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生产电视电话会:花痴日记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26 19:09:10
花痴日记
作者:刘墉
书籍简介 一粒沙中见世界,一朵花中见春天,作者的细腻心灵和高远眼光使得本书中无数细微到末梢甚至琐碎无已的场景都让你怦然心动,其中蕴涵的喜悲情愫和人间百态又能让你柔肠百转,思绪不由自主地被放飞到盈盈数里之外的世外桃源的莱克瑟丝湖,和作者一起收敛心性...
  莱克瑟丝湖的沉思  如果坐飞机,由纽约曼哈顿往东飞,过了“东河”,飞越广袤平坦的皇后区,看到世界博览会旧址的草原公园(MeadowPark),再掠过爱丽塘(AllyPond)的一片湿地,才离开纽约市的边界,就会看见一个高起的山头。山不过几百英尺,朝北呈阶梯似地一坡一坡下降,伸向“大颈区”(GreatNeck)外的海湾;向南先有个较大的落差,再平平滑滑地延伸向远处的大西洋;向东则是长岛,那个由阿帕拉契山脉(Appalachians)冲积出来的香肠型半岛。
  山头上长满了树,像是一片丛林,但是掠过树梢,可以看见心型的一抹蓝,正好被四周的小山坡围绕着,这抹蓝、这片不过三十英亩的水,就是莱克瑟丝湖(L-akeSuccess)。
  据地质学家研究,十五万年前的冰河时期,这个山头远比今天为高,可能还相当陡峭。那时地球的气候寒冷,从北极、加拿大,一路下来都是冰天雪地,终年不融。厚达千尺的白雪一层压一层,变成冰。再由于地心引力,高处的冰逐渐往低处移动,成为了“冰河”。
  冰河里不仅是雪和冰,也夹带很多岩砾,当它移动时,冰间的岩石摩擦两侧的岩壁和下面的河床,造成“切割作用”。一万年前,地球终于变暖了,冰河开始融解,由西南边的伊利诺州一点点退后。它也不是真退,而是因为南边的冰最先消融,所以看来像是往北退却。冰河融解的水被吸收或蒸发,其中夹带的大小石块则被留了下来,成为平原上突兀的“冰碛石”。
  这长岛山头的冰河也渐渐消失,但有一大团冰,由于四周地势较高,被留在其间,虽然融解了,那水却不下去。原来因为经过几万年冰河切磨下来的石粉,留在水底。那石粉是慢慢磨出来的,细得像面粉,厚厚地积在底层,很难让水渗透,于是形成了这个冰河湖。
  想当然,莱克瑟丝最早是印第安人的地方,直到十七世纪,荷兰人到了、英国人也来了。他们赶走土著,在湖边建起农场、锯木工厂和旅店。皇族也来旅行,像是英国的威尔斯王子(后来的爱德华八世),就是此地的常客。接着湖边建起高尔夫球场,艾森豪和鲍勃霍伯都来挥杆;湖边大道上,还举办了越野大赛车。一九四五年,国际人士也看上这块风水宝地,在离湖不远的地方成立了联合国总部,有五十一国的旗子在此飘扬。短短五年间,开了八百多次会议,涌来一百六十多万的访客。
  那时候的莱克瑟丝可热闹了,湖边的高尔夫球俱乐部总开派对,天空中有人驾小飞机翱翔(有一架掉进湖里,但人未伤),湖上可以泛舟、游泳,沙滩则成为日光浴场。但是交通太不方便了,湖边社区又不准盖公寓,使联合国三千多员工的住宿出了问题,加上居民排斥,联合国终于在一九五一年迁去曼哈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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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莱克瑟丝湖又回复了宁静。居民们痛恨过去的喧哗,严格规定湖上不准游泳、不准泛舟、不准垂钓、不准打猎。湖边的旅店拆掉了,且划出四英亩的森林作为野鸟保护区,盖了野鸟观测站。在夏秋间张起网子,网住迁徙的小鸟,一一作记号,再纷纷放飞。人们早已发现因为这是个在平原上隆起的山头,又有湖和树林,是候鸟们的必经之地,从观察统计候鸟的数目和种类,可以分析自然生态的变化。
  对于一只鸟,飞着飞着,能看见下面山头一片蓝蓝的水,大概很少有不停下来瞧瞧的。因此,莱克瑟丝湖成为百鸟乐园。一批又一批的候鸟——加拿大雁、绿头鸭、鱼鹰、海鸥到白鹭、苍鹭和蜂鸟换班似地,随着季节递换而来来去去。湖边的大石块上总看见鸬鹚和乌龟一起晒太阳,草丛中的花栗鼠和野兔引来鹞子和老鹰。湖水清澈见底,下面是冰河带来的各种岩石。有圆得出奇,大如人面的鹅卵石、条纹的沉积岩、斑烂的花岗石和半透明的雪花石。晴朗无波的日子,可以看见盈尺的鲈鱼、石斑、鲶鱼和小小的鲫鱼。湖底无淤泥,不能种莲花,但是湖滨长满如剑的菖蒲、野蒿和不知名的小草花。
  湖的南侧和西边有十多户人家。大概住久了,也可能为了不打扰野生动物,很少有人在湖边嬉戏喧闹。又因为地处山头,不像一般湖水总在低处,由四边可以清清楚楚地望见;加上临马路一侧有高尔夫球场、私人庭院和树林阻隔,使人们几乎忘了这湖的存在。只有到冬天,树木落尽了霜叶,才可能在经过时,惊见穿林而来的潋滟波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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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人们遗忘,对大自然来说是何其美好的事!使花鸟虫鱼都能各安其份。所以我搬来湖畔,即使临水倘徉,也轻手轻脚。又留下靠湖的另一半庭院,完全不加开发,任杂草丛生、藤蔓攀援、杨柳猖狂。往湖上望去,竟有置身荒郊野外的感觉。湖上空旷,雁鸣鸥歌时时入耳,越山风起,则能摇窗撼户。秋天,橡树枫树的红、银杏胡桃的黄,加上槐树小小的叶片密如雨下。春日,辛夷、杜鹃石楠盛放,柳梢织起薄纱,湖上雾起,小鸟们像拉着长线飞过,或站在枝头求偶高鸣,更是美的醉人。
  湖畔是最适于沉思与观想的。对着一片“静中之动”与“动中之静”,看天光云影落入水中,再映射出满室流金,总能驰骋我的想像,于是任思绪滑过,无羁无绊地写成这本书。可能题材很特殊、很冷僻、很生涩,却是我心灵的对话。其中有不少“棉里藏针”的笔触,希望如梅圣俞所说“状难写之景如在目前,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
  名为《花痴日记》,是既与十年前的另一本怪书《杀手正传》配对,又因许多题材涉及园艺。
  心很大、书很厚,先出〈冬之篇〉,有投石问路的意思。
  黑冰(一月九日) 记得有一年,世界花样溜冰大赛在日本举行,当地的人讲那年的冰特别好,是“黑冰”。从湖里一块块切上岸,运进冰场,砌起来,最适于溜冰。
  一夜没睡好,因为北风呜呜地吼,连房子都摇了。搬来这湖滨的前两年,我还不在乎,想我从台湾来,什么台风的场面没见过?直到有一次风后,到院子里走走,发现柳条居然被吹到了后门,天哪!足足有四十公尺,又在下坡的湖边,还能被吹上来。如果距离只有二十公尺的槐树枝子被吹断,还能不打到房子吗?
  于是整夜地心惊,一边惊一边盘算,如果玻璃窗破了,该先救墙上的哪幅画;还有,是不是得把前门也打开,让风从后窗进来前门出去?免得兜风,把屋顶都掀了。
  起床,看窗外,地上果然一片零乱,全是断枝;倒是湖,没怎么变。直到细看,才发现没了水纹。风还很大,应该一浪接着一浪才对,现在却平平静静。但是静,又不倒映对岸的影子,好像书的封面,加了一层雾光。敢情昨天还水光潋滟的湖面,一夜全结冻了。打开电视看气象,才知道夜里破了十年的低温记录,加上“风寒效应”,达到华氏零下十度,算摄氏就只有零下二十多度,简直成为北极,怪不得湖水能一下子结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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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去的冬天,湖面也常冻,有一年还整个冰封,一位从台北来访的朋友,胆子大,横着步子,竟然走到湖中间。
  但是昨夜之冻与过去大不相同。往年结冻都一片白,这次则依然是原来深深的湖色。记得有一年,世界花样溜冰大赛在日本举行,当地的人讲那年的冰特别好,是“黑冰”。从湖里一块块切上岸,运进冰场,砌起来,最适于溜冰。
  于是想,眼前的湖上正结了“黑冰”,那黑是因为冻得透,又没有杂质。曾听烧水晶玻璃的师傅说,只要是将玻璃融液由坩锅里取出,再吹制的,透光望去,总能看到玻璃液体流动的痕迹,一丝一丝,像羽毛一样。至于用模子浇灌的,就更明显了,尤其是气泡,再有本事的玻璃工也难避免。惟一的方法,是破釜沉舟,先把玻璃原料放在坩锅里溶解,而且绝不移动,让那溶液自己冷却,再把锅打碎,取出其中凝固的水晶玻璃。
  黑冰就像这样——湖是坩锅,水是玻璃汁液,它在瞬间冷冻,中间没有雨、没有雪,又不是冷两天暖两天、一层层结冻。所以光线射进去,不会有层层的折射;既然不折射,光线全被吃进去,当然看起来就发黑了。
  可惜村子里规定,不准在湖上溜冰,否则我一定叫女儿下去试试,在黑冰上作“三转跳”,会不会特别容易。
  风流(一月十一日) 风的面貌也可以在沙漠呈现,由那一波一浪、一弯弯如月牙似的沙丘和不时的变化,使你知道原来风是那么不安份的家伙。
  才欣赏了两天的“黑冰”,昨夜就开始下雪。有个朋友因为早早在曼哈顿订了餐馆,不能取消,硬是去了。想他真是活受罪,八成会被冻死。今早,他打电话来,居然兴奋地说一辈子不曾见过那么美的雪,一片片,像玻璃似的。尤其在路灯下,逆光看去,每一片都在闪。
  湖上的“黑冰”一下子成了“白冰”,但又不是纯白,而是花冰。这是因为天太冷,雪不黏,风仍强,于是落满湖面的粉雪,就随风被吹来吹去。下面是早已结冻的湖面,光光滑滑的,上面新落的雪则像撒上去的粉笔灰,风一吹,就一烟一烟、一丝一丝地流浪。
  那确实可以用流浪来形容,因为风不定,粉雪就居无定所,一下子由湖面这一侧被吹往另一边,又可能中途打个转,流浪到别的方向。所谓“风流”,风也是一种流,它是一缕缕交织的。所以我们平常固然可以说今天吹北风刮南风,实际那只是大方向,在北风南风之间,也可能有些朝东朝西的“小风流”。
  看这湖上粉雪的流浪,就可以见出风的变化,如同有阳光从教堂的高顶射下来,便看见其中蒸腾的人气、灰尘和薰香。风的面貌也可以在沙漠呈现,由那一波一浪、一弯弯如月牙似的沙丘和不时的变化,使你知道原来风是那么不安份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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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粉雪被吹来吹去,也渐渐有了沙丘的果,湖边角落的雪愈堆愈高,湖心上逐渐有些聚落。新成立的团体,起初都是单个单个,渐渐彼此搭讪,渐渐熟稔,自然形成许多小团体。此刻,小团体就在湖上形成,于是雪少的地方露出黑冰,雪多的地方成为银白。又因为风的雕塑,那银白各有风姿,而且都带着长长的尾巴,怎么看,都是充满流动感的。而且它们既在变化,又因为变化得慢,而有固定的感觉。仿佛从飞机上看山川,在大地的表面拖拉、褶曲、迤逦、攒簇。那山脉正像人的血脉,也是流动变化的。苏东坡在《赤壁赋》里说“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
  此刻,湖上似静而动,又似动而静的“风流图案”,也是一样的。
  过客(一月二十七日) 如卵子、如精虫,他们是生命,也不是生命。他们没成居民,只算过客。
  悻悻然把蜡梅枯枝扔进垃圾筒,扔之前还将她剪成一小节一小节,免得把垃圾袋刺穿。
  说悻悻然,是有道理的,因为我有些失望。过去插许多“冬枝”,譬如迎春花、连翘和银柳,先欣赏花和毛绒绒的柔荑,再看它抽出来的嫩芽;等到春天,把那些枝子从花瓶里请出来,浸在水里的茎还可能已经长满根,可以移植了。至于这蜡梅则花落叶不生,连根也不发,当然令我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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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一片白,冰封已经半个多月,没了花,就算抽几片新绿也是好的。想起仍在冰雪里的那棵蜡梅,还有几个长枝,不知是否受得了今年的奇寒。我由英文版的植物百科全书《A-Z Encyclopedia of Garden Plants》里查到,这蜡梅的学名是Chim-onanthuspraecox,俗称Winter sweet,原产中国,在美国最北可以种在第七区。这“区”是美国人以全年的平均温度来定的,第七区包括了我住的长岛,可是七区的冬天最低温应该是华氏零到十度,近两年比这低许多,怪不得蜡梅会受不了。
  心想与其让今年的花苞再被冻成“哑巴弹”,不如把剩下那几枝也剪进来。于是穿上雪靴、羽绒大衣,戴上厚厚的帽子,再教老婆在屋里守望,以便我跌倒时叫救护车,我又一步一脚印地走向前院的花圃。
  长青的松柏和杜鹃上压着厚厚的雪,往年我都会在经过时顺手把雪拨掉,但是后来知道雪压在上面反有保温防寒的效果,便任他们盖着一条条白雪的棉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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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立在一片长青树丛中,蜡梅显得最可怜,孤零零的几枝秃茎,载不住雪又挡不了风。上面依然聚着一个个小黑点,比我上次剪枝时非但没长大,还好像缩了。我抓住其中一枝,没下剪,居然枝上的小黑点已经掉了好几颗,往地上看,才发现那些大的花苞早落在冰雪中。
  多可怜哪!我开始有些后悔,是不是早该把她留在盆里,到隆冬,再整盆移进室内?否则也不会接连两年,都让花朵们胎死腹中。花,没开,就凋了,不是“胎死腹中”吗?她们萌发了,却没绽放、没飘香、没招蜂引蝶,会多么遗憾?只是我又想,她何不自己计算时间,等到天将暖时再开?如同有一年深秋,我在树干上瞄到个颤动的小东西,走近看,是只蝉,正脱壳。天哪!别的秋蝉都已经噤了声,或早冻死了,何必还赶在这时候出来?既然“岁已晚”,何不在地下多待一年?十七年蝉哪!你十七年都等了,又岂在乎多待上几个月?生不逢时,在乱世被生的人虽没资格发言,生他的人却该有个算计。同样的道理,这落在地上的蜡梅花苞没有资格发言,她们没发言已经死了,真正该扪心自省的是母株,你为什么忍不住,要早早把她们生出来。还是有些小动物厉害,他们在秋天怀孕,可以忍着,不让那受精卵发育,直到春天将至,再快速地长大,于是孩子总能生在暖和的时候,又利用夏秋两个季节成长,好度过生命中的第一个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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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怅怅然走回屋子,太太已经煮了杯咖啡等着;坐下,打开电视,十三台居然正播出卵子受孕的镜头。成千上万只小东西,长长的尾巴拼命游,游进子宫、游进输卵管,争着与新成熟的卵子结合。我一惊,想那些精虫,数不尽的,除了一只能成功?其他的将如何?没受精,但是会动,他们称不称得上生命?还有,生育期的女人,不是每个月都会排卵吗?那颗卵经过长长的输卵管,掉进空空的子宫,没有风月、没有音响、没有光线,也没有访客,到了时候,又随着经血被排出体外。这世上,每天有亿万卵子,不正失望地离开吗?
  于是我想那蜡梅的花朵,也或是未受孕的卵子吧!它只是天地间亿兆错失中的一点点,如卵子、如精虫,他们是生命,也不是生命。
  他们没成居民,只算过客。
  鸿爪(二月十七日) 凡此都是无解的,因为每只大雁都长得那么像。每个傍晚的湖面都上演同样的戏码,每个雪泥鸿爪都过不了多久,就在风中湮灭。
  虽然冰封雪冻,这湖上却没闲过,总听见嘎嘎嘎嘎的雁唳,看见窗上掠过的黑影。尤其傍晚,夕阳在雪地上拉出浅紫色的线条,突然线条乱了,原来飞过一群大雁。寒林间看雁阵更清晰,它们确实编队飞行,不一定呈“人字”,但都有个“带头”和“督阵”的,彼此不断长唳呼应。大概像军中的“答数”,一方面以防“相失”,一方面助于整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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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前不解大雁为什么编队,近几年看专书,才知道为了省力。前一雁振翼带动气流,由后面的一一承接,产生更好的浮力。善于迁徙的鸟,都懂得借助气流,尤其上升的暖流,只要“搭上那班车”,就可以完全不振动翅膀,突然爬升千百尺。看雁群落地也能见出气流和风向。湖面像飞机场,大雁是飞机,有时气流稳定,它们远远便张开双翼,用滑翔的方式,平平稳稳地降落。起风的日子则不同,雁群显然能依照风向,决定降落的路线,如同飞机,既要避免追尾的强风把机身压下,又要避免侧面的翦风把机翼吹歪;风无定向,雁群每天降落的途径便总是变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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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有意思是在强风天,它们选择逆势,由两三英里外就不再拍动双翼,看来好像许多风筝,悬在天空摇摆。那降落确实是摇摆的,可以见出它们极力调整羽翼的角度、甚至每根羽毛。候鸟都有长而窄的翅膀。因为只有长,才方便滑翔;只有窄,才使得上力。相反的,如果大雁的翅膀长得像鸡,短短宽宽,虽然可以快速飞起,却飞不了多远,就“沉重”地坠落。鸟的“肌肉效应”差不多,候鸟的翅膀既然要长,就不能宽,否则“兜风太大”,不可能连续拍动翅膀,把自己带上几千尺的高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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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飞行最关键的是最外缘的“初级飞羽”。如同人的十指,大雁也生有十根左右长而尖的羽毛;每根都有着粗壮的茎,和一侧短而硬、一侧宽而柔的毛。飞羽一片搭着一片,硬的那侧正好搭在上一根羽毛软的那侧上,于是产生“活塞”效应。每次往下拍翅膀,空气不易由羽毛间漏过;往上抬翅膀时,则恰恰相反。
  更妙的是它们的“大拇指”,如同鸡翅尖端由旁边伸出的一个小尖尖,虽然只控制三四片叫作alula的短羽,却有很好的控制性。所以大雁降落,表面上翅膀没什么大的动作,似乎只是迎风、保持平衡,其实那大拇指控制的羽毛,在不断“微调”,使羽翼边缘最先接触的气流,穿过alula,向后面的初级飞羽,以不同的方向“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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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的湖上,多半是坚冰与白雪,只有偏左一小块水光潋滟。我看不出大雁偏好在雪地还是水面降落,因为机率似乎差不多;倒是可以见出,当它们降落在雪上时,双蹼伸得特别长。如同飞机升空,先拉起轮子。大雁在高空飞翔,两只脚都贴着身体。但是也像飞机降落,放下轮子增加风阻,可以减速,它们快到地面时,便把双蹼往下伸。至于极接近地面时,一方面把翅膀张得特别宽,甚至倒拍几下,产生煞车的效果,一方面将尾翼张大、头往后仰、脚向前伸,使重心落在双脚上,在最少“冲击”的情况下,轻轻松松地降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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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雁群落在水面,只稍稍溅起一些水花,就一切归于平静,好像什么事都不曾发生,很难了解它们的双蹼在水面下作了什么努力。而今看雁群在冰雪上降落,才能见到每个细节。没了水的阻力,每只雁在落地时都像飞机一样继续滑行,匆匆忙忙跑几步,把冲力化解。那双翼也不像在水上立刻收拢,必须继续张开,利用空气的浮力,减少双脚的负担。
  今天的风向显然不同,总在湖另一侧降落的雁群,居然落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昨夜下了雪,冰面是白的,它们降落之后,立刻排成一列,维持间隔两尺的距离,慢慢向远处的湖面走去;走得很小心,似乎临渊履薄,惟恐下面的薄冰,随时可能崩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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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灵光一闪,刚才它们降落在不远处,雪上必定留有爪痕,何不过去瞧瞧?于是穿上厚厚的羽绒衣,戴好手套,把相机藏在怀里,一步步摸向湖边。几十英亩的湖面,全是坚冰,再落满粉雪,经强风一吹,便像刚切开的大理石,光滑中有着粗粝。我横着移动步子,风从帽子外面刮过,发出飒飒的声音。很难想像这些大雁整夜立在上面,会是怎样的清苦。回头看,一步一脚印,破坏了这完美的白,觉得有些罪过。倒是斜光下,看见许多竹叶的痕迹,仿佛白纱薄幛上淡淡几笔“高风亮节”的水墨。是了!我终于找到那“天外飞来”的初始痕迹,先是一对对平行而深重的脚印,显然双脚并拢落在雪上。接着一段白,可能因为反弹,那些大雁跳了一下,再重新落地。又由于还不稳,所以脚印重叠零乱;接下来就从容了,许多脚印先聚在一起组队,再整齐地向远处延伸。这是真正的“雪泥鸿爪”,不见来时痕,只有去时迹。在天地空无的画布上,先点擢几笔,再连续挥洒,画出一片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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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看,许多逆光的黑影立在冰上。因为我贴近湖面,那几百个黑点就交错成一条条深色的几何图形。我从不知每天起飞与降落在这湖上的大雁,是“居民”还是“过客”?会不会这湖只是它们南迁时的一站,每天傍晚住进的都是不同的旅者?抑或那是一群不畏严寒的家伙,飞到这儿,虽然冰天雪地,但比起它们来的北极圈,已经暖和许多。于是留下来,只在白天出去游逛,舒舒筋骨,再于黄昏时回来。甚至有些大雁爱上这莱克瑟丝湖,成为长期居民,春天在此孵蛋育雏,一代传一代地忘了北国与南地,把这里当成它们永远的家乡。
  凡此都是无解的,因为每只大雁都长得那么像,每个傍晚的湖面都上演同样的戏码,每个雪泥鸿爪都过不了多久,就在风中湮灭。
  夕阳还在天边,一抹鹅黄、一抹桃红,居然所有的大雁都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地睡了。
  它们好像没吃晚饭,抑或在外地吃过,只是前来投宿?
  忌日(二月十八日) 梦中的画面一跳,成了逃难的场面,我拉着老娘跑,她是解放小脚,又老,跑不快,摔倒在地,才发现她手上抱着两卷纸……
  昨夜做了两个梦,先梦见朋友约我去台北近郊的乌来玩,已经出发了,突然下雨,又忘记带手机,於是冲回家找,不知为什么,没进门,却上了一辆巴士,开车的居然是我死去的老娘,说早为我准备了雨衣,又怕我冷,找出一件厚衣服。说完,她就把车开动了。我说等等还没下车呢!我要去乌来啊!她笑笑,说交通乱,不安全,她先开一段,找车少的地方再把我放下来,就往前开,开了半天,才停在路边。
  接着又做了个梦,梦见我在教学生,都是新生,用不惯宣纸,只好找棉纸,翻来翻去只剩下小半张。接着,梦中的画面一跳,成了逃难的场面,我拉着老娘跑,她是解放小脚,又老,跑不快,摔倒在地,才发现她手上抱着两卷纸,说是为我准备的棉纸,我抢过来,说“我拿”,她却坚持着站起来,说她要拿,接着梦就醒了。算算日子,原来已经到了她的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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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死,到今天整整四年了,但我不知道是四年,一下子认为是三年,一下子觉得已经五年,就没认为是四年。我从来没忘记她的忌日,但也很少早早就想起来,都是到了前一天,才突然惊觉。
  “惊觉”其实不是“惊”也不是“觉”。因为那日子总在我心底,只是如同她追思礼拜时的录影和照片,我一次也不曾看。不是不想看,是不敢看,怕勾起内心深处的痛。
  从她死,我就把她藏在内心一个深深的角落,好像有个小房间、有扇厚厚的门,那房间在最重要的位置,厚厚的门像个保险金库。但我把她锁住,宝贝她、却不展示她,于是仿佛遗忘了她。
  尽管如此,我却常梦见她,而且每次梦,都梦见我带着她走,走黑黑暗暗的山谷、狭狭长长的小巷。大概因为她往生的前几年,每次出门,都由我带吧!我是“带”她,不是“牵”她,因为她虽然已经九十,还是要强,不让我牵。所以每次都是她在前面走,我在後面伸著两只手,在她肩头的上方,以备随时应变。
  “我梦见了老娘。”天将亮,仍黑,对醒来的妻说昨夜的梦,又说“原来因为老娘的忌日到了。”妻说可不是吗!其实她早已想到,只是没提,怕我伤心。“明天去上坟吧!”我说,便转过身去。又问“老娘死几年了?”“四年。”我的泪水就止不住地淌了下来,眼泪由左眼滴到右眼,和着右眼的泪滚过脸颊,湿了耳朵和头发,浸在枕头上,所幸没有坠落的声音。妻伸手过来搂我,也幸亏她没摸我的脸,觉察我正淌泪,当然也或许她感觉到,于是避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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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死,我落的泪并不多,因为吃一种帮助克服丧亲之痛的药,据说墨西哥大地震之后,政府就发这种叫Zoloft的药给灾民吃,在布鲁斯威利演的一个鬼片里,也见那女主角吃同样的东西。这药很妙,它不是使人不再伤恸,而是让那伤心不会陷得太深,有时候我觉得在思念,但是才想出去一尺,就无法继续了。
  自从吃了这药,我就很少落泪,过去看感人的电影,我常最先哭,有一次看《辛德勒名单》,还在戏院里差点哭出声来。但是现在,就算太太偷偷擦眼泪,我也不湿眼眶。所以今早的泪是特殊的,是藏在内心的那个小房间突然被打开了一缝造成的。我只能说那是“一缝”,因为我立刻又把它掩上。只是再也睡不著,於是起床,上楼,从书房把母亲的照片拿到大厅的桌上,又放了两盆兰花和一盆盛开的杜鹃在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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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早年是不爱花的,大概因为生活,因为逃难、因为丧夫、因为失火,她没有爱花的心情。只有到了美国之后,因为我种,才跟着照顾。又由于看到附近人家有什么漂亮的花,便偷偷摘些种子回来自己种,变得更加投入。她最爱金盏菊,大概因为好种又热闹吧!她也喜欢种黄瓜和番茄,因为前者长得快,使她每天都有“一暝大一寸”的欣喜;后者因为漂亮,尤其结实累累,使她有成就感。
  记忆中总有个白白的头,在绿叶间穿梭的画面。那时住在湾边(Bayside),后面接着森林,我常带儿子到森林里挖黑黑的腐植土,一包一包背回家,所以院子虽不大,却总能丰收。尤其太太怀女儿的那年,我种了两棵名叫“大男孩(BigBoy)”的番茄,长得比母亲都高,只见她每天一早就去照顾,东插一根竹竿、西拉一根绳子,居然结出碗大的果实。至今我们还总叫女儿“番茄姑娘”,就是因为她妈妈怀孕时,每天都吃自家的大番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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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由湾边搬到长岛,后院几棵牡丹也由母亲照顾。仍然是东支一根棍子、西一根枝子,看得出那些都是她从院子里捡来的小树枝,一点也不结实,又因为她的力量不够,小树枝只能虚虚地放在地上。
  搬来湖滨的时候,母亲已经过世了,为了移那两株牡丹,特别约了园丁,从距根很远的地方下铲,再把根土用麻布缠好才送上车。因为挖起来的“土方”很大,所以把母亲插的好多小树枝也一并运了过来。而今枝子仍在,每次看到,都觉得又看到那个白发的老人,很费力地弯着腰、伸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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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一家人出动去墓园。原本在台湾深坑山上,为母亲建好了生圹,因为她后来说希望离家近,随时可以“走路回家”,不用坐飞机,所以又挑了这开车才十分钟就到的教堂墓地。
  大概因为附近树多,又近海湾,墓园里仍然处处积雪;又因为上面的雪已经开始融化,地表下面仍然结冻,融解的水无处去,就把草地泡成软软的泥浆。扶着岳母拉着女儿走到石碑,每人一枝玫瑰,过去,放在墓碑前;玫瑰站不住,就把花靠在墓碑上。太太说“玫瑰花插在雪里,就能站着了。”于是过去一枝一枝想办法往雪里插,却发现雪已经成了半冰半雪,插不下去,就又退回来,大家一起鞠了三个躬,还照了相。女儿说“年年都照”。我说年年奶奶见你长大长高,又叫大家先上车,我再试着把花弄整齐。
  我蹲在坟前,用力把花插下冰雪里,只能插进一两公分,反被上面的玫瑰花刺扎了好几下。双脚前,那片白雪的下面一尺半,就是父亲死后与我相依为命四十二年的老母亲。我叹口气,想对她说些话,但说什么呢?说多大声,她才听得到呢?千万句话在心里,我又拣哪句说呢?
  最后,我讲了一句:“妈!我好想你!”两串泪水突然止不住地滚过脸颊,落在雪地上……
  自恋(三月十一日) 怪不得神话里说“水仙少年”,这水仙就像“惨绿少年”,一天到晚临水照镜子,偏偏站没站相,终于照着照着,落水而死。
  已经连着好几年没有水仙应景,这次因为离开北京时有朋友送了两盆,回到纽约就开始栽植,居然赶在“新正”开了。
  ◎
  水仙的香味说不上高还是不高,她香,大有“凌波微步,罗袜生尘”的优美,但是论品,却比报岁兰和蜡梅差一截。那差得很微妙,是“幽又不够幽”,也就是说她虽然属于冷香,有偷偷散布的感觉,却偷得不够技巧,容易被抓。作个比喻——好像哪家小女生,偷偷搽了妈妈的香水,走过你身边,让你嗅到那么一股香,却香得不妥当。如果不小心搽多了,更因为香得令你头晕,有些惹人嫌。
  所以养水仙不宜多,就算手上的球根甚夥,也不能种成一盆,否则就该放在窗边,宁可“远而幽”而勿“近而狎”。水仙放窗边还有个好处,就是因为有光,叶子生得绿,也长得慢。许多植物很聪明,当阳光不足时,尽量把叶子长得大些,来增加受光的面积。水仙也如此,当你把她放在暗处,过不了多久,花没开,叶子已经愈尺,而且白白绿绿、耷拉了。任何东西,一耷拉就显得没精神、显得乱,好像没见面容,先睹一头乱发。所以人们养水仙除了知道临窗栽植,还常圈上红纸,好像系红腰带的绿衣女子,既显得喜气,又能防她早早倒下。至于更内行的人则用修切球根的方法,先把水仙叶片的养分切掉些,好比怕“一丈之外不是丈夫”的女人,既不控制丈夫的心,也不控制丈夫的交往,她控制丈夫的口袋!
  ◎
  看那雕切过球根的水仙,真令人惊叹,如果只是“平切”,还不稀奇。最妙的是用斜削的技巧,使叶子的一侧长得快、一侧长得慢,又有些多切、有些少切,于是叶子生出来,袅袅娜娜、长长短短、扭来扭去,甚至能交叉作“兰花指”状。说实话,这对水仙是残酷的,那是故意将她摧残,使她产生畸形与病态。但许多被我们认为值得赏玩的兰花或观叶植物不都如此吗?兰叶上的金线、银线是什么?变种的黛粉叶、秋海棠,乃至廉价的斑纹黄金葛、巴西铁树和星点木,哪个不是缺陷美?还有,什么叫“瘿子木”?单单看“瘿”这个字就能知道,那是个婴儿生了病。当树木生了病、长了瘤,反被人认为是大好的东西,切下来雕磨成艺术品,或刨成薄皮,贴在木器上。因为肿瘤里的生长变异、纤维交错,由不同方向看,能显出不一样的纹理,教人看了欢喜。
  盆景又是什么?盆景也是摧残,小树要往上长,偏偏横里一刀,使它不得不“另谋发展”;才发展出一点局面,又迎面一刀,使它得“另找出路”。于是长得左弯右拐、奇形怪状,而且因为少给吃、少给喝,造成营养不良、侏儒矮小,也耐人欣赏。“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这话何止用在人身上,我看哪!用在盆景的身上反而更恰当些。
  ◎
  我的水仙正因为没有经过摧残,所以像失了管教的孩子,放肆无礼。才开几朵花,已经奇攴斜欲倒,所幸靠在窗边,要倒也有玻璃挡着。只是,每次看那花都让我觉得好像见到十五六岁时的儿子,整天没精打采,站着都像要倒下,斜靠在门框上的“恹相”。
  这下我懂了!怪不得神话里说“水仙少年”。这水仙就像“惨绿少年”,一天到晚临水照镜子,偏偏站没站相,终于照着照着,落水而死。编神话的人真伟大,我今天才悟到的事,他几千年前非但悟了,而且创造了纳西萨斯(Narcissas)自恋的故事。
  呵护(三月十九日) 看一簇簇水仙新绿,有一种感动,觉得那一根根叶子,就像人的手指,拱着、托着、呵着、护着中间的小娃娃。
  一夜没睡好,因为女儿病了。
  我和太太是分工的,因为我是“夜猫族”,睡得又轻,所以从女儿出生,就由她管白天,我管夜晚,最得意的是有一次女儿从床上掉下来,我由梦中惊醒,跳下床,跑去她床边,把她抱起来,不过五秒的功夫。可见我的反应有多快,跟女儿又有多“心连心”了。
  ◎
  在静静的夜里,听小丫头的鼾声,是门学问,我可以猜:她是不是鼻子不通?是不是又敏感了?有没有感冒的前兆?还有,她床头围着的软垫和栏干是不是积了灰尘?至于当她鼾声大作、呼吸顺畅的时候,则有一种说不出的幸福与满足。
  自从女儿六年级,自己搬到楼上住,我就失去了“听声数息”的享受,不过又练出另一个本事——听她的脚步声,由她移动椅子在地板上的磨擦,猜她是在做功课;由她走来走去,猜她正收书包;再由她放水声音的长短,猜她是不是洗澡又洗头。
  今夜女儿没洗澡就睡了,因为感冒发烧。对于孩子生病,我发现太太远比我“处变不惊”,她只是摸一摸,给退烧药,叮嘱一声“快点睡觉”就成了。我问太太要不要带去看医生,她居然一笑:“喉咙不怎么痛,不会是链球菌,小感冒,睡睡就好了。”然后,她也很快进入梦乡,由我一个人在半睡半醒之间操心。
  ◎
  昨夜,我起来四次,先悄悄溜出卧室,摸上楼,进女儿房间,再用手背贴在她太阳穴上试探。女儿几乎维持同一个姿势,斜斜地躺在近床边的地方。外面的水银灯光映在她脸上,很苍白,虽然睡前服药后没再烧,仍令我心情沉重。慢慢摸下楼,屋里黑黑的,那些深绿的植物全隐藏了色彩,只有临窗的芭蕉,反射外面的天光和积雪。还有,就是芭蕉下面绑的那堆黄草——我一个多月前种下去的“开完花的水仙”。
  她们确实成为干稻草的样子,所有的生意都不见了,由起初的泛白泛黄,渐渐干缩,而今只剩下一条条朽叶。倒是上面的平行脉,变得更鲜明。太太多次看不顺眼,问我为什么不把叶子剪去,我说学问就在这儿,水仙、郁金香、番红花这些植物开完花,下面的球根会把叶子里的养分再吸回去。
  窗外的雪还一直下,尤其映着路灯,霏霏雪花看得特别明显。我盯着看了半天,因为私心希望雪下大些,明天不上学,女儿正好可以在家养病。只是毕竟三月下旬了,天寒地却不冻,每片雪花都落在马路上立刻融解,只在树梢和草地上堆积。还看见大团大团的雪由屋檐坠落,天沟里则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多矛盾哪!一边降雪,一边融雪。
  ◎
  上午十点多,女儿仍在睡,我却被电视播报台湾大选的新闻吵醒,岳父、岳母和太太都盯着电视看。偏偏电视画面一下有一下无,大概是“小耳朵”积了雪吧!我决定出去看看,是不是能想办法清理。
  套上雪靴,穿上羽绒大衣走到屋外。雪早停了,阳光灿烂,处处都在滴水,原本平平的雪地,变成坑坑洞洞,原来是上面树梢滴水造成。有些凹处还带红红的颜色,令人惊心,近看又一惊;再抬头,才发现原本光光秃秃的树梢已经开了小小的红花。走到檐下看屋顶上架的天线碟子,果然黏了湿雪。想用个长树枝去拨,却被屋檐滴下的雪水弄得满头满脸。低下头清理,看见由于雪水不断滴落,已经露出的泥土地上,居然立着一排又一排绿色的芽。那些芽不是尖的,是圆的,才想起是去年“美华防癌协会”送我的水仙。
  那是他们募款义卖剩下的,箱子未开封,里面的花却已经偷偷绽放,又偷偷地凋萎。美华防癌协会的朋友知道我爱种花,就送来看我还能不能种。六大箱“过气水仙”,花了我好几天时间,先挖下去六七寸深的坑,再一球球摆下去。说实话,我没指望她们能活,因为关在纸箱里,叶子没有接触阳光,苍白得有点像韭黄。怎料一年过去,她们居然能由五六寸的泥土深处,一点点钻上来。
  ◎
  我蹲下身,用手拨弄叶尖,硬硬的,一簇簇,有点像牙刷。大概正因为这叶子硬,所以能钻土;也为了钻土有力,所以叶尖长得圆。我把小叶子用两手分开,看看其间有没有花。试了一丛又一丛,都不见花,有点失望。只是接着想,我春节时水皿中养的水仙,不是叶子长得老高,才生出花茎吗?
  突然间,我懂了!水仙的叶子生得长,是有道理的,因为她们的球根在五六寸深的地下,叶子就算长达一尺,露在地面的也不过六寸。我发现水仙、郁金香、番红花,那些最早由冰雪中钻出地表的花,都有这样长长的叶子打头阵。那真是“打头阵”,由叶子使出全力往上钻,先冲出泥土,再呵护着叶子中间的花梗,轻轻松松到地表绽放。也正因此,花开完了,叶子们也功成身退;甚至可以说只要花一登场,叶子就完成了重责大任。
  ◎
  蹲在屋檐下,看一簇簇绿绿的水仙新绿,有一种感动,觉得那一根根叶子,就像人的手指,拱着、托着、呵着、护着中间的小娃娃。
  转身,进屋,女儿已经下楼吃午饭;我过去,摸摸她的额头,又用自己的太阳穴贴贴她的太阳穴,再伸出双手托着她的脸颊端详,觉得自己的手成了水仙叶,女儿变作了水仙花……
  花痴呓语 \   只要您肯买、肯看,无论褒贬,我都算成功了。
  十年前,当我以十八万字写螳螂的一生,出版《杀手正传》时,太太笑说,我是吃错药了。
  今年,我焚膏继晷,完成这本《花痴日记》。更严重!她居然说我“得了精神病”。
  熟悉我的老读者应该知道,其实我在出《杀手正传》之前,已经预告要写一本有关种花种菜的书,也可以说,我这精神病是十多年前就有的,只是拖到今年才发作。
  拖这许久,原因很简单——我一直不敢写、不敢出。
  “不敢写”是怕自己没有能力驾驭这些题材。由学画的经验,我知道创作是勉强不来的。如果腹笥困窘,就算拼命也出不了好作品。尤其《花痴日记》,既采取天马行空的写法,又涉及植物学,我非专业人士,很容易出错。
  ◎
  所以这十年间,我尽量吸收大自然的知识。又在每天种花莳草后记下心得。我发觉劳动总有感触,手上忙的虽是花草菜蔬,心头浮上的却可能是魏阙江湖。愈是耕田流汗,血液循环愈快,灵感也来得愈多。
  但十年来,我都忍着,生怕把灵感糟塌了,改天重写,就不再是灵感,不如像酒一样存窖,待行有余力,才动笔。这么说,并不表示我今天“破土开工”,是已经功力深厚。而是因为再不写就老了,岁月容不得我再拖。
  ◎
  这本书是二○○四年初开始动笔的,整个冬天我都留在纽约,所以由二月六号写到四月十三号,最先完成《冬之篇》。冬天没什么园艺,加上纽约今年酷寒,外面冰封雪冻,所以书中许多篇幅都在讲湖上的景色。若非有那一百多盆的室内植物,使我仍能表现“绿拇指”,只怕这本书应该改名为《冰雪日记》。
  日记在四月十三号之后仍继续,原想将四个季节写完才出版。但是考虑再三,还是决定先推出《冬之篇》。这正好可以解释,在这篇文章一开头所说的“不敢出”——
  从二十六年前,我就每隔一阵便发发神经,出一本比较冷僻的作品。像是《萤窗随笔》、《真正的宁静》、《作个飞翔的美梦》、《在灵魂居住的地方》、《杀手正传》和《抓住属于你的那颗小星星》。我称这些是“私房书”,意思是“只为娱己,不为娱人”。说白一点,也可以讲私房书中收录的都是较小众的纯文学作品。另外一个特色,则是有许多摄影和画作配合,因为我是画家,又爱摄影。能把自己喜欢的文字、绘画和摄影放在一起出版,最能表现完整的我。
  可惜的是,那些“私房书”虽然是我最乐的,也是最不畅销的。譬如《在灵魂居住的地方》,整本书写人体的各器官,连最爱挑我毛病的儿子都叫好,却最难被普罗大众接受。又像是《杀手正传》,固然有些人说看了最少十遍,却可能有更多朋友,只翻几页,就读不下去了。非但如此,而且觉得恶心,因为总见我写螳螂吃了这个、杀了那个,最后还把老公活活吞进肚子里。
  说到这儿,大家应该了解为什么我不敢出版这本书了。只是如同多年来在拙作扉页里介绍的,我必须为自己说话,也为时代说话。无论这本书好不好销,我仍然有话要说,而且如鲠在喉,不吐不快,也可以说这本书是我与自己心灵的对话,表面上谈的是风花雪月,内里探讨的却可能是爱恨情仇。在这儿我必须强调,我非植物和地质学家,里面所说的自然生态,只是我个人的观察与感触,千万不能当作园艺指导或学术论文。倒是在那些花鸟虫鱼的背后,大家不妨找一点弦外之音。
  ◎
  总算鼓足勇气把书推出,在此最要感谢的是我的老婆,一方面骂我发神经,担心写作伤身,一方面开着车,载我去联合国总部、高尔夫球场和观鸟站摄影,还为我联络各博物馆,搜集早期莱克瑟丝湖的资料。
  我也感谢植物学家郑元春先生和森林学家王国财先生,能为我提供植物学上的资料;纽约建筑师姚有为校阅《锈痕》和《运斤》。更妙的是,王国财说国内有个爱造纸的人,曾去动物园要大象的粪便,当宝贝一样捧回去造纸,使我大乐,原来天下痴人甚多,非仅我一人有毛病。
  还要谢谢邻居史学家杰克.班德博士(Dr.JackBinder)。由於他在不久前出版了一本《莱克瑟丝村的自然与历史(Wilderness to LakeSuccess:History of a Village)》,使我能深一层了解这湖的过去。
  更谢谢半世纪的老朋友何台,他是我小学初中的同窗,又是总越洋来看我,在这湖边玩的老朋友。每篇稿子在我“涂完”,所幸有他们伉俪,能猜出我那如同密码的笔迹,立刻在台湾打好字电邮过来,使我能在保有“第一灵感时”做校对和润饰。
  也感谢大陆重庆出版社预付给我七万本的版税,使我能悉数捐赠“慈济”和“燃灯”助学基金会,用作南亚救灾及兴建希望小学。
  最后,我要谢谢您,这位不但买《花痴日记》,而且居然看完的读者。
  只要您肯买、肯看,无论褒贬,我都算成功了。不是吗?
  刘墉大事记(1) 刘墉,号梦然,祖籍北京。
  1949 二月生于台北市。
  1958 父亲刘世骏逝世。
  1960 获台北市演讲比赛小学组第一名。
  1961 入台北市大同中学夜间部。
  1962 家中失火,夷为平地,母子二人于废墟间筑一草房以栖身。
  1964 迁居台北市金山街一栋小木楼。
  师从胡念祖先生习国画山水。
  入台北市成功高中,获台湾全省学生美展“‘教育厅长’奖”大专高中组第二名。
  获台湾全省演讲比赛高中组第一名。
  1965 因肺病休学,在家自修绘画及现代诗。
  师从郭豫伦先生习素描、水彩。
  再获台湾全省学生美展“‘教育厅长奖’”。
  1966 复学,任《成功青年校刊》编辑及设计。
  1968 以第一志愿考取台湾师范大学美术系。
  1969 任台湾写作协会师大分会负责人,主编《文苑》杂志。
  与师大公训系同学毕薇薇相识,同演校内舞台剧并恋爱。
  母子二人被迫迁居至台北市长安东路铁道边违建民区。
  1970 主演《红鼻子》(又名《快乐的人》)舞台剧。
  指导朗诵诗《巨人颂》,获台湾青年学艺竞赛第一名。
  1971 获“中国新诗学会”颁发的“优秀青年诗人奖”。
  与毕薇薇结婚。
  指导诗剧《宋王台畔》,获“中国新诗学会”朗诵诗竞赛第一名。
  获话剧欣赏演出委员会颁发的最佳男演员“金鼎奖”。
  获师大学生最高荣誉“进德修业奖”。
  1972 获师大美术系师生美展国画“‘教育部长’”奖第一名。
  《听蜀僧浚弹琴图》由“国立历史博物馆”选送第八届中国台湾与日本的美术交流展。
  任“中国新诗学会”副总干事。
  主演《武陵人》舞台剧。
  师大毕业,应聘为台北市成功高中美术教师。
  育子刘轩。
  主持台湾及金马地区最大规模电视联播《全民自强晚会》。
  1973 主持台湾“中视”益智节目《分秒必争》。
  应聘为台湾“中视”新闻部记者。
  应聘为师大喷泉诗社指导教授。
  出版《萤窗小语》第一集。
  代表台湾地区出席第二届世界诗人大会。
  与邱燮友教授联合执导《中国诗之夜》。
  应“国立历史博物馆”邀请参加第二届当代名家画展(此后数届均应邀)。
  1974 应邀参加第七届“台湾美展”(此后数届均应邀)。
  应聘为淡江吟灯诗社指导教授。
  应“国立历史博物馆”邀请参加中国台湾名家美国巡回展。
  1975 应“中国画学会”邀请参加中国台湾名家日本巡回展。
  获中山学术文化基金会奖助出版《萤窗小语》第三集。
  应台湾“省立博物馆”邀请首度举办个人画展。(此后在国内举办个展四次,国外至1989年共四十余次。)
  1976 制作台湾“中视”《时事论坛》节目,获“金钟奖”。
  出版《萤窗小语》第四集。
  与周澄、林千乘、李义弘、涂璨琳合组西窗雅集画会。
  1977 出版诗画、散文集《萤窗随笔》。
  被综合电视周刊选为“最受欢迎电视记者”,旋即辞去台湾“中视”记者工作。
  书作入藏“国立历史博物馆”。
  应德航邀请赴挪、英、法、德、意访问,并在“中视”编导主持《欧洲艺术巡礼》。
  迁居台北市英伦大楼。
  1978 出版《萤窗小语》第五集。
  应聘为台湾“中视”驻美代表。
  应聘为弗吉尼亚州丹维尔美术馆驻馆艺术家,并在全美各地演讲、教学及展出画作。
  1979 入纽约市圣若望大学东亚研究所。
  应聘为圣若望大学兼任中国画指导教授。
  编导并主持《中国民歌之夜》,在曼哈顿演艺高中公演。
  出版译作《死后的世界》(瑞蒙模第原著)。
  出版《萤窗小语》第六集。
  1980 出版《芍药画谱》。
  应聘为圣若望大学专任驻校艺术家。
  1982 离台四年后首次返台。
  应纽约乡音合唱团之邀担任《长恨歌》独诵,在纽约林肯中心演出。
  出版《春之颂》和《萤窗小语》第七集。
  出版诗画、散文、小说集《真正的宁静》。
  1983 出版《花卉写生画法》(中英文版)。
  1984 出版《山水写生画法》(中英文版)。
  获全美中华妇女联合会颁发的杰出贡献奖。
  出版《小生大盖》。
  1985 出版《翎毛花卉写生画法》(中英文版)。
  入哥伦比亚大学博士班,主修艺术教育。
  1986 出版《点一盏心灯》、《唐诗句典》、《姜花》。
  应聘为全美水墨画协会年展全权主审。
  1987 出版从黄君璧教授多年研究完成之《白云堂画论画法》(中英文版),获太平洋文化基金会奖助。
  升任圣若望大学、圣文森学院副教授。
  赴中国大陆旅游写生。
  1989 出版《四情》、《超越自己》。
  育女刘倚帆。
  出版《刘墉画集》。
  在台湾举办八年来首度个展。
  应财团法人广播电视发展基金会邀请返台,为制作《中国文明的精神》进行评估。
  应台北市有熊氏艺术中心邀请举行“黄山归来”个展。
  1991 向圣若望大学请假三年。
  应财团法人广播电视发展基金会邀请返台,主持《中国文明的精神》脚本编撰工作。
  出版《肯定自己》、《爱就注定了一生的漂泊》。
  在台湾成立水云斋文化事业有限公司。
  携子刘轩二赴中国大陆考察研究。
  1992 画作入藏纽约市中华文化中心。
  出版《人生的真相》、《生死爱恨一念间》。
  三赴中国大陆考察研究。
  《中国文明的精神》编撰工作完成。
  1993 应邀参加台湾当代名家国画油画大展。
  当选“中国美术家协会”理事。
  出版《冷眼看人生》、《属于那个叛逆的年代》(改写刘轩原著)、《离合悲欢总是缘》。
  开始在祖国大陆出版各种作品。
  赴英、法、德、比写生。
  辞圣若望大学教职。
  开始印制刘墉画卡义卖,至2001年共55种。
  义卖与刘轩合作完成的《从跌倒的地方站起来飞扬》有声书,为台南市德兰启智中心募款。
  再度与刘轩展开“从无声的爱到有声的爱”募捐活动,两项活动共募捐得款逾1000万元新台币。
  获台南“市长”颁发的“台南市钥”。
  赴挪威写生。
  出版《冲破人生的冰河》、《做个飞翔的美梦》、《把握我们有限的今生》。
  在台北市成立水云斋青少年免费咨询中心。
  1994 应马来西亚华校董事联合会总会邀请,前往吉隆坡、新山、双溪大年等地为侨社义讲。
  出版《我不是教你诈1》、《迎向开阔的人生》、《在生命中追寻的爱》。
  应邀(免审查)参加第14届台湾美展。
  应统一企业邀请作全台巡回演讲。
  将《在生命中追寻的爱》版税及演讲收入72万元新台币及画卡20万张捐赠伊甸社会福利基金会,并举行为残障人士义卖募捐活动。
  赴意大利写生并携妻旅游。
  义卖有声书《这个叛逆的年代》(马来西亚华校董总出版),收入作为华校董总推广侨教之用。应马来西亚《南洋商报》邀请开辟专栏。
  1996 入选金石堂“年度风云人物”。《迎向开阔的人生》获选为“年度最具影响力的书”。
  义卖有声书《在生命中追寻的爱》(伊甸社会福利基金会出版),收入作为伊甸照顾残障人士之用。
  应上海汉语大辞典出版社邀请,前往上海、杭州、北京等地学校演讲。
  应马来西亚华校董总邀请,前往巴生、槟城等地作募款演讲。
  应新加坡世界书展邀请,前往新加坡演讲。
  将《我不是教你诈1》的版税50万元新台币及绘画原作等捐赠伊甸社会福利基金会,并举行为残障娃娃家庭社区服务专案募款活动。
  出版《生生世世未了缘》、《抓住心灵的震颤》、《我不是教你诈2》。
  担任花旗银行“电话送爱心”为残障小朋友募捐活动代言人。
  当选为金石堂统计的十年来台湾最畅销书作家。
  1997 应祖国大陆中学生月刊邀请撰写专栏。
  《杀手正传》于台湾《中国时报》连载。
  通过中外少年杂志社捐助206位祖国大陆贫苦大、中学生就学。
  携妻女赴瑞士旅游写生。
  为马来西亚华校董总在马来西亚作巡回募款演讲。
  义卖画卡,为美国美华防癌协会募款。
  出版《寻找一个苦难的天堂》、《杀手正传》、《在灵魂居住的地方》、《创造双赢的沟通》(与刘轩合著)。
  录制《爱的变化与飞扬》、《在灵魂居住的地方》附点字有声书,交爱盲者赠与盲人。
  应邀至沈阳、长春、南宁、桂林等地演讲。
  1998 应邀参加台湾畅销作家访问团赴北京、上海、苏州、西安等地演讲座谈,再应出版社邀请赴南京、重庆等地演讲。
  出版《攀上心中的巅峰》、《我不是教你诈3》、《对错都是为了爱》。
  应邀参加第九届全国书市(西安市)开幕典礼,并应五大出版社联合邀请赴北京、成都、昆明、西安、上海、杭州、常州、合肥等地巡回演讲。
  捐出10万元人民币版税与接力出版社合办“下岗工人子女征文比赛”。
  捐赠3万张画卡给美华防癌协会义卖。
  开始每年资助泰北培中小学聘教师一人。
  当选“中国美术家协会”理事。
  赴九寨沟写生。
  1999 以祖国大陆所得版税在四川普格县建成薇薇希望小学。
  成立超越出版社,任发行人。
  应马来西亚星洲日报邀请撰写专栏。
  应邀(免审查)参加第十五届台湾美展。
  捐款100万元新台币及画作2幅供“九二一”大地震救灾之用。
  捐赠6万张画卡给美华防癌协会义卖。
  应邀前往广州、中山、长沙、北京、大连、沈阳等地巡回演讲。
  具状向沈阳市中级人民法院控告盗版经销商。
  据《中国图书商报》统计,在当年文学类排行榜有20本书进入“100大”。
  出版《做个快乐读书人》、《一生能有多少爱》、《你不可不知的人性1》、《面对人生的美丽与哀愁》。
  2000 母亲刘陈淑华病逝于纽约市长岛犹太人医院,享年93岁。
  居丧期间,捐赠两个台湾慈善团体,并通过菩提心基金会在四川捐建10所慈恩小学以纪念母亲。
  迁居纽约市长岛莱卡莎丝湖畔。
  沈阳官司胜诉。
  应邀参加第十一届全国书市(南京书市),并在南京、扬州、苏州、北京、济南、青岛、深圳等地演讲。
  出版《抓住属于你的那颗小星星》、《爱何必百分百》、《把话说到心窝里1》、《你不可不知的人性2》。
  赞助知风草文教服务协会,在柬埔寨推广华文教育。
  2001 在贵州捐建4所帆轩希望小学。继续通过菩提心基金会长期资助祖国大陆学生。捐赠10万张画卡给台湾地区及美国的慈善团体。
  出版《爱又何必矜持》、《我不是教你诈4》、《成长是一种美丽的疼痛》、《因为年轻所以流浪》。
  2002 授权接力出版社出版《刘墉精品书坊》(六卷)。
  出版《刘墉浪漫期作品选集》(《夜之族》、《拈花惹草》、《吹牛要打草稿》、《刘姥姥回家》、《现代症候群》)。
  出版《把话说到心窝里2》、《捕梦网对生命的启示》、《不要累死你的爱》、《创造超越的人生》。再通过菩提心基金会,在祖国大陆捐建4所帆轩希望小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