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仓库成都:成都“红庙子”金融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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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都“红庙子”金融街

2011-10-18 02:01:39 来源: 瞭望东方周刊 有2人参与 手机看新闻 转发到微博(1)

李天德作为一位经济学者,如今更看重红庙子的积极意义。他受访时,多次感慨,“现在每次四川省开会,在回忆川内资本市场、金融市场的发展时,提起红庙子,大家都很遗憾”

红庙子街的股票故事正渐行渐远

王瑞身上,金融气息淡一些,禅味要重一点。虽然手头打理的是充满数理逻辑的证券投资工作,与人闲聊扯淡,言语之间却尽是佛、哲学和外人难懂的《金刚经》。

王的好友李应,通常也不能理解王前些年云游四方的行为,一边喝茶,一边揶揄他,“红庙子出来的人,都很神。”

红庙子在成都大名鼎鼎,原本是一条不过两百来米长的破落街道,却在上个世纪90年代骤然兴盛,成为一条热闹的股票街市。

那会才20冒头的王瑞,即在红庙子街上给人指点股票迷津,以后又靠这门营生赚了“人生第一桶金”。

彼时红庙子的疯魔,对于这个哲学专业毕业的年轻人自然刻骨铭心,如今已近中年,听本刊记者打听红庙子的故事,他还郑重写下一篇短文。

文中说,“在红庙子,从草根到大鳄,又从天堂到地狱的人不在少数,红庙子波诡云谲的人性演绎更是在中国股市反复出现。有时经过红庙子,我会停留下来,注视着这条数百年来香火飘渺的街道,传奇在记忆中复活,它也静静注视着众生的狂欢和忧伤。”

王瑞说他后来曾云游四方寻求研习《金刚经》等经典,现在虽身在证券行业谋利,却到了“重新从哲学审视投资市场”的境界。

红庙子对一个普通市民的影响之深,已可见一斑。

强心剂“乐山电力

王瑞犹记得,红庙子最为红火是在1993年前后,当时一条街上,股民从早到晚挤得满满当当,“一旦进去,不要你动步,人挤人推着你就从街这头到了那头。”

其时红庙子街上的股票倒爷,气象也颇为壮观,“沿街两边百把张桌子,桌上一捆一捆的现金,全是用来收购股票的。”

王瑞那时候已经在一家证券公司上班,记得当时有一支叫作红光的股票委托给他们公司销售。有一天,公司领导把王瑞叫进办公室,交办让他领一批红光股票上红庙子去卖。

“问我能卖多少,我说我争取两天卖20万股,他就给我开一式两联的票据,一张1000股(每股面值1元),拿钢笔写的。”王瑞说,当时红庙子街上买卖的企业原始股票,大多都是这种手写的白条票据,川话叫作“纸飞飞”。

王瑞拿着“纸飞飞”挤进红庙子,迎头碰见邻家一位阿姨,问他的红光股票卖不卖得起价。

见是熟人,王瑞就按公司的底价每股1.5元卖给阿姨一张(1000股),“没过10分钟,她跑回来说,已经作价1.8元卖出去了,还要再拿几张。”

王瑞说,当时红庙子街上两个陌生人照面,打招呼只问“你的股票卖不卖”,“当面讨价还价,钱货两清,就跟菜市场买白菜一样。”

王瑞朋友李应,也是红庙子的老股民,至今手头还攒着几张在红庙子买卖股票的原始凭证,“红庙子最后发展到上十万人,我至少是前100个进场的。”李应记忆中,起初,红庙子街上的倒爷不过三三两两,都在路口抬一块黑板,上面写着收购股票的名称。当时有人路过,甚至还不知道这做的是哪门营生。

但不久之后,红庙子就在川内有了影响。李应曾在四川射洪短暂呆过,1992年前后,他在射洪县的沱牌曲酒厂周围,看见一些外地人向厂里的职工打问卖不卖原始股,面额1元的股票,收购价已经出到了1.5元。他问这些外地人来自哪里,都说是成都红庙子。

此间李应又在乐山市一家宾馆做过经理,当时乐山电力公司发行了一批内部职工股,“职工拿到厂门口,1.5元卖出去了,等这些股票到了红庙子,卖到2元。”李应说,厂里都不敢相信这个价格还能在市场脱手。

乐山电力(600644)于1993年4月26日正式在上交所A股上市。此时,面额1元的乐山电力股票在红庙子已经炒到13元。而上市当天,乐山电力开盘即创下37.01元,盘中最高飙到50元,收盘价仍停在36.18元。

“对于当时的红庙子市场来说,这一支强心剂打得太厉害了。”李应说,这时候红庙子的人气急剧扩散,相连的几条街也都卷进来做起了股票生意,川内发行原始股票的企业也逐渐多起来,倒爷面前的黑板上经常写下几十只股票票名,“都不写价格,因为写不及,行情涨得太快了。”

“红庙子”的疯狂

红庙子股市骤然疯狂的原因,一直以来众说纷纭。

像李应这样的亲历者,倾向于把红庙子的兴盛归于当时一路看涨的行情。李应分析过,红庙子的股票价格越卖越高,手头有股票的,赶到红庙子卖股票,手头没有股票的,就出去寻找股票,这样逐渐扩散开来,形成一条收购、零售的股票交易链。

王瑞也认为,类似乐山电力股票的成功上市,刺激红庙子内的交易形成一个持续赚钱的项目,“上午进场,中午出来就赚一笔钱,下午进去的,晚上出来又能赚一笔钱。”

四川大学经济学院名誉院长、西部金融研究中心主任李天德告诉《瞭望东方周刊》,当时红庙子市场的形成,完全发端于民间,这在一定程度上证明了成都市民的金融意识和投资偏好。

事实上,单从股票交易过程看,彼时的红庙子已经具有证券交易所的性质。李天德比较其与一般证交所交易的不同处,发现,“股票流通的形式很特别,它不需要经过任何中间机构的认证,直接交易。”

如此以街为市进行股票交易,使红庙子看上去更像一个古老的股票市场。曾任成都市经济体制改革委员会处长的丁弘,后来在媒体公开谈及这一时期红庙子的市场逻辑时,做过这样的描述:

“鼎盛时期的红庙子,只有疯狂,没有理性;只听消息,没有道理。股份有限公司的股权证、法人股,拟发行的认购证,有限责任公司的出资凭证、交款收据,本地的、外地的,红庙子一概都炒。什么公司的盈利能力、资产情况、发展趋势,什么市盈率、市净率、分红情况都不管,也都不懂,有钱赚就行。”

1994年前后,正当红庙子及其关联而生的各种风险一天一天叠加,地方政府迅速出手,强令关闭了红庙子。

关闭红庙子之后,政府一度将这类股票交易引导至城北体育场。据资料记录,当时在体育场内“搭建了统一的摊位,并设立了临时的管理办公室,负责场内的秩序和治安”。

再以后,市场又迁至成都冻青树一带。但此时市场人气一日不如一日,原先兴盛局面已难维持,不久,这个市场就从成都消失了。

李天德作为一位经济学者,如今更看重红庙子的积极意义。受访时,他多次感慨,“现在每次四川省开会,在回忆川内资本市场、金融市场的发展时,提起红庙子,大家都很遗憾”。

他说,对于当时民间涌现出的发展资本市场的热情,如果政策善于诱导,引入正规的话,那么四川现在完全可能呈现另外一种局面,“成都早就是金融中心了。”

“四川股票复兴运动

红庙子现象,后来被经济学界视为“四川股票复兴运动”。而在这场疾风暴雨般的区域性金融运动背后,却是同时期中国企业股份制改造的维艰局面。

中国在十一届三中全会之后,开始首先从乡镇、社队企业中孕育股份制组织形式。1984年4月,国家体改委在常州召开了城市经济体制改革工作座谈会,会上肯定了沈阳市等一些企业“允许职工投资入股、年终分红”的做法后,地方上国有企业股份制改造试点亦陆续展开。

但中国全面达成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共识,还是上世纪90年代的事。在此之前,早期的股份制改造,企业实际只能面向法人和内部职工定向发行股票募资。

四川的股份制改造一开始就走在全国前列,但限于大政策的圈子,当时川企也只能发行法人股和内部职工股。

李天德告诉《瞭望东方周刊》,当时四川省把股份制改造当作一项政治任务,推销内部股权(股票)的桌摊甚至摆到了省政府大院里面。

“四川最早上市的一支股票,起初发行内部股权证时,没人要,所以才在省政府大院里面发动领导、共产党员带头认购。”李天德记忆中,即使连买带送,当时许多干部也不情愿接手。

在这种情形之下突然蹿上舞台的红庙子,俨然成为一个“坏孩子”,它推动那些原本难以流通的“纸飞飞”、“股权证”迅速流转,川内股份制改造的被动局势即刻得到扭转。

前述李应曾在自己居住的小区目睹过这样一幕。当时成都有一家涤纶厂正在做股份制改造,为照顾四川省纤维检验局一位老干部,给他一万股(每股面额1元)。

起初老干部不要,转给邻居。转眼这支股票在红庙子炒到7块了,老干部去找邻居讨还股票,“人家早就卖了,两家为这个事情闹到要打官司。”

市面上股票一路向好,川企股份制改造的热情空前高涨,一时间泥沙俱下,始出现股票滥发苗头。

当时介入红庙子市场颇深的王瑞,给《瞭望东方周刊》举了一个例子,彼时四川一家医院也向外发行3000万股,股民随后得知医院作为事业单位不能上市,一气之下上到街头“打横幅,讨要血汗钱 ”。

李天德告诉本刊记者,那一时期有不少公司通过单位推销发行内部股,造成一些后遗症。

“做市商”的醉翁之意

四川股份制改造和红庙子市场交叉形成的一大堆遗留问题,后来交到了成都托管中心这样的机构来梳理、导引。

成都托管中心创立于1996年10月,中心副总经理吴盛强告诉《瞭望东方周刊》,如今已有约200家未上市股份公司股权(股票)托管在这里,这当中,有相当一部分企业正是1996年之前股份制改造浪潮中上马的公司。

《瞭望东方周刊》记者注意到,事实上,围绕托管中心所在的金仙桥一带,此时正孕育着一个新的“红庙子”。一批从前的股票倒爷,已渐渐向这里聚拢。

眼下初秋,成都的天气日渐清凉,加之最近市面上又放出一条回购股票的消息,金仙桥的倒爷一下子比平日多出好些。本刊记者看见,除了托管中心门前台阶和街口,中心一楼大厅也不时人头攒动。

年轻一些的倒爷,大多聚在街口,各人都在街边搭一把靠椅,顾自喝茶、打牌,椅背上绑一块红纸牌,醒目的写着“现金收购各种未上市股票”字样。

站在托管中心大门内两侧的,多是一些头发花白的老者。他们怀里抱一只水壶,见人走过来,伸长脖子问“手头有票没得”,跟着递上来一张名片,正面压印了“成都市股票市场”抬头,背面密密麻麻列了收购股票的票目,有百十来种。

在这个市场上,金仙桥的倒爷干的是体力活。他们相当于证券交易所的电脑终端,只负责向原始股票持有者报价,并按这个价格机械“吃货”。

倒爷身后真正的操盘手,仍然是前述王瑞这样的股票经纪人。王瑞日前递给本刊记者的《证券投资指南》卡片上,亦列了百十种股票票目。王瑞的本事在于,卡片上每一只股票的价格,他都能随口报出。

实际上,“王瑞们”在这一行淘金,凭的是一套过硬的财务技术,其中亦不乏有人掌握了深不可测的资讯通道。他们研究川内未上市股份公司业绩,并对这些公司上市趋势做出各自的判断。

“王瑞们”一旦对某个公司做出判断,便会对应给出该公司股票的收购价格。金仙桥的倒爷,正是拿到这个收购价格,才敢在市面上低价“吃货”,再将股票倒卖给“王瑞们”,赚取其间价差。

“成都市股票市场”上,“王瑞们”在一定意义上已经充当了“做市商”角色。他们为这个市场的交易定价,并依靠这一套价格体系,推动原本难以流动的原始股票低调循环。

而眼下这些“做市商”的醉翁之意,实不在于给市场提供一套价格,而是要达到持有原始股票的目的。其孤注一掷的赌点,仍是股票上市后形成的高溢价。用王瑞的话说,“这一行里面有宝,考的是眼力和耐力,一旦这些股票上市,后半辈子不用愁了。”

事实上,像倒爷们这样以街为市交易非上市公司股票的“生意”,至今不在国家证券管理的允准之内,而倒爷们身在的托管中心,也不过是以股权集中托管为主业的中间机构,机构并不组织这一类股票交易。

因此,这多少还算是一门灰色生意,而所谓的“成都市股票市场”,也好比一座若隐若现的海市蜃楼,这儿隐隐有红庙子的金声玉振,也包藏了难以扼制的投资热情和投机欲望。

时过境迁,红庙子的故事已经渐行渐远,金仙桥的叙述不过刚刚开了个头。不同之处在于,与红庙子时期相比,此时政策大气候已经改观,构建多层次资本市场已经成为当下中国的金融共识,而如何有序推动类似金仙桥这样的未上市股份公司股票充分流通,也已在制度设计者的通盘考量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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