隧道炮眼安全交底:虞云国:《水浒》究竟应该如何读? - 读书时间 - 余姚在线 - Powered by D...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5/07 06:51:45
 虞云国:《水浒》究竟应该如何读?   宫崎在其书《宫崎市定说水浒》后记说:“《水浒传》的研究方法有很多”。这里所谓的研究方法,也就是作为学者对《水浒传》的一种读法,他们倘若把研究成果公之于世,也就成了一种说法。对一般读者而言,读《水浒传》时,也许不必像学者那样取正襟危坐的研究架势,也未必一定要成为百家讲坛式的流行说法,但读法还是应该讲究的。这里,接着宫崎的话头,略说《水浒传》的读法与说法。

  第一种方法是历史学的,旨在探讨《水浒传》的内容与史实究竟有何关系。

  宫崎这本书就是代表作之一。也许在宫崎的影响下,他的学生佐竹靖彦也写了一本《梁山泊:<水浒传>0八名豪杰》(韩玉萍译,中华书局,2005年)。佐竹师承乃师家法,把《水浒传》作为“唐末至明代中国历史状况之民间传说和民间文艺的集大成作品”来考察,其书最出色的部分,是对一丈青绰号的历史考证。

  不过,最早从历史学角度对《水浒传》进行研究的,要推中国学者余嘉锡。他早在1939年就著有《宋江三十六人考实》(云南人民出版社2006年将此书与同氏的《杨家将故事考信录》合为一册再版),据宋元群籍勾稽出小说中梁山人物的历史原型与梁山泊的历史变迁,堪称以历史学视野研读《水浒传》的开山之作。宫崎在为其书开列的参考文献中没有余氏的论著,而他关于浪里白跳张顺的原型出自南宋末年驰援襄阳张顺的说法,早经余嘉锡的考证而坐实了。

  第二种方法是文学的。文学的读法可分为文学考证与文学品鉴两种形式。

  前者关注《水浒传》与文学史史实的关联,例如水浒故事的流变、作者与版本等等,例如历史学家罗尔纲就有《水浒传原本和著者研究》(江苏古籍出版社,2000年)。这些文学史领域的研究,广义说来也可纳入历史学方法的范畴,但两者关注的史实毕竟有所不同,一为与文学相关的史实,一为与历史相关的史实。这里只说后者,属于对小说的评析与赏鉴的范畴。张恨水的《水浒人物论赞》,马幼垣的《水浒人物之最》(三联书店,2006年),以及新近问世的《趣谈水浒人物》(李剑冰著,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年),都是就小说本身评鉴其中人物的。

  第三种方法是社会学的。仔细推敲,这种读法还可以一分为二,即社会史的方法与社会学个案的方法。

  先说社会史的方法。宫崎那本《水浒传中的支那近世社会状态》,就是这一方法的产儿。这种读法,认定虚构的小说必有历史真实在其中,因为任何文学的虚构都离不开所处的时代,也就是说《水浒传》是以成书时期的社会风俗历史作为其虚构依据的,因而可以作为宋元社会历史的形象史料。余嘉锡早就注意及此:“知说部所叙,大体有所依据,真假相半。即其傅会缘饰之处,亦多推本宋元社会风习,初非向壁虚造。”因而指出:倘若详加考索,“即《水浒传》所用之名辞、典制,昔所认为难于索解者,至是亦渐能得其真义矣”。他对宋江绰号呼保义的考证,就牵涉到当时制度与民俗。在这种读法里,陈寅恪的诗文证史法大有用武之地。这种社会史的读法,广义说来,当然也可以归入历史学方法里,但两者在读法上还是有所区别的。历史学的方法主要发掘与小说文本相关的历史真相,是用史料来证小说文本;而社会史的方法则是把小说文本也作为史料,与其他史料对读或互证当时社会诸情状。


  次说社会学个案的方法。宫崎提及“中国有萨孟武的《水浒传和中国社会》”,就是这一读法的示范之作。这种读法,是明知小说为虚构而认为其可能有,而将其作为了解社会历史的形象读物。读《水浒传》也可效法恩格斯读《人间喜剧》:“巴尔扎克在《人间喜剧》里给我们提供了一部法国社会,特别是巴黎上流社会的卓越的现实主义历史,…我从这里,甚至在经济细节方面所学到的东西,也比从当时所有职业历史学家、经济学家和统计学家那里学到的全部东西还要多。”各路好汉逼上梁山的过程,形象反映了北宋晚期普遍而深刻的社会危机。

  萨孟武就是以《水浒传》作为社会学研究的一个样本,用其中的人和事来证成自己的学说观点。这种读法难免有主题先行的嫌疑。只消略举其书的目录,诸如“梁山泊的社会基础”,“小霸王劫婚与中国社会之‘性’的缺点”,“十万贯生辰纲之社会学的意义”,“由潘金莲与西门庆谈到古代的婚姻问题”,“快活林酒店的所有权问题”等等,就可以知道他是以《水浒传》为根据,作为宣传自己社会学理论的绝佳例证。萨氏同类的书还有《西游记与中国政治》、《红楼梦与中国旧家庭》,所用的都是同一路数的读法与说法。

  当然,以上读法与说法也不是此疆彼界划得泾渭分明的。例如,在宫崎说《水浒传》“胥吏的世界”时指出:“《水浒传》可以说如实地再现了胥吏阶层的生活状态,因而从这一点而言,《水浒传》也是可以与正史相提并论的鲜活的史料”,就是用一种社会史的读法在审视《水浒传》。佐竹把108个梁山好汉划分为以卢俊义为头领的下层军官团伙,以晁盖为首的刺青团伙(由半贼半商的渔民和运输劳工组成),由宋江率领的胥吏-衙役团伙,也颇具社会学个案的剖析眼光。而马幼垣的《水浒人物之最》属于文学评论领域,但其中评《最背黑锅的女人-阎婆惜》,显然也借用了社会学的视角。

  与以上读法相比,只把《水浒传》当作故事读,虽也知晓些情节,受到了陶冶或教育,却不是最经济的读法。经典是每一代人都能从不同角度汲取教益、获得启示的伟大作品。而阅读经典,根据阐释学的观点,不仅仅是一种简单的接受过程,同时也是一种再阐释的过程。《水浒传》作为经典小说,每个读者都可以有自己的再阐释与再创造,犹如苏轼所说的“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

  还有一种实用励志型的读法。也就是从小说中的人与事受到启发,归纳出一些经验教训或方法原则,应用在自己的工作或生活中。

  这类读物,书肆所见有《说水浒,话权谋》,专从计谋权术立论的。你当然也可以把吴用的角色定位为总经理(董事长当然是宋江),来学会怎样做好副手。这种读法,最成功的要数毛泽东。连宫崎也看到了这点,他在其书结尾指出:“据说毛泽东也很喜欢《水浒传》,《水浒传》对他本人的思想产生了巨大的影响。”毛泽东把读《水浒》与自己的政治生涯结合起来:前期以逼上梁山的造反思想与战略战术为主导,晚年则处心积虑以防范宋江架空晁盖为重心。通过对《水浒传》再阐释,毛泽东甚至因此影响了中国一段历史的走向。励志实用型的《水浒传》读法,谁也比不上毛泽东那么出神入化。

(虞云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