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儿洗澡游泳桶:李大钊之死：北洋政府为何闯进苏联大使馆抓人

  三岁看老。从源头上研究中共建党创始人的生死沉浮，大致可以预知它的现在及未来走势。

  关于陈独秀的异见，前已有论述，加上他活得够长，1942年63岁时方病死，比李大钊多活了15年，死前留有大量自传性的“政治遗嘱”， 且研究者多多，结论日渐水落石出；惟李大钊的一些档案至今未有公开，其死因也往往一带而过，人为留下团团迷雾。最近本博研究了一些相关史料，试图做一粗浅回顾。

  一、李大钊遇害始末

  公开的史料说，“１９２７年４月６日，奉系军阀张作霖勾结帝国主义，在北京逮捕李大钊等８０余人。在狱中，李大钊备受酷刑，但始终严守党的秘密，大义凛然，坚贞不屈。４月２８日，北洋军阀政府不顾社会舆论的强烈反对和谴责，将李大钊等２０位革命者绞杀在西交民巷京师看守所内。”另有文章指，抓人地点在苏联大使馆的兵营内。

  短短几行文字，有多处硬伤。

  首先，这里的“８０余人”和“２０位革命者”语焉不详。

  先看被绞死的“20位革命者”究系何人。查民初《沈云龙：<民国十六年北京搜查俄使馆之经过>，<国闻周报>四卷十六期<大事述评>》及陶菊隐：《六君子传》,有如下详细记载：

  “李等羁押三周后，至四月二十七日北京警察厅始正式公表，”“公表后次日，卽组织特别法庭，于上午在警厅正式开审，”“至下午一时许，始审理完毕，经法官合议结果，遂判定情节最重者二十名一律予以绞刑，其名单如次：
  “1﹒李大钊，字守常。直隶乐亭人。天津北洋法政学堂及留日早稻田大学政经学部毕业，曾任北京大学图书馆主任及教授，中共创始人，国民党一届中委。
  2.路友于，原名汝悌，以字行，山东诸城人。留日早稻田大学。曾任北京各校教员。国民党一届候补中委，北京政治分会委员，北京特别市党部监察委员。
  3.谭祖尧，广东人，北京美术专门学校毕业。
  4.邓文辉，四川人，北京大学学生。
  5.谢伯俞，北京师大毕业。
  6.姚彦，湖南人，北京中国大学学生。
  7.范鸿劼，湖北颚城人，北京大学毕业。
  8.莫同荣，广东人，北京某私立大学学生。
  9.李昆，北京大学学生。
  10.方伯务，湖南人，北京艺术专门学校学生。
  11.郑培明，山东人，北京中国大学学生。
  12.吴平地，四川人，北京师大学生。
  13.张挹兰，女，湖南人，北京大学教育系学生。
  14.李银莲，女。余不详。
  15.张伯华，不详。
  16.阎振三，不详。
  17.杨景山，不详。
  18.谢承常，不详。
  19.英华，不详。
  20.陶永立，不详。”

  根据以上记载，随同李大钊遇害的，还有国民党北京特别市党部的1名要员，以及11名北京大专院校的学生，另7人身份不明。不过李大钊身份显然头等重要，同一份资料显示，李死后官方予以厚葬，其棺木价钱三倍于其他人犯：

  “判决确定后，立卽通知警厅随时执行，其执行地点，亦经商定在司法部后街之地方审判厅看守所执行，由警察雇汽车四辆，将李大钊等押送至行刑地点，自一时五十分起，至四时十分止，执行完毕。警厅备棺木二十具，李棺代价为六十元，余均为二十元。入殓之前，由厅派人将尸身一一拍照，殓后暂厝于定武门外下斜街长桩寺，李之妻女则于当晚释放。越日，李等罪状连同照片公布。其余未经判决之党人，仍押警厅候讯。”

  再看当初逮捕的“80余人”。除上述20人除绞刑外，还应包括“计在俄使馆逮捕者十五名，为依里雅申阔、瓦心，法门迟思克、葛利国利夫、豆儿可秋夫、光思覃诺夫、克司乐夫、甘布克、维拉克尔丁、萨木萨可夫，萨阿特清、马勒索夫、奥钮夫、莫洛作夫、图基喝等；以及三月一日在浦口俄轮为张宗昌部查获之国民政府顾问鲍罗廷之妻发年、及外交信差阎克哩勒、格雷依布斯、谢列喀拉等四名，经解赴济南，复于五月二日自济南押往北京，遂与前述十五名同受预审及羁押”（《国闻周报》四卷十七期《大事述评）。

  这19个俄国人统统被抓，我们现在熟知的有鲍罗廷的老婆，余不详，但多为驻华使节。

  其余人等，“二十九日，特别法庭续判舒启昌、谢光沛、孟祥、郭林一等四名，各处有期徒刑十二年；韩子明、赵玉发、吕玉如、张之旺、李云贵、张全印等六名，各处四等有期徒刑二年，卽日通知移送第一监狱执行。其余三十九名，由警厅办理，与案情无关者，卽予释放”（《国闻周报》四卷十七期《大事述评》）。

  至此，“80余人”凑齐。

  这就产生了一个疑问：北洋政府如此大动干戈，甚至不惜冒犯外交礼节，闯到苏联大使馆一家伙抓了80余人，可以说基本将大使馆里的人连锅端了，而且三周后就宣判，一口气连杀国共两党领袖李大钊等以下合计20人，判刑若干人，一定是发生了什么重大事件。什么重大事件？有关方面至今没有透露一字。

  二、李大钊与3·18惨案

  从上面名单可以看出些许端倪：第一、国共合作干了一件大事，李大钊是为首的；第二，这件大事与俄国驻华使领馆的人有染；第三、这件大事激怒了北洋政府。所以北洋政府来了个一勺烩。

  还可以从官方史料中寻得蛛丝马迹。已知逮捕一事发生在苏联大使馆，李大钊是怎么跑到苏联大使馆去的呢？有公开史料记载说，那是头一年的事，北京发生3.18惨案，李大钊等人躲入苏联大使馆避难。

  3．18惨案与李大钊有重大关联,这是官方渠道承认了的: “１９２６年３月，李大钊在极端危险和困难的情况下，积极领导并亲自参加了北京反对帝国主义和北洋军阀的三一八运动，号召人们用五四的精神、五卅的热血，不分界限地联合起来，反抗帝国主义的联合进攻，反对军阀的卖国行为。李大钊的革命活动，遭到北洋军阀的仇视，他们下令通缉李大钊。１９２７年４月６日，奉系军阀张作霖勾结帝国主义。在北京逮捕李大钊等８０余人。”（新华网2009·7·2《中国最早的马克思主义者——李大钊》）

  另有公开史料显示，3·18惨案，缘由是冯玉祥的国民军在大沽口打日本兵舰，李大钊在北京发动民众表示支持，游行队伍到达东城铁狮子府段执政所在地，与军警发生冲突。平衡于冯玉祥直系军阀和张作霖奉系军阀的段祺瑞临时政府未能妥善处理八国公使团的“最后通牒”，而导致愤怒的群众冲击国民政府，包括两名便衣警察、一名卫兵在内的47人死亡，遂酿成一场惨案。鲁迅先生的学生刘和珍也被打死，先生当天悲愤地写文说这是“民国以来最黑暗的一天”。

  这段“民国以来最黑暗的一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历史表述很乱，有直系奉系互打，国共两党动员学生支持一方反对一方，八个国家的洋人也裹了进来，乱成了一锅粥。关于事件的实质，新华网上述文章一语带过：“反抗帝国主义的联合进攻，反对军阀的卖国行为。”问题是八个帝国主义国家为何事跟直系军阀冯玉祥过不去？直系军阀冯玉祥算不算军阀？李大钊为何力挺冯玉祥这支军阀？

  但不管怎样，相对的另一方——奉系军阀张作霖算是恨死了李大钊。

  三、李大钊与苏共渊源

  段祺瑞因了3·18惨案，背上屠杀学生的罪名，据说来到现场长跪不起，表示终生悔罪，并在一个月后内阁总辞职。段执政倒台后，张作霖入主京师，一年后就跟李大钊清算了老账。

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张大帅跟李大钊结下了梁子？张作霖为什么跑到苏联大使馆，捉拿并且杀掉李大钊？如果我们详细观察一下历史的细节和因果，结论似乎没有“反抗帝国主义的联合进攻，反对军阀的卖国行为”那么简单。

  李大钊是中国共产党的创始人之一，但是另一个特殊身份并没有受到公开的认定。他本人在国民党一大上明确宣布：“本人原为第三国际共产党员。”这个身份非同小可。中国共产党正是在李大钊最早与共产国际人员的联系下，并且派来特使帮助成立的。李大钊虽然不是党的总书记，却还有一个比总书记还重要的角色——共产国际在中国的代理人。

  马克思有过一个著名的论断：“社会主义不可能在一个国家取得成功，必须是国际的社会主义运动才能成功。”俄国十月革命后，俄共主掌的共产国际推行世界革命和输出革命的政策，中共实际成为共产国际领导下的一个支部。李大钊在北方，更是直接和苏联驻华大使越飞，以及后任大使、共产国际在华的实际负责人加拉罕联系。李大钊从事的事业，也基本上以共产国际和苏俄国家利益的总战略为目的。比如，他在国共合作的沟通工作上，在吴佩孚和冯玉祥等地方军阀与苏俄关系上，一直是重要的联系人。他并不单单以中国共产党代表身份出现，而是以代理苏俄政府和共产国际的身份进行沟通。李大钊的这个身份，在中共一大上就已经明确了。

  苏共解密档案显示，李大钊参与了苏俄和吴佩孚直系军阀的秘密谈判，一度使吴转向左倾。但是李大钊最成功的秘密活动，是转化冯玉祥支持南方国民政府。

  冯玉祥和李大钊在辛亥革命期间就曾经合作过，秘密策划反清起义，互相结下很深友情。苏俄对北方军阀中的冯玉祥部一直抱有期待，主要因为李大钊的工作。1924年在直奉军阀大战中，冯在南方国民党和苏俄暗中支持下，突然发动北京政变，掌握了政局。但由于自己力薄势单，请来了段祺瑞临时执政。冯又坚持促成了孙中山北上。

  从1924年，苏俄军事援助就不断支持冯玉祥，派去军事顾问团，当时邓小平就是以邓希贤的名字直接从苏联派到冯的部队。而李大钊则是冯和苏俄的最重要的联系人。

  李大钊的始乱终弃政策，引起了张大帅的不满，并且招致北方军阀的一致反对。1926年初，张作霖的奉系和吴佩孚的直系联合起来，驱逐了冯的直系，双方进行大战。与此同时，国民党也趁机开始北伐，全国进入全面混战。
  1926年4月，张的奉系部队控制北京，成立安国政府。作为和冯玉祥部队与南方国民党政府重要联系人，以及集中国共产党的北方负责人、苏俄共产国际的代理人于一身的李大钊，当然是抓捕的主要对象。李大钊则带领全家立刻躲进了东郊民巷、苏联大使馆的原俄国兵营院内。

  根据辛丑条约，使馆区中国军警不准入内，享有治外法权。改良党人康有为、梁启超，以及后来搞复辟的张勋等，都到那里避过难，都没发生过问题。而这次，李大钊实际是把国民党和共产党在北京的机关一起搬到了苏联使馆。搬就搬了，老老实实在里面呆着也没事，这些人却并不安分，在里面夜间也经常大声争论，举行会议，吵得东交民巷四邻不安。这种现象首先引起其他国家驻华使馆的不满和怀疑，日本使馆和法国使馆人员相继发现苏俄军营中国人来往频繁，他们秘密报告了张作霖的安国政府，京师警察厅就派来密探，装作三轮车夫监视侦查，并跟踪相关人员，很快逮捕了重要嫌疑人李渤海。李渤海是李大钊在北大的学生，中共北京市委的宣传部长，1923年入党，李大钊躲进苏联使馆后，由他直接负责李大钊和外面的交通联系工作。李被捕后全部招供，换来秘密释放。当时苏联很深地卷入中国内战，适逢北伐军北上讨伐，南北处于战争状态，李大钊的秘密机关从事大量军事情报工作，并且藏匿了一些军火，这对北洋政府威胁极大。

  四、处死李大钊的理由

  当年处死李大钊的理由，据说有四：1 在南北战争期间，参与了军事谍报工作；2 与苏联政府勾结参与中国内战的证据；3 和冯玉祥国民军的秘密关系；4 作为国民党和共产党北方领导人进行的颠覆政府活动。一句话，就是“俄奸”。

  1927年3月，张作霖派遣安国军总司令部外交处处长吴晋为特使，和列强驻华公使接洽，要求北京政府军警可以进入东交民巷使馆区进行搜查，因为“俄国人正在滥用使馆区的庇护，组织叛乱”，4月4日，首席公使欧登科召开秘密会议，列强公使依据《辛丑条约》一致同意了北洋政府的请求。两天以后，京师警察厅总监陈兴亚在公使团的签字批准下率领军警对于苏俄使馆、远东银行和中东路办事处进行了9个小时的搜捕，逮捕了藏匿在旧俄卫队兵营的李大钊等60余名中国人以及15名苏联人，截获了一大批来不及被苏俄武官焚毁的秘密文件以及枪支弹药和旗帜印信。据说军警共获取7卡车文件档案，里面有大量苏联政府和共产国际对中国各派别的联系证据和指令。后张作霖找人翻译编成《苏联阴谋文证汇编》，主要是“军事秘密之侦探”和“苏俄在华所用经费”两项。其中有：照译1927年1月30日军事会议案笔录”；照译苏俄利用冯玉祥计划文报告；照译1927年3月13日军事会议案笔录”；北京苏联大使馆会计处致广东军事顾问加伦函等等。

  在缴获的文件中，其中有这样记载：

  “（一）苏俄政府寄驻华武官训令：
  兹特附送国际共产党执行委员会全体大会通过之关于中国问题议决案，并将根据该项议决案所拟定之训令寄发，仰卽遵照办理可也。

  ······

  ⑤必须设定一切方法，激动国民群众，排斥外国人。为达到此种目的起见，必须设法获得各国对于国民群众之适用武力战斗。为引起各国之干涉，应贯彻到底，不惜任何方法，甚至抢掠及多数惨杀，亦可实行。遇有与欧洲军队冲突事件发生时，更应利用此种机会，实行激动。”

  ······

  “（二）苏俄在华密探之组织：

  ······

  各分机关部，彼此均不得知其机关部之所在地及工作人员。各分机关部除得消息后，各自报告北京总机关部，由北京转达莫斯科。在中国之各分机关部，得藏设于使领馆等机关内，以托庇护，有时亦得暗设于市上饭店商号之中。现为节省经费工作便利起见，宜正式藏匿于大使馆或商务代表处等机关，因吾俄人颇不易与华人发生关系故也。”

  ······

  “（三）苏俄在华使用之经费：

  据北京警察厅公布搜获文件中，有关一九二五年十月一日至一九二六年四月一日苏俄在华军政费半年度之预算，计：

  （甲）对于中国全国之普通经费共美金九三、八五三元，其中中国共产党中央党部军事指导人员经费五○、○○○元；

  （乙）冯玉祥军队经费共美金一四八、八三○元；

  （丙）国民二、三军（按卽胡景翼、孙岳所部）经费共美金一四○、二四○元；

  （丁）广东经费，因缺乏相当报告，未拟定预算。

  总计除广东外，半年卽需耗美金三八三、九三三元，约合中国大洋一百万元。以民国十四、五年间物价之低，苏俄所用在华军政及培植共党经费如此之巨，其用心叵测，不难窥知。”（参阅《国闻周报》四卷十五期：懒泉着《俄使馆党案始末记》及同期《大事述评》；《革命文献》第九辑，田鹏：《从俄使馆案至国民党清共》）

  ······

  “以上系就外勤而言，复于北京、上海、汉口等处，设有内勤密探部，遣派密探员渗透于军政宪警各机关及兵工厂曁各使领馆，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运作自如，消息迅捷，其谋略之深远，决非他国所能及。”（参阅《苏俄在华密探局组织法》及《苏俄在华特务组织系统表》，均截于《苏俄阴谋文证汇编》或《共 匪祸国史料汇编》）

  李大钊遇害后，张作霖曾将部分在苏联使馆搜查到的文件公开展览，并请中外人士参观，后来根据翻译整理出版了上述《苏俄阴谋文证汇编》一书。《李大钊供词全份》则保存在北京市档案馆中，至今没有公开。
 
 

  1927年4月6日从苏俄大使馆缴获的天津英国情报委员会第22号备忘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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