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给水管道变经:中国散文鉴赏文库3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30 01:17:59
中国散文鉴赏文库

    电话两端

《新民晚报》

莫小米

 

他在电话的一端,她在电话的另一端。

他从早晨开始就准备给她打电话,因为在梦里他已经把这个号码拨过无数遍。

但他想,星期天,她一定还没起床。

好不容易捱到太阳升高,他拎起话筒,但又想,这时她一定在做面膜,不好打搅她。

心不在焉地翻过几页书,看一看表已是中午,毫无疑问,她已经在用餐了。

用完餐她或许会午睡,即使她不睡,她的母亲肯定要睡的,铃声大作会把大家都吵醒。

下午可一定要打电话了,再不打可就晚了。可忽然想起她曾说过,午睡后喜欢静静地坐那么一会儿……第二天在厂门口,他遇见了她。她告诉他:昨天,整整一天我都在等你的电话。 

 

 

吊床

阳晓菁

 

很久很久以前,一位小女孩儿渴望着有一张吊床。

那仿佛是摘下白云纺织成线,细细密密编织而成的吊床。好想坐在上面,悠悠地摇荡。

“吊床是不是像摇篮一样呢?还是像浮荡在空中的一只软软的小船?”在两株高耸入云端的大树中间系起吊床,人睡在其中,也许要梦见自己变作了鸟儿呢。

可是,在小女孩的院子里,能系起吊床的那种大树,连一株都不曾有。

初夏,镇上的花木集市开张的时候,小女孩拿出所有的积蓄,买下了两株树苗。那是两株只长着比手指还细的枝桠的枫树苗。

“你现在只有这么小的一丁点儿,可是你一定会长大,一定会长得粗粗壮壮,足够系起吊床来。把你们好好儿种进地里,快快长哟。”

小女孩俯身望着树苗,说道。

从此,她每天毫不间断地为树苗浇水、上肥,郑重其事地培育着这两株树木。

从那以后,好多年过去,到了今年的夏天。在两株枫树之间,两张白色的吊床正悠悠摇曳。吊床上方,录叶葱茂的树枝如同美丽的太阳伞一般舒张着。树荫里的吊床上,两个孩子正说着话。

“听说,这枫树是咱们姥姥的姥姥种下的。”

可不,姥姥的姥姥就是为了我们才留下了这两株枫树的呢。

枫树沙沙地摇曳着,散发出沁人心脾的芬芳。孩子们的心中,描绘着生活在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位小女孩的情形。 

 

 

冬日,不要忘了到海边走走

中国青年报

杨锦

 

不要总是在八月去看海,不要总是在人如潮涌的季节去看海;如果你喜欢海,就该记住:冬天,不要忘了到海边走走。

你的心中真的拥有那片蔚蓝的海吗?

你接受了海的温柔,就一定要理解海的暴躁;你领略了海的妩媚与坦荡,就不该责备海的愤怒与咆哮。

不要去嬉笑于沙滩上拥挤的人群背后,去捡取夏日的欢乐和放荡,你要在沙滩上所有的人都散去之后,到海边走走,即使是深夜,即使是晚秋,即使是寒冬。

悲怆、灰暗、阴沉的颜色,那便是天地浑沌一体的冬之海,沙滩上反扣的小舢板会使你想起什么?

你看到海浪在舞蹈吗?那是海孤独的身影。

你听到海浪在喧哮吗?那是海寂寞的语言。

海是有生命的。

有呼吸有欢歌有悲调有悄悄独语有暗暗哭泣。

她沉默,会使你如入死亡境界。

她咆哮,会使你疑骇是千万头雄狮怒奔而来。

海总是把愤怒的浪头化作平静的波浪,海是人间最慈祥的母亲,她能默默包容所有的不幸。

冬天,不要忘了到海边走走,以你的身影以你的手臂拥抱海吧!

以你的深深浅浅的脚步,在赤裸的沙滩上书写你永恒的恋情。

冬天,不管有没有雪,有没有风暴,有没有远航的船,你一定要到海边走走,去看看寂寞的海,像看望久别的朋友或远方不知姓名的恋人,给海一点微小的安慰,不要让冬日的海在孤独中感到忧伤。 

 

 

动物取食技巧

《科学画报》

范汜

 

生物世界,弱肉强食,充满了竞争。在大自然这个广阔的舞台上,各种各样的动物以其杰出的才干演出了一幕幕有趣、紧张、有时又是可怕的活剧。

窒息捕食两栖动物一向以温顺出名,例如南美的五趾巨蛙,外形确实也很“憨厚”:粗腿、宽嘴、大眼、体长逾20厘米,平时总是一声不吭地蹲在地上。然而,谁也不曾想到这些“傻大个”竟是南美丛林中的“刽子手”!巨蛙食谱很广,啮齿动物、鸟类、蜥蜴、蝙蝠,甚至蛇,都可能成为它们的口中美餐。能捉的定捉,能吃的必吃,这是巨蛙的捕食逻辑。为了满足那贪婪的似乎永远满足不了的食欲,巨蛙总是不停地进食。

巨蛙的捕食技巧的确堪称一绝,它们身披保护色,静静地趴在草丛中。当猎物从它身边走过时,做梦也不曾想到灾难即将临头!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巨蛙猛一跃,张开大口含住猎物的脑袋。随即一阵吞咽,猎物的头部立刻滑入巨蛙的食道。

巨蛙的四肢似老虎钳牢牢箍住猎物。不多久,猎物就因严重缺氧而窒息死亡。

巨蛙的动作准确无比,因而很少扑空。有一次,一位丛林考察队员有幸目睹了巨蛙吞下一条一米长游蛇的情景。当游蛇懒懒地在落叶上游动时,躲藏在暗处的巨蛙并不出声。在蛇从蛙身旁游过的一刹那,巨蛙霍地吞住了蛇头,并紧紧抱住蛇身往口里塞。游蛇绝望地扭动,用尾部狠命缠住蛙身,但机警的巨蛙用颌骨死死夹紧蛇身,逐渐逐渐往下吞,被窒息的游蛇最终死去。当蛇头被巨蛙腐蚀力极强的胃液初步消化时,尾部却还像旗杆般高竖在蛙口中。在巨蛙的胃渐渐排空后,它再咽下一段蛇身。为了消化一条蛇,巨蛙有时得花整整两天的时间。

借针取食巨蛙,由于消化功能较差,吞吃的未必都是新鲜食品。一种会啄木的燕雀却能享受新鲜的美味,这一点要比巨蛙高明得多。从美食的角主来说,它们才称得上是真正的行家。

燕雀的食物是危害植物的木蠹甲幼虫。这些小虫深深地钻进树干中,蛀出一条条“坑道”,捕捉这些幼虫十分困难。但燕雀自有燕雀的办法,它们飞来飞去忙个不停,用喙东啄啄,西叩叩,寻找蠹虫的“地道”。

燕雀的喙强直尖锐,像把凿子,能轻而易举地啄开树皮,挖出“地道口”,或者啄断整段藏有蠹虫的树枝。但燕雀的舌头不如啄木鸟那么细长而灵活,舌端也不生刺状倒钩,所以它们必须借助工具才能得到食物。好在燕雀生活在热带地区,那里有的是仙人掌。因而燕雀便就地取材,啄断仙人掌刺,将其衔于口中飞回蠹虫藏身之处。它们将刺捅入树洞,朝各个方向乱戳,总能穿上一条蠕动的幼虫。燕雀随后将刺连同蠕虫一起搁到明亮、空荡的横树干上,有滋有味地品尝其战利品。炎炎的烈日和热风将害虫烤得奄奄一息,根本用不着担心它们能脱逃。

有时燕雀找不到合适的“针”,它们便想法自做一枚。先用喙使劲啄断枝条,尔后张嘴紧咬住这根断枝来回旋转,最后再倒剥下树皮,一根代用品就制成了。

“种菇吃菇”在南美阿根廷、巴西、巴拉圭,生活着一种切叶蚁。切叶蚁整天在枝叶繁茂的大树上爬来爬去,物色对象。要是哪一棵果树被它们相中,满树的叶子会全被它们的大颚切光,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令当地果农讨厌。

奇怪的是,切叶蚁并不为吃树叶而切叶。它们将片片碎叶搬回蚁巢,再用大颚将碎叶反复嚼成碎屑。切叶蚁将“碎叶馅”堆入一间间专门栽培蘑菇的“蘑菇房”,然而再在其上排泄粪便。

不久,一种小型蘑菇即钻出碎叶堆,慢慢长大。此时,一些切叶蚁来到“蘑菇房”里,啃破子实体,咬破的蘑菇顶部很快分泌出粘液。蚂蚁们陆续来到这里吸吮粘液。粘液就是它们的第一道菜。子实体表面慢慢变得粘稠,那里积聚了很多蛋白质,蛋白质就是切叶蚁的第二道菜。

有趣的是,年轻的雌性切叶蚁离巢出走去建立新家庭时,它们决忘不了在自己的“嗉囊”里装上带孢子的蘑菇碎片。到新家后,雌蚁们种下碎蘑菇。孢子萌发后又长成新蘑菇。

最令人不可思议的是,这种小蘑菇只能生活在切叶蚁蚁穴中,如果没有蚂蚁的帮助,它们将无法繁衍后代。

吸血为生很多年来,在南美印第安人部落中流传着一个传说:一些河流中生活着能隐身的小恶魔,它们神通广大,渡河的人畜稍不留神就会被夺取生命。

鱼类学家如今已经弄清,这恶魔就是一种学名叫坎季鲁的南美小鲶。它们栖身河底,从下方接近即将被谋杀的大鱼,敏捷地咬住其鳃盖外表皮,然后将头部楔入鳃盖裂缝,悬挂着吸吮血液。贪吃的吸血鬼很快吸饱了,失血过多的鱼却沉入河底死去。

小鲶也是令热带美洲居民们胆寒可怕的敌人。鱼类、人、畜、蟒和猛兽都会丧身于它那贪得无厌的利齿之下。当人和动物过河时,小鲶感受到水波的震荡便蜂拥而至,用自己鳃盖上尖锐的棘刺和利齿扎破被害者的皮肤,咬破尿道、直肠壁的表皮,直到将所有的鲜血吸光为止。

养虫食虫人们早就发现蚂蚁对蚜虫腹部分泌蜜滴具有特殊的兴趣了。深入研究后还发现,蚂蚁用触角不断地按摩蚜虫,促使蚜虫分泌“乳汁”。然后蚂蚁将“乳汁”盛入自己的“嗉囊”带走,交给担任“运输工”的伙伴。有趣的是,一些蚜虫在蚂蚁的按摩下能不断分泌蜜滴。例如,椴树蚜虫每天分泌的蜜汁达25毫克,超过自身体重好几倍。

一个在老树根上营巢的黑树蚁家庭有2万个个体,一个夏天能得到寄生在豆科植物上蚜虫分泌的5107立方厘米“奶汁”。

每只黑树蚁的“嗉囊”平均容量是2立方毫米,褐圃蚁只有0.81立方毫米,为了将5公斤蜜滴运到蚁穴,全体“搬运工”必须往返数百万次。而占蚁群总数15—20%的“挤奶员”每天分别要“挤”25次“奶”。

为了蚜虫的生活,蚂蚁不惜花费大力气修建“牧场”。它们在聚集大量蚜虫的枝条两端,用粘土垒成土坝,土坝上各开一道缺口,这就是牧场的“入口”和“出口”。蚂蚁们严密地把守这两道“拱门”,以免有小偷混入。

有时“牧场”容不下繁殖过多的蚜虫,这时蚂蚁会将它们转移到新的地方。为了保护蚜虫,蚂蚁不惜向其他家族的蚁群开战。

令人难解的是,斯托马菲奈夫蚜虫的无论如何不会出现在没有蚂蚁的地方,这种蚜虫连越冬卵也保存在蚁穴里。蚂蚁舐着蚜虫卵,照顾它们如照顾自己的孩子。

春天,小蚜虫从卵中孵化,马上就被蚂蚁小心翼翼地护送到幼嫩的树梢上。研究者发现,只有蚂蚁的有力按摩才能使斯托马菲奈夫蚜虫产生蜜滴,而密滴就成了蚂蚁的“美味佳肴”。 

 

 

都市的女人

今晚报

肖复兴 马建华

 

一天,9只野狗出去猎食,在一条路上遇到了一头狮子,狮子说它也在猎食,建议野狗同它合力一同猎食,野狗们答应了。它们打了一整天的猎,到天黑,一共逮了10只羚羊。狮子说:“我们得去找个英明的人来给我们分配这顿美餐。”一只狗说:“那何必呢?我们不是一共10只吗?逮到的羚羊也是10只,一对一就很公平。”狮子立即起身,举起巨爪向这只冒失的野狗抓过去,把它打昏在地。其它野狗被吓坏了,一只野狗鼓足勇气对狮子说:“不!不!我们的兄弟说错了,那不是合理的分配。狮子您是世界的主宰,如果我们给您9只羚羊,那您和羚羊加起来就是10只;而我们9只狗加上1只羚羊也是10只,这样我们就都是10只,这才是最公平的分配方案。”狮子满意了,高视阔步,说道:“你还算聪明,不像你那个傻瓜兄弟!你是怎么想出这个分配妙法的?”狗答道:“当您冲向我的兄弟,打昏它时,我就立刻增长了这点儿智慧,狮王陛下。”~1来,仿佛她们身上打着紫药水印记的本城徽章。

与乡下女人相比,她们少了几分纯朴、天真,多了几分清高、骄矜,人工割过的双眼皮总爱往上抬。也国外旅游的女人相比,她们不会那么疲惫,也不会因汗水常流而疏于化妆。她们脸上的脂粉总会显得均匀而恰到好处,眼影、唇线的描绘不仅是在夜晚的盛会,就是在烈日下也会一丝不苟甚至浓重得赫然醒目。如果赶上乡下女人问路,她们会扇着香水手帕不大耐烦;而遇到国外女人问路,她们大多会一问三摇头,她们的外语水平大多只相当于相声水平,只会一句“拜拜”。

都市的女人,永远追求着新的时尚,占据着东风第一枝。她们的裙子一会儿变长、一会儿变短;她们的裤子一会儿变肥、一会儿变瘦;她们的风衣一会变成铁锈红、一会变成紫罗兰;……她们大多是从电视、从广告、大橱窗、从旁人那里学到的。她们极易患这种比滚行感冒还快的传染病。她们身上穿的其实永远都是“拷贝”。于是,才有了“街上流行黄裙子”的都市咏叹调。都市的女人永远操纵着都市流行音乐的主旋律。

都市的女人,永远躁动不安,尽管表面静如枯井。都说女人是水,其实是火,燃烧着不熄的欲望,只是不敢将火蔓延而已。看到电视里的爱情故事,她们最易于潸然落泪,自己又极易于愤愤不平,只是不敢跃跃欲试。很想如电视里一样也拼死拼活爱一场,看看孩子、再看看丈夫、更看看周围,便英雄气短,咽下一口已到嘴边的口水,将欲望如球压进水中,让球一次次浮起,又一次次压下。

都市的女人,永远不会满足而积极进取。早有警世恒言:男的能干的,我们女的也能干。她们便很容易沿着这条既定的轨道下得山来,膨胀着自己一颗雌心如雄鸡常鸣不已。于是,都市的女人,胖的希望变瘦;瘦的希望长壮;常用皮软尺量自己的腰身;常用眼睛测别人的三围。年轻的希望永远年轻;年老的希望梅开二度;因此,再劣质的化妆品也不会滞销,再蛊惑人心的广告“今年二十,明年十八”,她们也会相信并如获至宝。没有爱情的幻想让我一次爱个够的爱情;拥有爱情的又总觉得这并不是理想中的真正爱情;便常在一次次幻想破灭中让青春流逝而常年待字闺中;没孩子的盼孩子,有了孩子的烦孩子;有了男孩的盼女孩,没有男孩的盼男孩;孩子小时盼长大,孩子长大又觉得还是小时候听话;孩子听话时嫌孩子太听话将来要受气;孩子不听话又怨孩子不听话将来没出息;高兴时将孩子当成玩具,气恼时又将孩子当成出气筒;……都市的女人,将自己、爱情、孩子三点连成一线,圈成一圆,永不知疲倦,永无止境地循环走着。走得高兴了,会觉得有如太阳、月亮一般圆;走得不高兴了,会诅咒那圆如阿Q画的一样怎么老也画不圆。

都市的女人,眼光永远会超越时空,而心境永远充满矛盾。没有文凭的上夜大也要奔到文凭,文凭拿到手心里又惘然若失,常会悲叹“年龄诚可贵,文凭价更高,若要根子硬,两者皆可抛”。没拿到出国护照的拼上性命也要拿到护照,护照批下来了心里又怪恋恋不舍这座城市了。都市的女人,常容易患这样两种眼病:远视或近视,而她们最爱戴的却是变色镜。

当然,并不是所有都市的女人都如此,却也决不是少数才划归此类女人街。所有这一切并不都是缺点让人无法容忍,可爱之处依然如小鸟可人让人心动。最难以容忍的都市女人是这样几种:内心一无所有却装饰得灿若星花;本已人老珠黄却矫情装扮成情窦初开;而才刚刚是青春少女偏要浓妆艳抹成久经沧海的小妇人。至于如麦克白夫人那样能够从正吃奶冲着她微笑的婴儿娇嫩口中毫不留情地拨出奶头,并将婴儿摔得脑浆迸烈的歹毒女人,已经不在此列。那已经不属于都市的女人,而是穿裙子的撒旦。都市的女人,永远是一个谜。 

 

 

读沧海

人民文学

刘再复

 

一我又来到海滨了,亲吻着蔚蓝色的海。

这是北方的海岸,烟台山迷人的夏天。我坐在花间的岩石上,贪婪地读着沧海——展示在天与地之间的书籍,远古与今天的启示录,不朽的大自然的经典。

我带着千里奔波的饥渴,带着长岁月久久思慕的饥渴,读着浪花,读着波光,读着迷朦的烟涛,读着从天外滚滚而来的蓝色的文字,发出雷一样响声的白色的标点。我敞开胸襟,呼吸着海香很浓的风,开始领略书本里汹涌的内容,澎湃的情思,伟大而深邃的哲理。

我打开海蓝色的封面,我进入了书中的境界。隐约地,我听到了太阳清脆的铃声,海底朦胧的音乐。我看到了安徒生童话里天鹅洁白的舞姿,我看到罗马大将安东尼和埃及女王克莉奥佩屈拉在海战中爱与恨交融的戏剧,看到灵魂复苏的精卫鸟化作大群的飞鸥在寻找当年投入海中的树枝,看到徐悲鸿的马群在这蓝色的大草原上仰天长啸,看到舒伯特的琴键像星星在浪尖上频频跳动……就在此时此刻,我感到一种神秘的变动在我身上发生:一种曾经背叛过自己、但是非常美好的东西复归了,而另一种我曾想摆脱而无法摆脱的东西消失了。我感到身上好像减少了什么,又增加了什么,感到我自己的世界在扩大,胸脯在奇异地伸延,一直伸延到无穷的远方,伸延到海天的相接处。我觉得自己的心,同天、同海、同躲藏的星月连成了一片。也就在这个时候,喜悦突然象涌上海面的潜流,滚过我们的胸间,使我暗暗地激动。生活多么美好呵!这大海拥载着的土地,这土地拥载着的生活,多么值得我爱恋呵!

我仿佛听到蔚蓝色的启示录在对我说,你知道什么是幸福吗?你如果要赢得它,请你继续敞开你的胸襟,体验着海,体验着自由,体验着无边无际的壮阔,体验着无穷无际的深渊!二我读着海。我知道海是古老的书籍,很古老很古老了,古老得不可思议。

为了积蓄成大海,造化曾经用了整整10亿年。10亿年的积累,10亿年的构思,10亿年吮吸天空与大地的乳汁和眼泪。雄伟的、横贯天地的巨卷呵!谁能在自己有限的一生中,读尽你的无限内涵呢?

有人在你身上读到豪壮,有人在你身上读到寂寞,有人在你心中读到爱情,也有人在你心中读到仇恨,有人在你身边寻找生,有人在你身边寻找死。那些蹈海的英雄,那些自沉海底的失败的改革者,那些越过怒涛向彼岸进取的冒险家,那些潜入深海发掘古化石的学者,那些身边飘忽着丝绸带子的水兵,那些驾着风帆顽强地表现自身强大本质的运动健将,还有那些仰仗着你的豪强铤而走险的海盗,都在你这里集合过,把你作为人生的拼搏的舞台。

你,伟大的双重结构的生命,兼收并蓄的胸怀:悲剧与喜剧,壮剧与闹剧,正与反,潮与汐,深与浅,珊瑚与礁石,洪涛与微波,浪花与泡沫,火山与水泉,巨鲸与幼鱼,狂暴与温柔,明朗与朦胧,清新与混沌,怒吼与低唱,日出与日落,诞生与死亡,都在你身上冲突着,交织着。

哦,雨果所说的“大自然的双面像”,你不就是典型吗?

在颤抖着的长岁月中,不知有多少江河带着黄土染污你的蔚蓝,也不知有多少巨鲸与群鲨的尸体毒化你的芬芳,然而,你还是你,海浪还是那样活泼,波光还是那样明艳,阳光下,海水还是那样清澈。不是吗?我明明读到浅海的海底,明明读到沙,读到礁石,读到飘动的海带。

呵!我的书籍,不被污染的伟大的篇章,不会衰朽的雄文奇彩!我终于读到书魂,读到一种比风暴更伟大的力量,这是举世无双的沉淀力与排除力,这是自我克服,自我战胜的蔚蓝色的伟大的奇观。三我读着海,从浅海读到深海,从海面读到海底——我神往的世界。但我困惑了,在我的视线未能穿透的海底,伟大书籍最深的层次,有我读不懂的大深奥。

我知道许多智勇双全的科学家、工程师和探险家也在读着深海,他们的眼光像一团巨火,越过黑色的深渊去照明海底的黄昏。全人类都在读海,世界皱着眉头在钻研着海的学问。海底的水晶宫在哪里?海底的大森林在哪里?海底火山与石油的故乡在哪里?古生代里怎样开始生物繁衍的故事?寒武纪发生过怎样惊天动地的浮沉与沧桑?奥陶纪和志留纪发生过怎样扣人心扉的生存和死灭?海里有机界的演化又有过怎样波澜壮阔的革命的飞跃?

我读着我不懂的大深奥,于是,在花间的岩石上,我对着浪花,发出一串串的海问。我知道人类一旦解开了海谜,读懂这不朽的书卷,开拓这伟大的存在,人类将有更伟大的生活,世界将3倍地富有。

我有我读不懂的大深奥,然而,我知道今天的海是曾经化为桑田的海,是曾经被圆锥形动物统治过的海,是曾经被凶猛的海蛇和海龙霸占过的海。而今天,这寒荒的波涛世界变成了另一个繁忙的人世间。我读着海,读着眼前驰骋的七彩风帆,读着威武的舰队,读着层楼似的庞大的轮船,读着海滩上那些红白相间的帐篷,读着沙地上沐浴着阳光的男人与女人。我相信,20年后的海,又会是另一种壮观,另一种七彩,另一种海与人的和谐世界。

伟大的书籍,你时时在更新,在丰富,在进化。我曾经千百次地索思,大海,你为什么能够终古长新,为什么能够有这样永远不会消失的气魂,而今天,我懂了:因为你自身是强大的,健康的,是倔强地流动着的。

大海!我心中伟大的启示录,不朽的经典。我在你身上感受到自由和伟力,体验到丰富和渊深,也体验着我的愚昧、贫乏和弱小,然而,我将追随你滔滔的寒流与暖流,驰向前方,驰向深处,去寻找新的活力和新的未知数,去充实我的生命,去沉淀我的尘埃,去更新我的灵魂! 

 

 

读懂岁月

《方圆》

关小兰

 

岁月把时光的幕布轻轻一掀,翩翩少年那如梦的双眸便逝去了天真,蓄满了深沉;岁月把年华的刻刀缓缓一划,婀娜少女光洁的额头上便抹去了稚嫩,倾注了成熟。

悠悠岁月,岁月悠悠。曾有过事业成功的喜悦,也留下了失败的创伤;经历过情感的波折,也忍受过生活砂砾的灼烫。岁月赋予的并不都是诗意,不都是灿烂;会让你在叹息中遗憾,会让你于彷徨中感伤。

岁月犹如最公正的法官,它的天平对每一个人都不偏不向,它赋予人人的礼物也都一样!

在岁月面前,无法在成功的喜悦中久久徜徉,也别对失败耿耿难忘;在岁月面前,没有闲暇再为玫瑰梦的失落而忧郁,也无需再去为久已尘封的梦幻而悲伤。轻轻拂面的微风,柔柔照射的月光,宁静的河水,,轻歌曼舞,这样的人生谁不希望?但承受山一样厚重的压力,忍受冷酷残忍的磨难,经过惊心动魄的搏浪之后而获得的慷慨豪烈的美丽,也是人生的一种渴望! 

 

 

读懂一本书,精于一件事

命运的倾诉

郭碧良

 

到青少年中去测问:你心中最为向往也最为恐惧的是什么?回答得最多的是:我将来干什么?做人难,首难在安身立命。这么大的世界,这么小的个人;大世界人太多,这么多的人与人既互相联系又互相排挤。时空莫逆,来路莫测。人生在世,要吃要喝要穿要住要建功立业要养家……千难万难,第一难确实就是如何给自己在这个拥挤的世界上找到属于自己的一席之地。难怪青少年最向往的是它,最怕的也是它——我将来干什么?若将这题目20年前拿来问我,我的回答也一样:我将来干什么?20年过去,向往已成昨日黄花,恐惧也灰飞烟灭,人生座标上,我的双脚迂回曲折了那么久那么久终于立定了,我摸索得太久,付出得太多,从懂得发问“我将来干什么”到我“干”了“什么”,花去了将近20年的时间。20年的生命代价教给我一点诀窍,我愿将它诚告现在的青少年朋友,即:读懂一本书,精于一件事。

18岁或许早一些,你差不多已经高中毕业,在人类高容量的知识库里,你算扫了盲。这个时候,如果你上了大学,很好;没上成,也没关系,因为你已经具备了从各类书架上去挑选适合你胃口的某一类带专业性的书籍来阅读,也具备了寻师问友的能耐。花上三四年时间,只要真下功夫,你完全可以把某类专业修学完毕。这时候,你的脚下已经有了一片坚实的土地。就在你自行修学的同时,你可能已经随机而定地找到了一件谋生的事做,只是你也许不满意,你心中的“将来”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你当然可以对你的现状不满意,完全可以,也应该,因为你还年轻。但你千万别太着急,也不要怨天尤人。你记住你已有一块坚实的土地,因此,你一边随遇而安一边在你拥有的土地上“打井”——你将你已有的知识整理一下,选定其中一本最有代表性的最好的书来学。这回你不是记忆性的学了,是钻研!当你把它完全给“看透”了,你一定会豁然开朗,智慧跃升到一个崭新的高度。你甚至可以找出这本书的谬误与纰漏。这时,你在某个学问领域,还具备了讨论、探索、发挥、创造的能力。你可以干点什么了!不必把专家学者看得太神秘,他们就是这么走过来的。有的青年会说,我不爱读书,不想做学问,不想做任何一个领域的哪个“家”,那我该怎么办?怎么办?去学做一件事。真学。修汽车、煎大饼、画画、养花……可做的事太多了。你选一样你喜爱又有相应条件的事一心一意做了去,哪怕诸如刻印章之类的“雕虫小技”,你学会了,做精了,世界的某个位置就属于你的了。

老话说,“三十而立”。30岁时立功立业可谓早,至于通常的安身立命,三十才立就嫌晚了一点。年轻人,在二十五六岁时如果还没拥有相对稳定的职业,会急的。所以,务必在你刚刚成为公民的那个年龄就得着眼于未来。不要荒废时光,毋贪眼前之乐,年少尽量多学点文化,打开眼界,拓宽思路,培训智慧,年稍长后才有在生活的夹缝里游刃的资本。不要自卑自贱,也不要好高骛远。人活在世,懂透了一部书抑或精于一件事,就不用心慌,就是有挫折,也是暂时的。社会机制本身必然为学有所专技有所长的人提供机会。要相信这个,因为社会的运转需要这样的人。 

 

 

读书

《老舍的写作生涯》

老舍

 

若是学者才准念书,我就什么也不要说了。大概书不是专为学者预备的;那么,我可要多嘴了。从我一生下来直到如今,没人盼望我成个学者;我永远喜欢服从多数人的意见,可是我爱念书。书的种类很多,能和我有交情的可很少。我有决定念什么的全权,自幼儿我就会逃学,楞挨板子也不肯说我爱《三字经》和《百家姓》。

对,《三字经》便可以代表一类——这类书,据我看,顶好在判了无期徒刑以后去念,反正活着也没多大味儿。这类书可真不少,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犯无期徒刑罪的太多;要不然便是太少——我自己就常想杀些写这类书的人。我可是还没杀过一个,一来是因为——我才明白过来——写这样书的人敢情有好些已经死了,比如写《尚书》的那位李二哥。二来是因为现在还有些人专爱念这类书,我不便得罪人太多了。顶好,我看是不管别人;我不爱念的就不动好了。好在,我爸爸没希望我成个学者。

第二类书也与咱无缘;书上满是公式,没有一个“然而”和“所以”。据说,这类书里藏着打开宇宙秘密的小金钥匙。我倒久想明白点真理,如地是圆的之类;可是这种书别扭,它老瞪着我。书不老老实实地当本书,瞪人干吗呀!我不能受这个气!有一回,一位朋友给我一本《相对论原理》,他说:明白这个就什么都明白了。我下了决心去念这本宝贝书。读了两页“配纸”,我遇上了一个公式,我跟它“相对”了两点多钟!往后边一看,公式还多了去啦!我知道和它们“相对”下去,它们也许不在乎,我还活着不呢?

可是我对这类书,老有点敬意。这类书和第一类书有些不同,我看得出。第一类书不是没法懂,而是懂了之后使我更糊涂。以我现在的理解力——比上我七岁的时候,我现在满可以作圣人了——我能明白“人之初,性本善”。明白完了。紧跟着就糊涂了;昨儿个晚上,我还挨了小女儿——玫瑰唇的小天使!——一个嘴巴。

我知道这个小天使的性不本善,她才两岁,第二类书根本就看不懂,可是人家的纸上没印着一句废话;懂不懂的,人家不闹玄虚。它瞪我,或者我是该瞪。我的心这么一软,便把它好好派在书架上;好打好散,别太伤了和气。

这要说到第三类书了。其实这不该算一类;就这么算吧,顺嘴。这类书是这样的:名气挺大,念过的人总不肯说它坏,没念过的人老怪害羞地说将要念。譬如说“元曲”,太炎“先生”的文章,罗马的悲剧,辛克莱的小说,《大公报》——不知是哪儿出版的一本书——都算在这类里,这些书我也都拿起来过,随手便又放下了。这里还就属那本《大公报》有点劲。我不害羞,永远不说将要念。好些书的广告与威风是很大的,我只能承认那些广告作得不错,谁管它威风不威风呢。

“类”还多着呢,不便再说;有上面的三项也就足以证明我怎样的不高明了。

该说读的方法。

怎样读书,在这里,是个自决的问题,我说我的,没勉强谁跟我学。第一,我读书没系统。借着什么,买着什么,遇着什么,就读什么。不懂的放下,使我糊涂的放下,没趣味的放下,不客气。我不能叫书管着我。

第二,读的很快,而不记住。书要都叫我记住,还要书干吗?书应该记住自己。对我,最讨厌的发问是:“那个典故是哪儿的呢?”“那句书是怎么来着?”我永远不回答这样的考问,即使我记得,我又不是印刷机器养的,管你这一套!

读得快,因为我有时候跳过几页去。不合我的意,我就练习跳远。书要是不服气的话,来跳我呀!看侦探小说的时候,我先看最后的几页,省事。

第三,读完一本书,没有批评,谁也不告诉,一告诉就糟:“嘿,你读《啼笑因缘》?”要大家都不读《啼笑因缘》,人家写它干吗呢?一批评就糟:“尊家这点意见?”我不惹气。读完一本书再打通儿架,不上算。我有我的爱与不爱存在我自己心里。我爱念什么就念,有什么心得我自己知道,这是种享受,虽然显着自私一点。

再说呢,我读书似乎只要求一点灵感。“印象甚佳”便是好书,我没工夫去细细分析它,所以根本便不能批评。“印象甚佳”有时候并不是全书的,而是书中的一段最入我的味;因为这一段使我对这全书有了好感;其实这一段的美或者正足以破坏了全体的美,但是我不去管;有一段叫我喜欢两天的,我就感谢不尽。因此,设若我真去批评,大概是高明不了。

第四,我不读自己的书,不愿谈论自己的书。“儿子是自己的好”,我还不晓得,因为自己还没有过儿子。有个小女儿,女儿能不能代表儿子,就不得而知。“老婆是别人的好”,我也不敢加以拥护,特别是在家里。但是我准知道,书是别人的好,别人的书自然未必都好,可是至少给我一点我不知道的东西。自己的,一提都头疼!自己的书,和自己的运气,好像永远是一对累赘。

第五,哼,算了吧。 

 

 

读书示小妹十八生日书

萌芽

贾平凹

 

七月十七日,是你十八生日,去旧迎新,咱们家又有一个大人了。贾家在乡里是大户,父辈手里兄弟四人,传到咱们这代,兄弟十个,姊妹七个;我是男儿老八,你是女儿最小,分家后,众兄众姐都英英武武有用于社会,只是可怜了咱俩。我那时体单力孱,面又丑陋,十三岁看去老气犹如二十,村人笑为痴傻。你又三岁不能言语,哇哇只会啼哭。父母年纪已老,恨无人接力,常怨咱们这一门人丁不达。从那时起,我就羞于在人前走动,背着你在角落玩耍;有话无人诉说,言于你你又不能回答,就喜欢起书来。书中的人对我最好,每每读到欢心处,我就在地上翻着跟斗,你就乐得直叫;读到伤心处,我便哭了,你见我哭了,也便爬在我身上哭。但是,更多的是在沙地上,我筑好一个沙城让你玩,自个躺在一边读书,结果总是让你尿湿在裤子上。你又是哭,我不知如何哄你,就给你念书听,你竟不哭了。我感激得抱住你,说:“我小妹也是爱书人啊!”东村的二旦家,其父是老先生,家有好多藏书,我背着你去借,人家不肯,说要帮着推磨子。我便将你放在磨盘顶上,教你拨着磨眼,我就抱着磨棍推起磨盘转,一个上午,给人家磨了三升苞谷,借了三本书,我乐得去亲你,把你的脸蛋都咬出了一个红牙印儿。你还记得那本《红楼梦》吗?那是你到了四岁,刚刚学会说话,咱们到县城姨家去,我发现柜里有一本书,就蹲在那里看起来,虽然并不全懂,但觉得很有味道。天快黑了,书只看了五分之一,要回去,我就偷偷将书藏在怀里。三天后,姨家人来找,说我是贼。我不服,两厢骂起来,被娘打过一个耳光。我哭了,你也哭了,娘也抱住咱们哭。你那时说:“哥哥,我长大了,一定给你买书!”小妹,你那一句话,给了兄多大安慰,如今我一坐在书房,看着满架书籍,我就记想那时的可怜了。

咱们可不是书香门第,家里一直不曾富绰。即使现在,父母和你还在乡下,地分了,粮是不短缺了,钱却有出没入。兄虽每月寄点,也只能顾住油盐酱醋,比不得会做生意的人家。但是,穷不是咱们的错,书却会使咱们位低而人品不微,贫困而志向不贱。这个社会,天下在振兴,民族在发奋,咱们不企图做官,以仕途之望作功于国家,但作为凡人百姓,咱们却只有读书习文才能有益于社会啊。你也立志写作,兄很高兴,你就要把书看重,什么都不要眼红,眼红读书,什么朋友都可抛弃,但书之友不能一日不交。贫困倒是当作家的准备条件,书是忌富,人富则思堕。你目下处境正好逼你静心地读书,深知书中的精义。这道理人往往以为不信,走过来方才醒悟,小妹可将我的话记住,免得以后“悔之不及。”

兄在外已经十年,自不敢忘了读书,所作一、二篇文章,尽属肤浅习作,愈使读书不已。过了二月二十一日,已到了而立之年,方更知立身难,立德难,立文难。夜读《西游记》,悟出“取经唯诚,伏怪以力”,不觉怀多感激,临风叹息。兄在你这般年纪,读书目过能记,每每是借来之书,读得也十分注重。而今桌上、几上,案上,床上满是书籍,却常常读过十不能记下四五,这全是年龄所致也。我至今只有以抄写辅助强记,但你一定要珍惜现在年纪,多多读书啊!

既有条件,读书万万不能狭窄。文学书要读,政治书要读,哲学、历史、美学、天文、地理、医药、建筑、美术、乐理……凡能找到的书,都要读读。若读书面窄,借鉴就不多,思路就不广,触一而不能通三。但是切切又不要忘了精读,真正的本事掌握,全在于精读。世上好书,浩如烟海,一生不可能读完,且又有的书虽好,但不能全为之喜爱,如我一生不喜食肉,但肉却确实是世上好东西。你若喜欢上一本书了,不妨多读:第一遍可囫囵吞枣读,这叫享受;第二遍就静心坐下来读,这叫吟味;第三遍便要一句一句想着读,这叫深究。三篇读过,放上几天,再去读读,常又会有再新再悟的地方。你真真正正爱上这本书了,就在一个时期多找些这位作家的书来读,读他的长篇,读他的中篇,读他的短篇,或者散文,或者诗歌,或者理论。再读外人对他的评论,所写的传记。也可再读读和他同期作家的一些作品。这样你知道他的文了,更知道他的人了,明白当时是什么社会,如何的文坛,他的经历、性格、人品、爱好等等是怎样促使他的风格的形成。大凡世上,一个作家都有自己一套写法,都是有迹而可觅寻,当然有的天分太高了,便不是一时一阵便可理得清的。兄读中国的庄子、太白、东坡诗文,读外国的泰戈尔、川端康成、海明威之文,便至今于起灭转接之间不可测识。说来,还是兄读书太少,觉悟浅薄啊!如此这番读过,你就不要理他了,将他丢开,重新进攻另一个大家。文学是在突破中前进,你要时时注意,前人走到了什么地方,同辈人走到了什么地方?任何一个大家,你只能继承,不能重复,你要在读他的作品时,就将他拉到你的脚下来读。这不是狂妄,这正是知其长,晓其短,师精神而弃皮毛啊。虚无主义可笑,但全然跪倒来读,他可以使你得益,也可能使你受损,永远在他的屁股后了。这你要好好记住。

在家时,逢小妹生日,兄总为你梳那一双细辫,亲手要为你剥娘煮熟的鸡蛋。

一走十年,竟总是忘了你生日的具体时间,这你是该骂我的了。今年一入夏,我便时时提醒自己,要到时一定祝贺你成人。邻居妇人要送你一笔大钱,说我写书,稿费易如就地俯拾。我反驳,又说我“肥猪也哼哼”。咳,邻人只知是钱!人活着不能没钱,但只要有一碗饭吃,钱又算个什么呢?如今稿费低贱,家岂是以稿费发得?!读书要读精品,写书要立之于身,功于天下,哪里是邻居妇人之见啊!这么多年,兄并不敢奢侈,只是简朴,唯恐忘了往昔困顿,也是不忘了往昔,方将所得数钱尽买了书籍。所以,小妹生日,兄什么也不送,仅买一套名著十册给你寄来,乞妹快活。 

 

 

读书与你们自己

阿忆博士

 

读适合你的书如果你的专业不是文学,你大可不必去读那些被称之为名著的书。对一个普通的爱书者,他不必认为读某部书是“必要的”。许多名著对于普通人来说是沉闷而拖泥带水的,如果你看十八世纪的书,其中会有大段大段的道德说教,而十九世纪的名著里充斥着毫我意义的景物描写,你尽可以跳读,甚至因为这些原因干脆不去读整部书。不要由于看不进去这类书而怀疑自己,大多数时候这都不是你的错。有些作品是由于它的作者出了大名,被胡乱选进了文集,如果读雪莱的《猫》,你是无法从“一只猫咪真痛苦,确确实实不舒服”这样的劣句中感受到诗之美的,那不如忘掉它!

总之,你和适合你的作品应该是一见钟情,这种钟情不要受社会意见的左右。

许多名人和名著是社会的、历史的产物,但不必是你个人必须欣赏的。你个人的原则应该是率性而读,你的阅读应该带给你最大的快乐,让你看了第一段,如果不看第二段就会当场憋死。

此外,人的年龄与接纳性有着极大的关系,这就像河水的发展,在上游它是涓涓细流,而它的中下游会越来越易于囊括更为广大的东西;也像树的枝头,每一时刻它都在寻找高于现在的高度。所以如果你的年龄刚好适合琼瑶,那就坦然地读她。等你长大了,你自然会得到更为高级的东西。

读书如饮酒读书不要以功利为目的,比如通过读书成为作家和有名的学者,或者通过读书能在聊天的时候力压群儒,或对女朋友交谈时口若悬河。读书只要使你笑了,哭了,使你思索了,就完全达到了目的。它就像饮酒一样,只是陶醉足矣,根本不必作出诗来。而且你(不能)像酒鬼一样,对酒产生崇拜,这恰恰是读书人的大敌。一个读书人能否做出伟大成就,取决于他与书的正确关系。他必须是爱书的,但又不能溺死于书海。

1856年4月11日,马克思写给女儿劳拉一封家书,他说:“书是我的奴隶,应该服从我的意旨。”

你不要把读书变成苦读,当成艰苦的任务,否则难免做出些头悬梁、锥刺股之类的傻束,这种作法不要说是为了欣赏,即使为了赶考,也再蠢不过。试想,困到了必须靠头发的牵痛和铁针刺皮肉才能不倒下去的程度,你的阅读还有什么愉快可言?何不先去大睡一觉,然后悠闲自得地读上几页。

一岁读一部书不要认为一岁读一部书这个目标太低了。如果你能活70岁,你将读70部书!你可以随便找一位朋友,让他开一个读书清单,你会发现,他列不出70部。

10岁以前,你不可能一年读一部书,那时损失的10部要在中学或大学时代补上,这意味着,学生时代你将每年多读2至3本书。这并不算多,因为这恰是你读书的季节。困难的是,30岁以后,当你从事与书关系不大的工作时,你还能不能一岁读一部书?如果不能,你将是一个因精神世界贫乏而未老先衰的人。

对于少数爱书如命的人,一年只读一部书又是一个忠告,在信息时代,一年读许多书的人,无疑将会显得呆头呆脑,因为他在这个时代必须应付的许多事,都由于滥读而贻误了。在今天,读书破万卷的人,下笔定无神。这个时代有更多的方法带给我们欢乐,读书已从求知和娱乐的主导地位,降低到与影视、广播、磁带、唱盘、报刊、旅游同等的地位。青年时期读书不必贪多,以求得更广泛地融入生活之中。中年以后不要放弃读书,它可以保持浪漫、天真、年轻、清醒。

保持你的书橱英国作家阿斯查姆在《校长》一书中,记述了他最后一次拜访简·格雷夫人的情景。那天,格雷夫人坐在窗子旁,正在阅读苏格拉底关于死亡的精采篇章。当时,她的父母正在远处花园里游猎,犬声相吠,喊声越窗而入。作家见她不随家人出猎而独自倚窗读书,便惊讶不已,但格雷夫人说:“他们在花园里得到的全部快乐,远远不及我在柏拉图的书中得到的多。”(苏格拉底的言行全部记载于他的学生柏拉图的书中。)书籍就是这样一种奇幻的东西,如果你能在印刷品时代日渐远去的时候,在你的房间保持一套书橱,你将把持住明洁的性情,因为读书比任何一种愉悦的方式更需要心智的宁静,也更能带给你安详。在越来越躁动的世界里,书籍会给你一个栖息地,它是另一个世界,收藏着许多人、许多时代、许多地域的传奇。它所赋予你的思想远比现实生活赋予你的更为生动,正如湖水里反射的湖光山色总是比真实的湖光山色更加美丽迷人一样。 

 

 

独白

散文

张爱玲

 

那年我七岁。

三哥指着我的碗说:“你的碗漏了!”我不信,抬起碗看。

三哥说“看看,还有汤淌出来呢。”

我把碗扣过来查看,汤撒了一桌子。妈妈问原因,三哥笑得前仰后合,我才知道上当。

没打,也没训,妈妈从此知道:她的女儿是个傻大姐。

十六岁时二婶来,我盛饭。二婶叮咛:“少盛点儿,小半碗就够了。”

点头记住,心想二婶饭量真小。

妈妈在厨房见了:“就盛这么点儿?”

我老老实实交代:“二婶要的。”

妈妈夺过去,盛满满一大碗,二婶也都吃了。真怪事,我到现在也以胃口好自豪。

老同学相聚,提起我的所作所为,乐不可支;上面搞调查,找学生座谈,听见那些平安无事的话,打掉拽着我后襟的手,放上几炮;忘了带引柴,跑回家拖了二米多长的木头,满头大汗进了课堂,吓了人一跳,既而哄堂大笑……。

然后去读师专,同学感叹怀才不遇时,我已趴在那些名著上大吃大嚼。

同末学跳舞,男生一堆女生一块只练走步,想跳舞,却又扭扭捏捏。

很看不起那种矜持,便走到一位男生面前:“我请你跳舞。”怕不给面子,补上一句,“我跳得不好。”

全场都静下来,睁圆眼睛。他犹豫了一下,终于把手搭在我肩上,很紧张:“我也跳不好。”

至今仍跳不好,乐感不强,却为那一次得意。

那个春天常穿运动鞋,天热,就免了袜子。

不幸迷上书法,常和同学去书法老师家。那天老师兴趣正浓,邀我们欣赏一下他的珍藏。老师脱鞋进了书房,同去头皮进,他们都有些吃惊,又若无其事。

饱过眼福,只顾着高兴,忘了后悔。

没想到,同去的男生居然没有被我的光脚吓住,毕业前成了我的男朋友。

没想到,很多人惊讶:书呆子也恋爱了!真的?会吗?其实,我的初恋十四五岁就开始了。是一株悄悄疯长了五年的树,没有果实。

成家后看爱情小说,看到求婚场面总羡慕不已后悔不迭——他没这么做过。

毕业一年多,他的工资刚能吃饱。家在外地,生怕他攒不下钱倒攒一身病。是我忍不住,说:要不,我们结婚吧。

家里人决定还是小车送,我说:“别麻烦了,我自己走,汽车票都买了。

他们家娶我,一分没花。

参加婚礼参观新房时不无眼热,真正花他父母种地攒下的钱,走路也直不起腰来。

傻了二十多年,知道自己是个小人物,一只蚂蚁一棵小草而已,只要自己坦坦荡荡心安理得。

学会了沉默。体内的血液却无法冷却,有时还冲动,就这德行了。 

 

 

独白

海外文摘

席慕蓉

 

一把向你借来的笔还给你吧。

一切都发生在回首的刹那。

我的澈悟如果是缘自一种迷乱,那么,我的种种迷乱不也就只是因为一种澈悟?

在一回首间,才忽然发现,原来,我一生的种种努力,不过只为了要使周围的人都对我满意而已。为了要博得他人的称许与微笑,我战战兢兢地将自己套入所有的模式,所有的桎梏。

走到中途,才突然发现,我只剩下一副模糊的面目,和一条不能回头的路。

把向你借来的笔还给你吧。

二把向你借来的笔还给你吧。

他们说,在这世间,一切都必须有一个结束。

不是所有的人都能知道时光的涵义。不是所有的人都懂得珍惜。太多的人喜欢把一切都分成段落,每一个段落都要斩钉截铁地宣告落幕。

而世间有多少无法落幕的盼望,有多少关注多少心思在幕落之后也不会休止。

我亲爱的朋友啊!只有极少数的人才会察觉,那生命里最深处的泉源永远不会停歇。这世间并没有分离与衰老的命运,只有肯爱与不肯去爱的心。

涌泉仍在,岁月却飞驰而去。

把向你借来的笔还你吧。

三把向你借来的笔还给你吧。

而在那高高的清凉的山上,所有的冷杉仍然都继续向上生长。

在那一夜,我曾走进山林,在月光下站立,悄悄说出,一些对生命的极为谦卑的憧憬。

那夜的山林都曾含泪聆听,聆听我简单而又美丽的心灵,却无法向我警告,那就在前面窥伺的种种曲折变幻的命运。

目送着我逐渐远去,所有的冷杉都在风里试着向我挥手,知道在路的尽头,必将有怆然回顾的时候。

怆然回顾,只见烟云流动,满山郁绿苍蓝的树丛。

一切都结束在回首的刹那。

把向你借来的笔还给你吧。 

 

 

独之趣

 

人生有如四季,寥寂冬日当前时,我们就得自我振作。

一月里,雨落下来就冻成冰。我坐在书桌前,家里静得连一只鸟落在房顶上都到。没有人从冷飕飕的外面进来吵着要吃晚饭了。没有人叫我出去看桦树上结的冰。没有人打断我的思路,焦急地问我:“你忙了一天也该休息了?”

寂静始于七年前,一个风光明媚的春日。我丈夫急欲开始他的高尔夫球季,匆匆搂了我一下就冲出门外,回过头来喊道:“你好好看家!我三点钟回来。”然而早在三点钟以前,他便因心脏病猝发,倒了下去,他再也没有回家。

我的经验独特?当然不是。世间寂寞的寡妇和鳏夫多得很。痛失所爱也不是进入寥寂天地的唯一途径。人们由于种种缘故不再和他人一起生活,大部分人有生之年都会有一次或多次这样的经验。

我们孤独的人常常会受到狂风般的寂寞侵袭。那种凄凉的时刻,都曾在我们的心头留下创痕。使得我们向往成双成对或家庭生活的感受强烈万分。

但是,孤独也是一种洋溢着满足、温暖、甚至欢乐的生活方式。既然己所不欲的寂寞时刻来到,我们就应该学习怎样适应这种情况,以便庄严体面地过这种独自生活。

心灵的创伤终于痊愈,我回顾那几年,不禁渐渐想出孤独的一些好处。如同雨后新霁最初绽现的一线阳光,己所不欲的寂寞里除了一点忧虑外,还有一点温暖。

这点温暖是从哪里来的呢?首先是从记忆里,记忆把我们生命中的岁月串联在一起。

孤独中我们有更多的时间回忆往事。在细细地品味回忆里,我们会对生活产生更深刻的理解。

有一个夏日,我把丈夫一生写给我的信收集在一起,按照先后次序重读了一遍。从这里出现的,是多么恩爱、复杂和受折磨的一个人!我悲哀地看到他的需要和他的真性格常常丧失在日常生活的网里。要是当时我对他了解得更清楚,跟他更亲密一些又会如何呢?

也许我现在感觉到的这点新的了解,一定要在时空阻隔以后才会有。因为只有从远处看一个失去的亲人,所有零碎的记忆才能连贯起来,成为一个整体,使视线不受到日常琐事的阻梗。

如果说孤独可以从记忆里得到温暖,也可以从对自己越来越清楚的认识中得到温暖。我独居了几个星期后,就发现自己内心中在进行无数对话——要活的我和要死的我,相信的我和否定的我,曾经热爱过的我和因为太伤心而摒弃爱的我之间的对话。

我们不是一向知道我们都是由成熟与幼稚的、聪明与肤浅的自我结合而成?我们不是一向知道这些互相交战的自我之间的对话,正等待我们去追续?孑然一身的人更应该积极地回答这些问题,并迎接新的人生。

孤独也是我们学着战胜恐惧,缔造自己性格的地方。

如果你是个独身女性,你现在必须学着怎样照管汽车;找出火炉什么地方有故障;怎样填报所得税。你迅速而痛苦地发现自己是怎样的一个人,你有什么才能。

诗人里尔克曾经说过,在孤独中,“没有一处看不见你”,非得诚实才行。

最重要的是,孤独从与人交往和我们对人的新的了解中取得温暖。我知道这句话似是而非。你会问:孤独的人,由于孤独的本质,不是很难与人交往吗?正好相反,孤独的人特别适于和别人建立关系。最明显的理由是因为他有此需要。心理学家兼精神病学家荣格说:“寂寞并不一定与交往抵触,因为没有一个人能比寂寞的人更需要伴侣。”

我们现在的心是空空的,因此是开放的,过去我们完全把心思放在一个所爱的人身上的时候,就不是这样。我们现在遇见生人,要自由得多,能自由地跟他深谈。朋友的出现,就象黑暗中阳光忽然展现。

因为你对于你自己内心的交战十分了解,所以在孤独中对别人的悲伤也易于接受。

还有,虽然我们和别人在一起的时候不多,但彼此在一起时,这样的来往就有了新的和特别的性质。我现在和朋友们往往比过去容易交谈得更深一层,也许因为我现在说话比较自由,比较坦率。正象精神病学家几年以前对我所说的:“谈得越深,就越密切。”

孤独是无可躲避的成长过程中的一部分。孤独的一段时间,假如运用得当,可以融化你胸中的郁积,可以照亮你人生其余的旅途。一段孤独时期过后,你可能更加愤怒,也可能更加温柔;更加严厉或更加仁爱;更加怀恨或更加爱怜;但跟从前决不一样。

尽管没有别的人生经验能象孤独那样容易使人变坏,但我们一定要鼓起勇气不使它左右自己。

不要为自己难过视作生活中最危险的敌人。虽然要你在孤独中去热爱生活和别人并非易事,但你应该这样做。

找出孤独中的快乐你写日记,你就会发现:“今天朋友来看我,给了我一件意想不到的礼物;我出去散步,走得很远,回来觉得身心为之一新。”翻阅过去的日记;我可以看到我在成长,发现生活多么不能预测,多么奇妙。

承认孤独是成长的时期有阴有睛,有雨季,也有干旱。孤独是我们生活锁链中的一环,是一个回顾过去瞻望未来的时期。也许你的余生也是独自生活——你对这个要有所准备。可是,假如你的渴望是再婚,改换职业、交新朋友,就把你的渴望变成准备,等到这些事情发生时,便可坦然接受。

尊重自己香。要使你自己得到鼓励,感到惊奇、快乐。要对你自己说:“我挨了一棒,我一定要休息休息,使自己安适。”

如果可以选择,谁都不会选择长久孤独,我也不会。但我愿意在人生旅程中偶尔有点孤独,因为没有它,生活不可能完整,剧作家傅莱说得好:“一个人不敢思考自己孤独中的种种问题,就不可能自由自在。只有在思考中他才能生存。”

要记住,就是住在一个挤满了人的房子里,我们也是独立的个体。人人生来就是单独的,单独寻找人生的意义,单独死亡。我们所能做的最重要的事,就是学习着勇敢、谦逊、美好的生活。 

 

 

短篇三则

客厅里的爆炸

令人奇闻录 白小易

 

主人沏好茶,把茶碗放在客人面前的小几上,盖上盖儿。当然还带着那甜脆的碰击声。接着,主人又想起了什么,随手把暖瓶往地上一搁。他匆匆进了里屋。而且马上传出开柜门和翻东西的声响。

做客的父女俩呆在客厅里。十岁的女儿站在窗户那儿看花。父亲的手指刚刚触到茶碗那细细的把儿——忽然,叭的一声,跟着是绝望的碎裂声。

——地板上的暖瓶倒了。女孩也吓了一跳,猛地回过头来。事情尽管极简单,但这近乎是一个奇迹;父女俩一点儿也没碰它。的的确确没碰它。而主人把它放在那儿时,虽然有点摇晃,可是并没有马上就倒哇。

暖瓶的爆炸声把主人从里屋揪了出来。他的手里攥着一盒方糖,一进客厅,主人下意识地瞅着热气腾腾的地板,脱口说了声:“没关系!没关系!”

那父亲似乎马上要做出什么表示,但他控制住了。

“太对不起了,”他说,“我把它碰了。”

“没关系。”主人又一次表示这无所谓。

从主人家出来,女儿问:“爸,是你碰的吗?”

“……我离得最近,”爸爸说。

“可你没碰!那会儿我刚巧在瞧你玻璃上的影儿。你一动也没动。”

爸爸笑了。“那你说怎么办?”

“暖瓶是自己倒的!地板不平。李叔叔放下时就晃,晃来晃去就倒了。爸,你为啥说是你……”“这,你李叔叔怎么能看见?”

“可以告诉他呀。”

“不行啊,孩子。”爸爸说,“还是说我碰的,听起来更顺溜些。有时候,你简直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你说得越是真的,也越像假的,越让人不能相信。”

女儿沉默了许久:“只能这样吗?” 

 

 

短文三则

武汉晚报

田松林

 

刚结婚的时候,我摆出一副正经的样子,让他坦白他的恋爱史。

他却满不在乎地甩出4个字:“百里挑一。”

他脾气很好,有时尽管我百般挑衅,他也不生气。有一天,我忍不住问他为什么从来不生气。他好像觉得我问的问题很奇怪,看着我问道:“生气?跟谁?跟你?我敢吗?跟孩子?我忍心吗?跟别人?我犯得上吗?”

他是国内名牌大学毕业,而我则只在本地念了几年专科。有了孩子之后,我总说,我们的孩子一定不要像我,而要像他一样上名牌大学才有出息。他听了却不以为然:“像谁都没有关系,像你,可以找一个我这样的对象;像我,可以找一个你这样的对象,不是一回事儿嘛?”他有很多优点,但有一个特别大的毛病,就是懒。让他干点儿活的时候,总是满脸痛苦的样子。有一天,我实在忍无可忍了:“你到底是懒,还是有病?如果是懒,从今天起必须分担一部分家务;如果有病,我宁愿伺候你一辈子!”他笑嘻嘻地回答了两个字:“懒病。”

一天,我想起了那个传统的难题:“我和你妈同时掉到河里,你先救谁?”他看了我一眼,笑着问:“你说呢?”这回轮到我为难了。

我一直想把我的单眼皮割成双眼皮。那天我的一个割过双眼皮的同事到我家做客,等同事走后,我问他同事的双眼皮是否好看。

“好看!——可惜不是真的!”看来,我的双眼皮是割不成了。

他会玩麻将,但如果带赌注的,即使是最小的,他也从不参与。一次我俩谈及此事,我称赞他的毅力。

他倒是很谦虚:“不是毅力,而是‘心理承受能力’差,赢钱的时候我总觉得对不起朋友,输钱的时候我又觉得对不起媳妇。”

许多家都管媳妇叫“常有理”,而我家则不是。

如果他做错事,那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如果我做对或做好一件事,那是“愚者千虑,偶有一得”或“笨人有笨办法”。

我总认为洗衣机洗衣服不干净,而他则是用洗衣机洗所有的衣物,我俩总是为此争执不下。

有一天他问我:“是不是特别讨厌用洗衣机洗衣服?”我想都没想,斩钉截铁地说:“是!”他一字一板地接着问:“就像我特别讨厌用手洗一样?”好了,从此无“战事”。

袭。或五六只,或八九只,日不空回。

一日表兄至,槐以炖雁待之。兄曰:“鸿雁仁义之禽,何忍掳猎?”槐曰:“为生计也!”兄曰:“差矣!鸿雁五常俱备,人或不及。群起群栖,携幼助孤,仁也;失偶而寡,至死不配,义也;依序而飞,不越其位,礼也;衔芦过关,以避鹰隼,智也;秋南春北,不失其时,信也。弟何以不义猎义也?”槐大笑:“兄愚矣!以义猎不义则难;以不义猎义则易!此乃人生之秘诀也!”

 

起死回生

 

田松林东村张公,身染绝症,不思饮食。

一日,挚友许刚至,提沧州清烧两瓶,清蟹4只。问公:“兄何至此悲也?”公长叹:“不日而去矣!”刚曰:“能不去乎?”公蹙眉:“气数已尽也!”刚大笑:“悲亦去,乐亦去,何苦自我折磨也!兄起,弟陪你痛饮开怀,醉归黄泉,岂不快哉!”公强起与刚饮。一瓶尽,一瓶又大半,二人大醉。

是夜,公闻门外有铁链之声。顷刻,二鬼入,以链锁其项,以棒驱之。

公思,完矣!既死,何不再图一乐也!遂将所剩清烧揣于怀内。

至阴府,阎王闻异香,问:“怀揣何物?”公曰:“沧州清烧也!阎王喜,小人敬奉之!”二鬼取酒呈阎王。阎王呷之,甚喜,问:“汝何人也?”公曰:“东村张达魁也!”阎王颔首,又翻簿数页:“西村章达魁,汝可知之?”公曰:“地方秀才也!”阎王大饮一口谓二鬼曰:“再劳,以张换章耳!”公窃喜,遂叩谢。

二鬼随公至西村,锁章去。

公醒,梦也。大汗滂沱,衣衾尽湿。至晓,渐觉神清气旺,且闻西村哭声悲切!章达魁,无病而逝矣!

 

丑 妻

 

李其祥S君有妻,丑,为此颇感自豪,常于有靓妻之友面前夸口:丑妻是宝,见了恶心,不见省心,出门放心,免得有第三者插足。友听毕,掩口笑道:君言差矣,常言道:以为最安全的却最危险,岂不闻情人眼里出西施吗?S君听毕,顿悟,叹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差一点大意失荆州! 

 

 

对儿子的祈祷

MACARTHUR

 

啊,上帝,请给我造就这样一个儿子,他将坚强得足以认识自己的弱点,勇敢以面对恐惧,在遇到正当的挫折时能够昂首而不卑躬屈膝,在胜利时能谦逊而不趾高气扬。

请给我造就这样一个儿子,他不会用愿望代替行动,将牢记你的教诲——认识自己是认识世界的奠基石。

我祈求,请不要把他引上平静安逸的道路,而要把他置于困难和挑战的考验和激励之下。让他学会在暴风雨中挺立,让他学会对那些失败者富于怜悯。

请给我造就这样一个儿子,他将心地洁净,目标高尚;他将在征服别人之前先征服自己;他将拥有未来,但永远不会忘记过去。

我祈求,除了上述的一切之外,请赐他以足够的幽默感,这样他可能永远庄重,但不至于盛气凌人;赋他以谦卑的品质,这样他可能永远铭记在心:真正的伟人也要直率真诚,真正的贤人也要虚怀若谷,真正的强者也要温文尔雅。

那么,作为他父亲的我就将敢于对人低语:“我这一生没有白白度过。” 

 

 

 

对理想的思索

追求

周国平

 

1

据说,一个人如果在14岁时不是理想主义者,他一定庸俗得可怕;如果在40岁时仍是理想主义者,又未免幼稚得可笑。

我们或许可以引申说,一个民族如果全体都陷入某种理想主义的狂热,当然太天真;如果在它的青年人中竟然也难觅理想主义者,又实在太堕落了。

由此我又相信,在理想主义普遍遭耻笑的时代,一个人仍然坚持做理想主义者,就必定不是因为幼稚,而是因为精神上的成熟和自觉。

2

有两种理想。一种是社会理想,旨在救世和社会改造。另一种是人生理想,旨在自救和个人完善。如果说前者还有一个是否切合社会实际的问题,那么,对于后者来说,这个问题根本不存在。人生理想仅仅关涉个人的灵魂,在任何社会条件下,一个人总是可以追求智慧和美德的。如果你不追求。那只是因为你不想,决不能以不切实际为由来替自己辩解。

3

理想有何用?人有灵魂生活和肉身生活。灵魂生活也是人生最真实的组成部分。

理想便是灵魂生活的寄托。

所以,就处世来说,如果世道重实利而轻理想,理想主义会显得不合时宜;就做人来说,只要一个人看重灵魂生活,理想主义对他便永远不会过时。

当然,对于没有灵魂的东西,理想毫无用处。

4

我喜欢奥尼尔的剧本《天边外》。它使你感到,一方面,幼想毫无价值,美毫无价值,一个幻想家总是实际生活的失败者,一个美的追求者总是处处碰壁的倒霉鬼;另一方面,对天边外的秘密的幻想,对美的憧憬,仍然是人生的最高价值。那种在实际生活中即使一败涂地还始终如一地保持幻想和憧憬的人,才是真正的幸运儿。

5

对于不同的人,世界呈现不同的面貌。在精神贫乏者眼里,世界也是贫乏的。

世界的丰富的美是依每个人心灵丰富的程度而开放的。

对于音盲来说,贝多芬等于不存在。对于画盲来说,毕加索等于不存在。对于只读流行小报的人来说,从荷马到海明威的整个文学宝库等于不存在。对于终年在名利场上奔忙的人来说,大自然的美等于不存在。

想一想,一生中有多少时候,我们把自己放逐在世界的丰富的美之外了?一个经常在阅读和沉思中与古今哲人文豪倾心交谈的人,与一个只读明星轶闻和凶杀故事的人,他们生活在多么不同的世界上!那么,你们还要说对崇高精神生活的追求是无用的吗?

6

圣徒是激进的理想主义者,智者是温和的理想主义者。

在没有上帝的世界上,一个寻求信仰而不可得的理想主义者会转而寻求智慧的救助,于是成为智者。 

 

 

 

 

对青年的热望

中国青年

宋振庭

 

当代青年的形象青年,是整个社会议论的中心话题之一。在我国如此,全世界也如此;一辈人如此,几辈人在一起谈话也如此。青年问题在社会学中占据着突出的地位。

二次世界大战给资本主义世界以摧毁性打击,榨取剩余价值的罪恶,及其给人类带来的万恶后果,被各国人民所憎恨;与此同时,世界出现了一批社会主义国家,兴起了社会解放、民族解放、人民民主的新浪潮。到四十年代末,新中国成立,朝气蓬勃。五十年代的青年处在一心向往社会主义、社会解放的革命高潮之中。五十年代的青年是正统的、虔诚的社会主义者,或社会主义的拥护者。他们有理想、守纪律,听党的话,严于律己。

从五十年代末,特别是到了六七十年代,历史发生了奇异性的变化。苏联出了斯大林问题,赫鲁晓夫上台更增加了这个问题的复杂性。社会主义是在实践中,出现坎坷和挫折是不足为奇的,可是国际资本主义抓住这个时机向社会主义、马列主义尽其仇恨和辱骂、丑化、攻击之能事;与此同时,苏联领导集团的霸权主义行为,更为这种攻击帮了大忙,一下子把整个世界带入迷惘的境界。中国本来被世界人民看作是自己的希望和前途所在,不幸的是我们继1958年失误之后,又发生了十年内乱的大失误。此时,正赶上战后国际资本主义的一次大的技术革新,以电子计算机、现代自动传导信息控制及核子能为标志的新的经济起飞发生了。资本主义世界出现了新的繁荣,新的福利主义。

青年是时代的晴雨表,时代的镜子。事实上,中年人、老年人这些社会的当家人办了事,办得好或不好,社会走正了或走偏了轨道,青年人最敏感,总是他们最先以最明朗的方式反映出来。

从六十年代末到今天的当代青年,就是在这样的大环境中重新思考、重新选择、重新评价社会问题及人生道路的。在这种思考、摸索中,一些青年也确实产生了虚无主义、看透一切、怀疑一切的现象;也有一些青年饥不择食,吞进一些劣等的、甚至有毒的精神食品。于是就发生了人们所说的当代青年问题。但是,平心静气地想一想:这一切青年自己能负主要责任吗?

依我看,当代青年有前几代青年比不上的许多特点。他们思想比较解放,框框少。他们渴于求知,渴于探索。当然这里边就有吃毒菌的危险,但是由于经过了自己头脑去选择和比较,走完思考的历程,不是坏事是好事。我们时代的思想家、探索家、革新家是会从他们中产生的。他们的技术装备、满足知识胃口的条件(包括引进而接触到的外国的好的东西)远比前几代人要好得多,因此成长快,成熟早,在这一点上也是一代胜过一代。

当然,当代青年也有其自身的缺点。他们缺乏政治和生活经验,辨别是非的能力不强。有些青年人在思考、选择中,甚至和不必怀疑的真理去较量。比如,对马克思主义的一些基本原理,他们也要怀疑一番。也有少数青年轻浮好动,随风飘荡,甚至不知落到什么污秽的港湾里去了。所以,对青年要很好地教育和引导。

对青年问题要正确对待党和国家、老一辈的革命家对我国青年一直是寄予极大的厚望的。这很容易理解,因为今后几代青年是什么样的,在很大程度上,决定着我们国家的前途和命运。

对当代青年的厚望,并不是一个纯理想和纯愿望的问题,而是一个从当代青年的现实出发,从中找出如何加以引导扶植的路子问题。事实上,象早一些的张志新、新近的张海迪,在这两人的身上,已经可以看出当代青年的整个队伍的身影。青年问题和其他问题不同的一点是青年的可塑性,教育者可以因材施教、因势利导,通过巨大的社会教育和实践,把青年培育成四化的栋梁之材。这里面重要的问题是看我们认识不认识、理解不理解当代青年,对他们的整个估量是不是正确。

应该承认,在青年问题上有两种偏颇现象,这应当引起人们、特别是领导和教育工作者注意。

一种偏颇是摇头、叹气,对青年持悲观看法。这些同志,这些青年的父兄师长,从十年动乱的消极后果出发,看到了青年中确实存在的消极现象和一些前所未见的新问题,应该说,他们并非无缘无故地着急和焦虑。但是,着急和焦虑并不一定要悲观。只要深入分析一下就可以看到:第一,当代青年并非铁板一块、都是一个模子制成的,青年中间各种各样的人有的是,先进和后进,英雄人物和犯罪分子都是同时并存的,不能只见树木不见森林,只见一个方面就断定其时代和队伍的全体。第二,五十年代的青年很好,这是事实,我们要发扬那个时代的好传统;但是,经历了十年动乱的青年即使有动乱留下的这样那样的问题,也有失之东隅、得之桑榆的一些收获,虽然这些收获说来痛苦得很,花的代价太大,但毕竟是新收获。比如说张志新一类的青年是可以惊天地、泣鬼神的人物,我心悦诚服地承认,我是远不如这些青年的,在探索真理勇气上,我比这些青年差好多。再比如说有些青年,在别人武斗、打派仗时,埋头苦干一种事业,至今已成令人瞩目的人才。所以不能说现在青年“一切不如过去了”。过去有过去的好,今天有今天的好,明天还有明天的好。第三,一时之间的社会风气、社会思潮,自有产生它的社会根源、社会条件,比如实行经济上开放、搞活政策后,一些人失足落水、走向反面,或者本来就是反面的,这一回暴露了出来,这些问题不只是青年中有,壮年、老年中也有,党员干部中不也是有一些人很不象样子吗?所以发生一些问题,不能只是责怪“小青年”。持悲观情绪的同志的最大错处,就在于忘记了自己的责任。朱伯儒、李燕杰同志就不悲观,他们深入到青年中扶正祛邪,乐观地工作,越做越有信心。

另一种偏颇是对青年问题的严重性估量不足,看得太简单,说严重些是掉以轻心,任其自流,不管不问,或者是不敢管,不敢问,怕麻烦,只是讨好他们,迎合他们,不认真地进行规劝和引导。

还有一些人利用青年轻信、好奇的心理,以售其奸,以有害的思潮影响青年,把“一切向钱看”“人格商品化”的腐朽东西兜售给青年,对这类二道贩子、奸商要警惕,要打击,当然这种人已不属于认识上的偏颇了。

我的交心话人贵知己,知己必须交心。终日相聚,客客气气,但从不交心,并不算认识,更谈不上是知心朋友和同志。同志的“志”字底下有一个“心”字,人和人的距离是以心的距离来计算的。

我在这篇文章的结尾单写一段交心的话,并没有什么私话,也没有什么秘诀;只是我已经六十多岁了,一生的痛苦、蹉跎太多,我总觉得形之于文,也说不尽我心中的衷曲。比如,当我年轻的时候,我吃过许多亏,这些亏教训过我。老了的时候,如有可能,就告诉后来者,向他们说一句:“小心上当!”当然,这只是愚者千虑之一得。

为了把话说得简捷了当,我把这些交心的话用短语形式写一写,说得不谦虚一点,也算自我杜撰之格言吧:一、自己看,自己想。书上的话,先生的话,要看、要听,但可悲的是自己无主见,不加分析判断,不管正确与否放开脑子叫人家来跑马。

二、敢爱敢憎,爱憎分明,愈分明愈好。不要做模棱两可的人,虽然这种人活着更保险一些,还可能飞黄腾达、万事亨通。但这是中了西方人的滑头哲学、实用主义和中国人中庸之道的毒。宁死不当这种人。这种人好象优点很多,可是只有一条缺点就够了——这种人对社会没有好处。

三、兴趣要广,精力要专。对人类一切美好的东西,都应该有兴趣,有可能就学一点。学多少,算多少,皮毛点也不可怕,只要有自知之明就行。但在学一样、干一样时,要专心致志,集中全力,不到一定程度决不罢手。广与精有矛盾,又可统一。

四、对知识如干海绵,要残酷地向对象榨取。在学业上我坚信这样的经验——浅尝辄止,一事无成;锲而不舍,金石可断。

五、对生活要热爱。人生的道路宽阔得很,人活着很有意思,何况又是“万物之灵”。生活里充满乐趣。当然,对于自己羡慕的东西要多想一想:值得羡慕吗?

如真值得,那不只是羡慕,自己也要做。

六、有雄心、有抱负,但不骄不躁。不要怕别人说长道短,只要认准方向就干下去。但不可任性,不可违反社会公德;那不是雄心,是私心。

七、随时准备赴大义。灾难会有的,祖国和社会,同志和朋友,都可能遭遇灾难。比如敌人来了,或者坏人在干坏事,或者自然灾害,就要勇于赴义,甚至不惜一身性命。

八、朋友要多。但一生中真正的知己也许不多,鲁迅说的“人生得一知己足矣”,很有道理。连祖国和人民、生你养你的土地都不爱的人,不必和他交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