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算机打不开 未响应:王建勋：敌对思维要不得

王建勋：敌对思维要不得

　　政府是民众为了自由而和平地共处设立的组织，其唯一目的是保护个人的权利和自由，而非追求自己的利益。政府没有——也不应该有——独立于民众的利益诉求

　　到一处旅游，人们大多期望那里物价不要太离谱，往往担心自己被宰或者被骗。但旅游景区“宰人”之事时有发生，最近大家目光关注的是三亚——一座位于天涯海角的旅游城市。

　　其实，在一个市场经济社会里，旅游景地是否“宰人”不能只看价格高低，还得看看是否明码标价，是否反映了当地的供需关系，是否存在某种胁迫因素等，不能仅仅因为价格高昂就说商家“宰人”。如果是双方自愿同意的交易，无论价格多高，都不能认为卖方“宰人”。那些自愿购买奢侈品的顾客，很少认为商家宰欺。

　　但在一些旅游景区，的确存在形形色色的“宰人”现象。比如，游客问问某种商品的价格，或者摸一下，就被“要求”买下，甚至受到人身威胁，人生地不熟的游客，为了避免招惹麻烦，只能乖乖掏钱。在一些饭店里，有些菜品只有“时令”或者“季节性”的描述，没有价格，顾客吃完才知道吃的是“天价菜”，若敢讨价还价或者据理力争，又有人身威胁伺候。

　　在海南致力于打造“国际旅游岛”的背景下，三亚确实需要防止不适当的“宰人”现象，让诚实不欺成为自己的招牌。但此次宰人事件尽管让人们对三亚有些看法，真正让人们郁闷、失望乃至愤怒的，却是三亚的官方回应。

　　三亚市政府新闻办先是在微博上回应称“决不容忍欺客宰客”，接着又说在春节期间“没有接到一个投诉”，网民围观并质疑后，又转而对“零投诉”的说法道歉。

　　话音未落，当地官员又表示，“对三亚恶意攻击的人，将依法追究责任。”接着，再次道歉，主角换成了海南省副省长、三亚市委书记。道歉当天，当地报纸却仍发表报道，对投诉者咄咄逼人。再一周，三亚官方称，被曝店家确有“欺客宰客”行为，将吊销其执照并处罚款。

　　如是反复，成就龙年春节期间一场热闹非凡的大戏。作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公关失败案例，暴露了三亚官方应对危机的种种失策之举。其最受诟病之处，莫过于声称追究恶意攻击者的责任，以及请举报者站出来的“雄文”。

　　这是一种典型的“敌对思维”，它长期存在于社会的方方面面，在“文革”期间曾达到顶峰。这种思维方式的核心在于，把善意提醒或者批评者设想为自己的敌人，看做自己的对立面，将正常的建议、批评或者举报视为恶意攻击，理解为给自己抹黑。

　　这种思维方式既可能发生在平民百姓之间，也可能发生在政府（或者官员）与民众之间。

　　倘若发生在普通人之间，结果往往是人与人之间丧失信任，互相猜忌，互相提防，甚至互相陷害。“文革”期间类似的情形，包括亲人反目比比皆是。

　　而倘若“敌对思维”发生在地方政府与民众之间，结果是政府将民众视为不顾大局的“挖墙脚者”，视为影响自己形象的“小丑”，甚至视为企图搞垮自己的一小撮“阴谋家”。

　　在这种思维方式下，政府对民众失去了信任、耐心和宽容，民众的善意言行变成了“恶意攻击”，久而久之，政府与民众之间的对立和对抗便成为常态，甚至导致剧烈的冲突。

　　层出不穷的群体性事件恐怕与这种思维不无关系，本来是些小事，但由于这种思维作祟，结果酿成大事。

　　“敌对思维”，无论对于个人关系，还是对于社会关系都害莫大焉。从根本上讲，政府是民众为了自由而和平地共处设立的组织，其唯一目的是保护个人的权利和自由，而非追求自己的利益。政府没有——也不应该有——独立于民众的利益诉求。它所做的一切都（应）是保护民众的权利和自由。

　　既然如此，政府不过是为民众服务的“工具”，怎能将民众视为自己的对立面呢？

　　吊诡的是，随着“利维坦”（英国政治思想家托马斯·霍布斯语，用以比喻政府）的诞生，便出现了一个难以克服的悖论：尽管人们设立政府的目的在于保护自己的权利和自由，但一旦设立之后，政府有一种天生的侵犯个人权利和自由的倾向，因为它掌控着权力和暴力机器等“危险品”。

　　迄今为止，人类发现解决这个问题最有效的办法仍是，限制政府的权力，即建立一个有限政府，确立宪政与法治。而限制权力的主要办法是分权制衡，包括横向的分权和纵向的分权，让权力制约权力，或者，用麦迪逊的话说：“用野心对抗野心。”

　　这样，政府才能成为为民众服务的工具，而这需要每一个人的努力，包括那些手中掌握着权力的人。

　　作者为中国政法大学副教授

　　［背景：三亚宰客风波始末］

　　1月28日，北京风至飞扬房地产服务机构董事长罗迪在其个人微博上称：朋友一家三口在富林渔村海鲜排档吃海鲜，三个普通的菜花去近4000元。“邻座一哥们指池里一大鱼刚问价，店家手脚麻利地将鱼捞出摔晕，一称11斤，每斤580元共6000多元。”

　　这条微博后来被转发数万次，引发不少网民晒出在海南三亚的“被宰”经历。海南国际旅游岛声誉由此受损，被戏称为“国际宰客岛”。

　　1月29日下午，三亚市政府新闻办透过官方微博回应“春节宰客”事件，其中第三条微博称：“谢谢游客、网民和媒体对三亚的关注、关心和热爱。今年春节黄金周在食品卫生、诚信经营等方面三亚没有接到一个投诉、举报电话，说明整个旅游市场秩序稳定、良好。”

　　正是三亚市政府“零投诉”的表态，将这一事件拖入公共舆论场，更多的口水和争议在网络上蔓延开来。

　　压力之下，三亚市政府新闻办在次日作出解释。其官方微博公布了三亚市工商局春节期间12315值班情况：1月22日至28日，共接到消费者申诉举报、咨询电话70个，受理申诉举报43件，与去年同期相比下降59％。其中：普通餐饮8件，与去年同期持平；普通购物13件，与去年同期相比下降43％；普通服务16件，与去年同期相比下降74％；其他类5件，与去年同期相比下降33％(此处4类相加仅为42件，但三亚方面未做修正及解释)。已成功调解30件，撤诉5件；移转2件；正在处理中6件。

　　三亚政府新闻办解释，之前微博提及的“零投诉”实际为海鲜排档、水果零投诉。其官方微博随后向网民道歉：“上一条微博表述有误，是我们工作的失误，敬请广大网民见谅。”

　　根据网民提供的线索，当地的工商部门开始调查“宰客”排档，但表示无法落实证据。同时，三亚市政府的危机公关也开始提速。

　　1月31日，三亚市在2012年春节旅游情况通报会上，对此前错误表述春节“宰客零投诉”致歉。又由于未联系上“罗迪微博”本人，三亚方面恳请当事人出面合作，推动调查。

　　不过，这位官员同时表示，“对三亚恶意攻击的人，将依法追究责任。”这一表态再度招致非议及批评。

　　次日，三亚市委、市政府举行媒体见面会，海南省副省长、三亚市委书记姜斯宪对于龙年春节黄金周期间游客反映的海鲜排档、出租车及个别景区“宰客”现象向大家表示歉意。

　　姜斯宪称，将以此次事件为契机，虚心接受批评，努力向国内外优秀旅游目的地学习，实实在在做好市场监管，真正把三亚打造成高品质的度假家园。

　　孰知，同一日，海南省内媒体《国际旅游岛商报》头版头条以“罗迪，请你站出来”为题，呼应三亚市工商局所称证据缺失问题。该报还公布了当事人发给记者的短信截图，再次引发了众网民的讨论。

　　而随着调查深入以及事态发展，更多的问题暴露出来。对于网民在微博中曝光的万元账单，当地不同部门得出不同的结论。三亚市工商局相关负责人表示，只要是明码标价，又有消费者签字，就不能算欺客宰客，也不能照此进行处罚，这就是合同关系。而三亚市物价局工作人员介绍，网民贴出账单上部分海鲜价格高出当地物价部门当时规定的最高限价。

　　媒体则发现，此次被指宰客的“富林渔村”和“海岛渔村”，都有过被工商部门查处并重罚的前科。三亚市工商局《2010年以来对旅游行业经营者违法经营行为查处及扣分情况的通报》中显示，“富林渔村”因为商业贿赂，2011年7月被工商部门处以罚款20万元，并处扣6分（扣完9分将被吊销营业执照）；“海岛渔村”则因缺斤短两、欺诈消费者，2011年1月被处罚款266元，并停业整顿，被扣6分。

　　历经一个星期的调查之后，2月7日，在三亚市政府常务会议上，对于富林渔村海鲜排档涉嫌欺客宰客的事件，工商部门称，经多方调查取证发现该店确实存在欺客宰客、误导消费行为，将依法吊销其营业执照，给予最高额度罚款。

　　三亚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张韵声则表示，三亚正开展为期三个月的海鲜市场整治行动，对存在欺客宰客、敲诈勒索等突出问题的海鲜排档将坚决实行“零容忍”，坚决实行“一次性死亡”，坚决依法追究违法经营者的法律责任，坚决维护广大游客和市民的合法权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