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信添加地理位置:良知是金——法捷耶夫谢世50年祭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5/08 17:13:08

良知是金——法捷耶夫谢世50年祭 
 
  作者:从维熙

  法捷耶夫离世已经50个年头。中国有逢五排十祭奠逝者的沿袭,便想起写这篇文章,以示一个中国文化人,对半世纪前法捷耶夫人文良知的祭奠。
  法捷耶夫是用一颗子弹结束自己生命的。记得,法捷耶夫自杀的新闻传到中国时,我国的新闻媒体都把他的死报道为是酒后自杀的,其内在含义不外是酒精作孽,让法捷耶夫走上了西归路。当时我刚刚涉猎文坛,为写过《毁灭》的法捷耶夫惋惜,并在一家报纸上写了悼念这位作家的短文,以抒惋惜之情。
  半个世纪过去了,从《读书》杂志兰英年先生的文章中,才得知法捷耶夫之死的真相,他并非死于酗酒,而是饮弹自毙。他选择如是的西归路,源于他自我忏悔,是良知上自我回归的一枪。天哪!历史的真实要经历半个世纪才能还原,当真感到历史谎言对人之欺骗,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据俄罗斯有关的文史资料披露:始自1934年苏联作协成立,到1953年3月5日斯大林逝世,近二十年的光景中,在清除“人民敌人”和“间谍”的名义下,苏联有两千名作家被处决、关押、流放;而当时身在作协领导岗位上的法捷耶夫(1946年升为作协总书记),是责无旁贷的执行者。尽管在我的感悟中,能写出《毁灭》的法捷耶夫不会是一个冷血动物,但是在政治的高压下,他的作家良知被冷冻成为冰砣,无可逃避地成为“文字狱”的导电体——尽管当时他对某些作家怀有同情,甚至是在十分矛盾的心情下,去执行这些铁血任务的。但是被迫害的作家自身,理所当然地把法捷耶夫视若为文化暴力的执行人。
  具体的例证如下:在1938年被捕关进劳改营里劳改,后来得以释放的女作家安娜别尔金,逢人便说她是被法捷耶夫陷害的;后来在作协俱乐部,她和他相遇的时候,她拒绝和法捷耶夫握手。而她不知道,她能够从劳改营里回来,正是得力于法捷耶夫在斯大林辞世后,向内务部请求对众多被迫害作家的赦免。因而,我读了兰英年先生有关法捷耶夫之死的文章后,不禁百感丛生。
  感慨之一:法捷耶夫曾是个有才情的作家,但他的一生只给后代留下了两部作品,除了《毁灭》和《青年近卫军》之外,别无其他。如果他没有担任苏联作协的领导,才情会不会也陪同他一起毁灭?感慨之二:他虽然身陷政治的漩涡之中,还是不失为作家良知的一面,斯大林死后,他能主动向内务部请求赦免劳改营中的作家,已然是他良知的苏醒,而把这种苏醒表现到极致的,就是响在作家公寓中的枪声。我很敬重法捷耶夫最后的选择——虽然这过于残酷了一点,但这远比那些在历史中伤害过同类,而不知道脸红心跳的人,心灵要崇高得多。
  笔者的感慨之二,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中国几十年的风雨文坛。以法捷耶夫的悲剧,演绎中国文坛的往事,与法捷耶夫雷同的人不少。比如,始自反胡风运动、反右运动、直到十年文革,许多文化人的命运之灾,都有他们的积极参与之功。但是,他们与法捷耶夫并不雷同之处,在于缺少法捷耶夫的良知复归,这能不能说是中国人道的残缺?我们并不想听到那自戕的枪声,那是血性文人才有的刚烈——但是连一点自我忏悔的微弱声音也听不到,似也不能被视为正常。倒是有过一位自悟者周杨,在全国第三次文代会上,当众向萧军道歉。在文坛的一片礼赞声中,他过早地离开了人世,这便成了许多文化人的“中国憾慨”!近读文学前辈韦君宜的《思痛录》,其中提及了许多文化界陌生而又熟悉的悲怆往事;另一文学的先行者黄秋耘,也在《新文学史料》中,谈了不少文学界中并非人人皆知的事情。其中,谈及到了某位文官长老。在新中国成立后几十年间,在历次政治运动中,此公都是“煮豆燃豆萁”时的火种,但是不知何故,他公开声言拒绝向被他伤害过的人说一句平复伤口的话语。当然,道歉与否完全属于个人自由,但是如果与法捷耶夫的崇高精神相比,此位的人文良知,不是与法捷耶夫存在着霄壤的距离吗?
  作家的职业,是以剖析人生为本的职业,其中不容忽略的一点,在解析他人当中也包括剖析自身。值此法捷耶夫谢世50年的时日,笔者又偶然在报刊上,读到了中国外交学院院长吴忠民先生的一篇题为《忏悔与感恩——中国人双重的阙失》的文章,便写此一纸对法捷耶夫的祭文,抒心绪的同时,期盼着国人——特别是文化人文良知的苏醒和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