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手龙二忠义是谁:“文化老人”带着笑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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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老人”带着笑声走了

日期: 2012-02-10      作者: 吴志菲       来源: 大众日报     【 查看PDF版】

    □ 吴志菲
  2012年1月8日11点27分,著名漫画家、美术史家、美术评论家黄苗子先生于北京朝阳医院辞世,享年100岁。

  出身于书香门第的黄苗子可谓“杂家”或“全才”,对漫画、书法、水墨、艺术理论以及诗歌、散文均有精深的研究和创作。曾多次给自己写遗嘱的黄苗子走过了风雨沧桑的世纪人生路,却从不见半点苦难与哀愁,拥有不同一般的豁达和幽默。在他走完人生最后之路的时候,他说:“我该做的事都做完了!”终于,他和艺坛“神仙眷侣”郁风相约天堂。 
    “艺术小票友”视兴趣为老师
 
  在黄苗子寓所里,除了满屋子的书画、书籍,便是各有来历的坛坛罐罐,以及叫不出名的大小葫芦画,而夹杂在这古色古香的环境中,还有现代化的电脑、传真机。在黄苗子的“安晚书房”里,电脑占据了其中很大一角。86岁时,黄苗子开始学用电脑,之后经常用电脑写稿子。他曾说,他是他们那代人中最先学会用电脑写字的人之一。
  顾炎武说“行已有耻,博学于文”,这也是黄苗子的座右铭。“从事文艺的人应该多点兴趣,不妨先杂点,打开尽可能多的大门”,黄苗子年轻的时候兴趣广泛,自己感兴趣的就去专研,而且在涉及的领域都颇有建树。
  黄苗子曾谦虚地表示,自己只是一个行走在艺术世界里的小票友。但是,自诩为“小票友”的黄苗子竟在艺术上玩出了大家风范。
  黄苗子的各类爱好中,惟一能称得上刻意经营的,就算美术史了,20世纪50年代专注美术史研究,成绩斐然。《美术欣赏》、《吴道子事辑》、《八大山人传》、《画坛师友录》、《艺林一枝》……美术史方面的研究成果一本接一本。
  最初鼓励黄苗子搞中国美术史的,是文学家阿英。阿英是爱好我国艺术的学者,他的书籍收藏是当代闻名的。在20世纪五六十年代,王畅安、启元白、叶誉虎、上海谢稚柳、南京傅抱石曾给予黄苗子在美术学学识方面的启发和帮助。
  解放后来到北京,通过朋友盛家伦介绍,黄苗子从一个油坊老板那里花40美金,买了一大批美术史方面的书籍,装了6辆三轮车。这不但使他以后成为这个领域藏书较多的“富豪”之一,也更激起他研究美术史的深厚兴趣。
  他在书中与古人对话,心游八极,乐而忘我,这些书从出土文物中的美术实证到野史中的逸闻传言,从唐诗宋词中对美术的吟诵到话本、小说中不时出现的画家行迹,历史上与美术有关的一切,应有尽有。于是,中国美术史在他那里便成了丰富多彩的、生动的千年故事。
  被人们称为书法家的时候,黄苗子已年近七旬了。黄苗子的书法功力深厚,小时候受教于名书法家邓尔雅。邓尔雅写得一手好篆书,刻得一手好印章,是燕大名教授容庚的舅父兼老师。在南京的时候,黄苗子又与书法家于右任、沈尹默交游,得书法大家的真经。他还非常欣赏书画家张正宇的“以画入字”的才气。
  据说,郭沫若的夫人于立群在学习书法时,很喜欢黄苗子的字,曾和郭沫若一同去看望黄苗子,到黄苗子家就四处找他写的字,连纸篓里的字纸也捡了出来。吴冠中曾说:“对黄苗子,我先是拜读文章,从中获得艺术方面的教益,后才看到他的字,一见倾心,十分喜爱,突出的感受是构图美、虚实美、节奏美、总之是造型美。”
  进入晚年,黄苗子又兴趣突发,拿起画笔,学着泼墨着色。他总说自己画画是跟老伴郁风学的,可郁风却说黄苗子学画乃是“偷用自己所剩颜料”。20世纪90年代初,黄苗子夫妇客居澳大利亚。那时,看到一幅一幅的创作和速写,从郁风笔下如泉涌出,被人称作漫画家的黄苗子不免心有所动。他便利用老伴用剩的颜料,也试着拿起画笔来涂抹,坚持多年以来,“抛弃了半辈子的行当,认真去做,也能捡得些子回来”。
  晚年的黄苗子与夫人一道畅游世界各地,在传播东方文化的同时,也吸收了西方绘画艺术众多精华。专家称他的画:绘画在继承中力求新意,有时把中国古代象形文字、图腾符号等和绘画结合形成一种独特的现代感。而他却认为是:不土不洋,非驴非马,是姜子牙的坐骑:“四不像”。正是这些四不像的书、画在世界各国的展览中,让人刮目相看,纷纷被伦敦大英博物馆、德国科隆东方美术博物馆等收藏。 
  黄苗子的诗作少有人知。20世纪30年代刚到上海时,黄苗子寄居在一个喜诗词书画的长辈家中,有幸拜见柳亚子,并经常去他家里,并又结识了主办诗歌杂志的诗人林庚白。柳亚子鼓励黄苗子投稿,黄苗子此时远离家乡,思乡之情,郁郁于胸。于是有感而发,写了几首古诗,还真的被刊登出来了。这又引起了他对古诗的兴趣,此好从此不灭。
  在黄苗子身上,艺术总是以不同形式伴随着他的人生行程,但不管形式如何变,艺术却始终是他生命的轴心。他说:“生活虽然很重要,但是没有什么比艺术的爱好更重要的,爱情也不例外。”正是因为将艺术看作生命,他才能在兴趣广泛的同时,在各个领域都取得成就。  
    与名流大家因艺术而结缘 
  作为一位书画艺术家,黄苗子在书法、绘画、诗词等方面造诣颇深。然而,黄苗子这样谦虚地评介自己:我这个人从外形到内在,始终都很矮小,能走到今天,全仰仗身边朋友们的潜移默化和自己那么一点点勤奋。
  黄苗子和郁风夫妇最自豪的是一生中有无数良师益友相伴,没有门派与专业之见,只因志趣相投。20世纪30年代的上海,40年代的重庆“二流堂”,50年代的北京栖凤楼和后来王世襄芳嘉园小院,劫难重逢后北京的一场场聚会,这对艺术夫妇总是生活在充满文化气息的朋友圈中。
  上世纪50年代,黄苗子研究美术史。为了搜集资料,经常去半壁街的作家聂绀弩的家。他发现聂家藏书颇丰,从唐代丛书到明清笔记小说都有。于是就一批一批地借阅,一月总要去三四次,每次布包里总是夹几本书回家。
  有一天,黄苗子跟聂绀弩开玩笑,说他是研究古代小说的,研究“三国”、“红楼梦”、“金瓶梅”、“水浒”,给他书房起个斋名“三红金水之斋”。聂绀弩很高兴,黄苗子用隶书写好了挂在聂绀弩的书房。后来红卫兵来了,让聂绀弩说“三红金水”的意思,他急中生智,说“三红”是“思想红、路线红、生活红”,“金”是小红书毛主席语录,“水”是江青的“江”字边旁,因为尊敬不敢直接写出来。红卫兵撕掉了,说:“你也配!”10年后,黄苗子与聂绀弩见面,又用草书给他写了一张。 
  黄苗子的同辈朋友不少人日后成为文化大家。“反右”后,黄苗子、张光宇两家没有住处,王世襄毅然让他们住进了王家的芳嘉园小院。那时,他们没有多少工作需要做,便各自研究自己感兴趣的东西。王世襄研究明式家具,研究清朝建筑法则,还研究鸽子、葫芦等。黄苗子当时研究唐代画圣吴道子,写了大概十几万字。启功当时写了后来非常著名的一本书《诗文声律论稿》,给诗律平平仄仄的发音总结了很好的表格和规律。
  郁风曾说,记得1976年唐山地震后,芳嘉园小院的主人王世襄不肯离开他收藏的宝贝,竟想出一个办法:在他心爱的紫檀大柜里睡了好几个月。后来黄苗子书写一联赠他:“移门好教橱当榻,漏屋还防雨湿书。”横批:“斯是漏室。”
  在黄苗子家的客厅里,挂了一大幅著名画家黄永玉2005年的画作《一枝荷花》,题款是:“郁风黄苗子兄嫂惠存”。
  说起二人的友谊,源于他们在青年时代的一件趣事。在上海,黄苗子很喜爱黄永玉的才气,又感动于他学习的刻苦,于是,写了一封信,意欲购买几张自选的木刻,请连同画价一起寄来,以后从南京汇款过去。为其真诚所感动,黄永玉很快如信照办。不期,画作寄出,画款却久久未到。黄永玉坐不住了,左思右想,决定去南京“收账”。
  当黄永玉坐在了黄苗子的客厅里,不好意思的黄苗子连连说:“对不住,对不住,我以为早给你寄去了。”尴尬的初次见面,竟成了他们倾心数十载朋友之谊的开始。
  黄苗子与齐白石老人也有一段画缘。一天下午,爱好绘画的黄苗子去北京西城跨车胡同的“铁栅书屋”去看望白石老人。正好邮递员来送信,黄苗子就把信带了进去。白石老人接到信立刻坐下看,读完信后,白石老人高兴极了,他看了黄苗子好一会,颤颤巍巍地打开大橱的门,拿出很多卷画,指着说:“你挑吧,挑一张你喜欢的,我送给你。”
  对国画有特殊偏爱的黄苗子很受感动,他知道白石老人以卖画为生,画作从不轻易送人。他小心地在画卷中,选出一幅浓淡对比较强烈的虾。白石老人沉吟一番,然后拿起毛笔,在画上题跋曰:“89岁白石老人,久客京华,梦也思家,时值黄苗子弟携予亲人书至,此谢之。”这幅画中,白石老人没有画水,可大虾的须、爪、腰、尾和身上的水晕,都让人看出正在水里游。

    神仙眷侣 笑对人生
  一本非常精美别致的书画集,书分两面,从前往后翻是郁风的画,名曰《小小画集》,从后往前翻是黄苗子的书画,名曰《我这本画册》。郁风优美柔和的画面,配上黄苗子那粗砺刚猛的书法,一个至柔,一个至刚,刚柔相济。黄苗子和郁风夫妇书画合璧,被誉为中国艺术界的“双子星座”,在艺术创作道路上,他们彼此互为师友。郁风曾笑着对人道:“我经常是他的第一个批评者,他写了字,我其实不懂,但是我从艺术的角度、直觉、构图等方面,最不客气地评价。他有时候听,有时候也不听。我的画,他也批评。” 
  提起黄苗子和郁风夫妇,人们都会羡慕他们的幸运,在茫茫人海中牵手自己人生的理想伴侣。黄苗子认为,生活虽然很重要,但是没有什么比艺术的爱好更重要的,爱情必须建立在有共同爱好的基础上。
  黄苗子曾自言生活中没有什么特别的嗜好。不抽烟,不喝酒,不搓麻,一生最爱的事就是读书,最痛苦的事就是没有书读。另一个嗜好便是爱吃肥肉,但老被孙女黄牌警告,所以总是藏着掖着的。在北京万荷堂的黄永玉81岁生日晚宴,黄苗子开怀大吃,活像个大孩子。晚年,黄苗子偶尔也参加音乐会,但他坦言也不是真喜欢,只是为了陪老伴郁风。在高龄之年,黄苗子对当今书画界却始终保持着清醒的认识。他认为当下多数年轻书画家存在的共同毛病是,对艺术理论浅尝辄止,文化底蕴不够,“一些人可能字写得不错,但画得很糟;画得可能很棒,但字又写得不忍卒看;有的善书画,却不会写诗词。其实诗、书、画本为一体,一个出色的艺术家应该在一专多能的基础上,学会将此三者融会贯通到作品中,而不应偏废某一项。”
  对于一些年轻书画家不安心创作、四处走穴挣钱的现象,黄苗子颇为反感。“长此以往,艺术家必将自毁前程。”
  黄苗子和郁风是艺坛令人羡慕的才子佳人。2007年4月,郁风离他而去。这时,黄苗子开始系统整理书画作品,系统性拍卖藏品。2007年,黄苗子、郁风“回风宧书画存珍”专题拍卖218件拍品全部成交,启动了“黄苗子郁风基金会”,资助文化艺术与教育事业,作品基本不留给儿女。就在去世前的20多天前,他还获得首届中华艺文奖“终身成就奖”,并将所获奖金100万元捐赠给人民美术出版社。 
  乐观豁达的黄苗子对生死看得尤为淡漠,他说:“死是自然规律,一定要来的,你忧心忡忡、害怕都没有用,还不如顺其自然,能够活多久是多久。”
  他70岁以后曾四次写遗嘱。告诫家人坚决反对在自己死后开追悼会、座谈会,更不许宣读“悼词”,也绝对不允许向遗体告别。他和几个“生前好友”有过协议,称:“趁我们现在还活着,约好一天,会作挽联的带副挽联,画一幅漫画也好,不会作挽联的带个花圈,写句纪念的话,趁我们都能亲眼看到的时候,大家拿出来欣赏一番。这比人死了才开追悼会,哗啦哗啦掉眼泪更具有意义。”
  2012年新年到来之时,黄苗子笑言:“我今天100岁了!”前个把月,丁聪夫人沈峻探望黄苗子时,黄苗子跟她说:“我该做的事都做完了。”沈峻说:“那你更得好好活着。”
  然而,1月8日11点27分,自言“我该做的事都做完了”的黄苗子,在北京朝阳医院与世长辞。黄苗子3个儿子黄大雷、黄大威、黄大刚在联合发表的致各界朋友的公开信中称:“作为儿子我们谨遵他公开发表的《遗嘱》,不举办任何追悼活动,不留骨灰,也不设灵堂。”“只要记住他的幽默、达观、谦和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