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te雨生龙之介头像:六天一生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28 04:38:29

爱情譬如神灵,信则有;又像高潮,多折腾一会儿,会得到的。

六天一生

我想成名。人人认得我,能脱口喊出我名字,就像见章子怡或者范冰冰的海报,你们说:“喏,章子怡!”或,“看哪,范妖精!”假若能成名,我不介意做下一个章子怡,即使风光过后是身败名裂;也不介意复制范冰冰之路,兜着一身污水奋进,只要后来华丽荣光。

是的,我是一个不入流的演员,参演一些地下电影,常和肌肉男在床上翻来滚去娇喘吁吁。这么说吧,我熟悉男人的身体一如了解我自己的。这是一个挣钱和做爱的年代,若能获取名利,我不在乎走哪条路。

在我少女时候,我名声已像一枚桃子,脏的虫子将之蛀得不堪。有什么办法呢?生活总有一种力量,使你不能清白,甚至面目全非千疮百孔。

我能承忍生活给予的所有创口。唯一不能接受的是,我有一颗对爱情如饥似渴的心。

我见识过许多男人,和他们用了各种姿势真真假假地制造快感,只从未遇见爱情。

“爱情譬如神灵,信则有;又像高潮,多折腾一会儿,会得到的。”曾有一个男人在床上对我说。这个男人满脸横肉,还严重口臭,若不是为《弹无虚发》的片约我不会上他床。当他对我说出这爱情高论时,我由不得对他另眼相看。

只用七天,拍完《弹无虚发》。我和经纪人说,我要去旅游了,别找我别给我电话。大胡子导演拦住我,嘱咐我参加电影杀青晚宴,我笑着谢绝。这个大胡子,我知他宴后会邀我去他别墅,可惜,我没兴趣。他盯着我的屁股已看了七天,我厌烦他的死鱼眼。

回到公寓已是夜深,住在我对门的摄影师前来辞行,他将去云南旅游,之前有邀我同行。在我的人生指南里,一个女人答应一个男人的旅行邀请,必是心中对他有爱。我一点都不喜欢他,当然婉拒。细细算来,他爱慕我已两年之久,在这热衷于挣钱和做爱的年代,实在难得。然而,爱情不像牙膏或者乳沟,挤挤就能出来。我不爱他。

掩上门,我将自己泡在浴缸里,像奄奄一息的鱼饮了水又生机勃发了。

是谁敲门?可恶!我抽了一条浴巾裹住身体,骂骂咧咧地开门。

一个人撞进来,我禁不住失声惊叫。

“不许喊叫!”男人恶狠狠地推攘,我跌倒在地。

尖叫,除了持续尖叫我没别的法子。男人一把扯住我头发,猛地撞在墙上,我顿时昏厥。

“你醒了?”

我一睁眼就看见一张脸,他的鼻息喷在我脸上,野狼一样令我惊骇。我叫不出声了,他就坐在我床头,俯首将我端详。

“你还疼吗?”他手指轻轻拂过我脸颊,那里应是红肿了,火辣辣地疼。他柔声说:“我说过不让你喊叫的,你不听,看看,我都弄疼了你。”

想想吧,一个男人野蛮地闯入你家,打昏你,你醒来第一眼就看见他俯首你枕畔,凝视你,眼神无辜,又温柔地说他弄疼了你,言辞不无歉意。对着这匪徒,你如何不毛骨悚然?

“你是谁?”我缓缓坐起,倚在床头,努力使自己保持冷静。

男人微笑望我,不说话。我下床,找鞋子,做出无事的样子走到卧室门前,自然地拉开门,我听得到他没跟上来,猛地冲向房门,使劲拉,拨弄,门打不开,反锁了。

“在这儿呢。”男人扬了扬钥匙,得意地邪笑。

我用力扯头发,灰心丧气,死的念想都有了。我一把拽开浴巾,赤裸裸地,我盯着他:“想和我上床是吗?那就快点!”

如果他只是想得到我身体,我愿意成全他。对于男人,我不陌生,多一个少一个并无关系。一个女人的贞洁,我不认为和多少男人上床有关系。譬如妓女,妓女是残忍生活的祭品,身体肮脏,但心有权利贞洁。再如我这惯常演地下电影的演员,我向来以舒淇为镜,总有一天我要把脱掉的衣服一件一件穿回来。

“我想要你爱我,像我爱你一样。”他在沙发上缓缓坐下来,点燃一支烟,脸在烟雾里隐隐现现。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哭笑不得。这有多荒唐!如果我有一把刀,我会剖开他心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或者,给我一把刀,让我一刀停止思想,这臭男人和这臭世界瞬间烟消云散!

他望着我,眼神孩子一样清澈。该死的,他居然还有孩子一样的眼神。他一字一句地说:“我24岁,处男,所有家产只一万块钱,你是我第一个爱的女人,嫁给我,我会是一个好丈夫,将来也会是一个好父亲。”

“见鬼!”我顺手抄起一个什么东西朝他死命地砸了过去,“是个男人都会这样说!”

男人闪身避过,快步冲到我面前,一把抓住我手腕,另一手高高扬起,我愤然仰头,盯着他。一番对视,他缓缓垂下手,目光柔和,他说:“我和他们不一样,我就是为证明我比他们更爱你,才来你这儿。”略略停顿,他接着说:“你还记得去年吗?High High迪吧,你和一个老男人跳舞,那个老王八真肥胖,都扭不动了还拉着你旋转,而你真美丽,只看你一眼我就想和你要死要活地上床!”

我退后一步,细细打量他,半晌,隐约记起曾有遇见,那天他似乎一直冲我傻笑,和我跳舞的老男人还骂了他一句。可这事情来得太突然,连素来不按常理出牌的我都觉荒唐。

“我觉得,我活着就是为了得到你,我想夜夜和你睡一起。”他说。

这酸兮兮的话不是不令我心波澜起伏,但我反手给了他一巴掌,结结实实地落下去,五个红指印。他愕然,举手还了一耳光,我的嘴流血了。

“滚!”我唾了口血丝斑斑的口水,一把推开他,径自去卧室睡下。

我实在想不出还有比我更倒霉的女人吗?

十岁丧父,十二岁丧母,随了祖母生活,祖母在我十五岁时又撒手西去。我跌跌撞撞进入大人的社会,一去不回。做酒店服务员,做舞女,和形形色色的男人纵酒寻欢,后来入演艺圈,以为能大红大紫做章子怡范冰冰,谁知折折腾腾却拍了几年地下电影。

在我最好的年华里,我灯红酒绿醉生梦死。有一颗饥渴爱情的心,却不能遇见正好男人。想要开始一场旅行,还没动身,已有暴徒劫身,他还口口声声大言不惭,说他爱我。

还有比我更倒霉的女人吗?

被那男人劫持的第二天夜里,我突然牙疼起来。多年的老毛病了,惯常吸食大麻止痛。这一次想必是要疼死的吧,因我不能出门,男人反锁了门,钥匙挂在腰间,电话线掐断,窗帘落下。我们是与世隔绝的人。

我不怕死,倘若能死得痛快。牙疼致死不是好死法,譬如钝刀凌迟,怎胜一命瞬间呜呼?我终于恳求他:带我去看医生,或者给我寻点大麻,我快要死了。

他不答应,以为我有诈。我索性将头撞墙,死命地撞,破了额头,血溅落在地,开朵朵桃花。

男人妥协了,唉声叹气:“我去找大麻,你最好老老实实呆着,敢耍花样……”他说着从口袋摸出匕首,冲我恶狠狠地比划。

望着他转身走开,我禁不住暗笑:笨蛋,老娘是省油的灯么!

念头未落,男人返身回来,他说:“我得把你捆起来!”我惊得目瞪口呆,却无奈。捆绑在床上,我像一个大粽子,谁都可以来尝一口。

我想我真是一个倒霉的女人。倘若生出想死的念头就能死掉,我一定死过千万次了。

男人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不知,我睡着了。他粗重的喘息声惊醒了我。

鼻青脸肿,头破血流,这个野蛮的男人倒在沙发上,一副垂死姿态。见我走过来,他歉然地对我笑:“没能给你搞回大麻,牙还疼吗?”

多像一个在外闯了祸的孩子,需要母亲怜惜。我缓缓蹲下来,抚摸他伤口。我想起多年以前我做舞女时,有一次,一个男人野蛮地拉我外宿,遭拒后狠狠揍我,我鼻青脸肿,缩在狭仄的房间里哭了一夜。我疼,孤独更使疼痛加剧。那种滋味非是亲历谁又怎知?

他歉然地对我笑:“没能给你搞回大麻,牙还疼吗?”

我问:“这是怎么了?”

“我只有一万块钱,想和你结婚时再用,”他努力地笑,“以为凭着我身强体壮,可以从黑市抢一些大麻回来……”

我多年都没落过泪了,这刹那禁不住泪水潸然。

找来碘酒,纱布,云南白药,我为男人疗伤。

男人望着我,眼睛一眨不眨,蓦地泪水盈眶,他说:“你让我想起我母亲,她也是这样照顾我的,不过这只是回忆了。”

我终于忍不住,拥他入怀。这个匪徒,我得承认,他使我内心柔软了,像个慈爱的母亲,又像温柔的妻子。

拥抱,再剧烈的疼如果有温暖拥抱,会消歇。

一个男人,一个女人,紧紧拥抱,他的气息融和她的,几番纠缠,欲火焚身。我不知是他先打开我身体,还是我的唇先印在他肌肤,我们翻滚在一起,鱼遇着水,水包裹鱼,欢情融融。我听见我的呻吟如风激荡房间,这呻吟,截然不同于我拍地下电影时声嘶力竭又假惺惺的喊叫。他所给的快感,亦是之前任何一个男人都不曾给过我的。上了云端,落下来,又上云端,他紧紧抱着我的头,他喊:“我爱你!”

“答应我,和我在一起,一直在一起,一直一直,好不好?”他喃喃地说。

我心隐隐一疼。多不争气,我的泪水又落下来了。

“我是孤儿,”他说,“在孤儿院长大,我不喜欢那里,后来逃出来,打架斗殴,偶尔入室行窃。我不担心未来,因为我是一个没有未来的人,直到遇见你。那天一见你,我就告诉自己,我要娶你为妻。这听起来很鲁莽。可我就是觉得你应该是我妻子。知道吗?为了你,我找了一份工作,挣钱,攒钱……”他说着,拿过内裤,上面一个拉链,拉开,取出一沓纸币,摊在床上。

我苦笑不已:“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更不知你是谁……妻子?真像笑话!”

他低下头,犹豫良久,吞吞吐吐地说:“其实我看过你的电影……初次见你是在电影里……”

我陡地起身:“那你来做什么?劫财?我不过是一个靠和男人上床来挣扎着成名的演员,仅有的一点钱还很脏,你想怎样!”

“我有的是力气,我们可以尝试别的生活,我养你!”他说。

我嗤然一笑:“你不过是匪徒,一有机会我就会报警的,你要坐牢!不要以为我和你上了床便是你女人,和我上床的男人多了去,还不是各行各是!”

他盯着我,眼神渐渐黯淡。无助得像个孩子。

男人将我困在房间里已四个日夜。他为我煮饭,任我吼骂,有天清晨我醒来,他笑着递来一幅画像,画中女子很美,我不敢相信是我。我想象不出他是怎样在晨曦里画我熟睡的模样,那时刻他可有浓浓的甜蜜堆垒心田,如我心生满满感动。

在夜晚,我并不介意睡在他怀里,他吻我,吸吮我,坚硬地充满我,我快活地失声喊叫,抓他,在他肌肤上留下道道血痕,那瞬间我清楚感觉到我是爱着的。这有多可耻,我爱上了我的绑匪!

张爱玲说,到女人心里的路通过阴道。我确定,是我身体先于我心爱上了绑匪男人。这有多可耻,但那真切爱意我无可回避。他的身体和我的,如此契合;我的灵魂以及他的,有如此相似的疼。我们似上帝遗弃的两个孩子,在人间跳着孤独的舞;上帝又如此眷顾我们,给了相遇的路。

男人说,我很笨,天下或许只我用这笨拙方式,靠近心爱的女人。但是,你会如我想的那样爱上我和我在一起吗?

我静静地望着他,不说话。

“我能和你一起拍电影吗?”第五天,男人问我。

“什么?”

“你做女主角,我做男主角,这样我就任何时候都能和你在一起了。”他边说边曲起手臂让我看他的肌肉,“我身体很结实,我可以的!”

我狠狠地给他一巴掌,佯装生气:“你是提醒我,我能随便和男人上床?”

他慌了:“不,我只是想和你时刻在一起……”

“时刻在一起?那你敢不敢和我一起死?正应了那话,不求同生但求同死。”

“是说真的吗?”他小心翼翼地说,“我闯进你家之前,已抱了赴死的心。”

“当然是假的啦!”我禁不住笑,“我还没有成名,怎舍得去死呢?”

他到底发现我在逗他,一个熊抱将我覆盖,我们不说话了,蠢蠢欲动的身体和粗重的喘息搅得我们心慌意乱,来不及开口欢欲已是横流……

“我很久没有晒太阳了。”第六天,我说,“再这样下去我会生霉的。”

他沉吟半晌,半信半疑地问:“你会耍滑头吗,我带你出去?”

“难道你不相信,我已爱上了你?”

男人终于决定带我出去走走。

我用去很长时间化了精致的妆,男人在旁边看着,孩子一样好奇,一会儿拿起我的唇膏一会儿拿起眉笔,更对粉饼十分惊诧:“原来女人就是这样变白的啊!”

出门,我往人群深处行,他慌张,箍紧我胳膊,拉我走行人稀少处。我笑着依他。左行右转,街道偏僻,他放下心来,放开手。我在他前面走,隔三步距离,不紧不慢。街道左转,我突然撒腿跑,冲进一个院子,那是警局。

男人到底没有逃脱。警察将他擒住那刻,他抬眼深深地望我,怨恨?不舍?蠕动着嘴唇,他说不出话来。

“我想使你知道三件事:一,你爱我,可以,但是求爱方式不对;二,我以后不拍电影不想出名了;三,我的身体会想你,我还住在那儿,等你刑满释放。”

我在他额头印下一个红红唇印,转身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