必须十分小心,因为凡是能够被你记起来的经验,都是早已在你身上发生过的事。这意味着必须有一个思想者、观察者在那里保留住已经发生过的经验。

    只要有一个充满着记忆的“我”或思想者存在,实相就不存在了。如果有一个人告诉你他已经体验了实相,不要轻信他的话,不要接受他的权威操控。

    我们都很乐于接受能带给我们承诺的人,因为我们自己的心中无光。但是没有人能赋予你内在之光:没有任何宗师、老师或救世主能做得到。过去我们已经接受过许许多多的权威,我们把信心放在他们身上,而他们不是剥削我们,便是彻底失效。所以不可轻信,甚至要谢绝所有精神上的权威操控。没有人能给我们永恒不灭的内在之光。

    追随别人就是在企图模仿。追随不只暗示着否认了自己的清明自性、自己的探索能力、自己的诚意,甚至还暗示着只要追随某人就会有奖赏。实相可不是一种奖赏啊!如果你真的想了解什么是实相,那么任何形式的赏罚都必须舍弃。服从权威暗示着恐惧,所以若是害怕自己无法达成剥削者以真理或悟道之名所传授的方法,而去努力地修炼自己,那么你就是在否定自己的清明自性和诚直。假设你说你“必须”冥想,你必须依循某种特殊的方法或某个修行体系,你显然是在用那个体系或方法来限制自己。也许你会得到那个方法所承诺的结果,但终究还是一堆灰烬,因为你背后的动机仍然是成就欲,而成就欲的根源便是恐惧。

    你和我之间并不存在任何的权威性。讲者的心中没有任何权威欲。他一点也不想说服你或要求你服从。你一旦服从于某人,就等于是在毁灭他。门徒往往在摧毁宗师,而宗师也往往在毁灭门徒。你可以在历史中和日常生活里看到这个真相:当夫妻互相掌控对方时,就是在毁灭对方。那种情况是毫无自由、美和爱可言的。

    如果我们不打下正确的基础,一个富有秩序、深度和脉络清楚的基础,我们的思想不可避免地会变得扭曲、虚妄、不实,如此一来它们就毫无价值可言了。建立一个正确的基础和秩序,便是冥想的起点。我们的人生,从生到死,时时刻刻都在作战,虽然结婚、生子、功成名就,但内心或外在世界仍旧是个战场,无论在家里、办公室里、团体里、社区里,我们都在无止境地奋斗。这就是我们所谓的人生。痛苦、恐惧、绝望、焦虑,巨大无边的苦难,时时笼罩着我们,这便是我们的人生。也许有一小部分人已经观察到这种失序的状态,但并不企图寻找外在的借口,虽然外在的肇因确实存在。也许这一小部分的人已经观察到,并且认清了这种失序的状态,他们不但在表层意识有了这份认识,而且在内心深处也产生了觉悟。他们既不接受也不拒绝这个失序、困惑、令人惊骇的乱象——包括我们自己内心的以及外在世界的。

 


点亮自性之光:具足自身的能量
点亮自性之光(二)

 

    大量的著作曾探讨过潜意识的问题,尤其是在西方世界。人们赋予了它过多的关注,然而它跟意识是同样肤浅的。你不妨自己观察一下就知道了。如果你观察过它,你会发现这个所谓的潜意识,也不过是种族、文化、宗族以及自己的企图和欲望的残滓。它是潜藏在底端的。而意识心则充斥着日常的例行琐事,譬如上班或性行为等等。强调孰重孰轻乃是徒劳无益的事,因为两者的意义都不大,但意识心可以获得技术上的知识以求取生存。

    这个在表层意识和深层意识不断进行的争战,就是我们的生活方式。那是一种失序的生活方式。要一个陷入这种状态的心去静坐冥想,根本是幼稚而毫无意义的事。冥想就是在这种混乱的状态中找到秩序;不是透过努力而达成的,因为每一份努力都会扭曲心智。若想见到实相,心必须彻底清明,没有任何扭曲,没有任何冲动,没有特定的方向。

    因此我们必须打下正确的基础。也就是说,我们必须先有美德才行。秩序便是美德。这份美德和我们所接受的社会道德毫无关系。社会已经在我们身上强加了许多道德禁令,但社会不就是每个人制造出来的产物吗?社会的道德观告诉你,贪婪是可以被允许的;你可以奉上帝之名、国家之名、理想主义之名而杀人;你可以在法律的保障之下放肆地与人竞争,彼此羡妒。这样的道德其实是不道德的。因此,你必须在内心里彻底否绝这样的道德,才能获得真正的美德。这便是美德之美。美德不是一种习性,也不是日复一日可以修出来的东西。刻意修炼只是一种机械化的、无意义的例行公事罢了。美德意味着认清混乱的原因是什么。混乱往往出自于我们心中的冲突,出自于独断的欲望、野心、贪婪、羡妒和恐惧。这些都是内心及外在世界混乱的肇因。要想觉察到它们,你必须和它们接触。只有当你不否认它们、不合理化它们、不归咎别人时,你才接触得到它们。

    秩序不是你可以蓄意建立的东西——一旦放下了混乱,秩序就出现了。美德本是一种秩序,你如果理解了混乱的整个本质和结构之后,它就出现了。我们观察一下自己的心,自然会明白它有多么混乱和矛盾:譬如我们心里明明充满着恨,却认为自己有爱——这便是失序的开始,一种二元对立的状态;而美德不是二元对立的产物。美德是一份自然素朴的品质,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之中,我们随时都可以将它拾起来;它不是那个重复再三、被你称为道德的陈腐传统。道德传统是个机械化的、无价值的东西。因此我们必须先建立起秩序,这也是冥想所要下的一部分工夫。

    秩序意味着美,而我们的人生实在太缺少美了。美不是人为的;它不是现代或古典画作中的美;它不在建筑物中,雕像中,云朵中,绿叶里,或是在水面上。只要心不再困惑而彻底清明时,美就出现了。只有当自我彻底被否决,当这个“我”不再有任何重要性时,秩序才会产生。终结“我”的活动便是冥想的一部分工作;或者应该说,这才是“唯一”的冥想方式。

    你一直活在思想之中。你赋予了思想太多的重要性,但思想总是陈旧的,它永远不可能是新颖的,它只是记忆的延续罢了。譬如你曾经在某处生活过,显然你对那个地方还保有某些记忆。但这份记忆已经是逝去的、结束的东西。它是一种老旧的产物,然而只有当这些老旧的记忆终结之后,新的东西才能产生。因此,死亡就变成了一件非常需要去理解的事。让你所知道的每一件事都消逝掉。你有没有试着这么去做过?试着摆脱掉所有的已知,所有的记忆,纵使是几天也好;摆脱掉你的欲望,心中没有任何争辩,没有任何恐惧;让你的家人,你的房子,全都从心中熄灭;让自己变成一个无名氏。只有当我们变成无名氏的时候,才能处在没有暴力的状态,成为一个内心没有任何暴力的人。因此每一天你都要大死一番,这不是一种概念,而是真的要做到的事。请找个时间试试看。

    我们累积的东西真是不少,不只是书籍、房屋、银行存款,也包括了曾经被某人羞辱过、奉承过的回忆,一些特殊的经验,或是透过患得患失而达到的成就和地位等等。让上述的这一切全都熄灭而没有任何争辩,没有任何自我对谈,没有任何恐惧,只是放下就对了,找个时间试试看,你就明白个中滋味是什么了。在心理上做到这一点——不需要放弃你的妻子、你的衣裳、你的丈夫、你的小孩或是你的房子,而只是在心理上做到这一点——意味着对任何事物都不生执著之心。其中便蕴含着无比的美。这也就是爱了,不是吗?因为爱不是一种执著。执著一出现,恐惧便产生了。而恐惧不可避免地又会变成独裁主义、占有、压抑和掌控。

    冥想乃是了悟人生的一种过程,也就是要为生活带来秩序。秩序即是美德与光。这份光明是别人无法点亮的,不论那人有多么老练、聪明、博学或是神圣。无论在天上或地上,都没有人可以点亮你的自性之光,除非你能透过自己的领悟和冥想来将它点燃。

    让内心里所有的东西都熄灭!因为爱是纯真而清新、年轻而明澈的。如果你能建立起这份秩序、美德、光以及美,你就能真的超拔。这意味着你的心因为有了秩序而变得彻底寂静——很自然的,不必费力,也无需修炼。在这片寂静的荣光之中,所有的行动会自然运作,你就是这么自自然然地在寂静中过着日子。

    如果一个人能有幸如此深入于自己,那么从这份寂静中一定会生出截然不同的活动。这个活动和时间无关,和文字无关,它是不可思议的,因为它永远清新。而它就是人类所穷追不舍的无价之宝。但是你必须亲自去发现它,它是不可能自动来到你面前的。它既不是文字,也不是象征。因为这些东西都具有破坏性。如果想让它出现,你必须拥有彻底的秩序、美和爱。你必须把心理上累积的一切东西全都止息,让你的心清明而不扭曲,能够如实见到内在及外在世界的真相。

点亮自性之光:具足自身的能量
汇集所有的能量

 

    思想是受限的,因为知识是受限的,所以,不论思想如何运作,不论它发明了什么,都是有限的。若想理解真正的宗教情怀是什么,必须先具备一颗清明的心。想弄清楚宗教修持是什么,必须彻底否定思想发明出来的仪式和象征。因为否定、拒绝了虚假的事物之后,你才能发现真实不虚的东西。你否定了所有的冥想体系,因为你已经认清这些体系都是由思想虚构出来的。人生是如此的虚妄不实,如此的不确定,所以我们渴望拥有深刻的满足感、爱和某个可以永恒不灭的东西。我们总想拥有某个不会变动的东西,而我们以为做了某些事,就会得到这个东西。这些事都是思想发明出来的,而思想本身是矛盾的,因此任何一种由思想虚构出来的冥想方法,都不是真正的冥想。这意味着你必须在心理上彻底否定和拒绝所有人为的发明。这里指的不是技术上的发明,而是人类创造和书写出来的有关实相的描述。因为总想逃避我们的苦难和厌倦感,我们才落入了这些陷阱之中。因此我们必须彻底否定所有的瑜伽体位法、所有的吐纳术以及所有的思维活动。

    当上述一切都被否定时,下面的问题就出现了:思想有可能止息吗?思想即是时间,因此,时间能不能停止呢?这里指的不是外在的时间,而是心理上的“变成”活动——变成开悟的境界,变成非暴力的心境,虚荣的人变成谦卑的人,这种种心理上的变成活动。时间就是思想,因此,思想能不能止息下来?不是经由修炼、掌控而达成的,因为那个正在修炼的存在又是谁呢?我们的心中永远有这种二元对立性:掌控者与被掌控的对象、观者与所观之物、经验者与被经验的对象、思想者与所思所想。我们的心中永远存在着这种二元对立性。也许这是经由观察肉身的界分而导致的结果。你看,外面的世界处处皆是二元对立:光与影、黑暗与光明、男人与女人等等。我们很可能将外在的二元对立引入了内心。因此,掌控者与被掌控的对象真的有区别吗?请仔细探索一下这个问题。

    在一般正统派的冥想体系里,宗师宣讲的方法之中都有一个控制者和被控制的对象。他们说你要控制你的思想,这样你才能止息你的思想,系心于一念。然而我们要探索的是那个掌控者到底是谁。你也许会说,“那是我们更高的自性”,“那是觉照”,“那是有别于思想的某个东西”,但掌控者“就是”思想的一部分,这是很明显的事实。因此,掌控者即是被掌控的对象。思想将自己划分成掌控者以及被掌控的对象,但这毕竟还是思想的活动。这真是一个奇特的现象——思想虚构出一些神,然后去崇拜它们。这其实是一种自我崇拜的活动。

    因此,你一旦明白掌控者即是被掌控的对象,那么掌控这件事就不存在了。向一个理解力不够的人去宣说这样的道理是很危险的事,因此我们并不是在鼓励大家不必自律。我们真正要说的是,你一旦观察到控制者即是被控制的对象,思想者即是所思所想,而又能安于这个真相之上,不再进一步地形成思维的干预,那么你就拥有了截然不同的能量。

    冥想即是汇集所有的能量。不是由冲突的思想制造出来的能量,而是当冲突彻底止息之后所产生的能量。“不教”一词或许意味着汇集你所有的能量,以便精进不懈。具有宗教情怀的心是精进不懈的,也充满着关怀、警觉性而又富有观察力。在那份观察力之中往往蕴含着热情与慈悲。

    专注乃是思想的另一种发明。在学校里,老师总是告诉你要专注在书本上。你学会了专注,而试图排除其他的念头,阻止自己不去往窗外看。然而在专注之中一定有抗拒的成分,并且将巨大的生命力窄化成了一个小小的点。但全观却是一种无拣择的觉知,里面汇聚了你所有的能量。你一旦进入这样的觉知状态,自我感就不见了,可是专注之中永远有一个“你”在那里进行觉察。

    我们必须也谈一谈空间这件事。我们生活在现代社会里,居住的公寓是重重相叠的,因此相当缺乏外在空间。外在空间一旦丧失,我们连内心也失去了空间,所以我们脑子里的念头总是喋喋不休。冥想便是去了解或是去发现那个非思想所能虚构出来的空境——里面没有“我”或“非我”之分。这个空境不是由思想制造出来的假空,也不是一种概念,而是真正的空寂;换言之,那是一种无边无界、没有阻碍的觉知,在那永续的能量活动之中没有任何障碍。那是一种浩瀚无边的空寂,在那空寂之中没有任何时间性,因为充满着时间感的思维活动早已停息下来,但只要思想一意识到自己静止下来,那个浩瀚无边的空境就消失了。如果我们刻意运用一种方法来进行冥想,那么思想(知识及时间感)就会渴望自己能进入那个空境。

    从某个层面来看,记忆是有必要的,但是从心理层面来看,却是没有必要的。只要你一直了了分明地净化你脑子里的记忆,那个不断在达成、进展和冲突的“我”便静止了,因为你已经把你的家整理得井井有条。脑子具有自己的节奏,不过那节奏早已被我们放肆的言行、我们在药物上的滥用、我们的信仰、信念和饮酒抽烟的习惯所扭曲。它已经失去了它原有的活力。

    冥想乃是对人生的一种彻底的领悟,从其中自然能产生正确的行动。冥想就是一颗完全寂静的心。不是由思想投射出或制造出的相对寂静,而是井然有序的寂静和自由。只有在彻底而不会变质的寂静之中,才能出现永恒不灭的实相。

    这才是真正的冥想。

点亮自性之光:具足自身的能量
探索实相

 

    人生里有没有一个非思想所能虚构出来的神圣事物?不知多久以前,人类已经在问这个问题了。到底有没有一个超越困惑、不幸、黑暗、幻觉、组织和改革之外的实相?有没有一个超越时间、非思想所能揣度的实相?人类一直在探索这个东西,但是很显然的,只有极少数的人拥有进入那个世界的自由。从古以来,僧侣一向是追寻者与追寻者想找到的东西之间的中介。僧侣一向负责诠释真理,他变成了知晓真理的人,或者自认已经通晓了一切,于是追寻者就这么被他们误导了,注意力也被转移了,故而迷失了方向。

    思想无论怎么造作,都不可能是神圣的。它永远是一种物质的活动,如同我们人也是一种物质一样。思想将人类划分成了不同的宗教组织或国籍。思想本是知识的产物,而知识一向无法完整地描述任何事物,因此思想永远都是有限的、分化的。只要分化的活动存在,一定会制造冲突:共产主义和资本主义,阿拉伯人和犹太人。这些界分都是从思想的活动中产生的,因此,只要一有界分,必定有冲突。这是定律。任何由思想组合成的东西,不论是在书本上的、教会中的、寺庙或清真寺里的,都不会是神圣的。没有任何象征是神圣的,象征不是宗教,它只是一种思维的形式,一种被我们视为是神圣的肤浅反应罢了。

    若想探索实相,必须汇集所有的能量。你必须勤勉到有能力不按照任何模式行事,而只是不断地观察自己的思想、感觉、恐惧和敌意,并且超越它们,让自己的心彻底自由。若想深入那最神圣、无以名状、超越时间的东西,你就不能属于任何团体,任何教派,任何信仰和信念,因为信仰和信念都会把某个也许并不存在的东西视为真理。信仰的本质就是不必经由自己的探索、自己的行动、自己的能量,便轻意接受某样东西是真理。

    机械化的思想永远也无法发现那个完整无上的秩序,亦即彻底的自由或解脱。宇宙的运转是完全合乎秩序的,所以心必须井然有序。这颗心已经理解了混乱,故而摆脱了矛盾、模仿和臣服。这样的心是全心全意在觉知的。它对于自己的行为和关系的互动方式,都是全心全意在觉察的。这种全观的状态并不是专心。专心是受制的、狭窄的、有限的,而全观却是无限的。在全观之中有一份空寂的本质——不是由思想捏造出的空境,不是噪音消失之后的寂静,不是前念与后念之间的空当。那是一种跟欲望、意志力或思想无关的空寂。在那样的冥想状态里,并没有一个掌控者,然而所有被宗教组织发明出来的修行体系,永远都需要努力、自制力和锻炼。锻炼的真谛其实就是学习——不是臣服,而是学习——让你的心变得愈来愈细腻。

    学习是一种永远在持续的活动,它不是奠基于知识之上的。冥想就是从已知和度量的活动之中解脱出来。在这样的冥想状态里,才有绝对的空寂。

    从那份空寂之中就会出现难以名状的实相。

 

点亮自性之光:具足自身的能量
美德之美

 

    思想是介于“真相”和“应该怎么样”之间的一种活动。思想就是障蔽住空寂的一份时间感,只要在心理上产生了此与彼之分,这种界分的活动就会制造出时间感来。因此,思想即是时间的活动。当你在“如实”观察的时候,时间的活动,亦即思想,存不存在?换句话说,那份观察之中并没有能观与所观之分,也没有想超越眼前“真相”的思维活动。了解这一点是很重要的事,因为思想往往会制造出看似神圣的非凡影像,而所有的宗教信仰一直都在做这件事。所有的宗教信仰都是奠基于思想的。所有的宗教信仰都是由信念、教条和仪式组合成的。因此,除非你能彻底明白思想即是时间的活动,否则心是无法超越自己的。

    我们受过的教育及训练,都在企图将“真相”改变成“应该怎么样”的一份理想,而这是需要时间才能达到的目标。将“真相”改变成“应该怎么样”的思维活动,是一种障蔽住空寂的时间活动——然而观者即是所观之物,因此根本没有什么东西是可以被改变的,存在的只有“真相”罢了。观者不知该如何处置眼前的“真相”,因此他试尽各种办法去改变“真相”,掌控“真相”,压抑“真相”。然而观者即是所观之物,“真相”就是观者本身。“真相”便是心中的愤怒、嫉妒等,亦即观者本身;嫉妒和观者是没有分别的——它们是一体的。想要改变“真相”的思维及时间活动如果不存在了,思想如果觉察到“真相”是不可能改变的,那时眼前的“真相”便彻底止息了,因为观者即是所观之物。

    如果你深入探究这些现象,你自然会有所发现。这其实是一件很容易办到的事。譬如我如果不喜欢某人,这份嫌恶和“我”其实是没有分别的。这个正在嫌恶的存在,正是嫌恶本身;它们是无法分开的。然而思想一旦告诉自己:“我必须超越这份嫌恶”,便生起了脱离真相的时间活动。因此,观者——这个存在——与所谓的 “嫌恶”,根本是同样的东西。认清这一点你就能如如不动,这里指的如如不动并非停滞不动,而是心中完全没有活动,亦即彻底空寂了。这时,以思维活动呈现出来的时间活动便彻底静止了下来,从其中就会生起即时的行动。如此一来心就奠定了基础,而得以从失序之中解脱出来;美德也因此而趋于成熟。这才是你和他人关系的真实基础。在这份关系之中没有任何形象问题,存在的只有单纯的关系,而不是去适应彼此在对方身上所投射出的形象。存在的只有眼前的“真相”,而不是去改变这个“真相”。改变“真相”或是转变“真相”,乃是陷入时间感的一种思维活动。

    当你终于领悟到这一点时,你的心和脑细胞就完全寂静了。充斥着记忆、经验和知识的脑子,只能也必须在已知的领域中运作。现在那颗心、那副头脑终于从时间和思维的活动里解脱了出来。这时心便彻底寂静了。这样的修行过程是不需要费力的。修行不能有任何刻意锻炼及掌控的感觉,因为这些都属于一种失序状态。

    你知道吗?我们现在所探讨的,跟一般的宗师、“大师”或禅宗哲人的观点是截然不同的,因为在此观点之中没有任何的权威性,也无需追随任何人。如果你追随任何人,你不但是在摧毁自己,也是在毁灭你所追随的人。一颗真正富有宗教情怀的心,是没有任何权威性的。它拥有的是智慧以及智慧的应用。在世俗的造作活动之中,你需要科学家、医师以及驾驶教练之类的权威,除此之外你并不需要什么权威,也不需要宗师。

    因此,如果你已经如此深入地探索过自己,你的心自然会在关系互动之中建立起秩序,并能彻底理解日常生活失序的症结所在。从这份对混乱的理解和无拣择的觉察之中,就会产生出美德,但不是刻意培养出来的,也不是由思想捏造成的。这份美德便是爱和秩序。如果心已经深深建立起这份美德,它就是无法改变和动摇的。然后你才能探知时间活动的来龙去脉。那时心便彻底寂静了。在那份寂静之中是没有观察者、经验者或思想者的。

    我们具有各种形式的感觉和超感能力。天眼通、灵疗能力和其他的事都可能发生,不过这些都是次要的现象,一颗真正想探索实相和圣境的心,是不会去执著这些事的。

    这样的心才能自由地观察。然后你才会发现人类一直在追寻的那个难以名状又超越时间的东西。这个东西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因为想用言语来描述实相的那份存在感已经不见了,而思想制造出来的意象也彻底止息了。你的心中一旦拥有了这份奇妙的爱或慈悲时——不仅是爱你的邻人,同时也爱动物、树木和一切众生,你就会发现那个圣境,巧遇到它。

    这样的心便是神圣不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