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志明国家独立博物馆:[转载][读名家]从傅雷与黄宾虹之交往及《答观画者》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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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读名家]从傅雷与黄宾虹之交往及《答观画者》说起  

2011-04-13 08:57:00|  分类: 默认分类 |  标签: |字号大中小 订阅

认真细看,还须再看,收藏起来看! 原文地址:[读名家]从傅雷与黄宾虹之交往及《答观画者》说起作者:琴箫画酒

这个帖子2005年在中国书法网发过,

后来论坛图片全丢了,

今又从电脑找出图片结合网络当时发言文字,

恢复如下,

且将一些论坛的回复一并贴出,

以飨读者。

傅雷先生

 

    傅雷(1908-1966),我国著名文学翻译家、文艺评论家。一生译著宏富,译文以传神为特色,更兼行文流畅,用字丰富,工于色彩变化。翻译作品共三十四部,主要有罗曼·罗兰获诺贝尔文学奖的长篇巨著《约翰·克里斯朵夫》,传记《贝多芬传》《米开朗基琪传》《托尔斯泰传》;服尔德的《嘉尔曼》《高龙巴》;丹纳的《艺术哲学》;巴尔扎克的《高老头》《欧也妮·葛朗台》《邦斯舅舅》《贝姨》《夏倍上校》《搅水女人》《于絮尔·弥罗埃》《都尔的本堂神甫》《赛查·皮罗多盛衰记》《幻灭》等名著十五部;译作约五百万言,全部收录于《傅雷译文集》。他的遗著《世界美术名作二十讲》《傅雷家书》等也深受读者喜爱,多次再版,一百余万言的著述也收录于《傅雷文集》。为表示对他著译的由衷礼赞,近年还出版多种插图珍藏本,如《世界美术名作二十讲》《米开朗琪罗传》《贝多芬传》《罗丹艺术论》《艺术哲学》和版画插图珍藏本《约翰·克里斯朵夫》。傅雷先生为人坦荡,禀性刚毅,“文革”之初即受迫害,于一九六六年九月三日凌晨,与夫人朱梅馥双双愤而弃世,悲壮的走完了一生。



    琴箫画酒:这是傅雷、朱梅馥夫妇与黄宾虹、宋若婴在栖霞岭黄翁处的合影。黄在一九二0年与宋夫人结婚。黄与齐白石一样,都是在家乡有婚,出外时那居家操劳的夫人还要为在外的丈夫找一个照顾生活的贴心人。宋在黄去逝后,有一次黄胄夫人去访,宋正在为人洗衣物,宛若农村妇人,感叹不已。黄的许多珍贵遗产,平生竭力所积,由宋及家人全部捐与国家。



    琴箫画酒:(交往背景,在宾虹先生饱游卧览风格日渐成熟时旅居于京,傅的出现,无疑像齐白石遇见陈衡恪、傅抱石遇见徐悲鸿一样,在人生转机和艺术指路方面,有了真正的知音与交流者。)

  以下标“文”摘自《画之大者——黄宾虹传》吴晶著浙江人民出版社2003年11月版,红字为本人发言。
    
   文:1935年12月,黄宾虹作为当时上海著名的书画鉴定专家,被聘请为故宫文物鉴定委员。次年2月,他开始在上海中央银行保管库为故宫南迁书画作鉴别审定。5月即赴北平,鉴定故宫剩存古画。他自小嗜古画,几十年游历南北所见真迹不下十万多幅,对鉴定字画的真伪可谓纯熟。而在上海、北平、南京三地鉴定古画,更使他得见了许多宋元明清书画,也有唐以上的。黄宾虹记了65册共达三十多万字的详尽审画记录。1937年春,黄宾虹已72岁,应古物陈列所邀请,他到北平继续审定故宫古画,并受聘兼任古物陈列所国画研究院导师、北平艺专教授。他在北平一直呆到1948年。
   

    琴箫画酒:(大家可能是从傅雷先生译的那部《约翰·克里斯朵夫》译著认识先生的,傅不仅对西方艺术了如指掌,对中国传统的书画艺术也十分关注,在中西方艺术对比之后,他把目光锁定在东方。东方文化历史悠久,内涵人文一脉相传,这时他发现了黄宾虹先生的画正是他多年梦想的画境。士的人格力量一旦有了一个契机,就会形成很大的蓬勃之势,势来不可遏,势去不可挡,这便明白书法中的某些东西,正是我们想要说的。)
  
   文:抗战期间,黄宾虹困居北平,他的绘画与画理都鲜有知音。就在这时,他有了傅雷这个知己。傅雷在1927年19岁时留学法国攻读文艺理论,同时自学美术史。1931他和刘海粟一起回国,合编了《世界名画集》,并接受刘的邀请到上海美专教美术史,其间翻译了《罗丹艺术论》。1933年他从昆明艺专返沪,以翻译为生。傅雷是第一位以西方艺术观点研讨黄宾虹画的美术评论家,他与黄宾虹年纪相去甚远,其艺术品味十分挑剔,却对黄宾虹的画酷嗜成癖。其实两人早已相识,在上海美专他们是同事,傅雷又是黄门弟子顾飞的表兄。傅雷在美专看到黄宾虹十多幅峨眉山写生,印象深刻;后来又常在顾飞处看到黄宾虹寄来的北平画作,也获悉了他的论画新见解,觉察到黄宾虹绘画上正在发生的变化,心折不已。于是从1943年5月起,傅雷写信给黄宾虹,以后学身份请教。蜷伏北平的黄宾虹与傅雷开始通信,谈画并探讨中国画前途及其象征的民族命运。黄宾虹对很多人都说过沪上近年只有傅雷精研画论,多发前人之未发。在给朱砚英的信里更说自己曾感慨画学自董其昌后已两百多年缺乏人研究,傅雷画论颇有见解,得此知己,远胜黄公望自谓五百年后当有知音,吴镇自信自己画在数十年后不寂寞。他们一直保持着通信联系,1946年傅雷以为黄宾虹变法渐成,在信里赞赏他近年绘画的笔法雄健奔放,温婉细腻兼备,浑朴天成。




黄宾虹先生与傅雷先生的长函


   琴箫画酒:(傅雷的眼光很高,对中外音乐、绘画都有深入研究,但自己却不能做得一笔画,我看过宾虹先生的展,最感动人的是他不断地汲古、不断地突破自己。俗话:当局者迷,只缘身在此山中,最清醒的莫过于有高深水来的旁观者了,可以说是理论上的指导吧,我想,一个人在别人的视野范围内干的活肯定是不错的。一次黄寄与傅的作品一打开,粉状的颜料便掉了下来,后傅回信希翁多加些胶。书信往来频繁,他们的往来书信多谈书画,开门见山,且傅有回信后誊一遍的习惯,黄的书信也是故友收藏的对象。他们深知此可能会被公开,所以日常行为信函的交往也成了有价值的论文。)
  
   文:作为诤友,傅雷虽对黄宾虹的画喜爱有加,却也直言不讳。黄宾虹去世后,傅雷给林散之的信里就说到自己常出“狂言”,黄宾虹从不见怪。如一次傅雷对黄宾虹说他的画布局过实,层次略欠分明,谅是目力不济的缘故。傅雷的真挚打动了故都冷寂中的老人,渐渐黄宾虹也改变了开始时的拘谨客套,向傅雷倾诉自己创作的苦闷和所渴求的理想境界。黄宾虹一向重视画理,傅雷又是研究美术理论出身,他们通信里自然多谈画理。傅雷写了《中国画论的美学检讨》,比较中西画理异同,并论及中国画前途,献给黄宾虹作为纪念;黄宾虹也寄去《谈艺术》一文。他们此时论画最关注临古与写生,创造与自然的关系。黄宾虹谈到近年中国画开始认识到师古人不若师造化,从摹古的程式化向追求自然复归,提出了“自然是活,勉强是死”。傅雷也概括了中国近代绘画式微的原因:笔墨传统丧失殆尽,真山真水不知欣赏,古人真迹无从瞻仰,画理画论暧昧不明。他深以黄宾虹求笔墨于自然为然,指出自然与艺术关系也是近二十年西方画学的重点。



毕沙罗印象画风


   琴箫画酒:(这个时期中西的文化的融合与争论是二十世纪的焦点,徐以中国画颜料为工具,以西画素描为参照,画了一些合壁的东西,用油画画中国人物的题材。现在许多人将素描及一些西方教学加之于徐一人身上,我觉也不是很妥的。徐的骨子还很古的,他的字有六朝风韵,做人真诚而对生命坦诚。林风眠、关良、潘玉良包括李可染在内先接受的是西画的训练。而黄与傅抱石埋于中国画的史论中,立足本位,认为中西艺术不能结婚,否则这种结合到后来很可能因不纯粹或文化背景的不同而放弃。)
  
   文:这一时期黄宾虹和傅雷讨论最多的还是中西绘画的异同。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世界画家都提倡“艺术救国”。在民族危亡中中国画坛改革国画的呼声又日益高涨。黄宾虹仍反对废弃国画固有特点的主张,以为国画如果不注重笔墨,搀入不东不西的杂质,就会丧失国画灵魂,这也就是丧失了民族精神。这时,黄宾虹更肯定了自己“画之形貌有中西,画之精神无分乎中西”的看法。傅雷大力揄扬黄宾虹的画作,认为他是现今当之无愧的艺坛祭酒。傅雷好友、画家庞薰琴赴美,带国内名家画作展览,傅雷托他带去黄宾虹的画并撰写西文小传介绍;英国作家苏里文和英国文化委员会的希特立在抗战期间合写现代中国画史和比较艺术史等专著,来华搜集材料,傅雷将黄宾虹的画展特刊和画作送去,并希望能将其作品在英国制版。

(二)组织操办八秩画展
   

    琴箫画酒:(解放后,能居家在家不用上班的名人中,一是傅雷、一是钱钟书、主要收入是翻译稿费。傅雷平时多居家,一度时期,与友轮流坐庄,每月到朋友家搞“小沙龙”,这里面有各种各样的专家,谈论当然与学术有关,但话题却是多领域的。傅的研究与工作比较繁忙,向来不喜欢为人忙活,不过,对远在北方一八十老秩办画展,想来难度是很大的,通讯只靠书信,电话不知打过没有呢。但办展的效果是成功的,这说明傅的策划是水准挺高,且能把喜欢中国文化精神的人招来且推广,这与现在互相灌水绝然不同。不过现在展示的形式除了办展、出集子以外,那种住到朋友家看三天画的事很少了。)
  
    文:傅雷曾说,他生平自告奋勇代朋友办过三个展览,其一就是1943年黄宾虹的八秩纪念画展。
  黄宾虹八十大寿时,海内外文艺界友人与弟子多以邮诗画或发电祝贺,黄宾虹也撰写了《八十自述》、《八十感言》寄赠友人。在北平,齐白石写《蟠桃图》为他祝寿,友人们还出了一本八十纪念画册。他在上海的故人力邀他回沪办一个画展,画展署名发起人里有他商务印书馆的旧友张元济、陈叔通等人,负责具体事务的是傅雷与顾飞等。黄宾虹早年在上海时,对画展这一20世纪初从欧洲传入的形式有些反感。画展的招摇和他素来不喜声张标榜的习惯相左,他更反感一些人刚刚学画就搞展览,以张扬个人浮名。在他看来,古代大家的画能留存世间,就是因为在当时知稀为贵。他以为出版画册也不妨迟些,古人说的“彰人少作,贻人后悔”是很有道理的。他在七十岁时第一次出画册也是应朋友之请。所以他提出最好办一个沪上友人的团体画展,自己可加入一二十幅较满意的存画。

黄宾虹先生与傅雷先生的画

    琴箫画酒:傅雷平生也爱摄影,在一本《怒吼的狮子》中全是他平日所摄相片,他的脾气不好,这可能和从小的家庭背景有关。在照片的家居陈设中,墙上便挂有宾翁的画作,是嵌在框中的。)


   文:傅雷理解黄宾虹对画展的矛盾态度。他刚看过的一个名画家与其门人的画会,多是甜熟趋时之作,反响居然不坏。傅雷把这情况告诉黄宾虹,并说自己立意为黄宾虹办画展,在于树立楷模,使后学者有所凭仗,并广求志同道合者一起推进画学、画艺,扭转艺术界颓败风气,意义完全不同。黄宾虹回信说自己的画是:用墨居多数,故暗滞不合时;画月份牌到处受欢迎,然松柏后凋,不与凡卉争荣,得自守其贞操。黄宾虹对这个展览虽仍抱保留态度,但终于还是答应了。他提供给这次画展的作品都是从未示人的近年新作,是蛰居北平后的心血。画展筹备期间,他在许多信中都对傅雷与顾飞等人表达了自己的意见:画展布置要宽舒,切勿像一般画展作品悬挂得鳞次栉比,宛若卖衣铺般恶俗,须以不标榜为要。他还不主张裱画,提出作品可用纸卷衬托后粘贴在牛皮纸上,首尾两端以芦苇梗代替木梗来悬挂,还把这个样式画在信纸上寄给傅雷,以制作便利,适合寄远或保存。关于定价,实是件难事。因为当时沪上风气,画家多以金额定身价,傅雷征求黄宾虹意见,共同商定了一个既适合沪上情形,也兼顾到一般购买力和画家身份的折中办法,四尺以上为1000元,三尺以下为700元,特别精品可到1200元。
  黄宾虹不顾年高,在北平的酷暑里挥汗作画,先后将绘成的书画陆续寄往顾飞、傅雷处,其中山水141帧,花卉20幅,篆书条幅、金文楹联19幅,共180件。此外还由他的老友提供他历年所作精品为非卖品供欣赏。傅雷建议将早年作品以十年为一个阶段依次陈列,使观众了解黄宾虹的学艺演进痕迹和多样风格。关于他摹古、写生见解的长题跋也可列出展览,以便学人研究。傅雷还将黄宾虹赠自己的画作加上沪上老友所收藏的,精选20帧影印成册,在11月出版了珂罗版的《黄宾虹先生山水画册》。傅雷还编成《黄宾虹书画展特刊》,于末尾附顾飞辑录的《宾虹先生论画鳞爪》的语录。众友诗文中最引人注意的是傅雷化名移山的《观画答客问》,以传统文赋的主客问答形式,虚构一人观看黄宾虹画作后疑惑不解而发问。傅雷在文中对一般初次观黄宾虹画者可能产生的乱、草率、不似、艰涩等感觉,及远看、近看的不同审美视角,给予了答疑解惑。对于画展,傅雷事无巨细都亲力亲为。开幕当晚,他写了长信向黄宾虹报告展览情况。画展结束,第二天傅雷又立即写信给黄宾虹。许多人都以为,这次画展是黄宾虹一生画学的总结,谁也没料到,这更是一个开端。



这是宾翁逝世前几个月的照片。


     琴箫画酒:(潘先生的用笔除了人笔所说的霸悍外,另一感动人的是保持了中国线的力韵美,他为黄翁写的传略是全面而蕴藉的,他是从精神上理解黄宾虹的。)
  
   文:1948年5月,傅雷夫妇来北平,这一对知己终于有机会聚首谈艺。7月,黄宾虹应老友、杭州艺专校长潘天寿之邀到杭州担任国画教授。解放后国立杭州艺专改为中央美院华东分院,但解放初中国画一度不受重视,美院原来的中国画教授潘天寿等人无法教国画,只让讲点书法。后来中国画系被取消,和西画系合并为绘画系。潘天寿等人离开绘画系,和吴弗之、汪勖予等人在1953年成立了“民族美术研究组”,任务是整理古代绘画资料。潘天寿感到苦闷迷惘,常去这个研究组成员黄宾虹家看他作画。当时黄宾虹由于年纪大,相对较自由,依然是一身长衫,也不大到学院开会学习。他也感到时代的风向转换,但兴趣志向依然不改。此时,傅雷写信给黄宾虹,说自己在1951至1952年蛰居不出,因为不知何以自处,自以为生性顽劣,未能与世沉浮,对比旧日朋友深愧落伍。他仍以译书糊口,认真的他并不因生计而放松要求,正在校勘重译百余万字的法国文学巨著,“常以艺术之境界无穷而个人之生命有限为恨”。这一点上,黄宾虹与他深有共鸣。

 

苏立群著《傅雷别传》


   琴箫画酒:(我手头除这本书外还有《傅雷与他的世界》及《傅雷文集》四册,每读必肃然起敬。)
   
   文:1952年秋后,黄宾虹白内障加剧,右目几近失明。1953年经手术复明,术后他的近视变成老花。他配了一副眼镜戴上,能题画作书,还能写接近蝇头小楷的小字。都说六十转甲子,他是九十重生。这重生的快乐是难以言喻的,此时他作画特多,是他一生的再度变法。此时画作呈现各种面目,有极繁极满,也有极简略的;有水墨,也有设色;有拟古临古、对传统的延续与改造,也有对造化自由奇异的表达。黄宾虹作画仍喜用老而秃的笔,此时在颜色中用得最多的则是石青、石绿,对水墨色的实验开始深化。傅雷看到他1952年的一些画作,就以“墨色之妙,直追襄阳房山,而青绿之生动多逸趣”来形容。黄宾虹91岁时一幅《宿雨初收》竣工时,曾感慨地说:“或许我可以成功了”。1954年,傅雷见到黄宾虹“纯用粗线,不见物象,似近于西欧立体、野兽二派”的一小册画作时,不禁惊喜,在信里追问:“不知吾公意想中,又在追求何等境界?”在另一封信里,傅雷赞扬黄宾虹的画作“去尽华彩而不失柔和滋润,笔触恣肆而景色分明”,并指出国内近来画者只学八大、石涛的皮相,以为潦草乱涂就是简笔,以犷野为雄肆,以不似为藏拙,与黄宾虹之简笔迥异。此外傅雷还说到另一个有趣的现象:黄宾虹的画作才寄到,他方一展卷,上面的石青、石绿颜色就纷纷脱落,可见黄宾虹此时画作色彩浓厚深邃的一面。



宾翁写生照片(这张我颇喜欢,人与自然融为一体,生命在艺术中升腾。)


    琴箫画酒:(宾翁逝世前的吟的两句诗:呸!何物羡人,二月杏花八月桂,呸!有谁催我,三更灯火五更鸡。”人在生命的最后头脑仍是如此清醒,那我们还有什么理由清耗我们健康的身体呢?)


  文:1954年,91岁的黄宾虹仍身板笔挺,背不驼、腰不弯,走路也不用拐杖,读书作画,接待客人如常。他常称书画是特健药,可使有病者无病,无病者不病。此年夏弟子李可染从北京来,还见他一个晚上就在灯下一口气勾勒了八张山水轮廓。10月,印度、罗马尼亚、捷克、匈牙利、波兰等国的画家来访,他畅谈中国画理画法,并对客挥毫,主客以画作谈。11月,傅雷自上海去看他,在他家看了两天画。黄宾虹还对傅雷说他自己的旧作近年都被各方来友全数携去,想以后加意求精品,只是不知老天会再假他以多少时日。这是傅雷和他的最后一面。1955年1月黄宾虹偶然受寒,卧床不起,但他的床头仍放着纸笔,借助放大镜作小幅山水并作诗。3月25日,黄宾虹病逝,享年92岁。 

 


    琴箫画酒:(人生难得一知已,知恩知遇且学术旨趣相投的知音尤其可贵,齐先生在梅先生那儿得到了做人的尊严,林散之从黄先生那儿得到须行万里路、造化自然这才不辞劳苦沿途写生写诗,磨砺了人生。得到千里双马与伯乐都不易。)

注:本文标题为我另加。
                   

摘: 天下知音最难觅知音
    潘真


    1955年,黄宾虹先生以90高龄仙逝。11年后的那个多事之秋,58岁的傅雷先生含恨弃世。幸而有画,幸而有书,后来者才得以亲近两位大师永恒的精神。
    最近由朋友引见,我认得了黄宾虹幼子黄鑑先生(亦已是耄耋老人矣)。意外听他说起黄、傅之间始于七八十年前的一阕感人至深的交情。“我父亲的学生顾慕飞是傅雷的亲戚,因此我父亲就与傅雷结交了。大约在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吧……”黄鑑说。翻译家、评论家傅雷早年在法国留学时,除攻读巴黎大学文科外,还就读于卢浮美术史学校;回国后,一度在上海美术专科学校教授美术史。艺术原是相通的,这一对忘年的朋友酒逢知己、相见恨晚。
    黄鑑拿了钥匙,打开画桌抽屉,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本16开、布封面的《傅雷书信集》。“因为其中主要是傅雷致黄宾虹的信,所以送了一本给我们家留念。”
    我向黄鑑借了这部十年前由上海教育学院古籍整理研究室编辑、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的书信集,回家仔细读。
    收编入内的傅雷致黄宾虹书札共119通,写作年代始于1943年、止于1955年,历时13年。书札中,在在充溢着艺术大师与艺术批评家心灵的契合——傅致黄:“尊论尚法变法及师古人不若师造化云云,实千古不灭之理”、“随意挥洒,信手而至,不宗一家而自融冶诸家于一炉,水到渠成,无复痕迹,不求新奇而自然新奇,不求独创而自然独创……继往开来,雄视古今,气象万千,生命直跃缣素外也。”黄回复:“鄙论皆原本古人而发明之,知与大雅论画多有合处,尚希先生发大愿力、大慈悲,为近时学者兴起鼓舞而遵于正轨,俾士大夫明达者共解斯意而广大之,诚盛事也”、“今以拙笔,幸得大雅品题,知己之感,为古人所难而鄙人邀倖之。”
    据黄鑑回忆,抗战孤岛时期,黄宾虹在北平靠100多元的月薪维持一家六口的生活,异常艰苦,迫不得已时还变卖家中珍藏的“四王”画。傅雷在上海则为黄宾虹举办庆祝80寿辰画展、出版绘画著作多方奔走、不遗余力。书札中即有较多内容涉及有关事宜,并“附经手宾老寄沪书画总清单傅宅经收书画细账”、“附画会后代黄宾翁经手账目总清单”等,足见傅雷“义利关头,素不含糊”。
    傅雷不愧为卓越的艺术评论家。信札中关于绘画的精辟见解,包括画家的人品修养、中西画理、画的鉴别欣赏乃至学画笔法简图,至今仍值得我们深思。
    199通之外,是傅雷于1962至1965年致汪氏父子书札11通,主要反映了他对编撰《黄宾虹年谱》、《黄宾虹书简》的意见,弥足珍贵。从《黄宾虹书信集》得知,是傅雷介绍陈叔通为《黄宾虹年谱》作序,并摘要黄宾虹书札、由夫人朱梅馥录出,以后又选出黄宾虹书札21通、定下写作年代,寄予汪氏父子……这部书页已经泛黄的集子,在我看来尚有精彩之“眼”:傅雷俊朗的书法、清雅的文字以及那密密行楷间弥散着的拳拳之忱!
    我忽然感到悲哀:从今往后,还会有谁这样倾心地给友人写信呢?


    琴箫画酒:(一九五五年三月二十五日黄翁去逝后,傅十分悲痛。在二十六日致宋若婴的信中说:“昨晚接美协电话,惊悉宾老先生竟告不治;哀恸之余,竟夕不能成寐。”伯牙摔琴谢知音,此意古来一脉传,能有知已,难道不是一种幸福吗?)


    琴箫画酒:(欣赏宾翁的画,首先对山水画史有一个大概的了解,对中国哲学有一定的感情,对书法有过深刻的接触,这样,即使你不画画,你也能从中得到一些精神性的东西的。)

 



汉画像


    琴箫画酒:(中国的山水是中国哲学的一种体现,用心看画的人,看画得道,以画作去和自然对比的人,尊重取法。似与不似”成为画的一种真感觉。石刻与壁画如刚成之时,肯定是刀锋毕露、颜色鲜灿,效果不如现在好看,为什么?时间的经历、大自然的艺术加工使她成了这个样子。所以,时间的距离也会产生美。)
                           
                               观画答客问


   原文:客有读黄公之画而甚惑者,质疑于愚。既竭所知以告焉;深恐盲人说象,无有是处。爰述问答之词,就正于有道君子。
   客:黄公之画,山水为宗。顾山不似山,树不似树;纵横散乱,无物可寻。何哉?
   曰:予观画于咫尺之内,是摩挲断碑残碣之道,非观画法也。盍远眺焉。



宾翁山水


    琴箫画酒:(中国画散点透视使中国人的心眼长得多多。房子能上下看,可以不受视觉的限制。山水画是以小观大法,花鸟画是以大观小法。)

 

原文:
   客:观画须远,亦有说乎?
   曰:目之视物,必距离相当而后明晰。远近之差,则以物之形状大小为准。览人气色,察人神态,犹需数尺外。今夫山水,大物也;逼而视之,石不过窥一纹一理,树不过见一枝半干;何有于峰峦气势?何有于疏林密树?何有于烟云出没?此郭河阳之说,亦极寻常之理。“不见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对天地间之山水,非百里外莫得梗概;观缣素上之山水,亦非凭几伏案所能仿佛。
   客:果也。数武外:凌乱者。井然矣;模糊者,粲然焉;片黑片白者,明暗向背耳,轻云薄雾耳,暮色耳,雨气耳。子诚不我欺。然画之不能近视者,果为佳作欤?
   曰:画之优绌,固不以宜远宜近分。董北苑一例,近世西欧名作又一例。况子不见画中物象,故以远觇之说进。观画固远可,近亦可。视君意趣若何耳。远以瞰全局,辨气韵,玩神味;近以察细节.求笔墨。远以欣赏,近以研究。

 



董源《洞天山堂图》局部


    琴箫画酒:(画山水画一论便是董巨荆关,这样的画风和境界可能后人无人能达到,谁让时代每每转变呢?山水从自然中来,我觉五代宋元董源比较接近自然,虽然不像近三百年加入自我的感觉多,还是很真实地以那个时代为背景创作出种人与自然的和谐,儒也罢、道也罢、释也罢,都极力“道法自然”。)

 



宾翁的画作中的树


琴箫画酒:(现在看到黄树的表达方式与十五楼的大不一样,从空勾无皴到具相描绘,再从元人加入感觉到明清渐渐程式化,黄能用自己的笔墨与自然相融,这本身便是一种表现手法的飞跃。)

 

原文:
   客:笔墨者何物耶?
   曰:笔墨之于画,譬诸细胞之于生物。世间万象,物态物情,胥赖笔墨以外现。六法言骨法用笔,画家莫不习勾勒皴擦,皆笔墨之谓也。无笔墨,即无画。
   客:然则纵横散乱,一若乱柴乱麻者,即子之所谓笔墨乎?
   曰:乱柴乱麻,固画家术语;子以为贬词,实乃中肯之言。夫笔墨畦径,至深且奥,非愚浅学可知。约言之:书画同源,法亦相通。先言用笔;笔力之刚柔,用腕之灵活,体态之变化,格局之安排,神采之讲求,衡诸书画,莫不符合。故古人善画者多善书。
若以纵横散乱为异,则岂不闻赵文敏石如飞白木如籀之说乎?又不闻董思翁作画,以奇字草隶之法,树如屈铁、山如画沙之论乎?遒劲处:力透纸背,刻入缣素;柔媚处:一波三折,婀娜多致;纵逸处:龙腾虎卧,风趋电疾。唯其用笔脱去甜俗,重在骨气,故骤视不悦人目。不知众皆密于盼际,此则离披其点画;众皆谨于象似,此则脱落其凡俗。远溯唐代,已悟此理。惟不滞于手,不凝于心,臻于解衣盘礴之致,方可言于纵横散乱,皆呈异境。若夫不中绳墨,不知方圆,向未入门,而信手涂抹,自诩蜕化,惊世骇俗,妄臂于八大石涛:直自欺欺人,不足语语矣。此毫厘千里之差,又不可以不辨。

 

董其昌的树法


   琴箫画酒:(元人笔墨俱佳,明人枯硬重用笔,墨法老米、吴镇、残道人力争上游,董玄宰加入禅意,清道咸碑碣大盛。各有所具,无非笔墨,有一点,不脱离所造对象,与当今墨之抽的无象大大的不同。)

 

原文:
    客:笔之道尽矣乎?
    曰:未也。顷所云云,笔本身之变化也。一涉图绘,犹有关乎全局之作用存焉。可谓“自始至终,笔有朝揖;连绵相属,气派不断”,是言笔纵横上下,遍于全画,一若血派神经之贯注全身。又云“意存笔先,笔周意内;画尽意在,像尽神全”;是则非独有笔时须见生命,无笔时亦须有神机内蕴,余意不尽。以有限示无限,此之谓也。
    客:笔之外现,惟墨是赖;敢问用墨之道。
    曰:笔者,点也线也。墨者,色彩也。笔犹骨骼,墨犹皮肉。笔求其刚,以柔出之;求其拙,以古行之;在于因时制宜。墨求其润,不落轻浮;求其腴,不同臃肿;随境参酌,要与笔相水乳。物之见出轻重向背明晦者,赖墨;表郁勃之气者,墨;状明秀之容者,墨。笔所以示画之品格,最亦未尝不表画之品格;墨所以见画之丰神,笔亦未尝不见画之丰神。虽有内外表里之分,精神气息,初无二致。干黑浓淡湿,谓为墨之五彩;是墨之为用宽广,效果无穷,不让丹青。且唯善用墨者善敷色,其理一也。

 

 

 

 



宾翁五笔墨迹
琴箫画酒:(下面将一个翻译版的附上,以更好了解傅雷先生对宾翁画的解说。)
   
   有人提出:“为什么黄宾虹的山水,山不似山,树不似树,纵横散乱,无物可寻似的?”“何谓中国画中的笔墨?怎样评价一个画家在笔墨上的功夫?”……等等问题,傅雷都—一作了回答。除了帮助观众掌握普通的绘画理论和鉴赏知识,傅雷尤其注意引导他们准确地理解黄宾虹的书画艺术。
    在谈到中国画笔墨问题时,有人问:“黄宾虹的山水画看来很草率,与时下的作风大异,难道草率中也能见出笔墨功夫吗?”
    傅雷说:“你说的‘草率’是指什么呢?如果是指工整与不工整而言,须知画之工拙,与形之整齐无涉;如果是指够不够形似的问题,那末,又须知绘画并非写实。”
   “山水画不是以天地为本吗?黄宾虹的画作相距天地不是太遥远吗?诚然,绘画并非写实,可是,难道都得空中楼阁吗?”
    “山水画绘写的是自然之性,并非要去剽窃其外貌。绘画的任务不在描写万物之貌,而在传达其内在的神韵。如果以形似为贵,那么可以这样说:名山大川,真本俱在,还不够你观赏吗?何劳画师再去图写呢?摄影以外,又有电影,这些图写外界的新型媒介,非但巨纤无遗,且能连绵不断。就逼真而言,已经达到了极致程度。为什么还要特别看重丹青的点染呢?须知:以写实为依归,只不过是初民时代的事。那个时候,人类以生存为要,实用为先。文字图书的出现,为的是记事备忘,或者祭天祀神。文明渐进,智慧日增,行有余力之后,人们才去崇尚抒情写意、寄情咏怀等一类事。所以说,绘画的由写实而抒情,是人类进化到了一个新阶段。所谓抒情,就是写貌抒情,就是摇发人思的意思。然而,非有烟霞啸傲之志,渔樵隐逸之怀,难以言胸怀;不读万卷书,不行万里路,也难以言境界。襟胸鄙陋,境界逼仄,更难以言画了。作画如此,观画未尝不如此!你以‘草率’二字来评价黄公的山水,还是圃于形迹,未具慧眼的缘故。倘能悉心揣摩,细加体会,必能见出形若草草,实则规矩森严,物形也许未能尽肖,物理却始终在握。所以说,看似草率,实际上是工整的表现。如果形式上很工整,而生机灭绝,外貌很逼真,而意趣索然,这样的整齐,只能说是一种刻板和死气。现在一些学画的人,一味地拘困于迹象外貌,唯以细密精致为能事。竭尽巧思,转工转远,取貌遗神,心劳日细,这能说是艺术创作吗?艺术家该去写什么呢?写意境。实物等等,只不过是引子而已,寄托而已。古人说,掇景于烟霞之表,发兴于深山之巅。摄景呀,发兴呀,表呀,巅呀,懂得了这些,才能说是懂得了绘画,悟得了画家不以写实为目的的道理。”
    有人又问:“诚然,真如傅先生所说,作画之道,在于志旷怀高,但又为何要看重技巧呢?又何须师法古人,师法造化呢?黄公又何苦漫游川桂,遍历大江南北,孜孜,搜罗画稿呢?”
    傅雷回答说:“真正的艺术,都是天然外加人工的结果,犹如大块铁经过熔炼方能成材成器。人工熔炼,技术为尚;摄景发兴,胸意为高,二者相齐,方臻完满。我先是说了技术,后又说了精神,实际上,它们是一物二体,即不矛盾,也难分离。况且,唯有真正悟得了技术的用处,才能识得性情境界的重要。而无论是技术,还是精神,都有赖于长期的修积和磨炼。师法古人,也是修养的一个阶段,不可缺少,但尤其不可过于执着。便是接受古法,也仅仅是为了学者的便利,为了免去暗中摸索,决不是学习的最终目的。拘于古法,必自斩灵机;将楷模当成偶像,必堕入画师魔境,非庸即陋,非甜即俗。再说,对‘师法造化’一语,也不可以词害意,误以为就是写实。它原本的含义,就不是指艺术在自然面前,要去貌其蟑峦开合、状其迂回曲折的意思。虽然说,学习初期,状物写形,经营位置等等,免不了要以自然为粉本,但‘师法造化’的真义,还须更进~层。那就是:画家要能览宇宙之宝藏,穷天地之常理,窥自然之和谐,悟万物之生机;饱游沃

石涛册页之一

琴箫画酒:(山水画加入过多的人文思相想,以至“书中有画、画中有诗”到元代之后书法与诗在一幅作品中的大量题跋,都成为画面的整体。印自文加入后,更是诗书画印,无一不体现绘画的人文化。)

原文:
   客:听子之言,一若尽笔墨之能,即已尽绘画之能,信乎?
   曰:信。夫山之奇峭耸拔,浑厚苍莽;水之深静柔滑,汪洋动荡;烟霭之浮漾;草木之荣枯;岂不胥假笔锋墨韵以尽态?,笔墨愈情,山水亦随之而愈清。笔墨愈奇,山水亦与之而俱奇。

 

 

 

 

清程邃画作


琴箫画酒:(江山如画,有了裁剪之人工,那肯定养心悦目,中国的园林也体现这一特点。科学发达使再现自然有了多种手段,现在的视听没的做不到的,但是加工后的东西远不如心灵的直接再现,那就是在路上的随便一喊、在墙上的无意一画,对内心的洞测都是有本可依的。图中树画得高出自然,那么人也会不同凡响。)


原文:
    客:黄公之画甚草率,与时下作风迥异。岂必草率而后见笔墨耶?
    曰:噫!子犹未知笔墨,未知画也。此道固非旦夕所能悟,更非俄顷可能辨。且草率果何谓乎?若指不工整言:须知画之工拙与形之整齐无涉。若言形似有亏:须知画非写实。
    客:山水不以天地为本乎?何相去若是之远!画非写实乎?可画岂皆空中楼阁?
    曰:山水乃图自然之性,非剽窃其形。画不写万物之貌,乃传其内涵之神。若以形似为贵:则名山大川,观览不遑;真本具在,何劳图写?摄影而外,兼有电影;非惟巨纤无遗,抑且连绵不断;以言逼真,至此而极;更何贵乎丹青点染?
    初民之世,生存为要,实用为先。图书肇始,或以记事备忘,或以祭天祀神,固以写实为依归。逮乎文明渐进,智慧日增,行有余力,斯抒写胸臆,寄情咏怀之事尚矣。画之由写实而抒情,乃人类进化之途程。

 


元人画树

  

    琴箫画酒:(城市化的当今,找不到山林的感觉,建筑物简单西化,还不定能与国画的使用工具相匹配。虽然也有尝螃蟹的人,但在无人喝采的情况下又返回了原处。)

 

原文:
   夫写貌物情,摅发人思:抒情之谓也。然非具烟霞啸傲之志,渔樵隐逸之怀,难以言胸襟。不读万卷书,不行万里路,难以言境界。襟怀鄙陋,境界逼仄,难以言画。作画然,观画亦然。子以草率为言,是仍囿于形迹,未具慧眼所致。若能悉心揣摩,细加体会;必能见形若草草,实则规矩森严;物形或未尽肖,物理始终在握;是草率即工也。倘或形式工整,而生机灭绝;貌或逼真,而意趣索然;是整齐即死也。此中区别,今之学人,知者绝鲜;故斤斤焉拘于迹象,唯细密精致是务;竭尽巧思,转工转远;取貌遗神,心劳日绌;尚得谓为艺术乎?
   艺人何写?写意境。实物云云,引子而已,寄托而已。古人有言:掇景于烟霞之表,发兴于深山之巅。掇景也,发兴也,表也,巅也,解此便可省画,便可悟画人不以写实为目的之理。

 

 

宾翁山水


琴箫画酒:(祖先为我们积累了许多技法方面的经验,他们在观察自然和模仿自然中,天、地、人的尺度把握得比较中庸,不好的淘汰,好的传下来,且愈传愈有价值。要不那一幅几千万也不是一两个公司能虚逛得出来的。)

 

原文:
    客:诚如君言:作画之道,旷志高怀而外,又何贵乎技巧?又何需师法古人,师法造化?黄公又何苦漫游川、桂,遍历大江南北,孜孜砣砣,搜罗画稿乎?
    曰:艺术者,天然外加人工,大块复经镕炼也。人工镕炼,技术尚焉。掇景发兴,胸臆尚焉。二者相济,方臻美满。愚先言技术,后言精神;一物二体,未尝矛盾。且唯真悟技术之为用。方识性情境界之重要。
    技术也,精神也,皆有赖乎长期修积。师法古人,亦修养之一阶段,不可或缺,尤不可执着!绘画传统垂二千年,技术工具,大抵详备,一若其他学艺然。接受古法,所以免暗中摸索;为学者便利,非为学鹄的。拘于古法,必自斩灵机;奉模为偶像,必堕入画师魔境,非庸即陋,非甜即俗矣。
    即师法造化一语,亦未可以词害意,误为写实。其要旨固非貌其嶂峦开合,状其迂迥曲折已也。学习初期,诚不免以自然为粉本(犹如以古人为师),小至山势纹理,树态云影,无不就景体验,所以习状物写形也;大至山岗起伏,泉石安排,尽量勾取轮廓,所以学经营位置也。然师法造化之真义,尤须更进一步:览宇宙之宝藏,穷天地之常理,窥自然之和谐,悟万物之生机;饱游沃看,冥思遐想,穷年累月,胸中自具神奇,造化自为我有。是师法造化,不徒为技术之事,尤为修养人格之终生课业。然后不求气韵而气韵自至,不求成法而法在其中。
   要之:写实可,摹古可,师法造化,更无不可!总须牢记为学阶段,绝非艺术峰巅。先须有法,终须无法。以此观念,习画观画,均入正道矣。

宾翁山水

琴箫画酒:(宾翁之画之涩,亦如中国文化,一时看不透的,史论也是文论,文中寓理,理中带情,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直人善酒,那就是东坡先生所说“人皆盼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之叹,只借酒糊涂一些,逃避现实,与不相干的人也能在饮上分一高下。)

原文:
    客:子言殊委婉可听,无以难也。顾证诸现实,惶惑未尽释然。黄公之画纵笔清墨妙。仍不免于艰涩之感何耶?
    曰:艰涩又何指?
    客:不能令人一见爱悦是矣。
    曰:昔人有言:“看画如看美人。其风神骨相,有在肌体之外者。今人看古迹,必先求形似,次及传染,次及事实:殊非赏鉴之法。”其实作品无分今古,此论皆可通用。一见即佳,渐看渐倦:此能品也。一见平平,渐看渐佳:此妙品也。初若艰涩格格不入,久而渐领,愈久而愈爱:此神品也,逸品也。观画然,观人亦然。美在皮表,一览无余,情致浅而意味淡;故初喜而终厌。美在其中,蕴藉多致,耐人寻味,画尽意在;故初平平而终见妙境。若夫风骨嶙峋,森森然,巍巍然,如高僧隐士,骤视若拒人千里之外,或平淡天然,空若无物,如木讷之士,寻常人必掉首弗顾:斯则必神专志一,虚心静气,严肃深思,方能于嶙峋中见出壮美,平淡中辨得隽永。唯其藏之深,故非浅尝所能获;惟其蓄之厚。故探之无尽,叩之不竭。

    琴箫画酒:(因人生观不同,人的处世方式也不同,在野与在院都有自己的环境和情感,即使工细一路,如不失去士气,也是好画。如在野,不能纠其法之粗率,也是江湖。)

原文:
    客:然则一见悦人之作,如北宗青绿,以及院体工笔之类,止能列入能品欤?
    曰:夫北宗之作,宜于仙山楼观,海外瑶台,非写实可知。世人眩于金碧,迷于色彩,一见称善;实则云山缥缈,如梦如幻之情调,固未尝梦见于万一。俗人称誉,适与贬毁同其不当。且自李思训父子后,宋惟赵伯驹兄弟尚传衣钵,尚有士气。院体工笔至仇实父已近作家。后此庸史,徒有其工,不得其雅。前贤已有定论。窃尝以为:是派规矩法度过严,束缚性灵过甚,欲望脱尽羁绊,较南宗为尤难。适见董玄宰曾有戒人不可学之说,鄙见适与暗合。董氏以北宗之画,譬之禅定积劫,方成菩萨。非如董、巨,米三家,可一超直入如来地。今人一味修饰涂泽,以刻板为工致,以肖似为生动,以匀净为秀雅,去院体已远,遑论艺术三昧。是即未能突破积劫之明证。

 

宾翁此画有龚贤与宋人画法结合的特点,且自己个性也卓卓然。


琴箫画酒:(四王在技法上力追宋元,但在思想上还是近儒多一些。所以学习从四王入手,是入中国山水画的捷径,不可小忽之。)

 

原文:
    客:黄公题画,类多推崇宋元,以士夫画号召。然清初四王,亦尊元人;何黄公之作与四王不相若耶?
    曰:四王论画,见解不为不当。顾其宗尚元画,仍徒得其貌,未得其意;才具所限耳。元人疏秀处,古淡处,豪迈处,试问四王遗作中,能有几分踪迹可寻?以其拘于法,役于法,故枝枝节节,气韵索然。画事至清,已成弩末。近人盲从附和,入手必摹四王,可谓取法乎下。稍迟辄仿元人,又只从皴擦下功夫;笔墨渊源,不知上溯;线条练习,从未措意;舍本逐末,求为庸史,且戛戛乎难矣。


巨然《秋山问道图》局部


琴箫画酒:(宋时内忧外患,皇帝对文人还是宽容好于其它朝代。所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下之乐而乐”的思想还是在文人中常有的,“居庙堂之高,则忧其臣,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看五代北宋的画,那空上半截的大幅画面,很容易使人想到宇,看南宋一角半边,使人很容易想到宙,古往今来,人就是在这种空间中生存,在笔墨和个体差异中寻找自我。)

原文:
    客:然则黄氏之得力于宋元者,果何所表见?
    曰:不外神韵二字。试以《层叠冈峦》一幅为例:气清质实,骨苍神腴,非元人风度乎?然其豪迈活泼,又出元人蹊径之外。用笔纵逸,自造法度故尔。又若《墨浓》一帧,高山巍峨,郁郁苍苍,俨然荆、关气派。然繁简大异,前人写实,黄氏写意。笔墨圆浑,华滋苍润,岂复北宋规范?凡此截长补短风格,所在皆是,难以列举。若《白云山苍苍》一幅,笔致凝练如金石,活泼如龙蛇;设色妍而不艳,丽而不媚;轮廓粲然,而无害于气韵弥漫:尤足见黄公面目。

 



宾翁山水

琴箫画酒:(转益多师是汝师,在掌握道的前提下,在技法纯熟的控制中,在自然的感悟中,宾翁的画给人予想象和开拓新的表现手法的有了多种可能。)

原文:
    客:世之名手,用笔设色。类皆有一面目,令人一望而知。今黄氏诸画,浓淡悬殊,犷纤迥异,似出两手;何哉?
    曰:常人专宗一家,故形貌常同。黄氏兼采众长,已入化境,故家数无穷。常人足不出百里,日夕与古人一派一家相守;故一丘一壑,纯若七宝楼台,堆砌而成;或竟似益智图戏,东检一山,西取一水,拼凑成幅。黄公则游山访古,阅数十寒暑;烟去雾霭,缭绕胸际,造化神奇,纳于腕底。故放笔为之,或收千里于咫尺,或图一隅为巨幛,或写暮霭,或状雨景,或咏春朝之明媚,或吟西山之秋爽:阴晴昼晦,随时而异;冲淡恬适,沉郁慷慨,因情而变。画面之不同,结构之多方,乃为不得不至之结果。《环流仙馆》与《虚白山衔璧月明》,《宋画多晦冥》与《三百八滩》,《鳞鳞低蹙》与《绝涧寒流》,莫不一轻一重,一浓一淡,一犷一纤,遥遥相对,宛如两极。
    客:诚然。子固知画者。余当退而思之,静以观之,虚以纳之,以证吾子之言不谬。
    曰:顷兹所云,不过摭拾陈言,略涉画之大较。所赞黄公之词,尤属门外皮相之见,慎勿以为定论。君深思好学,一旦参悟,愚且敛衽请益之不遑。生也有涯,知也无涯。鲁钝如余,升堂入室。渺不可期;千载之下,诚不胜与庄生有同慨焉。
                    

[原载《黄宾虹书画展特刊》,一九四三年十一月;署名移山。]



宾翁五笔墨迹


琴箫画酒:(下面将一个今译版的附上,以更好了解傅雷先生对宾翁画的解说。)
   
   有人提出:“为什么黄宾虹的山水,山不似山,树不似树,纵横散乱,无物可寻似的?”“何谓中国画中的笔墨?怎样评价一个画家在笔墨上的功夫?”……等等问题,傅雷都—一作了回答。除了帮助观众掌握普通的绘画理论和鉴赏知识,傅雷尤其注意引导他们准确地理解黄宾虹的书画艺术。
    在谈到中国画笔墨问题时,有人问:“黄宾虹的山水画看来很草率,与时下的作风大异,难道草率中也能见出笔墨功夫吗?”
    傅雷说:“你说的‘草率’是指什么呢?如果是指工整与不工整而言,须知画之工拙,与形之整齐无涉;如果是指够不够形似的问题,那末,又须知绘画并非写实。”
   “山水画不是以天地为本吗?黄宾虹的画作相距天地不是太遥远吗?诚然,绘画并非写实,可是,难道都得空中楼阁吗?”
    “山水画绘写的是自然之性,并非要去剽窃其外貌。绘画的任务不在描写万物之貌,而在传达其内在的神韵。如果以形似为贵,那么可以这样说:名山大川,真本俱在,还不够你观赏吗?何劳画师再去图写呢?摄影以外,又有电影,这些图写外界的新型媒介,非但巨纤无遗,且能连绵不断。就逼真而言,已经达到了极致程度。为什么还要特别看重丹青的点染呢?须知:以写实为依归,只不过是初民时代的事。那个时候,人类以生存为要,实用为先。文字图书的出现,为的是记事备忘,或者祭天祀神。文明渐进,智慧日增,行有余力之后,人们才去崇尚抒情写意、寄情咏怀等一类事。所以说,绘画的由写实而抒情,是人类进化到了一个新阶段。所谓抒情,就是写貌抒情,就是摇发人思的意思。然而,非有烟霞啸傲之志,渔樵隐逸之怀,难以言胸怀;不读万卷书,不行万里路,也难以言境界。襟胸鄙陋,境界逼仄,更难以言画了。作画如此,观画未尝不如此!你以‘草率’二字来评价黄公的山水,还是圃于形迹,未具慧眼的缘故。倘能悉心揣摩,细加体会,必能见出形若草草,实则规矩森严,物形也许未能尽肖,物理却始终在握。所以说,看似草率,实际上是工整的表现。如果形式上很工整,而生机灭绝,外貌很逼真,而意趣索然,这样的整齐,只能说是一种刻板和死气。现在一些学画的人,一味地拘困于迹象外貌,唯以细密精致为能事。竭尽巧思,转工转远,取貌遗神,心劳日细,这能说是艺术创作吗?艺术家该去写什么呢?写意境。实物等等,只不过是引子而已,寄托而已。古人说,掇景于烟霞之表,发兴于深山之巅。摄景呀,发兴呀,表呀,巅呀,懂得了这些,才能说是懂得了绘画,悟得了画家不以写实为目的的道理。”
    有人又问:“诚然,真如傅先生所说,作画之道,在于志旷怀高,但又为何要看重技巧呢?又何须师法古人,师法造化呢?黄公又何苦漫游川桂,遍历大江南北,孜孜,搜罗画稿呢?”
    傅雷回答说:“真正的艺术,都是天然外加人工的结果,犹如大块铁经过熔炼方能成材成器。人工熔炼,技术为尚;摄景发兴,胸意为高,二者相齐,方臻完满。我先是说了技术,后又说了精神,实际上,它们是一物二体,即不矛盾,也难分离。况且,唯有真正悟得了技术的用处,才能识得性情境界的重要。而无论是技术,还是精神,都有赖于长期的修积和磨炼。师法古人,也是修养的一个阶段,不可缺少,但尤其不可过于执着。便是接受古法,也仅仅是为了学者的便利,为了免去暗中摸索,决不是学习的最终目的。拘于古法,必自斩灵机;将楷模当成偶像,必堕入画师魔境,非庸即陋,非甜即俗。再说,对‘师法造化’一语,也不可以词害意,误以为就是写实。它原本的含义,就不是指艺术在自然面前,要去貌其蟑峦开合、状其迂回曲折的意思。虽然说,学习初期,状物写形,经营位置等等,免不了要以自然为粉本,但‘师法造化’的真义,还须更进~层。那就是:画家要能览宇宙之宝藏,穷天地之常理,窥自然之和谐,悟万物之生机;饱游沃看,冥思遐想,穷年累月,胸中自具神奇,造化自为我有。这就是说,‘师法造化’,不单单是技术方面的事,更是一门修养人格的终生课业。修养到一定功夫,就能不求气韵而气韵自至,不求成法而法在其中。概括地说,写实可,摹古可,师法造化,更无不可。但决须牢记,那只不过是初学的一个阶段,决不是艺术的峰巅。先须有法,终须无法。用这样的观念习画观画,才能真正步入正道。”
    又有人问:“看黄宾虹先生的画,纵然笔清墨妙,但仍不免给人以艰涩之感,也就是不能令人一见爱悦,这又是为什么呢?与此相连的问题是:那些一见悦人之作,如北宗青绿,又该如何欣赏和评价呢?”
   傅雷说:“古人有这样的话:‘看画如看美人’。这是说,美人当中,其风神骨相,有在肌体之外者,所以不能单从她的肌体上着眼判断。看人是这样,看画也是这样。一见即佳,渐看渐倦的,可以称之为能品。一见平平,渐看渐佳的,可以说是妙品。初看艰涩,格格不入,久而渐领,愈久而愈爱的,那是神品、逸品了。美在皮表,一览无余,情致浅而意味淡,所以初喜而终厌。美在其中,蕴藉多致,耐人寻味,画尽意在,这类作品,初看平平,却能终见妙境。它们或者像高僧隐士,风骨磷峋,森森然,巍巍然,骤见之下,拒人于千里之外一般;或者像木讷之士,平淡天然,空若无物,寻常人必掉首勿顾;面对这类山形物貌,唯有神志专一,虚心静气,严肃深思,方能于磷峋中见出壮美,于平淡中辨得隽永。正因为它隐藏得深沉,所以不是浅尝辄止者所能发现;正因为它蓄积厚实,才能探之无尽,叩之不竭。至于说到北宗之作,它的宜于仙山楼观,海外瑶台,非写实者可知。后世一般人却往往被它表面上的金碧色彩所眩惑迷恋,一见称善,实际上,它那云山缥缈的景色,如梦如幻的情调,常人未必能梦见于万一。所以说,对北宗之作,俗人的称誉赞赏,正与贬毁不屑一样的不当。”
    有人这样问:“都说黄氏之作得力于宋元者多,这一点,从何处可以见出呢?”
   傅雷的回答是:“不外神韵二字。你注意过那幅《层叠冈峦》吧,它的气清质实,骨苍神腴,不就是一种元人风度吗?而它的豪迈活泼,又出元人蹊径之外。这是由于黄公用笔纵逸,自造法度的缘故。我们再来看《墨浓》一帧,这高山巍峨,郁郁苍苍,不又俨然是一种荆、关气派吗?但要注意,就繁简而言,它又与以往作品显然有别。这是因为前人写实,黄公重在写意。他的笔墨圆浑,华滋苍润,能说他仅仅是在重复北宋的规范吗?在黄公的作品中,处处都表现着截长补短的作风。特别需要注意的是《白云山苍苍》这幅作品,它的笔致凝练如金石,活泼如龙蛇,设色娇而不艳,丽而不媚,轮廓粲然,又无害于气韵弥漫,从中尤可见出黄公的面目。”
   又有人问:“世之名手,用笔设色,大都有一固定面目,令人一望而知。黄先生的这些作品,浓淡悬殊,扩纤迥异,似出两手。这又怎么去看呢?”
    傅雷说:“这正是黄公作为大师的不一般了。常人专宗一家,兔不了形貌常同。黄公则兼采众长,已入化境,因而能够家数无穷。常人足不出百里,日夕与古人一派一家相守。在他们的笔下,一丘一壑,纯属七宝楼台,堆砌而成;或者像益智图戏那样,东拣一山,西取一水,只能拼凑成幅。黄公则游山访古,历经数十载寒暑;烟云雾霭,缭绕胸际,造化神奇,纳于腕底。这样,他才能做到:放笔为之,或收千里于飓尺,或图一隅为巨幛;或写暮霭,或状雨景,或泳春潮之明媚,或吟西山之秋爽,各各不同。总而言之,在黄公的笔下,阴晴昼晦,随时而异;冲淡恬适,沉郁慨慷,因情而变。在黄公而言,画面之不同,结构之多变,实在是不得不至的必然结果。《环流仙馆》与《虚白山街壁月明》,《宋画多晦冥》与《三百八滩》,《鳞鳞低蹙》与《绝涧寒流》,莫不一轻一重,一浓一淡,一犷一纤,遥遥相对,宛如两极。从中,我们可以具体地看到黄公画作的面目,何等地变化多端、丰富多彩啊!”

琴箫画酒:(正是有一批宾翁这样文人士大夫式的知识分子,才使中国文化得以保存和流传,谨向他们表示真诚的谢意和崇高的敬意,“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总得有人传薪,即使超不过他们的成就,或一生名不出乡里,那么中国文化因有你在默默地传播而应受人深深的一揖。
     

借王鲁湘先生《黄宾虹》中结语作为本帖的结语

       结语:冰上鸿飞


       冰上鸿飞,画学救国;特健药圣,三绝斯哲。
       志道据德,居仁游艺;自强不息,灯火晨鸡。
       博综古今,本色学人;慧眼先觉,大器晚成。
       内出性灵,外亲风雅;金石为侣,溪山为家。
       黄山九上,泰岳四登;万里路尽,万卷图真。
       取法平宋,筑基于元;搜尽奇峰,看山入髓。
       积点成线,一勾一勒;往复容与,一波三折。
       锥沙折钗,屋漏印泥;平留圆重,变化太极。
       雨淋墙头,月移粉壁;浑浑噩噩,淋淋漓漓。
       夜山杳冥,一烛如烨;似睡还醒,又光小昧。
       不齐之齐,三角成觚;黑密厚重,五笔七墨。
       柔亦不茹,刚亦不吐;燥裂秋风,润含春雨。
       墨如精金,笔如钢杵;内美静参,廉顽立懦。
       欧风东渐,心理契合;开门迎客,主客均乐。
       会心印象,超迈野兽;学古知新,立足笔墨。
       法从理出,造化如字;法备气至,浑厚华滋。
       为圣为贤,惕励忧勤;及其道成,掉臂游行。
       自阐苞符,道与艺合;发扬民学,照耀宇宙。
                              

琴箫画酒二00五年四月八日于二虹蝶化堂

以下为附编




正巧
前些天在床头翻看的(浙美)《黄宾虹论画录》一书的代序
正是这篇傅雷先生的“观画答客问”
书价上还有一本《傅雷艺术随笔》
里面也有几封“致黄宾虹”的信件
于是翻来排在一起
黄的这本书以前是读过
可傅的这本书我翻出来好多次
但未竟细读
近日当细看

 





 

 朱梅馥女士(这可能是杨绛先生在下文中提到的那张很美的梅馥的相片吧)

 

    琴箫画酒:(傅雷是个性格比较两极化的人,金圣华采访傅敏时,傅敏这样说他父亲:)
   

   金:他(傅雷)的性格,一方面很热烈,一方面又很细心,写信啦!缮写啦!都用蝇头小字,抄啊秒的,样样都要做得十全十美。
   傅敏:他永远远都在追求perfect ,事实上,真正的perfect不存在。他总在那儿追求,自己精益求精的翻译就是如此,永远在进步,永远没有满足的时候。我问过他,哪一部翻译作品最满意,他说没有满意的,连对自己的《约翰.克利斯朵夫》也很不满,后来连看都不看。
   

   琴箫画酒:(傅雷脾气有“暴”的一面,刘抗在《傅雷傅聪》中举了个傅雷个性刚烈的例子,傅聪鼻梁上有块疤,就是为父者严历训诫孩儿时抓起一只瓷盘,扔过去的标志。那么在这样一个桀傲不训的一个文士后,一定有一个聪慧的内助,一个贤妻良母,那么朱梅馥便是这样的一位女士,一位与夫君同欢乐同患难的一位了不起的女士。)
   

   叶永烈在《傅雷之死》中这样说:


   傅雷之家如同舞台一般,常常演出种种热闹而有趣的话剧来。
   傅雷秉承严母,对儿子的教育一向非常严格。傅雷的严,傅聪的“皮”,常常闹“磨擦”。朱梅馥居中,往往扮演“调解委员”的角色。
   傅雷对于家庭成员,有着不成文的种种“规定”:“食不语”——吃饭时不许讲话;
咀嚼时不许发出很大的声响;
   用匙舀汤时不许滴在桌面上;
   吃完饭要把凳子放入桌下,以免影响家中“交通”……
   傅聪的秉性是“天马行空”。无拘无束。傅雷刚刚离家,傅聪便在家里“大闹天宫”。有一年春节,傅雷外出拜年,傅聪溜出家门。在玩具店里给假面具、炮仗、刀枪之类迷住了。正在此时,忽听见有人喊“阿聪”。回头一看,父亲站在后面。他吃了一惊,拔腿就跑,朝家里奔去——因为父亲吩咐过,孩子不许随便外出……
   如果说傅雷是铁锤,朱梅馥则是棉花胎,敲上去不会发出火花。她从不发脾气。傅雷藏书甚多,什么书放在哪里,都有一定之规。傅雷看完什么书,一定放回原处。朱梅馥常常忘了傅雷的这一“规定”,看了书随手一放。傅雷见了当然批评她“乱拿乱放”。她呢?总是哈哈大笑,说“保证改正”。不过,过了几天,她又随手乱放,当然,又“保证改正”……
   朱梅馥是典型的贤妻良母。她默默地做了大量的工作。傅雷的许多文稿,都是她誊抄的。每一个字,都写得端端正正,一笔不苟。就连傅雷给傅聪写信,每封信都由她誊抄留底;傅聪的来信.由她分类抄录。今年4月间在上海音乐学院的“抄家物资”中找到的三大本《聪儿家信摘录》,那秀丽的字,全是她的手笔。……

另一篇这样写朱梅馥女士:
                  节选自杨绛先生《忆傅雷》
    我很羡慕傅雷的书斋,因为书斋的布置,对他的工作具备一切方便。经常要用的工具书,伸手就够得到,不用站起身。转动的圆架上,摊着几种大字典。沿墙的书橱里,排列着满满的书可供参考。书架顶上一个镜框里是一张很美的梅馥的照片。另有一张傅雷年轻时的照片,是他当年赠给梅馥的。他称呼梅馥的名字是法文的玛格丽特;据傅雷说,那是歌德《浮士德》里的玛格丽特。凡人有幸福娶得自己的玛格丽特呢!梅馥不仅是温柔的妻子、慈爱的母亲、沙龙里的漂亮夫人,不仅是非常能干的主妇,一身承担了大大小小、里里外外的杂务,让傅雷专心工作.她还是傅雷的秘书,为他做卡片,抄稿子,接待不速之客。傅雷如果没有这样的好后勤、好助手,他的工作至少也得打三四成折扣吧?
   

    琴箫画酒:(我们的背后,有许多这样支持我们的贤内助,你的所得,有一多份应该属于她,你收获的欢乐应该分一份给她。)

 

傅雷夫妇

 

洁白的纪念碑——
                           ——读《傅雷家书》
                             刘再复
                              
                               一
    翻译家死了,留下了洁白的纪念碑,留下了一颗蓄满着大爱的心。
                              
                               二
    纯真得像孩子,虔诚得像教徒,比象牙还缺少杂质。
                              
                               三
    把全部爱都注入洁白的事业,像大海把全部爱情都注入了白帆。
                              
                               四
    在莫扎特的曲子中醉了,因为畅饮了善的纯酒。能在善里沉醉的人,才能在恶的劫波中醒着。
                               五
    雪,任凭风的折磨,雨的打击,总还是一片洁白。
                               六
    人的意志可以把雪抛入泥潭,但不能改变雪的洁白的颜色。
                              
                               七
    我爱默默的白塔,翩翩的白鸽、白鹤与白鹭,但更爱洁白的、不被尘埃污染的心怀。
                               八
    比诗还令我泪下,比小说还动我情感,比哲学还令我深思。征服人的心灵的,是心灵本身。
                               九
    心灵是文学的根柢。伟大的文学仰仗着心灵的渗透力,把高洁的芬芳注入世界。
                              
                               十
    未能发现心灵的潜流,只能盘桓于文学的此岸,感慨彼岸他人笔底的波澜。
                               十一
    是时代的镜子。显示着一代天骄怎样闪光,怎样凋残,怎样怀着忠诚,至死还对故土唱着亡我的爱的恋歌。
                               十二
    是心灵的镜子,照着它,能使人纯洁,使人文明,离兽类更远。
                               十三
    对着洁白反省,才能清醒地淘汰一切不洁白。
                               十四
    如果我们的土地容不得这样的真金子,那我们的土地一定是积淀了太多的尘埃。
                               十五
    不懂得珍惜水晶心,那是真正的不幸。
                                十六
    粉碎物的珍珠不是悲剧,毁灭心的珍珠才是悲剧,被毁灭的价值愈高,悲剧就愈加沉重。
                                十七
    应当为失去江山国土而忧愤,也应当为失去洁白的心灵而忧伤。
                                十八
    正直的战士,保卫着祖国的森林、海洋、城廓和田野,也应当保卫洁白的心灵和智慧的前额。
                                十九
   纪念碑飞翔了,洁白复归了,我感谢春天母亲的情怀,她懂得爱,懂得珍爱那些和自己的乳汁有着一样颜色的儿女。
          

 原载诗集《太阳、土地、人》,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1984年。
                             本文载于《傅雷与他的世界》

 

 

 
傅之绝笔

 人秀:
  尽管所谓反党罪证(一面小镜子和一张褪色的旧画报)是在我们家里搜出的,百口莫辩的,可是我们至死也不承认是我们自己的东西(实系寄存箱内理出之物)。我们纵有千万罪行,却从来不曾有过变天思想。我们也知道搜出的罪证虽然有口难辩,在英明的共产党领导和伟大的毛主席领导之下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决不至因之而判重刑。只是含冤不白,无法洗刷的日子比坐牢还要难过。何况光是教育出一个叛徒傅聪来,在人民面前已经死有余辜了!更何况像我们这种来自旧社会的渣滓早应该自动退出历史舞台了!
  因为你是梅馥的胞兄,因为我们别无至亲骨肉,善后事只能委托你了。如你以立场关系不便接受,则请向上级或法院请示后再行处理。

 


委托数事如下:
  一、代付九月份房租55.29元(附现款)。  
    二、武康大楼(淮海路底)606室沈仲章托代修奥米茄自动男手表一只,请交还。  三、故老母余剩遗款,由人秀处理。
  四、旧挂表(钢)一只,旧小女表一只,赠保姆周菊娣。  
    五、六百元存单一纸给周菊娣,作过渡时期生活费。她是劳动人民,一生孤苦,我们不愿她无故受累。
  六、姑母傅仪寄存我们家存单一纸六百元,请交还。
  七、姑母傅仪寄存之联义山庄墓地收据一纸,此次经过红卫兵搜查后遍觅不得,很抱歉。  
    八、姑母傅仪寄存我们家之饰物,与我们自有的同时被红卫兵取去没收,只能以存单三纸(共370元)又小额储蓄三张,作为赔偿。

 



    九、三姐朱纯寄存我们家之饰物,亦被一并充公,请代道歉。她寄存衣箱贰只(三楼)暂时被封,瓷器木箱壹只,将来待公家启封后由你代领。尚有家具数件,问周菊娣便知。  
   十、旧自用奥米茄自动男手表一只,又旧男手表一只,本拟给敏儿与×××,但恐妨碍他们的政治立场,故请人秀自由处理。  
   十一、现钞53.30元,作为我们火葬费。
 十二、楼上宋家借用之家具,由陈叔陶按单收回。
  十三、自有家具,由你处理。图书字画听候公家决定。
  使你为我们受累,实在不安,但也别无他人可托,谅之谅之!
  傅雷  梅馥  一九六六年九月二日夜

 



傅聪在波兰
《傅雷家书》是一部父子谈话实录,道尽了两人之间千丝万缕的父子情。

 



傅雷为傅聪手抄的翻译稿丹纳的《艺术哲学》第四编《希腊的雕塑》手迹。
家书的备份有的是朱梅馥抄写的

 


家中

 

《傅雷文集》书信卷中收有傅雷写给宾虹的九十六通。此是傅雷写与宾翁的第一通信
                               

一九四三年五月二十五日
宾虹老先生道席:
    八年前在海粟家曾接謦(亥欠),每以未得畅领教益为憾。犹忆大作峨嵋写生十余横幅陈列美专,印象历历至今,未尝去怀。此岁常在舍戚默飞处,获悉先生论画高见,尤为心折,不独吾国古法赖以复光,即西洋近代画理亦可互相参证,不爽毫厘,所恨举世滔滔,乏人理会,更遑论见诸实行矣。晚于艺术教育一端虽属门外,间亦略有管见,皆以不合时尚,到处扦格。十年前在上海美专,三年前在昆明艺专均毫无建树,废然而返。迩来蛰居沪滨,除埋首于中西故纸堆外,惟以绘画音乐之欣赏为消遣。此次寄赐法绘,蕴藉浑厚,直追宋人而用笔设色仍具独特面目,拜领之余,珍如拱璧矣。本月初托荣宝斋拨京之款,未稔刻已赉呈左右否?戋戋之数,权当纸墨耳,何敢云润,寒士力薄,言之滋愧,蒙允再赐册页,尤当泥首。稍缓拟再倩人汇款到京,恳就大作旧稿中(写生纪游更妙)再检赐一二,俾便合并供养,不情之请,长者得无目为不知厌足乎?先此申谢。
敬候
道安
                                            晚
                                        傅雷怒庵拜肃
                                        五月二十五日
                                    上海吕班路巴黎新村四号。

 

 

黄与傅通信背景(选自吴晶著《画之大者》)


    这并不是偶然的。1927年19岁的傅雷留学法国学文艺理论,同时自学美术史,结交了画家刘抗和刘海粟。1931年他和刘海粟一起回国,合编了《世界名画集》,并接受刘的邀请到上海美专任教美术史,其间翻译了《罗丹艺术论》,还在名片背后印着一行法文“美术评沦家”。他虽然自谦平生中画、西画都不能动一笔,但一直研求画理,划中国传统艺术爱好甚笃。他也热忱于艺术教育,但乱世里难有建树。1939年他从昆明艺专废然而返,从此蛰居沪滨,埋首中西故纸堆,以翻译为生,以绘画、音乐欣赏为消遣。就在这样的精神孤独苦闷下,他和同样蜷伏北平的黄宾虹开始了通信,在这个民族命运的萧条时刻一同探讨、思考中国画前途及其象征的民族命运。
   两人其实早已相识,同是上海美专同事,傅雷又是黄门弟子顾飞的表兄,他l935年在刘海粟家见过黄宾虹,但未能常常聆听他的画论;此时他还在美专看到黄宾虹的十多幅峨眉山写生,印象深刻;后来又常在顾飞处看到黄宾虹寄来的北平画作,获悉他的论画新见解。他觉察到了黄宾虹绘画上正在发生的变化,同自然的亲近,还有画理的复兴古法以及和西洋画理的互相参证,心折不已。于是在l943年5月开始写信给黄宾虹,以后学身份请教,谈画并探讨画理,不久后他还倾力为黄宾虹办了八十画展。
   傅雷是个艺术感触敏锐深沉的人,对黄宾虹画的鉴赏、评价能贴切把握其内在神韵。他从顾飞处借来画悬挂墙上,对之数日不倦,因为这位老画家写山水仍元气淋漓、逸兴遄飞,更是瑰玮庄严、婉娈多姿兼而有之:
   笔墨幅幅不同,境界因而各异;郁郁苍苍,似古风者有之,蕴藉委婉,似绝句小令者亦有之。妙在巨帙不尽繁复,小-侦未必简略,苍老中有华滋,浓厚处仍有灵气浮动,线条驰纵飞舞,二三笔直抵千万言,此其令人百观不厌也。
   他以为黄宾虹此时画作面目多蕴藉浑厚,用笔苍劲、规矩森严,“宛然北宋气象,细审则奔放不羁、自由跌宕之线条”;或有的“笔简意繁,丘壑无穷,勾勒生辣中尤饶妩媚之姿,凝练浑沦”;还有的“俨然元人风骨,而究其表现法则,已推陈出新,非复前贤窠臼”。画中处处可见宋元精神跃然纸上,用笔设色却有自己家数,尤其是线条勾勒中刚健婀娜兼备。
    傅雷还注意到黄宾虹画作重自然的一面,如读蜀游册页就只觉千里江山收之于方寸纸墨之间,心与天游,几不可分是写生还是创作:
    设色妍丽,态愈老而愈媚,岚光波影中复有昼晦阴睛之幻变存乎其间;或则拂晓横江,水香袭人,天色大明而红日犹未高悬;或则薄暮登临,晚霞残照,反映于藤蔓衰草之间;或则骤雨初歇,阴云未敛,苍翠欲滴,衣袂犹湿,变化万端,目眩神迷。
    他们一直保持着通信,到1946年傅雷以为黄宾虹变法渐成,在信里赞赏他近年画的笔法雄健奔放、温婉细腻兼备,规矩方圆摆脱净尽,浑朴天成。还提到皴法上的截长补短、熔诸家于一炉,不但当世无双,也前无占人;用墨上,“二米”、高房山后,不亚吴镇;虽不甚重设色,但注意到元季倪、黄多以青绿为设色,也是前人不及的。
   

(琴箫画酒:在《黄宾虹文集》六卷书信卷中亦收录与傅雷的二十一通信)

 



傅雷结婚照

 

(琴箫画酒:这几日又看几封《傅雷家书》,雷与聪谈的音乐的书信比较多,当然谈中国古典文学与绘画的也不少数。此封信与宾老五四年办展有关。傅雷说“孩子,耐着性子,消沉的时间,无论谁都不时要遇到,但很快会过去的。”多么语重心长,多么慈爱;第二段对宾老画作的发言是在中西对比中找寻艺术的发展趋势;第三段傅认为黄先生认他为平生一大知己。第四段关于自己的工作情况与及对儿子的忠告。信不是很长,但内容很广,层面也不同。)

傅雷与傅聪信:
一九五四年九月二十一日晨
    十二日信上所写的是你在国外的第一个低潮。这些味道我都尝过。孩子,耐着性子,消沉的时间,无论谁都不时要遇到,但很快会过去的。游子思乡的味道你以后常常会有呢。
    华东美协为黄宾虹办了一个个人展览会,昨日下午举行开幕式,兼带座谈。我去了,画是非常好。一百多件近作,虽然色调浓黑,但是浑厚深沉得很,而且好些作品远看很细致,近看则笔头很粗。这种技术才是上品!我被赖少其(美协主席)逼得没法,座谈会上也讲了话。大概是:(1)西画与中画,近代已发展到同一条路上; (2)中画家的技术根基应向西画家学,如写生,写石膏等等;(3)中西画家应互相观摩、学习;(4)任何部门的艺术家都应对旁的艺术感到兴趣。发言的人一大半是颂扬作者,我觉得这不是痤谈的意义。颂扬话太多了,听来真讨厌。
    开会之前,昨天上午八点半,黄老先生就来我家。昨天在会场中遇见许多国画界的老朋友,如贺天健、刘海粟等,他们都说:黄先生常向他们提到我,认为我是他平生一大知己。   
    这几日我又重伤风不舒服得很。新开始的巴尔扎克,一天只能译二三页,真是蜗牛爬山!你别把“比赛”太放在心上。得失成败尽量置盛之度外,只求竭尽所能,无愧于心;效果反而好,精神上来日也可减少负担,上台也不致紧张。千万千万!

 

以下是网友回复选:

 

山山水水:

 

黄先生博采众长

其实他的面目是多的

还很善取法和改造

只是晚年的面目逐渐所谓“一致”起来

其实也还是丰富多样的

晚年的时候,他还画了好多花卉,别具一格

 

少主:

黄老本人就可以搞个"黄学"

楼主所说的也只有画的部分.还有篆刻.书法等....每一门黄老都有深研.佩服啊....

 

傅志伟:

宾翁逝世前的吟的两句诗:......呸!有谁催我,三更灯火五更鸡。

晚辈钦佩之至、惭愧之极。

 

Wzx456:

觅友难,觅知艺知心者更难

 

Fnt6789:

看后回味心旷神怡

 

王克己:

呵呵,正巧,最近小弟读宾翁信札,与黄居素信中有提到傅雷先生,并谈到出集求文之事。相机不在身边,拍照不便,先录信文如下。

居素吾兄有道,顷颂手书,聆悉清恙甫痊,诸宜静摄,至慰远念。贵友索及拙笔,惠润增恧。近有申友傅君雷,留学欧美有年,研究国画理论颇多心得,夙与滕固交好,不久由昆明返沪,见有拙论画理及画幅,心极爱之。今年为渠所作数十件皆在暑期竣工,并拟全部摄影印成册子,备带欧美与诸学者共赏鉴。先于上海宁波同乡会择阳历十一月十七日展览数日,又丐敝友中撰著文字合为一册,清兴中大笔赐将佛学与哲理相可印证之作,无论长篇短幅能写一篇,傅君极为欢忭。渠亦著有评论文字,将成特刊一册。傅君名雷字怒庵,住上海巴黎新村四号。大作如嫌为期太迫,即直寄傅怒庵寓中,亦感此亦鄙人知己之感,似较黄大痴自言五百年后必有知音,吴仲圭自信数十年后遂不寂寞,抑又胜之。尚虞功力不逮古人太远,更惶恐也。对眼蒿目到处相同,书不尽言,奈何奈何。顺侯摄绥 宾虹顿首 九月廿七日。

 

鸿都门客:

宾翁逝世前的吟的两句诗:呸!何物羡人,二月杏花八月桂,呸!有谁催我,三更灯火五更鸡。”人在生命的最后头脑仍是如此清醒,那我们还有什么理由清耗我们健康的身体呢?

——没有任何理由,

生命华美无上。

 

gengc00:

写得好,让人看了意犹未尽!

 

王克己:

宾翁论董,谓其墨法不过以皴带染为工,非用墨之正法。旁又小字注释,古人多用点,不用刷与拖,此其异也。呵呵,不懂画理,不知什么意思,望指点指点,结合书法更妙。
我虽不懂画,但知书法绘画,皆讲笔法,笔法贵有闲雅之意,不露急躁,就算得笔。宾翁篆字,旷世名手,其妙处工稳一路,即完白让翁宗师,亦不能梦见。由书观画,则不远矣。

 

黄敬松:

琴兄辛苦!
受教良多!

 

啊云:

离我们更近,精辟,必读,足以影响后学。

 

鸿都门客:

 “未能发现心灵的潜流,只能盘桓于文学的此岸,感慨彼岸他人笔底的波澜。

不懂得珍惜水晶心,那是真正的不幸。”说得好啊。

                             

黄敬松:

看刘再复的诗让我想起80年代的那些现代诗,让我想起读《傅雷家书》时的情景
斯人已逝
情长留

 

曲东:

真是好帖!

琴兄可是算个超级黄迷。不知兄考证过宾老和白石老人在四川见面并订交的事么?

 

 

琴箫画酒:

曲东兄:

    我查了一下《画家黄宾虹年谱》记载:

    公元一九三二年   民国二十一年  壬申 公六十九岁。在上海,秋赴四川讲学浏览。

    公元一九三三年   民国二十二年  癸酉 公七十岁。 夏秋间由蜀返沪。

    这是本书中唯一记载黄翁入蜀的年份。

   

    《白石老人自述》记载:一九三二年   (夏历壬申年) (白石)公七十岁在北平。

    白石先生此时正在北京,九一八事变后与友偶登宣武门望烽火而叹。是年,得意门生、知己瑞光和尚辞世,白石先生且写诗一首:“眼看朋侪紧去拳,那曾把去一文钱。先生自笑年七十,挑尽铜山应歇肩。”

    这样的话,一人入蜀,一人居京,且时界混乱,交通不便,说文字定交还勉强,见面订交???

    如先生有资料可传得一闻?

  

   《画家黄宾虹年谱》中的一处这样记载黄与齐:

    公元一九四三年   民国三十二年  癸未 公八十岁。在北平。

    齐白石老人作《蟠桃图》贺之。

    《黄宾虹画语录》黄这样评齐:

    齐白石画艺术胜于书法,书法胜于篆刻,篆刻又胜于诗文。

    白石画,章法有奇趣。其所用墨,胜于用笔。

    齐白石作花卉草虫,深得破墨之法,其多以浓墨破淡墨,少见以淡墨破浓墨。亦多独到之处,为众人所不及。

    傅雷在给刘抗的信中这样提到黄与齐:“经我数十年看画的水平来说:近代名家除白石宾虹二公外,余皆欺世盗名;而白石尚嫌读书太少,接触传统不够(他只崇拜到金冬心为止)。宾虹则是广收博取,不宗一家一派,浸淫唐宋,集历代名家精华之大成,而构成自己面目。......”

本人以为齐黄各领风骚,山水花鸟各置一高峰也。

 

鸿都门客:

 

宾翁其实是批评齐翁用笔的:其所用墨,胜于用笔。

宾翁得力于书法更多,

齐翁得力于画才。

 

燕俊萍:

家书我看了无数次,每当心情不好或是迷惑里,他的文字就成了我的一切!!
真好!细!

 

曲东兄关于齐与黄四川订交之事发与我两道消息:
    其一:消息标题:Re(3):先生好
    呵呵,琴兄好!齐白石和黄宾虹订交的事小弟也是读书读糊涂了。据《白石老人自述》丙子(1936)年这年入川:......“十一日到重庆。十五日宿内江。十六日抵成都,住南门文庙后街。认识了方鹤叟旭。那时,金松岑、陈石遗、黄宾虹都在成都,本是神交多年,此次见面,倍加亲热。”
   但几个黄宾虹年表都表明,老人在四川的时间与白石翁并不是同时。糊涂啦糊涂啦!陈子庄有回忆说:他在王赞续(即白石老人自述中的“千里神交王姓军人”)府做幕僚时,齐白石黄宾虹入川都住王府中,他受二人指点。好象又糊涂了......先生教我。
   其二:消息标题:Re(5):先生好

   琴兄好!弟是记得还有有关资料,又翻了翻书,找到文效 仁恺《齐白石简要年表》其中“1936年(丙子)73岁”全文如下:
   游四川,5月7日到重庆,16日到成都,8月出川,9月5日回北平。
   在川识方旭、黄宾虹。
    赵志钧黄宾虹年谱载:
    [原文还没找到,是我摘在齐白石年表边的]宾虹1932年(壬申)入川,冬至前十日由峨眉至成都。次岁夏秋间由蜀返沪。丙子居沪一度赴北平。
    ......不知谁对谁错......???????????
   
    我手中白石先生传记的资料少些,白石行踪无法考证。

    有请方家明目,如提出一个问题,能将它解决弄清,那是一件很快乐的事。

 

王克己:

前贤事迹人多读,不过看过之后,也都逐渐淡忘了,留下来的是一种印象,一种精神的感召,而今学宾翁者众,其用心还应在宾翁治学治艺之精神,不徒其形也。

这些故事,看一次,忘一次,但觉心里甚沉静,愿日后笔下也能有此无形之进境。

 

琴箫画酒:

谢谢克已兄:
    一种精神的感召,傅与黄的交往是两人对中国文化由衷推崇的心里契合。
    学习其精神,不徒其貌,是会真学。
    古人云:“格物致知,致良知”。

 

钟宏:

琴兄:你的疑惑我今天才看到。我多年前想写一篇有关齐白石的研究文章,恰好收集到一些齐白石和陈子庄先生的年谱等资料。我今晚回去后找一找,即发来网上!

 

古往今来:

大学语文有关于傅雷的文章,挺好的。又看到这么多关于他的事迹,真是高兴。
谢谢楼主。

 

二不庐主人:

只要一看到傅雷二字就马上想到的是他留在儿子额头上的疤痕,和夫妇俩人躺在家中以死的抗争........
这种情结将伴随着我的一生.

 

朴聋:

《答观画者》足是知音之言,名副其实之言,非当世为文作序浮夸吹捧之词所能匹也。

 

                             本文文字多,让大家受累,如喜欢可收藏起来慢慢读,我放到这里也是作为一个资料来保存,以便随时翻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