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料存储环境:汉字的字形美

                                                   汉字的字形美

     汉字的形体就其使用的目的而言可以分为以传达内容为主的单纯信息表现形式（这就是普通的书写形式，还有印刷形式）和以表现形体优美为主的艺术表现形式两大类。当然，这种划分并不是二值性的非此即彼式的截然划分，而是一种模糊的划分，在单纯信息表现形式里也有对美的追求，而艺术表现形式也要传达文字的内容信息。在汉字悠久的发展史中产生了独特的、表现汉字形体美的种种艺术。

    提到汉字的形体美，自然地会想到汉字的书法艺术和篆刻艺术。的确，汉字的书法艺术和篆刻艺术都是表现汉字形体美的传统艺术；但是，汉字的形体美并不仅只限于传统的书法美和篆刻美，还包括了汉字的工艺美术美即汉字美术字，和工程技术美即印刷和计算机创造的汉字美。汉字的字形美学问题除了美的客体之外还包括了对于字形美的表现观念以及审美观念。

    一、表现汉字形态美的艺术

    远古，在汉字的初创阶段，汉字的符号和表现符号的手法就是相生相伴的，进而就有了对于文字的表现美的追求。郭沫若在甲骨文资料里就发现了不少练字骨，即契刻者练艺的习作，有一片练字骨上专门反复契刻干支符号（《殷契萃编》No.1468 ），同时记录了老师刻出的示范字样、徒弟学刻的蹒跚刀法，以及老师捉刀带手的几种美丑有别的字形（郭《古代文字之辩证的发展》）。商周时代遗留下来的青铜彝器上有不少的铭文，各种青铜器铭文的内容形形色色，字体也各式各样，但多要用铭文来表示“子子孙孙万年永宝用”这一共同的基本目的。制作彝器的贵族在追求着彝器与铭文的永恒，因而这些铭文的字形都整齐庄重，较易于辨认和识读。在这个时代，铭文篇章和字形也逐渐变成了美化彝器外表的艺术手段，成为外表纹饰的有机的一部分，进而更产生了古代的美术字。现在能见到的，有春秋时代楚王酓肯盘铭文的“蚊脚书”、中山王璺鼎铭文的变形字体和吴越等国兵器上的“鸟虫书”字体。可以认为，在春秋时代，古汉字的字体依照使用的不同目的就已分流为以装饰观赏为目的的艺术表现形式和以书写、阅读为目的的信息表现形式两大类。东汉?许慎《说文解字?序》介绍了秦汉时代的汉字形式分为八体：“自尔秦书有八体，一曰大篆、二曰小篆、三曰刻符、四曰虫书、五曰摹印、六曰署书、七曰殳书、八曰隶书。”其中刻符、虫书、摹印、署书、殳书就是分别用于某种特定场合的专用字体，可以说是以装饰和观赏为主要职能的汉字的艺术表现形式，是汉字书法、篆刻和美术字的发端。
    自汉朝以降，书法作为一种独特的、自觉的艺术而登上了历史舞台。书法成为一门成熟的、自觉的艺术表现在下列几方面：

    １．出现了专门表现汉字的书写形态美和表现书写技能的文字作品，即书法作品。书法作品作为一种艺术形式从以记录和传递信息为职能的文字资料范畴里独立了出来，并出现了适应书法欣赏的文字格局形式，如条幅、中堂、匾额、摩崖、斗方、扇面、题画等等。

    ２．历世历代出现了大量为世所公认的优秀书法作品和确有名姓、以书法美而著称的书法家。

    ３．书法不但是一种美化字形的书写艺术，而且成为一种研究书写艺术的学问，出现了书法理论著作、书法史研究著作和书法作品评析介绍著作；近代和现代更出现了书法工具书和书法专业性的报纸、刊物以及书法艺术的社会团体。

    ４．书法家的字体对社会关于汉字的字形表现观念（如隶书的蚕头燕尾笔画、有意识的笔画波磔，隶书写法向楷书写法的过渡等）和审美观念产生重大的影响，进而影响到汉字隶变以后的演变历程。

    ５．出现了与书法艺术相关的社会职业和行业，如专为书画而制造的宣纸、毛笔、墨、砚及书画作品的裱装、碑匾摩崖的刻制和拓制等。也出现了对书法艺术品的爱好和收集。
    ６．中国的汉字书法艺术影响了周围的邻邦。在亚洲，使用汉字作为文字基础的国家和地区形成了一个汉字文化圈，圈内崇尚汉字的书法艺术，并以汉字书法艺术为基础，进一步发展了日文、朝文等其他民族文字的书法艺术。

    汉字的篆刻艺术也发展成为一种表现汉字形体美的艺术分支。印章在上古时代就作为一种凭信之物而应用，又称作印信，官方的印玺更是权力的象征。为了表达印章的信用和权威，也为了防伪，印章所采用的汉字符号逐渐变迁，成为一种专用的难于模仿的文字符号。后来，治印发展成为一种专门的技艺，印章的使用也超出了作凭信的范围，出现了所谓“闲章”，汉字印文遂成为另一种独特的表现汉字美的艺术。印章的文字造型受到刻印面积的限制，艺术家只能在方寸之内去追求和表现汉字的形体美，因而精心琢磨印章文字的结字神韵、笔画排布、分行款式、朱白对比以及刀法，于方寸之间创造和展现了广阔的艺术天地。历代出现了不少有名的篆刻家和鉴赏家，他们往往同时又是书法家。

    书法和篆刻艺术是我国传统的以汉字作为表现对象的艺术门类。中国能够发展出这两种特有的形象艺术，最根本的就是汉字是一种具有二维结构的平面表象符号，有一种扑质的天然美。由基本元件组成一种结构，结构的排置和造型就蕴含有美的表现因素，如房屋之于建筑艺术，庭园之于园林艺术和城市布局之于城市规划艺术。汉字的笔画形成的字形结构，具备了造型艺术的条件，一些书法理论认为这就是汉字的“天生丽质”。此外，汉字的结构还有字意的含蕴，无论是象形程度较高的古汉字或是隶变以后抽象化的字形，都是一种意的表达。抒情达意，正是一切艺术的主旨，汉字的书法和篆刻艺术正是凭籍汉字这种天生丽质，于世界民族文字之林独树一面辉煌灿烂的艺术大旗。毛笔则是形成汉字书法所特有的工具，是书法艺术得以建立的重要条件，在长期使用毛笔的书写实践和书法艺术实践中，毛笔的运笔技法、表现能力不断地丰富和发展，成为汉字书法的主要工具。汉字结构的天然美质经过书法家们的艺术创造，在毛笔和其它书写工具的表现下，实现了美的飞跃和升华。

    近代，汉字美术字得到了迅速的发展，形成了汉字造型艺术的又一分支。汉字的书法艺术是通过连贯的运笔书写来塑造字形美，不允许对写出的字形作重复的修描填补，也不允许用尺规之类的辅助工具来帮助写字。而美术字则是以几何图案来塑造字形，对字形笔画往往经过写骨架、勾描笔画外廓、修改、上色等工序反复修描，最后才定形。两相对照可以说，书法是书写艺术，而美术字是绘写艺术。书法把艺术表现和艺术欣赏放在了第一位，而可读性放在了第二位，狂草、古文字书法的识读比较困难，但仍不失为艺术作品供人观赏。而美术汉字的第一功能是可读性，字体无论怎么样夸张、美化、变形，都必须让观众能直接识读，而不可以象草书、篆书作品那样需要采用注释来交待文字内容。汉字美术字在现代社会生活中应用非常广泛，各种社会广告、商标文字、商品包装、市场招贴、书籍装帧、影片字幕、乃至环境布置与美化、五光十色的霓虹灯文字、宣传鼓动的标语口号……随处都可以见到美术汉字的身影。可以毫不夸张地说，美术汉字使我们的生活更加绚丽多彩，富有情趣。

    如果说汉字书法是用毛笔来表现字形美的艺术，篆刻和美术字是通过工艺美术的方式来表现汉字美，那么，工程汉字则是通过机器来表现的汉字形体美。

    工程汉字，就是用工程技术的方式，也就是由机器生成的汉字字形。现代汉字印刷体是印刷工程技术在长期的印刷生产实践中创造出的一种用于书报的印刷、专供阅读但并不适合手写的字体；电子计算机工程技术则在现代汉字印刷体的基础上，进一步发展了机器生成汉字的能力，扩展了工程汉字的艺术领域和应用范围。

    纸作为文字的载体，除了促进中国的书法和绘画艺术的发展外，还促进了古代中国商品图书的产生和传播；印刷术的发明使得商品图书能以比手抄方式大得多的规模来生产，出现了印书的作坊。宋代，中国的雕版印刷业非常兴旺发达，宋版书从元明清至今一直是图书古籍里的珍品。雕版印刷术经过从隋唐到宋元明几百年的写版摸索，在明朝中后期，一种模仿宋版书上的字体风味，又不拘泥于要完全符合手写规则，而是方便于缮写版稿、方便于施刀刻版、字形方正、笔画清晰易读、专用于印刷、专供阅读的新字体，在正德至万历年间（A.D.1506-1620）发展了起来，这就是汉字印刷体的发端。因为是仿照宋版书上的字体风味，所以最初叫仿宋字，后来改称老宋体字，现在则通称宋体字；在日本和我国台湾，则把这种成形于明朝的印刷字体称为“明朝体”。

    汉字印刷体的出现，标志着汉字形体的表现形式进一步分流成为以装饰和观赏为主要职能的艺术表现形式，以阅读为主的机械表现形式和以手工记录、书写为主的普通书写形式三大类。

    从十九世纪后半叶西方近代的工业化印刷技术传入中国后，使中国传统的汉字印刷字体得到进一步发展。经过一百多年的印刷工业生产实践，印刷汉字的阅读适性、工艺适性和艺术性都有极大的提高，为汉字的工程技术和工程艺术作出了卓越的贡献。所谓阅读适性，就是要求印刷字形清晰易读，利于快速阅读，可以长时间连续阅读而不费眼力，而且在表现字形准确、清晰、利于阅读的前提下，单位面积版面里容字量尽可能多。所谓工艺适性，就是要求每一个汉字不论其笔画多少都必须严格限制在同样尺寸的方框之内，而且印刷活字的字模应方便于机器的刻制，便于机器铸造铅活字，便于活字排版和以后的机器印刷。印刷汉字的艺术性一方面表现在标题字体的多样化，另一方面则表现在正文字形规则整齐和艺术风格的统一，甚至不同字的笔画黑白程度应相近；由这两方面具有艺术素质的活字排成版面后，更从宏观上展现了版面的艺术美和正文排列的阵势美。印刷汉字的字体种类也从最初仅一种宋体字发展为多种多样，而这，得力于印刷活字的机械化制造技术。

    电子计算机技术在中国的出现和逐步普及，中国人要用自己的语言文字与计算机交换信息，这就同步地出现了汉字信息的计算机处理工程技术。不论计算机对汉字进行什么类型的处理，诸如输入、编排、文献检索、数据处理、机器翻译、远程传递，甚至某一作家写作风格的机器分析，《红楼梦》等文学著作叙事逻辑的机器考证等，最后处理的结果总要以书面文本（包括屏幕显示文本）的形式输出，才是人们能够直接利用的信息形式。显然，机器输出文本也是一种专供阅读的资料，于是由机器制造出的汉字印刷字形很自然地移植用到了计算机这种产生字形的机器上。计算机技术美化汉字字形的作用主要表现在三方面：１．计算机的字形数据化技术能快速地把已设计成功的汉字艺术字体转变为计算机字形数据，并能快速拷贝复制，这有利于把字体设计家和书法家们新创作的字体  也迅速地变成实用的计算机字形。２．计算机的字形CAD（Computer Assistance Design）技术可以协助字体设计家搞新字体设计，其工作效率和设计质量大大高于传统的手工设计。３．计算机的字形变换技术可以用某一种基本字体字形为基础，作出千变万化的字形变态。总之，计算机技术使得工程汉字的艺术品种迅速增多，应用范围也从书报版面扩大到巨型电子广告牌，扩大到形形色色的商品广告、包装装潢和环境布置方面。随着计算机科学技术的发展，出现了计算机艺术，计算机工程汉字艺术则成为计算机艺术里的一个分支。

    工程汉字与书法汉字、汉字美术字有很大的区别，但又有很深的血缘关系。主要表现在下面几方面：1.工程汉字源于书法。最早在雕版印刷书籍上采用的字体是楷书字体，替印版写字稿的人都是擅长书法的人。最早的汉字印刷体是在明朝的正德～万历年间由楷书字体在刻字刀的影响下逐渐演变而成。现代印刷汉字里的仿宋体、楷书体、魏碑体、隶书体等字体也都是以书法家的字体为原型，经过印刷字体设计的再创造，成为新的字体品种。2.印刷宋体字的绘写是美术字艺术的基本功。在任何一本汉字美术字的范本里，都把印刷宋体、黑体字的绘写作为学习美术字的基本功夫训练。在习得了宋体字的字形结构表达和绘写技艺后，再进而绘写其它风格的美术字。3.现代印刷汉字为书法和美术字提供了字形笔画标准。书法艺术虽然讲究临帖，并且有一些书法者以古人碑帖上的异体字作为自己书写不规范字的论据；但是，文字作为一种信息符号，自古以来就有标准化的要求。我国的第一部字书《说文解字》就按照成书时的汉代的社会约定，区别了正体字和别体字（重文），并在字书里给予了不同的地位。今天的印刷字体严格贯彻国家有关语言文字的法规，采用标准字形（包括字形的笔画标准和笔形标准、笔画数标准），又是人们日常学习、阅读所熟悉了的字形，因而书报上的汉字自然地成为人们日常生活里的字形标准。在此顺便说一下，书法作品里写什么样的字，虽然是书法家的艺术自由，但是书写规范字形（包括书写法定的简化字，不滥用繁体字和随意简化字）却也是一个书法家的语言文字修养和功底的具体体现。

    不论是书法、篆刻、美术汉字还是工程汉字，都是对汉字字形的美化，是形象化的艺术。另外，还有一种也以汉字字形作为表现客体的解字艺术，这就是通常说的汉字谜语。汉字谜语利用了汉字的字形特点和整字或构字部件的含意，对汉字进行分解，如：A. 旭日东升；B. 一横一竖一横一竖一横一竖，一竖一横一竖一横一竖一横；别解——C. 人有它大, 天没有它大，D. 十二点；曲解——E.四面不透风,十字在当中,又不是田字, F. 川伸反复看（笔者注，此迷面应从竖行排列方式去猜想）；意解——G. 征稿, H. 了解太阳；和幻解——I.×二（猜一成语中的两个字），J.亅（猜一条两字熟语）；等方式，将汉字的字形用隐喻的语言表达出来，让猜谜者去玩味、体会 、猜测 、推断。字谜加深了读者对谜底汉字的字形、结构、字意的印象，在众多猜谜者的角逐中，也激发了猜谜者的思维积极性和竞争意识；一些难解难破的字谜经过苦苦思索而获得结果，更使人感到艰苦探索百折不回而终于胜利的喜悦（这种感受也是一种美的感受）。汉字谜语是一种以汉字字形为基础的智力游戏，也是一种别开生面的艺术形式（是否可以称之为“解字艺术”），在汉字的字形美学体系里，占有一席地位，也是汉字文化宝库里的一件异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