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消火栓组件:冬谒孔墓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27 18:00:09
李锦超

迎了嗖嗖寒风,胶东半岛的平川上是凄冷的枯叶,偶尔飘来的晶莹的太阳雪显得不合时宜。赶往曲阜,只为拜谒职业先祖——孔子。
孔子是一个符号。我总是这样想。他突起的额头上,褶皱缝隙中深藏着一种圣哲,几百年来无法解析清楚,他那留有凄苦尘灰的面容总萦回在日夕日出月圆月亏的日子中,洒满战乱扬尘的发际让人常常痛于厄于楚地的困顿,疲惫中的神情和镇定中的倦读总牵肠挂肚。总以为豁达的他偶尔也犯偏狭的老病症,甚至显得固执,就像他墓地的干涸的河床和粗壮的大树。
为了符号,踏入孔子墓地。落叶积得很厚,拜谒者寥寥。偶尔钻出几个孩童,操了此地话叫嚷着,向你诉说他是孔子第N代孙,要给祖上祭祀香火,向你伸出手来,要几个钱。他们很精神,不卑不亢地拽你的衣角,给你讲大家共知的孔子的逸闻趣事还有他自己父母的别人不甚了解的穷困,直到你掏出一张印有中国人民银行字样的票子,他高兴地道谢去寻觅下一个如我一样寻觅孔圣人遗迹的游客。哦,我此刻在想,孔子惠及的不仅是几千年圣儒先哲,不仅是几千年的平民心境,不仅是哲学文学教育诸多文化,甚至是此地或他乡乞儿。这个符号响彻寰宇也就有足够的底蕴来支撑世上贵胄与乞丐的精神或物质。
静得有些怕人。我幽幽地踯躅在那棵穿了钢腰的古树下,静听沙沙的叶落和黄叶蹭响的微吟。坟茔中的圣人此刻怎么想,是不是如我一样凄然?我努力找寻他曾经的辉煌和放光的言辞,却被那残缺的碑碣与祭坛驱逐到更远的荒芜和杂乱中,深深鞠上一躬以示几千年后一个拜见圣哲者的尊敬。心中默默地,孩子的影子却忽闪着。我没有顶礼,也没有再拜,孔圣人或许原谅了一个难以用繁礼来谒祭坟茔的年轻的心。
忽然,听到一声撕心裂肝的哭声。心中顿时紧缩得难以呼息,没有看见那位大哭者来到孔子坟前,前面只有我这个异乡人。我有点紧张。绕过墓地纵横交错的小路,我在大片的土丘中看到了一座新坟,一个花圈和个跪着的妇人。哭声呜呜,像此刻边地的暴风雪。但听不出这是什么关系什么原因。此刻,空中的太阳红着脸,仿佛从谁家酒宴上归来,我忽然想到:太阳也带酒上岗啊。喝的是孔府家还是孔府宴呢?
无心倾听这位妇人的哭声。踩着枯叶向远处行进,心里多了许多落寞。这座小城也同偏远的其他村镇一样,安谧而孤寂。诞生了世界文化名人的曲阜小城,城壕如是,城楼如是,城墙如是,山如是,水如是。凝云不流,落叶相杂,凄草与枯枝在隆冬的清冷中守着一份孤独。遥望传说中的孕育孔子的小山,静穆而含默。绕孔家丛丛冢累,除了渐低渐远的那位哭着的妇人,偌大的园子中再也找不到一点生人的气息,我觉着孤寂,也能想到丛林黄土之下的孔圣人的心该是无限的凄凉。曾经的奔走呼号与眼前看尽的浮华一样使人心惊肉跳。在许多读书人心目中的宗师形象,定然是有许多拜祭者,我深味的只是一种凄凉,倾心听飘落的树叶,尽力去找寻搜求魂归处的跃动,却无法找得到那一种令人激动的脉流。
于是,反首回到大门口。冷清的斑驳的门楼睁着惊讶的眼,瞪着那些借孔圣人之名获取利益的小商人。几位妇人手里拿着一串串或雕或铸的孔子像,鲜艳的红绳索在冬日里单调的刺眼,蜂拥着向我冲来:来一趟孔子家乡不容易,带回做个纪念吧,便宜着呢。她们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中的光亮闪着金子的颜色,向你推销孔圣人的纪念品。我像一个战场上的逃兵样加快步伐,现在,我只想逃离,长长的甬道两边是挨着挤着的小商人。摊上出卖的“孔子”形形色色异常扎眼,有的与罗盘放在一处,有的与刀剑等玩具堆在一起,实难识别出孔子其人的真面目。一家字画摊儿上书着圣人的语录,字倒也不差,只是显得瘦弱。一位年轻女子凑到我耳边,斜扯着我的衣襟:有曲阜风光VCD,还有好看的,你市面上买不到的,看一看,便宜拿一套回去。她喋喋不休地与我讲述。我却只顾往前走。
正在这个时候,另外一个女子走了过来:看你是位读书人,买本书回去,孔子家谱、孔子传,要不,你拿一本这个——她说着,从衣襟下掏出一本《XX小姐》来,她见我没有反应,又拿出一本《XX与XX的风流史》。我的心紧紧缩成一团。逃吧,我的孔圣人。
回到曲阜的住处,一片敬仰之心变得畏惧起来,躺在沙发中翻看那被处以宫刑的司马迁老先生的《孔子世家》,心里的苍凉无法排遣,我想离开,离开孔子故里,孔子故里的山水,山水一如来时寂静而肃穆。打包行囊,一步一回头地离开这个心仪已久的文化名城。
这个冬天,天特别冷,冷时我拜谒了孔子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