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卖陶瓷碗碟 市场:《天龙八部》以段正淳身边的女人为例谈自恋、恋物与侵略欲(一)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27 21:28:36
前 言 在武侠小说所呈现的阳刚世界中,女性角色所被分派的「任务」一直颇为固定,也就是为男主角在忠孝节义、武林恩怨的情节之外勾勒另一条爱恨情仇的支线,而在这样的情况下,女性角色也就难免被类型化,她们的存在意义往往是依附在男性角色身上的,而所言所行也常常是为了争取男性的锺情;本论文虽然也是从一个看来相当女性主义的诘问出发来研究《天龙八部》中段正淳身边的女性,但要申述的却不是金庸小说如何抵触了女性主义的诉求。虽然如果我们要列举金庸小说中愿意为男主角生、为男主角死的女性角色,可以举出不少的例子,但金庸小说所形塑的女性是否能自爱欲情仇的狭隘空间中释放出来? 「他不看她时她在吗?」这样的一个问题其实是挪用拉冈(JacquesLacan)的精神分析思考所发出的诘问。在科学界,Bohr提出量子力学此一学说,认为一个物理量只有在当它被测量之后才是实在的,之后,持反对观点的Einstein表示,一个严谨的物理理论应该要区别「客观实体」以及这个理论运作的观点,客观实体应独立于理论而存在;Einstein问道:「难道月亮只有在我看她的时候才存在吗?」拉冈的精神分析倾向接受量子力学提出的反省,肯定了主体的观看与否及观看方式在在影响到他所看到的结果,如此一来,「我不看月亮的时候,她就形同不在」便不再是荒谬绝伦的说法。如果武侠小说中的世界可以看做是中国传统社会的缩影,而女性的存在依附于男性而生又几乎是武侠世界中的必然,从精神分析的观点来看,我们会发现,的确是有某种观看/认同方式特别容易使女性被定位/将自己定位于这种「他不看我时我彷佛不存在」的处境,而《天龙八部》中段正淳的众情人所展现的侵略、报复等行为与这种观看方式更有著密切的关系:这些女子观看自身及他者的模式显然颇有问题,以至于段正淳「不看她」(不将之视为欲望的客体)的时候就导致其主体存在意义的虚无,甚至种种毁灭性的举动。透过对金庸文本的分析及对精神分析相关理论的厘清,本论文将试图证明,只有当这些依附男性而生的女性角色体会到欲望主体的真相其实是「我不看它时它就等于不在」,她们才能逆转「他不看我时我就不存在」的宿命。 在《天龙八部》中,与段正淳有过一段情的女子在他离去之后几乎仍过著被过去情感牵绊、没有主体性可言的生活:或者如秦红棉自名幽谷客,大有自恋自怜「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第七回,金 268)之意,在隐居的生活中则不时练著段正淳曾传授她的五罗轻烟掌来回味过去;或者如王夫人在山庄种满茶花,以此为留住远去的情人的方式;或者如段正淳的元配刀白凤,因丈夫处处留情而出家,成了云空未必空的玉虚散人;不过这些为情所困的女性显然有别于传统描绘下愿意为男主角牺牲一切的痴情女子,因为她们几乎都有著极强的攻击欲与报复心:每练一次五罗轻烟掌就要发一次脾气的秦红棉以追杀段正淳其他情人为终生职志、嗜种茶花的王夫人不是怜花葬花的温柔女子而是惯将负心汉处死做花肥的狠角;而刀白凤则以委身「天下最丑陋、最污秽、最卑*」的男子来报复丈夫的薄幸;至于段正淳的情人中最令人发指、由爱生恨地将段正淳肩头肉都咬下的马夫人康敏,更是一个不可忽视的角色;自负美貌的她竟因为乔峰正眼也不瞧她一眼就设下毒计加害他,乔峰看不看她真的有那么要紧吗?何以他对康敏美色的视若无睹竟然酿成后来一连串的悲剧?我们不妨就从极度自恋的康敏开始,来看看自恋的观看模式究竟是如何进行的、又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一、一切从自恋开始 马夫人恶狠狠的道:「你难道没生眼珠子吗?恁他是多出名的英雄好汉,都要从头至脚的向我细细打量。有些德高望重的人,就算不敢向我正视,乘旁人不觉,总还是向我偷偷的瞧上几眼。只有你,只有你……哼,百花会中一千多个男人,就只你自始至终没瞧我[…]洛阳百花会中,男子汉以你居首,女子自然以我为第一。你竟不向我好好的瞧上几眼,我再自负美貌,又有什么用?那一千多人便再为我神魂颠倒,我心里又怎能舒服?」(第廿四回,金1024) 关于自恋,最通俗的诠释便是个体对自我的过度爱恋。至于自恋与女人之间的关系可以说是渊源久远,不但现在普遍的社会价值观仍然认为女性比男性来得自恋,精神分析大师佛洛依德更早已指出女人与自恋有著不解之结。按照精神分析的理解,自恋是一种由自身,而非他人,来激起性觉醒的现象,有原初自恋(primary narcissism)和次发自恋(secondary narcissism)之分;前者指的是婴儿期喜欢自己的身体,以自己的身体做为欲力(libido)的对象,从而获得满足,后者则是指儿童期以后,个体将自己原应外投的欲力收回,由爱恋别人转而爱恋自己,从而陶醉于自我想像之中。根据佛洛依德的看法,次发自恋基本上自然是一种女性的特质,因为女性的阳具钦羡(penis-envy)会使她们感觉到先天上劣于男性,而为了补偿这种匮缺感,女性就会不由自主地在后天上寻求对抗这种失落感的方式□因而高度地关怀、欣赏、爱恋自己的容貌。相对的,男性既然不受阳具钦羡之苦,也就较少呈现出自恋的倾向。做出这样的推论之后,佛洛依德还特别强调这并非出自他个人诋毁女性的欲望(Gay 555):女性,特别是外貌好看的女性,分外会藉由自恋来寻求自我满足,因为社会对于她们可以选择的爱恋对象实在是强加了太多限制;她们不但因此特别有自恋的倾向,而且在感情的模式中也是需要被爱,而不是主动去爱(Gay554)。在此,用阳具钦羡来断言女性会因感到自身的匮缺而发展成过度自恋,实在有本质论的嫌疑,我们当然可以指控这是男性精神分析师对女性的污名化,然后一举切断女人与自恋间由来已久的强制联结,但佛氏关于社会的种种箝制会把女性推向自恋一途的这项观察,其实是颇值得重视的。当父权社会予以女性重重制约,使其做为主体的欲望与行动多受打压而不得满足时,女性是否有可能倾向于把自己当成一个被欲望的客体,藉由把被压抑的爱恋与欲望投注于自己身上来得到满足,也因此即使当她在面对爱恋对象时,也往往是延续著自恋的模式,希望被爱、被注视,而不懂如何主动去爱?以下精神分析式的阅读也许可以提供我们一些线索。 和段正淳有过一段情、嫁给马大元、色诱白世镜及全冠清的马夫人康敏,其所做所为可以说是把自恋发展到极至的具体代表,陈墨评其为「自恋成狂」□「她的一生只爱她自己。她的美貌,她的智慧,她的心愿,她的花衣服,她的情郎……她的她的!一切都是她的![…]她从来也没有爱过丈夫马大元;也从来没有爱过其他的人(甚至包括段正淳),并且永远也不可能爱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人!」(《情爱金庸》 211)□恐怕没有任何读者会有异议。不过康敏的自恋是否「已经是不可理喻,从而一般的人无法猜知她内心的究竟,她的言行举止,也无法被人所预料、所理解」(《情爱金庸》211-2),倒也不见得那么绝对;从精神分析的观点来看,我们可以一窥这种自恋机制的运作方式。在康敏的例子里,我们会发现一个疑点:如果自恋指涉的是像西方那希塞斯(Narcissus)爱上自己水中倒影的例子一样,那种自信地认定自己就是最值得爱恋的对象、不假外求的状态,那么自恋成狂的康敏大可以不受任何外界的影响,肯定自己是最美貌的女子,至于在她口中不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一群臭叫化的头儿,有甚么神气了?」的乔峰看不看她,又何损她对自己美貌的认定?从这个吊诡的现象,我们正可以追索出自恋的观看模式本身如何的脆弱:不但需要仰赖他者的凝望来支撑,更是侵略与攻击欲的本源。  不同于佛洛依德以本质论的阳具钦羡理论来解释自恋,法国精神分析巨擘拉冈以镜像阶段(mirror stage)来阐释自恋的机制如何形成及运作,显然更具有启发性。对拉冈而言,六到十八个月的幼儿对自己的镜像即有特殊的迷恋:人类的出生就解剖学而言其实属于一种特殊的早产(premature birth),亦即在系统发育尚不完整、尚带有母体残留体液时便已出生。这个有所欠缺的主体却能在镜子中认出自己的形象并且表现出对镜像的无穷兴趣,究其因,是要藉由镜像所提供的完形(Gestalt)来实现自己期望成熟的目的,换句话说,镜像认同乃是一个「从不足到期待」(from insufficiency to anticipation)的过程,主体藉此将其实并不完整的身体透过镜像所提供的幻觉形象延伸为全形(Lacan 1977: 3-4)。这样的原初自恋虽然是主体最早期的认同方式,因此负有不可或缺的阶段性使命,但是精神分析也同时强调不能久滞于此阶段,而必须接受伊底帕斯化的过程,进入象徵体系之中。镜像认同到底有什么样的问题,使得精神分析理论不断强调走出镜像期的重要性?拉冈对此的解释是,当主体透过镜像认同来认识自己的时候,他其实也同时发生了异化(alienation)的现象(Lacan1993: 39):因为他毕竟是靠著那外于自身的他者(other)才认识到自己的存在,因此「我是完整的」此镜像幻觉成立的同时,也是「我是分裂的」这个事实被揭露的时刻;镜像认同的吊诡便在于「我就是他者」(Lacan 1993: 39)。而正因身体形象从匮缺延伸到完整的期待过程是建立在内部冲突矛盾的镜像认同上,这种主体内在的冲突所造成的结果便是「攻击性的竞争」(aggressive competitiveness)(Lacan1977: 19),主体和他的镜像既同一又分离的这种情境将使他成为「自己的敌对」(a rival to himself) (Lacan 1977: 22)。说得更浅白些,就是主体要靠镜像他者才能成立自己的这个现象,会使他忧心被他者所取代或控制,因此对他者产生攻击的欲望。泰瑞莎.布南(Teresa Brennan)因此表示:虽然主体是透过对自己身体的执恋才建立分离主体(a separate being)的,但这种将自己视为全能的幻想也必将带来企图操控(镜像)他者的欲望(98-9)。职此之故,如果自恋的想像认同稍后不能被象徵认同所取代的话,将会使主体在对待他者时,始终与之处于在想像层次不断角力的关系之中,既要靠他者来确立自己的存在,又唯恐他者威胁自我的生存,就此陷入嫉妒、偏执、不断攻击的危险中。 回到金庸小说的文本,我们可以说康敏的表现正吻合自恋模式所造成的种种苦果。乍看之下,康敏已经极度自满其美貌,乔峰看不看她有什么关系?经过精神分析对自恋的解读,我们可以知道乔峰看不看康敏对她而言当然是大大的有关系;因为自恋并不是我们所想像的那样一个稳定及自给自足的结构,反而在根本上就是需要某种「外援」才能成立的:那希塞斯也需要水中的倒影才能自诩为最值得爱恋的欲望标的物。康敏先前能自夸为百花会中群芳之冠,是因为无数男子眼中都流露了对她姿色的倾慕,这些英雄好汉、德高望重之人因此都如同她的镜子,印证了她是值得被欲望的、被爱的这样的自恋信念,但是正因为自恋要建立在这种他者的凝望之下,所以康敏自恃美貌的信念绝对不是不可摇撼的;我们看到,当乔峰竟然对康敏视而不见时,康敏的自信就受到了严重的冲击:当康敏指责乔峰「眼光在我脸上掠过,居然没停留半刻,就当我跟庸脂俗粉没丝毫分别。伪君子,不要脸的无耻之徒。」(第廿四回,金1024)时,她的言语间已经充分流露出她的不确定与不安全感,她不能肯定她是不是真的有别于庸脂俗粉之姿,而这样的不安是她所不能接受的,因此只有靠攻击乔峰□认定乔峰不看她的原因是出于是假正经、逞英雄、是伪君子,而不是因为她自己真的不够吸引人。其实康敏心里是否相信自己的说词?答案应该相当明显:自恋机制本身结构性的脆弱使康敏无论如何自负美貌,都还是不能自给自足,必须透过与他者的镜映关系才能完成从不足到期待的过程,而这个期待一旦被乔峰破坏,她无法承受自身不足的结果,便是转而用攻击他者来说服自己「不是我不够好,是他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