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马分布的方差:文化大革命的春节记忆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3/28 17:33:43

文化大革命的春节记忆

2011-02-01 15:08: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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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1969年腊月27下午,我伯杀了一只老公鸡。

漂亮的鸡毛归我姐所有。她找来了两个铜钱,做了一只毽子,在院子里踢来踢去。红色的鸡毛随着她的脚尖飘来蹦去,像是一团小小的旋风,在院子里旋转。

公鸡的尿泡归我所有。我把公鸡尿泡吹得拳头一样大,明明晃晃的闪着光辉。我妈给我找来了一把旧棉花,还有一把红色的棉线,让我缠一个毛蛋。毛蛋就是农村孩子玩的皮球,在地上一拍,蹦的很高。那个时候,农村的孩子是没有皮球的,只有用公鸡的尿泡来制作一个皮球。

我把皮球拿到麦场上拍打几下,就吸引来几个孩子,挣来抢去。红色的毛蛋,就成了我们春节一个最重要的玩具。公鸡尿泡里的空气慢慢的泄露出来,毛蛋就蹦的没有力气了,用劲拍才会弹起来。过几天,尿泡里的空气全部泄漏出来,毛蛋就再也拍不起来了。我把毛蛋扔进小河里,看着浪花把毛蛋流淌的无影无踪,心理隐隐约约充满了一缕惆怅。

 

二、

邻居家杀了一头猪。猪的尿泡很大,吹鼓起来,和学校的篮球一摸一样。

学校的篮球是大孩子们的,小一点的孩子根本挣不上,甚至连摸摸的权利也没有。因此邻居家的男孩子就用猪的尿泡缠了一个篮球,拍打着向学校的球场走去。

学校放假了,我们就把猪尿泡缠出来的篮球当成真的篮球来打。学校的球篮是一根木头上绑了一个竹竿编的圆圈,我们打球没有擦边球,也没有篮板球,只有空心球。因为没有篮板,上哪儿擦边呢?没有蓝板,上哪儿投篮板球呢?

打了几天,猪尿泡里的空气也泄漏完了,我们的空心球水平也提高了。那个时候,举行篮球比赛,农村孩子的空心球水平让城镇的孩子们惊讶,然而他们不知道,因为我们的贫穷,我们只有在没有篮板的球篮下边锻炼自己投空心球的能力。

那个年代的快乐是原始的快乐,不知道为什么如今还记得那些快乐?

三、

腊月29,下雪了。大地白茫茫一片,树梢上的老鸹对着突如其来的洁白世界,莫名其妙的叫着。

我找到了秋天捡来的一个自行车的脚蹬,卸下其中一个硬塑料的蹬子。又找到一个旧红领巾,把它的一半搓成绳子,从半个脚蹬中间那个孔子里穿进去,把一头固定好,就成了一个飞行器。另外的一半接在绳子的后边,作为飞行器的飘子。

用尽力气甩动绳子,然后轻轻一丢,脚蹬子就飞出去一百多米远。经过老榆树的时候,红色的飘子抖动得声音,惊吓的老鸹们忽然飞翔起来。飞行器鲜红的飘子,黑色的老鸹,白色的雪地,构成的童年风景,仍然在眼前晃荡。

飞行器落到雪地上,由于飘子是红色的,很容易找到。一个上午,我的飞行器一次次的飞行和降落。当飞行器飘起来的时候,我就唱火车朝着韶山跑;当飞行器降落的时候,我就唱战士打靶把营归。

后来,飞行器落到老榆树上了,恰巧落在老鸹的窝子里。每天早上,我都看见那个红色的飘子在飘。老鸹们也习惯了这个红色的飘子,它们以为是自己春节贴的对联,至于有没有五洲震荡风雷激之类的词语,对于它们一点也不重要。

四、

除夕之夜,天晴了。星光照耀在雪地上,闪烁着淡淡的光辉。

我们跟着大人,顺着河流边的道路,去邻村看县林校宣传队演出的节目。星星落在河流里,任河流怎样流淌,流走的只是浪花,而星星却一直在原来的地方不动。

林校的节目第一个是大合唱《东方红》,全体观众也跟着唱。母亲不识字,竟然也能把三段唱的一字不差。接着是忠字舞和活报剧《打倒刘少奇》,活报剧结束的时候,全体观众跟着高喊:打到叛徒内奸工贼刘少奇,把晚会推向高潮。

还有一个节目《井冈山上飘红旗》,一个马车上坐一个赶车的老头,跟搭车的年轻女子唱林彪紧跟毛主席,如何在井冈山创建第一个红色根据地。

那个搭车的女子十分漂亮,农村的人虽然经过文化大革命的洗礼,思想意识还是很不好。他们一边看节目,一边说:我日他娘,跟这个女的睡一夜才美气。也有人说:要睡人家最少跟赶车那个睡,还能看上咱们这样的黄泥巴橛子。

后来参加工作,见到那个赶车的,还有那个搭车的,竟然不是一家。在内心里,替全村子的人为他们两个感到遗憾。

晚会散了,踏着雪地上的星光回家。村庄的男人们想到的还是那个搭车的女子,他们看看自己身边的老婆,很是有些落寞的样子。

五、

大年初一吃过饺子,伯和妈坐在堂屋的大椅子上,给我们发压岁钱。

我们必须跪下,磕三个响头,才能在从伯和妈的手里接到那份压岁钱。

压岁钱是崭新的,不过太少了。每一个人不论年龄,不论男女,都是两毛钱。

妈说:你们姊妹多,一个人两毛,也要一块钱。你们知道吗,一块钱,要割2斤多肉呢。

我的两毛压岁钱是这样花掉的---

一是等待邻村卖甘蔗的人从学校后面的山岗上走过来,买一根甘蔗。我曾经无数次坐在山岗上,看山那边村子里的甘蔗,但是从来不敢去偷一根。那个时候,假若你偷了一根甘蔗,被告发到学校,是要被开除的。买了一根甘蔗,一个人坐在河流边慢慢吃着,把艰苦的岁月吃的甘甜起来。这个甘甜是要付出代价的,我的压岁钱就只剩下了一毛七分钱了。现在那样的甘蔗要三块钱一根,那时的三分钱就相当于现在的三块钱啊。

接着跑4公里远的一个供销社买五分钱的炮。一分钱五个,就是25个。然后2分钱买一盒火柴,用来点燃炮的火捻。一个人在田野的田埂上,寻找那些虫子的洞穴,把炮放进去,点燃火捻,把虫子的洞穴崩碎了。一天只能放五个炮,一下子放完了,就只有等到来年才能在放炮了。

剩下一毛钱了,实在是不舍得花掉它们。一定要买一个全年都能看得见的东西,让这个一毛钱花的很有价值。我沿着供销社的柜台寻找了几十遍,才决定买一个九分钱的上发条的汽车。一旦发条拧紧,放开后,汽车可以跑出一米多远。似乎自己的所有梦想都随着这一米多远,放飞到很远的地方。

一分钱买了三个糖块,一边慢慢的含化着,一边在河流边的小路上奔跑着。忽然听到震耳欲聋的声音,是村子里在开斗争会。跑到戏楼下边,看见几个地富反坏右分子站在戏楼上,低着头在接受斗争。脸上画着黑色的墨水道子,显得十分滑稽。旁边的标语是:劳动人民开心之日,就是反革命分子难受之时。

斗争会结束,我的糖已经彻底含化完了。下一年的岁月,会不会像春节这样甘甜呢?

 

岁月已久,记忆犹新。不会朝花夕拾,只是匆匆写来,备忘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