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荒漠(一)
(2007-04-28 08:5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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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曾经的知青—我的牧场
当你迈着青春的步履走过荒漠，荒漠给予你的，绝不仅仅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岁月。
一．
空穴来风。伊克昭盟开始了以知青为主要对象的招工。
“把青春献给牧区”，“立志边疆”，“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这些数年来用以维系我们在荒漠孤烟、边垂风寒中艰难求索、乐观生活的理想框架，在风中忽地松动了。
那是一九七一年初，我们从南京到内蒙古毛乌素沙漠边缘的鄂托克旗插队的第三个冬天。
毛乌素，蒙语意为“恶水”，在道道沙湾之中，尚有些许水草供人畜生息。
招工之风掀起，不到一年时间，呼和浩特铁路局大修队，包头采石场，以及那些不毛之地的下面埋藏着的各个煤矿，招去了我们南京知青中的大部分棒小伙。或下井挖煤，或上山采石，或野外筑路，这些人类职业中最苦最危险的活儿，便是当年这些男知青的迫不及待的选择。
“上山下乡为革命，广阔天地炼红心”，这些我们曾视为思想革命化中至关重要的东西，我们曾赖以倔强扎根的精神框架，原来是这么不堪一击。
当第四个冬天来临，盟里和旗里的一些工厂也开始了招工，这次可是女生也要。命运之神终于对我们女知青露出了笑脸。可惜刘小英回南京探亲去了，她的男友贾维青陪她同回，于是我们剩下的五名女知青全都去旗里报了名。
旗里聚集着许多渴望从此一改命运、能自立于世的知青，机缘降临，大家都抑制不住兴奋。唯有我心里忐忑不安。我的家庭有“严重的问题”。
我们去见来招工的人，接受他的询问，结果我像逃跑一样离开他的房间，我不敢再让他问下去。
心灰意懒地回到大队，不久得知，我果然被“刷”了下来，与我同遭此运的，还有小辛。
小辛是我们知青小组中年龄最小的一个，也是我们中间最能吃苦的一个。插队前，她只读到初二。新四军时期她父亲曾跟随陈毅，是个部队作家，文革中最流行的电影“老三战”中，便有一“战”是她父亲的作品，但老人家还是没有逃脱当“叛徒”的厄运。
刚到牧区时，小辛连火柴都不会擦，性格也十分柔弱，现在背沙蒿，剪羊毛，擀面条，已是里外全能。
原来轰轰烈烈的知青生活消失了，陡然只剩下我们两条孤零零的身影，我们像被大潮抛在沙滩上的两条小鱼，一种挣扎无助，不敢希望，也不甘绝望的心路历程，就这样开始了。
“我小的时候，最喜欢别人问我的出身，又是革命军人，又是大作家，我真是得意极了。”
望着茫茫的荒原，她会突然对我说，“我以前瞧不起你们这样的出身不好的人，你看我那时多幼稚。”
与此同时，小辛还在经历着另一种心灵的熬煎。她有一个青梅竹马倾心相爱的男友，小辛爱他，一直不敢对他说，来内蒙古之前，男友给她一封信，让她火车开了以后再看。车轮启动，小辛展信开读，三天三夜的旅程，小辛一直捧着这张信笺，哭得头发披散。
“……此时，你一定捏着这张微不足道的小纸，透过泪光的折射，看见了虎踞的紫金山，看见了绮丽的玄武湖，看见了儿时嬉戏的小巷，看见了童年的你和我……”
从此他们情书往返，男友给她的爱，大约是这个“叛徒”的女儿那时所能得到的唯一的亲人之爱。
男友后来去了苏北农村插队，由于绘画的天赋，又被南京军区招去，实现了他穿军装当画家的愿望。部队领导干涉了他与叛徒女儿的恋爱，男友激流勇退。就这样，社会、爱情、统统背弃了这个纤弱的姑娘。
在这期间，又有过几次招工机会，我们都屡试屡败。大队领导便把我们两人从分散的牧群调到大队民校教书。
北国的寒冬，风雪肆虐。忙了一个白天，夜晚，我们对坐炕头，风沙扑打着门窗，我们挨着一个又一个沉寂而漫长的冬夜。那一个冬天，我们伴着油灯读了很多书，书籍抚慰着我们。我们最喜爱读普希金的一首小诗《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会过去，
而那过去了的，便会成为亲切的怀念。
一个逝去了一百多年的俄国诗人，以他的睿智和情怀，慰藉着我们俩个文革时期中国女知青的心。
那段时期，牧民们不约而同地对我俩表示着特别的关爱，他们经常给我们送来酥油和奶食，坐在我们那铺小炕上爽朗地谈笑。蒙族人特有的豪放浸染着我们的心绪，牧民们敦厚的善良稀释着我们的痛苦，在他们面前，我们渐渐无地自哀。
走过荒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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