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3v2吃鸡降频:差生韩寒(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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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生韩寒(2)

来源:南方周末 2012-02-17 1040 0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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坏孩子的舞台在萌芽

1998年是赵长天到《萌芽》杂志社任主编第三年,那时候杂志社还没搬到现在巨鹿路这个别致的小院落里。

赵长天清癯,说话的时候喜欢伸出细长的五指,有老式文人的有条不紊,但1998年做这个主编其实焦虑不堪,时常要低声下气地四处找上海的大企业要钱。

当时他在寻找一个机会,要把这本文学杂志拖出泥潭。巅峰时期《萌芽》的发行量是30万份,而到了1995年赵长天接手的时候,只剩下1万份。所有文学杂志都会对那段时期记忆深刻,“全民经商了,作家都下海了”,《萌芽》剩下的读者都是一些已经进入中年的铁杆读者。

那年湖南卫视的《快乐大本营》刚开始热播;四通利方摇身变成新浪网,网易搜狐开始崛起,网络时代隐约在望;作家李敬泽跟朋友在北京聚到一起,商量的还是怎么推出一批“70后”作家,最后作者登出来的照片都是女孩们的艺术照,眼看着严肃的文学活动变成了选秀。对文学杂志来说,这是那个年代的基本背景。

赵长天开始大力改造这份杂志,刊发了大量的纪实作品,甚至在这本文学杂志上登足球明星范志毅的大块头文章。但是杂志始终没有大的起色。

1997年,赵长天和他的同仁开始新的努力——要寻找一批年轻的创作者。一开始找中学教师推荐,收到的都是当时学校里的“优秀作文”,内容千篇一律,毫无朝气,赵长天决定由《萌芽》自己来找,李其纲提议举办一个面向学生的作文大赛,声势要大,要获得高校的支持。赵长天和李其纲一起拜访了华东师范大学的常务副校长王铁仙,找到了复旦大学人文学院的陈思和,很快谈妥了上海本地的这两家高校。

在著名儿童文学作家陈伯吹的追念活动上,赵长天见到了陈伯吹的儿子,当时的北大校长陈佳洱,聊起了筹划中的“新概念作文大赛”,陈佳洱当即表示北大要全力支持。后来在南京,在谢晋的电影《鸦片战争》剧本讨论会上,赵长天又遇到了南京大学副校长董健,董健也表态支持。

到了1998年,“新概念作文大赛”已经有了眉目,但彼时没有人可以预见这项赛事的未来。那一批后来成为80后作家领军人物的孩子们还淹没在人海当中。

被邀请来当评委的作家叶兆言当时心头始终悬着一个疑问,“这个事情靠不靠谱?当时我、铁凝和方方其实心里都在担心,很可能办这么一届就黄了。”当时的赛事总干事李其纲甚至做好了心理准备,最后很可能一篇像样的稿件也找不到。

80后这代人那时候看起来极为平庸,“好孩子”中规中矩,死气沉沉,“坏孩子”染了头发,忙着学“古惑仔”,报刊上开始用“垮掉的一代”这样的外来词汇形容成年人对他们的担忧。

灰头土脸与招人喜爱

赵长天、李其纲在大江南北的高校四处奔行的时候,那个又黑又瘦的少年韩寒还在二中的操场上一圈圈跑步,课上课下一刻不停地读老师们都没读过的“怪书”,写一些民国腔调的文章。

松江二中的宿舍生涯让“问题少年”韩寒有机会更放肆地看书和写作——起码不用像在老家,考砸了的时候,他在前面逃跑,韩仁均在后面追,邻居在后头拉。

宿舍是两室一厅,报到当天,沈宏伟在宿舍里第一次见到韩寒。那时候韩的母亲帮他整理床铺,像所有不厌其烦的母亲一样絮絮叨叨地交待学习和生活,韩寒在一边默不作声。

后来在《那些人那些事》里面,韩寒提到了对松江二中寄宿生活的无比神往。对别的孩子来说可能面临着生活的不适,对韩寒来说倒更像是一种自由和解脱。

在一份韩寒向韩仁均索要的书单里,可以看到,那个年纪的韩寒已经在翻阅绝大多数成年人不会去看的书,书单上包括《榆下说书》《西溪丛语》《分世余话》《东坡志林》《芦浦笔记》……韩寒准备了一个小本子,专门用来摘抄读到的各种段落,经常刻意用到文章里头炫耀学识。

寄宿生活起码有一点与少年韩寒的期待相符,松江二中这个学校在当时的确有着很多内地学校不及的开明气氛,这是一所诞生于1904年的老学校,初次到这里参观的人会以为走进了一个古香古色的大学,图书馆的外墙是条纹细腻的红砖,校门出人意料的是一座始建于千年前的古城门。

松江二中的老师们组织学生开办文学社、戏剧社、诗歌社,当时的文学社指导老师是邱剑云。他如今年纪已经很大,退而不休,时常还在学校帮忙,戴顶圆帽,头发贴着脑门,说话沉稳,是一位敦厚的长者。和记者见面时,他站在松江二中那个古城门做的校门下,像是民国人物穿越而来。

和同学们一开始看到的那个学习糟糕的体育生韩寒完全不同,1998年邱剑云第一次读到高一新生韩寒的文章,看到的是那个成熟老练的睿智少年。前一个韩寒灰头土脸狼狈不堪,后一个韩寒才华横溢招人喜爱。

韩寒进松江二中不久,买了一本邱剑云写的新书,三天后他读完那40多万字,对人说:“这本书还可以,将来我会比邱老师写得好。”这话后来传到邱剑云的耳朵里,他感到十分高兴,锐气十足的少年在那个时代已经不多见了。

当时进入文学社并不容易,整个学校社员只有24名,需要先自己报名,再经班级语文老师推荐,最后参加考试,通过之后再由邱剑云亲笔写通知吸纳入社。

韩寒由于功课成绩严重不平衡,并没有获得老师推荐,他自己又去找到了邱剑云要求参加,邱剑云最终答应韩寒来参加考试,之后给了他一个“特殊编外社员”的身份。

韩寒给文学社写了不少文章,现在找得到的有两篇,一篇是《戏说老鼠》,一篇是《三轮车》,后来都被邱剑云收录到一本二中学生优秀作文集锦里,书名叫《山阴道上》,由上海三联书店出版。

少年韩寒对钱锺书的崇拜在这两篇文章里到处可见,《三轮车》开篇第一句就是“我有个和钱锺书先生一样的毛病”。《戏说老鼠》里面则学着钱锺书吊了很多书袋,引用了《诗经》、《三国志》、《史记》、《挥尘新谈》……这两篇文章也深得高一(7)班班主任、语文老师戴金娜的赞赏,她给的评语是:“老练辛辣”、“见微知著”。

当时的韩寒还去参加了诗歌社的课程,指导老师是吕玉萍。她对韩寒的才华印象极深,有一次诗歌课上大家写诗,韩寒很快写了一首,横着读意思庄重,竖着读却是恶搞。

1998年12月的一天晚上,教室的电视机里播放《新闻联播》,一则消息说钱锺书去世了,正在教室里晚自习的韩寒突然激动地站起来,走到电视前,他盯着电视机良久,转身对班上的同学说,以后这个世界上写文章,我就是第二了,排他前头就剩个李敖。

这一次,教室里没人笑。

无可救药和孤注一掷

这个口无遮拦,自以为是的“差生”很快就在校园里出名了,会长跑,会写文章,还能在联欢会上唱歌,性格极为随和,说话妙语不断,他赢得了很多同学的崇拜。

有一次在食堂,韩寒指着碗里的饭跟同班同学说:“就吃饭这个事情,我马上就能写出5000字。”和开学时候大家一阵哄堂大笑不同,这次同学们毫不怀疑。

除了写文章,韩寒在所有科目上的表现都是极为糟糕。邱剑云不时听到其他老师议论起韩寒:很多卷子他不做,只是在空白处对卷子本身作一番让人哭笑不得的点评,甚至连语文试卷也不好好做,数一数差不多赚够60分就停笔了。

邱剑云曾经在文章里用六个字形容了那时候的少年韩寒:才气、狂气、勇气。他特别强调了勇气——“为了写作,放弃了数理化,不求走遍天下,只顾驰骋笔下。”

听起来十分潇洒,但放在现实生活中却是一团乱麻。韩仁均越来越多地被学校喊去松江,他乘坐一辆公共汽车,又转乘另一辆公共汽车,只是为了到学校听老师对韩寒的批评,然后又匆匆赶回金山。

有一次韩仁均请了假,花了一个下午赶往学校,发现仅仅是因为韩寒一条毛巾没挂好,导致宿舍被扣了分。韩仁均怒火中烧,抓住韩寒一顿暴打。

“差生”韩寒在当时给家人带来的更多是无尽的压力,在朋友和邻居那里抬不起头来,家里有个上课不听讲,考试不做题的“小流氓”从来不是件风光的事。

韩寒的生活更是随心随性。沈杰是当时的寝室长,十几年后说起韩寒依然大摇其头,那时候宿舍卫生评比扣分都是扣在韩寒身上。沈宏伟冬天打水回宿舍,用半壶水夜里泡脚,剩半壶第二天刷牙,第二天一早经常发现水壶里的水一滴不剩,然后韩寒就会嬉皮笑脸地站出来承认是他喝了。

只有一件写作能让韩寒专心致志。十多年后的今天,再说起韩寒,他的同学们对细节的记忆已经模糊,但有一幕场景出现在他们共同描述的回忆里,就是在教室一角,那个永远都在埋头看书埋头写作的少年。

松江二中的教学楼是三座上世纪前半叶的建筑,每座楼都有一个门洞。高一(7)班的门口有个走廊,陆乐发现,有一段时间韩寒经常坐在那里发呆,背靠廊柱,从那个位置望出去刚好是高一、高二、高三三座教学楼的三重门洞。后来,韩寒向死党们秘密宣布,他正在写一部长篇小说。

十三年后,陆乐、沈杰、沈宏伟、潘超安有的成了城管,有的成了电信职员,有的成了医生,他们偶尔还在一起踢球,但人生轨迹已经截然不同。他们在各自办公室的电脑前,在手机上,看到了韩寒“代笔门”事件。在互联网上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他们已经很清楚答案,因为他们是《三重门》这本书写作的见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