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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郎家园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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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回忆郎家园枣

小时，我家住在朝阳门外无线电北坡，这是一个连当地派出所也无人知道的地方，据说可能是傅作义的部队在这里设立过无线电台的缘故。其位置在日坛的西南角，如果以日坛南面的坛墙划一条线，我们大约在这条线南不足二十米，离日坛西门不过三百米。我清楚地记得，无线电北坡是不超出十户人家的独立村落，这里的房子主要是一个叫于凤池和一个叫李子奎的人家所有。主要院落是于凤池的，于凤池的姐姐，我们都称为老姑妈，早年在北京一家王府当奶妈，她很早就守寡了，倒为自己的弟弟留下不少产业。于凤池在朝阳门外也算说一不二的人物，他的主要产业在朝阳门外北营房。他堪称是一位“光棍”，是敢下油锅滚钉板，打就来，骂就去的主儿。日伪时期就制作“毛钱”——也就是假钞，被宪兵队抓去了，没少受罪，硬是抗下来了。解放前他是当地保甲长，解放后一直被管制。我们就租住他的房子。

在院子里，院子外有一些枣树，这些枣树被大家视为村里的骄傲：正宗郎家园枣。这种枣，不像酸枣棵子那样矮小，有着高大挺拔的树干，碧绿油光的叶子，光溜椭圆的果实。由于从小就接触这种枣，本人很长时间认为天下的枣儿就应该是这种样子。后来看到什么马牙枣、冬枣之类，但是尝过之后，味同嚼蜡，皆以木渣视之。郎家园枣即使成熟了也是青的，我们谓之“青个楞”，当然也有红的，全红的或半拉红的，那基本是熟透了，或是虫蚀的。它非常酥脆，外皮有点状金星，掉地上就会摔碎，起码外皮也有磕坏的伤痕。每逢下雨刮风时我就喜欢坐在家门口等着，被风雨吹落的大枣叮叮当当掉在地上，有的滚入沟里，我就立刻跑过去拾起来，有时能拣半筐，再送给房东或父亲。房东就是于凤池他会说：“洗洗吃吧，那可是郎家园的枣！”要是给父亲，他就会分给邻居们。这里的老住户都是北京人，惟独我们老家在山东，是外地人，他们经常客气地说：“我们都吃够了，你们拿去吃吧。”郎家园枣不软、不面，质地细蜜而酥脆，核小肉厚，香甜无比。说实在的，我母亲老家辽宁复县，盛产苹果，我父亲老家山东莱阳，盛产茌梨，我对水果情有独钟，经常不吃饭，以水果当家。工作后天南地北水果也没少吃，但是我敢说：所有各种水果味道没有能超过郎家园枣的。正常情况下，郎家园枣过八月十五就要用竹竿敲打收获之。有人用长竹竿在空中尽力挥舞，有人在树下用布兜接住，稍不注意枣儿落下敲在头顶，生疼生疼的。我问人家：“非要用竹竿打不行吗？”人家回答很干脆且引经据典：“是啊，这叫有枣没枣一竿子。”据说乱打一番，第二年就能做果更多。严格说，我的记忆中，郎家园枣结果并不十分累累，后来看到别的枣树有一嘟噜一串，压的枝垂干歪的样子，郎家园枣没见如此模样。

离我们不远，在我家东南有一村叫五座坟，那里也有郎家园枣，再往南有一地名叫马会，就是真正的郎家园地面了。也就是现在建国门外大街郎家园，原来是菜园子，我们也曾经在那里住过，我们老街坊都说，到郎家园那里的枣就不行了，真正郎家园枣是我们这里。我特意尝过郎家园产的所谓郎家园的枣，徒有其形，实无其味，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一直也没搞清楚。在１９５６年我们这一带属规划的使馆区，要建大使馆，我们这里的居民按原拆原建的原则搬迁到崇文区广渠门外将军坟（现在叫忠实里），临搬家，我母亲请街坊帮忙挖了一棵郎家园枣，在新家院子里栽种。后来长到直有大海碗粗细，每年结果，每年都送给老街坊。为了让它多结果，我们曾采取圈割书皮，抹芝麻酱等方法，总之还算令人满意。六年前，忠实里地区又要拆迁了，枣树长得太大了已经不好移动了。母亲几次找负责拆迁的人诉说我家院子里是有名的郎家园枣，希望将来保护一下，拆迁负责人总以为我母亲是想跟他们多要钱，没好气地说：“一棵树补偿多少钱，我们是有规定的。”等我母亲再找拆迁办，人家就不接待了。母亲不死心，说我有文化，让我找有关部门，我经过东便门时见到蟠桃宫能保护都没保护下来，就劝慰母亲：“算啦，蟠桃宫都没保护下来，您的枣树也没戏。”邻里们听说蟠桃宫被拆了，都不相信，他们去看时，只有一座石碑了。临搬家时，母亲望着枣树忍不住落泪：“唉，保护不了你了，我们都老了。”现在，每当夏天的傍晚雷阵雨要来时，我都要想起小时郎家园枣树落枣的事，我在屋内转悠着，想找点可以解谗的东西吧，爱人说：“这有外国进口水果，尝尝吧？”我看着提兜里光怪陆离的外国水果，摇了摇头，我抿了抿嘴唇，感叹着：“再也吃不上郎家园枣了。”爱人却说：“你应该庆幸自己吃过郎家园枣。”我只好苦笑了。

小贴士：郎家园枣，北京著名枣树品种，郎家园原为乾隆时期户部尚书郎球的封地，郎家园枣也因产地而驰名，曾是宫廷御膳房贡品，北京市场上也曾有“无枣不郎家园”一说。今已濒临灭绝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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