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漫展好看的cos:《年华锦瑟》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3/29 17:26:05


《年华锦瑟》燕赵公子
作者:燕赵公子
楔子
  佳佳出院的时候,岳铭晖陪同她的父母一起去接她。
  岳铭晖看过很多她以前的照片,眼睛大大的她,圆圆笑脸上总有梨涡,蘑菇头看起来分外可爱,是个十分开朗的女孩子。
  然而如今,岳铭晖叹了口气,对那个低着头紧紧攥住母亲衣角的瘦小孩子说:“佳佳,明天还需要你去一趟警局,妈妈爸爸都会陪着你,可以吗?”
  佳佳显然对于并不是十分熟的的陌生男人说话感到害怕,可是岳铭晖就是那个救她出来的警察叔叔,她知道他是好人,犹豫片刻,在母亲的细声安慰下,佳佳轻轻点了点头。
  岳铭晖长舒口气,目送载着受害者一家的警车驶离医院大门,这才掏出手机请示。
  “宋局,我需要受害者心理小组帮助。”他说。
  那边说了几句,显然是告诉他明天就会有人过来,岳铭晖轻声交代了一下手中几个案子的情况,挂掉电驱车离开医院。
  受害者心理小组是本市近年来警局新增的部门,由于犯罪手段的残忍性和对受害者的极大伤害性,很多受害者,特别是年幼受害者不愿上庭指正犯人,造成了许多罪大恶极分子逃脱法律制裁,十年前,宋学睿当上警局副局长后,特别设立这个课目,以侧面疏导受害者,帮助受害者重新建立心理状态,正常在社会中生活为目的。
  这个项目一开始曾经遭到质疑,不过后来事实证明,宋局长的政策是对的,十年来,许许多多的受害人,都曾经发来表扬信,以感谢心理医生把他们从心魔之中解救出来,重新回到阳光下生活。
  我们的故事,也要从这阳光灿烂的一天开始。
  
  
  岳铭晖到达警局的时候,天还未亮,他拎着刚出锅的豆浆油条,一路慢悠悠晃进老旧的办公楼大门,这栋大楼已经有五十年的历史了,虽然有些破旧,但十分有年代感,岳铭晖刚来警局报到的时候,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这里。
  他们重案组在四层,紧挨物证课与局长办公室,算是警局最核心力量。
  岳铭晖一路漫不经心走,脚上的运动鞋踩上最后一层楼梯,习惯性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却在抬头的时候看到一个人靠在窗边站。
  谭锦叼着烟,没有点燃,手里反复扣着打火机盖子,安静的走廊里,不停响着“咔嚓”声。
  他发现岳铭晖看他,忙把烟收回烟盒,笑着同岳铭晖打招呼:“岳队,早。”
  他们心里小组虽然不是警校出身,但多半都是名牌大学心理系毕业,心理小组开了之后,招录进来的心理医生同样拥有警察编制,此时谭锦身上穿的,正是春季制服,蓝色的衬衫一板一眼扣着,裤子十分笔挺,只有肩上的肩章显示了他资历不深,谭锦没有戴帽子,打理干净的短碎看起来很清爽。
  岳铭晖看他,稍微抿了抿唇,虽然没有人知道他的性向,不过他自己却最清楚,谭锦这一型,刚好是他最喜欢的。
  从他来到警局,岳铭晖就一直注意他,并且克制不同他来往,说来也巧,谭锦来的这三年里,竟然没有一次是和岳铭晖合作,倒也奇了。
  说起来,岳铭晖这个人,还真是难得专情,他自打迎新会上第一面见到谭锦,心中就再放不下别人,那时候他还是副队,队长在一次案子里受重伤,就彻底退了下来,在群龙无首的情况下,年轻的岳铭晖硬着头皮顶了上去,他这个人较真,工作一板一眼,也就没有时间多想,后来工作上了轨道,他才突然发现自己的感情,但也没有做什么。
  不过这次案子特殊,岳铭晖想不透,为何宋局叫了最年轻的谭锦过来帮忙,一般来说,他们组的案子,多半都是心理组的组长吕容晨亲自跟。
  想也终归是想想,岳铭晖一边打开大门,一边说:“谭医生早,这次还要麻烦你了。”
  谭锦跟他进来,顺着他手指的地方坐到沙发上,动手整理茶几上的材料:“岳队太客气了,叫我谭锦就好。”
  岳铭晖推开办公室的窗户,又把饮水机的热水打开,给谭锦泡了杯茶,便跑去找拖把拖地,还和谭锦说笑:“那我叫你谭锦好了,你也别老岳队岳队的叫,我才大你几岁,叫我名字吧。”
  谭锦笑笑,他面容清隽,却又喜欢笑,认识他的人,都说他身上带着治愈的气息,岳铭晖被他闪到,摸着越跳越快的心脏呢喃,岳铭晖,你要挺住……
  他干活很快,不一会儿就擦好了大办公室,然后才到他专门的办公室拿出个茶缸,把热豆浆往里面倒,一屁股坐到谭锦旁,开始吃起早饭来。
  谭锦默不作声,静静看着岳铭晖给他的资料,岳铭晖往豆浆里加了一勺糖,一边吃,一边偷偷瞄他,不得不说,谭锦面无表情的时候,又显得有些冷酷,和笑的时候判若两人。
  岳铭晖吃完,取出自己的本子给谭锦讲情况:“佳佳昨天出院,嫌疑人也已经关押,后天就要上庭,可是佳佳的精神状况仍旧不好,她不敢接近除了她亲人以外的陌生男子,庭上要让她说出真相,恐怕很难。”
  谭锦仔细看了看资料,点点头,岳铭晖发现他捏着纸的手有些发白,心里叹气,毕竟是新人,面对这样残忍的罪犯,还是难以接受。
  不过,岳铭晖随即有些自嘲,他自己又何曾能接受呢?
  两个人就这样一个说一个听,时间倒也快,八点多点的时候,1队的其他队员陆续到来。
  先到的是唯二的两位女警官,一位长头发戴眼镜,一位短发皮肤微黑,两人看到队长已经来了,并不稀奇,倒是同谭锦打招呼,问他早。
  岳铭晖还没说话,门外又传来说话声音:“我说你们女同志,见到帅小伙就忘了队长了,我真替队长难过。”
  进来的这位比岳铭晖还要高,一身肌肉很有力度,岳铭晖赶忙站起说:“没事没事,习惯了。”
  短发女孩扑哧一声笑了,对那位高大男子说:“卫易,我们队长都不当回事,看把你气的。”
  卫易没理她,自顾和谭锦打招呼,这时一只胖胖的手推开门,圆圆脸的王书杰最后一个到来,显然对于办公室这么热闹很习以为常,弥勒佛一样的脸上带着憨厚的笑。
  谭锦只同岳铭晖认识,其他人都不知姓甚名谁,岳铭晖拍了下头,对他介绍起来:“我们美女叫贺婷,负责资料线索收集,黑丫头叫沈安莲和卫易都是外勤,胖子王书杰是我们的电脑技术,”他说完,又转头对队员说:“谭医生大家都知道吧,这次的案子由他跟进,欢迎他临时加入1队。”
  谭锦也同他们一一打过招呼,这才跟随岳铭晖进到里间的小办公室。他办公室倒是很干净,书柜里的书整整齐齐,卷宗都码放在专用的文件柜里,不大的老旧办公桌上,只放了台电脑,一盆仙人掌和一个相框,谭锦都难以想象,这居然是一位重案组队长的办公室。
  不过这个时候的岳铭晖,看起来同刚才嘻嘻哈哈的大男孩不同了,他又递给谭锦一份鉴定书,表情很是严肃,他双手交握在办公桌上,皱着眉头沉声说:“刚才没有细说,你看过资料,里面有一些情况没有对外界公布,佳佳失踪的三天里,不止遭受到了性侵害,还有残忍的虐待,她的左眼视力已经降到0.1,身体多处骨折,右脚小指被切下,她身上还有一个用烙铁烫的‘王’字,这些都会永远留在她身体上,最为严重的是,佳佳这一生,再也不能做母亲了。”
  谭锦沉默了,他当初选择这样一份工作,就知道要面对的比他自己想象的难得多,可是现实却又更可怕。
  两个人都有些默然,心中有对于可怜女孩子的惋惜,更多的是对犯罪分子的憎恶。
  “咚咚”敲门声打断了沉思的两人,贺婷推开门,轻声说:“佳佳来了,我带他们去会议室等。”
  岳铭晖点点头,站起来对谭锦说:“谭医生,这次要靠你了,一定要叫他有生之年再也见不到一个孩子,如果佳佳可以说出他的罪行,加上我们掌握的其他证据,死刑是可以判的。”
  谭锦站起来,手里握着那张薄薄的鉴定书:“我会尽力的。”
  岳铭晖绕过桌子,想要拍拍他的肩膀,却被谭锦闪身躲过,对他说:“我们赶紧过去吧。”岳铭晖点点头,表情仍旧有些紧绷,带着他来到会议室。
  佳佳的父亲就坐在会议室外,显得有些憔悴,看到岳铭晖的时候同他握了握手,没说什么。
  岳铭晖示意谭锦先不要进去,等他叫,谭锦了然,站在门口看岳铭晖先是敲了敲门,才轻手轻脚进去。
  约莫十分钟的功夫,岳铭晖过来叫他:“谭医生,来见见我们的佳佳吧。”
  谭锦虽然心中想过佳佳的情况,可真实见了,还是有些难过,她左眼上蒙着纱布,穿着宽大的外套,眼睛无神,手里紧紧抓住母亲的胳膊,不愿意离开她稍远一些。
  可以想象,被厚重衣服包裹下的瘦小身躯,已经伤痕累累。
  岳铭晖表情柔和,轻声对佳佳说:“佳佳,这就是谭医生,他需要知道你的情况,你勉为其难陪他说说话吧。”
  谭锦对佳佳笑笑,对她说:“佳佳你好,你介不介意,我坐在这个位置?”他指着离佳佳两个座位远的椅子说,佳佳有些犹豫,不过她看到岳铭晖鼓励的笑容,还是点头答应。
  谭锦很意外佳佳对于岳铭晖的依赖心理,按理说,这个时期的受害者,往往不会对外人敞开心扉,很多人甚至连家人都不能接受,等他们成年以后,性格和人生都已经错位,再也难以正常在社会上生活。
  不过佳佳的情况或许好很多,她是一个坚强的女孩子。谭锦相信,她会和心理小组帮助的许多人一样,终将能在阳光下生活。
  他示意岳铭晖一起坐下,然后看着佳佳开口:“佳佳,我叫谭锦,是心理医生,岳队长特地把我叫来和你谈心,我相信你是一个勇敢的女孩子,对不对?”
  他这人笑的时候确实很治愈,再加上柔和的语气,佳佳慢慢不再紧张,不过她依旧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谭锦见她有反应,心里很高兴,想了想继续说:“明天就要开庭了,我知道,你一直都在害怕对不对?”
  他总是用问句,佳佳不得不跟着他回答,但听到要开庭,还是瑟缩了一下,到底没有点头。她心里是抗拒的,不想再见到那个人。
  谭锦回头看了看紧闭的门,又看了看一直关心看着女儿的佳佳母亲,最后看向岳铭晖。
  “十五年前,本市曾经发生过一起很轰动的虐杀儿童案,我想岳队知道。”他语气很平淡,岳铭晖愣了一下,虽然不知道他为何突然提起,但还是回忆起这个案子。
  被称为6.29特大杀人案的案件一直是局里的案件典型,本案犯罪是个不仅是个恋童癖,还有严重的反社会人格,他惯于在路上拐骗独自一人的孩子,然后对其进行长达数日的侵犯和虐待,最后将其虐杀分尸抛弃在废旧的城南工厂后面,当失踪的孩童达到三人时,警局成立特案组,由当时还是刑警的宋学睿担当组长,全力调查此案,在失踪人数上升到第五人时,重要线索出现,最后一个被绑架的男孩把自己的手绢连同犯罪分子的头发扔在距离被绑架不远的电话亭旁,宋学睿此人心思细腻,搜查工作做得滴水不漏,终于根据这一根小小的头发,查到犯罪分子的案底,最后成功救出第五名被害者。
  他捡着最轻的部分和佳佳母女说了一下,然后有些沉重的说:“这个案子,努力到最后,也只救出一个孩子,第四位女孩子在我们找到他们的时候已经死去三小时,一直被第五名少年紧紧抱在怀里,太遗憾了。”
  会议室里一下子沉默了,佳佳的呼吸变得沉重,她唯一完好的右眼含着泪,仿佛在替那几个孩子难过,谭锦笑了笑,对她说:“佳佳,我就是那第五名少年。”
作者有话要说:开新坑了,唔想说……心理啥的一点都不懂,所有描写都为了剧情T T请不要深究,顺便,请多多收藏哦!
合并一下看起来方便点!
                  谭锦
  一时间,会议室里的三个人都看向了谭锦,他仍旧笑着,看似十分温柔,不过岳铭晖却注意到,这一次,他的笑,没有到达眼底。
  佳佳终于开口,她声音很软,带着糯糯的童音,她说:“我不相信。”是的,岳铭晖想,我也不相信。
  温文治愈系好好先生如谭锦这样,想必会有一个很可爱的童年时光,有成绩出众的少年时期,也有出类拔萃的青年时代,他会有一个美丽而温柔的母亲,慈祥而博学的父亲,他一定是在幸福里长大。
  面对佳佳的疑问,谭锦低下头,然后抬起了左手,他轻轻扭开制服手腕的扣子,一寸一寸把袖子往上撸,佳佳有些瑟缩,但是仍旧认真看着谭锦的动作。
  那条扭曲的疤痕,一点一点,□在空气中,依稀可见因为成长而拉长的痕迹,也能才想到当初受的伤有多重。
  难怪,岳铭晖想,难怪我从来没有见到他穿过短袖,心理小组和刑警组,都可以不用全天候制服,但是谭锦,却一年四季穿着那长袖衬衫,冬季时外面套上外套,看起来挺拔而英俊。
  他以为他喜欢穿这身警服,却没想到是为了掩盖身上的疤痕。他看向他的眼神,在欣赏里,又多了一些别的东西。
  佳佳似乎被谭锦震惊,她原本拉着妈妈胳膊的小手,慢慢环住自己的纤细的手臂,谭锦知道,她的身上,也有那样数不清的疤痕,将来长大了,这个漂亮可爱的女孩子,不能像其他人一样,穿裙子,穿短袖,但是她也依然能够活在阳光下,就像他一样。
  他看着她,目光里的东西或许只有他们两个人懂,虽然相差近二十岁,但生命里的那一段痕迹,却让他们能够彼此了解,他说:“佳佳,我知道,我知道,”连着两声我知道,好像歌谣,慢慢融化佳佳的心房,谭锦继续说,“我知道,你害怕见到他是不是?看见了他,那些不好的记忆就会涌上,好像自己又回到那个黑暗的屋子里,颤抖着等待救赎。”
  佳佳唯一完好的右眼里涌出点点泪光,谭锦直直看着她:“佳佳,你要知道,如今他已经被重重锁链绑住,这一生再难以自由活在阳光下,他曾经可以伤害你的身体,但是,佳佳,他永远不能伤害你的灵魂,你懂吗?”
  女孩子低下头,谭锦说的这些她从没想过,突如其来的磨难让她瞬间长大,但心中仍旧像个孩子,她害怕那个人,不想见到他。
  谭锦的声音轻缓,却说着残酷的话:“佳佳,你想不想让他承受比你所受更严酷的折磨?你想不想让他在漫长的痛苦过后死去?你想不想再度回到学校,回到小朋友们之间快乐生活?”
  他又问她,佳佳的心随着他说的每一句话而神往,她紧紧攥着手,用力点点头:“我想。”
  她这句话说的分外用力,谭锦简直想要仰天大笑,他已经完全相信,这个饱受迫害的女孩子,不会被任何伤害打倒,她可以活出精彩自信的未来。
  谭锦让她静了静,轻声道:“佳佳,当年我也不敢上法庭,后来宋局长和我说了很多话,我只听进一句,他跟我说,‘你唯一要做的,就是在法庭上说出他的罪行,让天下人谴责他,让他在等待死亡的日子里,慢慢疯掉,慢慢品尝他蹭带给别人的罪恶,然后在黑暗里下地狱。”
  他说完,喘了口气继续说:“佳佳,你看,你为什么要怕他,他也不过是个人,当他的武器都被剥离,当他被手铐拷上,他就再也没有威胁你的能力,而你,却能威胁他。”
  岳铭晖默默看着他,他语速很快,不管不顾那样说着,岳铭晖都担心佳佳不能听懂他说什么,这一类型的受害者,最难以信任他人,也最难以恢复到往昔。
  可是这时,佳佳的声音却犹如天籁,她说:“我相信你,我不怕他。”
  瘦弱苍白的女孩子,张着大眼看向谭锦,她目光那么纯净,似乎他说的一切都是那么令人向往,谭锦笑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佳佳没有躲,嘴角微微笑出弧度。
  岳铭晖站起身,推开门的时候,耳畔传来佳佳母亲的哭泣声,女孩子笑了,母亲哭了,多么奇妙的景象。
  门外陪伴佳佳父亲的贺婷用眼神向他询问,岳铭晖偷偷竖起大拇指,贺婷才放下心来,对佳佳父亲交代上庭要注意的事情。
  不多时,佳佳母亲领着她出来,这时候的她,看上去已经完全和当初不同,见到岳铭晖还过来对他说谢谢,看到父亲也主动伸出手去牵他,岳铭晖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回头向谭锦道谢:“谢谢你了,谭医生。”
  “你不用感谢我,”谭锦叼着没有点燃的烟,看着那一家三口远去的背影说:“我真的没有想到,佳佳是个这样坚强勇敢的女孩子。”
  岳铭晖推开走廊的窗户,上午阳光灿烂,微凉的风穿过窗棱灌进来,岳铭晖掏出打火机,想要帮他点上,谭锦愣了愣:“不是局里不让抽烟?”
  他这样子还真是第一次见,岳铭晖笑笑干脆利落给他点上,又把打火机放回口袋,学者宋学睿的调子说:“宋局批示,走廊尽头第四扇窗户,可以解放一下。”
  烟已经点上,不抽浪费,谭锦轻轻吸了一口,蒸腾的烟雾缭绕在两人四周,岳铭晖斟酌片刻,还是问:“谭医生,你刚才说的那些,只不过是一种心理治疗技巧吧?”
  谭锦又吐出一口烟,白色雾里,岳铭晖看不清他的脸,只听他说:“自然是真的,你可以去看卷宗。”
  岳铭晖愣住了,谭锦轻声笑笑,他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是呆立在原地看他走远,他身上的制服那样好看,身材挺拔,肩膀宽阔,是个可以让人依靠的男人,岳铭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紧紧攥成拳头。
  第二日上庭的时候,岳铭晖特地叫谭锦一起去,这一日他没穿制服,而是换了暖色调的格子衬衫和牛仔裤,显得更加年轻,他们两个就坐在离佳佳不远的地方,当佳佳看到他们二人的时候,原本有些紧张的表情放松不少,甚至还冲他们笑笑。
  很快,庭审开始,犯罪嫌疑人王某被待到席上,出乎谭锦意料,他不过二十七八岁,相貌平平,在这个时候,脸上还带着笑,偶尔回头去看佳佳,眼睛里满是恶意。
  谭锦低声对岳铭晖说:“他有很严重的反社会人格,这类人……不能再被放出来,其他人在他眼中,一文不值,如同蝼蚁,当他迫害别人的时候,想到的只有快*感,而想不到他伤害的人同他一样是生命个体,也不会有任何愧疚心理。”
  岳铭晖看了看他,想要拍拍他的肩膀,想了想还是放下,专心去听庭审。
  谭锦一直在看着佳佳,生怕她有什么不适情况,但是瘦小的女孩子一直安静坐在座位上,听着控方和辩方唇枪舌剑,听着他们冷酷无情地描述她所受到的伤害,轮到她上证人席的时候,佳佳偷偷回过头,给了谭锦一个甜甜的笑,谭锦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缩到一起,当年的自己,都不能像佳佳这样勇敢。
  她坐在那里,高高的台子掩盖了她瘦小的身体,只有缠在眼睛上的纱布那么白,那么晃眼,她轻声说着,说她如何被绑架,说她如何被伤害,她说的慢,静静的法院刑事庭里,只有她一个人说话,没有人打扰她,没有人会去打断她。
  似乎过了很久,却又只是一瞬间,她陈述完后,辩方律师问她:“你能确定你所描述的犯罪分子就是我的当事人?”
  佳佳转头看她,她一只眼睛看不见实物,因此幅度很大,她说:“如果你曾经被一个人用烙铁在身上烫字,他化成灰你都记得。”
  王某听到她说这个,突然一阵怪笑,佳佳又转头去看他,那么用力地看他,似乎想要把那恨,全部化作锋刃,戳他个千疮百孔。
  佳佳离开证人席,仍旧回到她的座位上,谭锦知道,她在等,她要自己亲耳听到法官宣判的话。
  中午休庭后,下午继续开庭,审判长宣判了审判结果,王某因故意杀人罪,绑架罪,故意伤害罪,□罪数罪并罚,判处死刑立即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宣判的那一刻,岳铭晖终于松了口气,慢慢放开紧握着的手,在裤子上蹭了蹭汗水,他转头对谭锦说:“虽然说过很多次,但是还是要谢谢你,这已经是最好的审判结果。”
  谭锦没有笑,他表情很严肃,站起身来伸出右手:“岳队长,我才要感谢你,能救出佳佳,能把这样的人送进监狱。”
  岳铭晖缓缓笑了,他伸出手,同他轻轻握到一起,他们俩手心都是汗,双手交握的一瞬间就被对方发现,谭锦又笑了,说:“岳队长,我请你吃饭吧。”
  谭锦其实难得和组员队友一起活动,他好静,也多多少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但是岳铭晖身上有种很独特的感觉,他觉得他异常安全,并且值得信赖,他喜欢他的性格,喜欢他的为人,他觉得他和他可以做朋友。
  岳铭晖显然没有想到谭锦这样主动,随即松开手,笑着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两个人相伴出了法院大楼,法院的建筑模式都很像,高高的地基上垒砌一层一层的台阶,需要仰着头,才能看到巍峨的大门和院徽。谭锦走在前面,风扬起他的碎发,他身材那么修长,虽然瘦,却又蕴藏着力道,岳铭晖这一刻觉得,自己只怕掉进一个最温柔的爱情里,他用三年的时间默默喜欢他,然后,或许此后一生,都在怀念和他相处的点点滴滴。
  谭锦察觉到他没有跟上,回身仰起头叫他:“快点,我好饿。”
  岳铭晖赶忙抬起脚跑了下来,跟随他一起去享用晚餐。
  庭审第二日,岳铭晖依旧早早起床,他沿着小区宽阔的石板路慢跑两圈,然后做了拉伸运动,换了衣服下楼,在街角买了惯常吃的牛肉烧饼,然后来到位于警局办公大楼后面的二号楼,二号楼多为文职办公,他上了三层,走廊尽头停下,掏出钥匙打开卷宗室的大门。
  他慢慢走着,在编号229046的柜子前停下,找到了0629号卷宗,这是一份比其他都要厚许多的案件卷宗,岳铭晖小心翼翼捧着它,在靠着窗的桌子前坐下,轻轻打开。
  尘封的往事随着一页一页纸浮现在他眼前,这个故事里,有丧心病狂的恋童癖者,有惨死的孩童,有英勇而智慧的刑警队长,还有唯一位活着被救出来的伤痕累累的受害者。
  他轻轻拂去照片上的灰尘,阳光下,少年瘦弱的身体乌黑不堪,头发长长短短,右脸高高肿起,他的左手打着石膏,右手紧紧握着拳,他坐在那里,能看到白色的纱布一直从短裤里缠到脚底。
  岳铭晖心里默念,谭锦,谭锦。
  是的,那真的是谭锦,虽然照片上的男孩子叫谭跃然,但他可以肯定,那就是谭锦。
  他的眼睛一如今日,那么有神,那么温存。
  即使是在那样一个情况下,都没有丧失眼睛里的光芒,岳铭晖觉得自己都要流出泪来。
  谭锦,我的阿锦。
  他仰头看窗外阳光,清晨光芒并不刺眼,却暖暖叫人舒服,就像谭锦给人的感觉。
  他想到那天他说的那些话,一字一句都已被他记在心里,永生难忘。
  有些人,远远比他们的外表,更坚强。
作者有话要说:尽力做到日更两千字,两天一章=V=
                  人质
  佳佳的案子没有过去几天,1队好不容易清闲下来,就又有了新案子。
  这一次是比较棘手的银行抢劫案,当110接到报案,就直接转到他们手里,卫易和沈安莲已经先行前往现场,贺婷开始着手整理案发的紫星路银行,王书杰也在联络银行的监控系统,以期掌握银行内部场景。
  岳铭晖从宋局的办公室出来,一边套夹克,一边低头调整腰带上的枪套,脑子里根据已经掌握的少数情报分析案情。
  一个人影挡住了他的去路,岳铭晖抬起头,谭锦正面对他微笑,他说:“岳队,这次还是我跟你们合作。”
  心理小组成立后不久,为了警局工作方便,也进行了一系列射击、自卫防御、格斗方面的训练,最重要的是谈判技巧的培训,以便在突发状况,例如劫持人质时进行谈判,因此职能范围很广,心理小组的每一位成员都是经过无数培训挑选出来,都是合格的专业人才,即使是新人如谭锦,仍旧保有高超的专业素质。
  岳铭晖心中开心,面上却不是很显,礼貌说:“麻烦你了谭医生,那我们走吧。”
  他开了警车,一路上沉默不语,谭锦突然道:“我说过了,不要叫我谭医生,叫我谭锦。”
  “好,谭锦,”岳铭晖说,“你们头跟你说过案情了吗?”
  谭锦点点头,翻开手里的卷宗,说:“根据四十分钟前被歹徒放出来的孕妇和另一对母女说,歹徒一共两人,有枪,银行里有不到十个人,保安腿部中枪,已经昏迷,当时情况混乱,她们也没有注意到共有多少人。”
  这时岳铭晖要上的对讲机响了起来,是沈安莲,她说:“岳队,那位母亲仔细回忆了一下,银行里大概有两位前台,一位大厅经理,来办理业务的除了她们三个,里面还剩下不超过六人,有一位六十来岁的老大爷,还有一位女学生,大概其他的都是上班族。当时她的女儿差点摔倒,老大爷扶了一把,那位女学生也一直在安慰孕妇,所以她印象很深。”
  “抓紧了,”岳铭晖说,看了一眼谭锦,然后在警车的呼啸声中踩足油门:“卫易和蓝豹队踩点,看看有没有比较好的狙击点击毙歹徒,安莲先期和歹徒交涉,争取把他们引到窗口,我和谭医生还有五分钟。”
  谭锦没说话,岳铭晖专注的时候,脸上棱角分明,显得十分冷酷,他即使在很匆忙的时候脑子也很清晰,任务分派又快又准,并且信任组员,这位年轻的重案队长,不是凭长相来做,也确实有真本事。
  很久之后谭锦曾经这样夸过他,岳铭晖只是笑笑,说,当年他脸皮厚,刚进组的时候跟着队长,总缠着他问东问西,常常加班到深夜,拼命得很,他要做警察,就要做最好的那一个,才不愧于帽子上的那枚警徽。
  他们到达案发现场紫星路银行的时候,卫易已经确认好狙击地点,并且和狙击手进行过沟通,沈安莲则正在轻声和里面歹徒通话,说这边的谈判专家已经到达,准备和他们交涉。
  一切都是那么安静而迅速的进行着,三个狙击手已经就位,紫星路沿途路口都已设防,就算他们能跑出来,也插翅难飞,目前要做的,就是尽最大可能保护人质。
  紫星路银行的大门紧闭,被放下遮阳板的正门堵得严实,看不到里面情况,唯二的两扇窗户窗帘都已经放下,可见歹徒事先已经做好万全准备。
  岳铭晖到了以后,一边拿着防弹衣要谭锦穿上,一边说:“有时歹徒需要你在视线范围内,你就问他们需要什么,我会保护你,不用害怕。”
  谭锦笑笑,自己接过扣着扣子,低声说:“我晓得。”
  不过他这是第一次做临场谈判,虽然已经接受过无数次训练,还是有些紧张,握着电话的手都有些抖,岳铭晖从他手里接过电话,沉声说:“我姓岳,是现场负责人,我们的谈判专家已经赶到,你们有什么要求都可以对他提,我们尽力满足你们,不要伤害人质。”
  很奇怪,每次岳铭晖在场,谭锦都觉得极为安全,他深吸一口气,接过电话,一边慢慢往大门口走去,在站到合理范围之外时,他才停下,说:“你好,我相信你能看到我,我姓谭,不知道先生怎么称呼?”他举着手,面上看起来十分无害。
  右侧的窗帘被拉开一个角,歹徒似乎在观察,在确定他的位置后,才说:“你好,谭先生,我的名字并不好听,不提也罢。”
  岳铭晖侧脸看卫易,见他摇头,对着谭锦戴着的耳机轻声说:“无效。”里面有两位歹徒,单独击毙一位恐怕引发另一位报复,所以即使一位靠着窗户,狙击也无效。
  谭锦左手在身后比了个ok,但随即轻轻皱起眉头,对方十分有礼貌,竟然称他谭先生,且口齿清晰,语句之间富有逻辑,一点都不像是被警方包围的歹徒,也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很快,歹徒再度开口,他说:“谭先生,我们没有伤害人的意思,本来想弄到钱就走,可是大堂经理已经触动警报,我们只得打伤保安,但并没有杀人,还放出去三位人质,足见诚意。”
  谭锦回头看岳铭晖,见他点头,才说:“三位人质已经安全,我们负责人答应,你们可以提范围内要求,但是每一个要求都要相应放出人质。”
  他没有用疑问句,都是肯定句,这个时候,需要让对方知道警方态度,商量是可以的,但要付出代价。
  那边说:“稍等。”却在少顷过后,电话里传来嘈杂的争吵声,谭锦把电话拿离右耳,假装擦汗,对着袖扣的话筒说,“他是主犯,却并不能主导另一方,可以从内部激化,但不能冒险,还有,”谭锦顿了顿,说,“歹徒很理智。”
  岳铭晖眯着眼看他不远处的背影,迅速回答:“目前只确定保安受伤昏迷,需要先把他救出,你从这里下手。”
  谭锦的手又再度比了个手势,静静站在那里等待,也许是主犯不能摆平从犯,电话那边动静越来越大,谭锦觉得事有不对,急忙两声对着电话说:“你好,你好?”
  里面歹徒似乎没有拿着电话,并不能听见他的声音,谭锦回头看岳铭晖,见他比口型,等。
  他们不能贸然进去,此刻除了等,没有别的办法。
  突然,巨大的撞击声震惊了守在银行门外的所有警员,紧随而来的枪响让岳铭晖一个冲击跑到谭锦身边,接过电话沉声问:“怎么回事?有没有人质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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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那边并无回音,岳铭晖对着话筒说:“胖子,监控系统可以连接上吗?”
  里面的情形无法得知,王书杰通过话筒说:“队长,监控系统已经被破坏,无法看到内部情形,我在试图连接内部电脑,不清楚有没有人质在电脑旁。”
  贺婷接过话头,继续汇报:“队长,银行总部系统刚刚确认,因为开门时间只有一小时,今天还是工作日,因此现金不多,只有五十万左右在保险柜中,根据平面图,银行后门还有一扇窗户,卫易已经安排了狙击手,但是同样看不到内部情况,只能等待。”
  岳铭晖皱眉,和谭锦相视无语,内部情况根本无从得知,而且第二声枪响确实有些突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在这时,电话里面终于有个回应,仍旧是刚才那个主犯,他喘着气说:“谭先生,我们没有伤害人质的意思,这两次都是意外,我答应先把受伤两人放出去进行救治,不过需要你们的人进来代替,不能带武器。”
  谭锦刚要张嘴回答,却被岳铭晖制止,只听他对主犯说:“我进去,你可以在窗口看,我就站在大门口等,你放人出来,我进去。”
  他语气很淡,颇为镇定,谭锦想要制止他,却不知如何开口,岳铭晖慢慢脱掉防弹衣,斜着眼看到歹徒又躲到窗户旁,这才解开腰间的枪套,连同手枪一起交给谭锦,他弯下腰,抽出绑在小腿上的迷你手枪和匕首,他小声对谭锦说:“我戴着话筒,如果我说再放出一人,那么狙击窗口的歹徒,如果我说万事好商量,突击进入,你明白了帮我拿掉耳朵上的耳机。”
  虽然他语速很快,声音很轻,但谭锦觉得那一字一语都要印到他心里,他伸出手,默默帮他摘掉耳机,岳铭晖冲他笑笑,沉声说:“我不会有事的,相信我。”
  谭锦没有点头,漆黑的眼睛凝视着前方,看他高大挺拔的背影一步一步走到正门前,看他回头对身后的所有警员微笑。
  现场一片安静,十分钟之后,遮阳板被拉起,穿着保安制服的男子被另一位手部中枪的中年男人连托带抱弄了出来,岳铭晖上前迅速接过,把他们送到谭锦身边,那位中年男子虽然手臂都是血,额头大汗淋漓,却迅速说:“工作人员三人,客户四人,歹徒两人,只有一把枪。”
  岳铭晖和谭锦微微一愣,没有想到这位人质如此清醒和理智,并且在受伤的情况下带给他们最重要的情报,岳铭晖拍拍他的肩膀,头也不回走到正门前,大声喊:“我进去了。”
  他推开门,谭锦觉得他似乎要消失在上午阳光里,一瞬就不见。
  等待许久的救护车拉走了两位伤者,谭锦迅速传达了岳铭晖的指示,仍拿着话筒站到刚才的位置,仔细分辨里面的动静,他的心跳很快,似乎好久都没有这样紧张过,担忧的情绪弥漫开来,就连烈日都无法撼动他分毫。
  歹徒显然不是老手,他们并不心狠手辣,甚至可以称得上仁慈,但行为方式却又像做过准备,岳铭晖一进去,就被那持枪歹徒快速搜身,他确实没有带枪,因此歹徒冷冷指示他站在那里不要动。
  岳铭晖很配合,他扫视一眼内部情况,人质共两男两女,正老老实实坐在大厅的等候椅子上,拿着枪的歹徒站在他与人质之间,右手的枪直直对准那四个人,一位二十来岁的女学生不停安抚她身旁的老者,另两位人质大概是一对情侣,男的紧紧攥住女人的手,半侧着身体挡住了歹徒手中冰冷的手枪。
  一位身材较矮的歹徒持刀站在柜台前,正吆喝三位工作人员把现款放入袋子里,他和持枪劫匪服装一致,但岳铭晖可以判定,她是个女人,这就好办了。
  岳铭晖一动不动站在原地,两手自然下垂,他沉声开口:“我是本次负责人,我姓岳,不知你们谁可以做主?”
  果不其然,那持枪歹徒回答他:“岳警官,你看这七位人质都很安全,我可以放出所有人质,但我们也需要安全。”
  岳铭晖笑容可掬,点头说:“目前还没有人质死亡,算是好兆头,我进来也足见警方诚意,不过,要看你们的条件了。”
  那持枪歹徒显然在刚才已经和持刀歹徒商量好条件,因此直接开口:“我们需要两百万现金,一个人质跟随我们驱车出城,警方不可跟随,我们会在一个小时以后放下人质,绝对保证安全,我已经表现过很多次我的诚意了。”
  岳铭晖低头想了想,然后抬头说:“我同意,但我不同意这里的七位市民做最后人质,我自愿代替。”
  那持枪歹徒显然对他的警察身份很忌惮,回头和那女歹徒对视一眼,见她点头,才说:“可以,但我需要把你绑起来。”
  这倒是无所谓,用啥绑他都没有效果,岳铭晖笑笑:“这个自然没问题,不过我也需要你们和我们的谈判专家传达意见,说我同意了。”
  那持枪歹徒显然没有经验,他仍旧握着电话走到窗边,掀起一角往外看,果然谭锦还站在那里,电话贴在耳边。
  岳铭晖抬手蹭了蹭额头的汗,右腿率先蹬出,向前加速冲刺的同时,说:“不如再放出一个人质吧。”巨大的枪响伴随着人体倒地的声音,振聋发聩,岳铭晖猛地扑倒那持刀歹徒,正想要夺下他的刀子,却没想到那歹徒反应极快,在看到合伙已经被击毙后,眼睛里射出疯狂的光芒,刀子狠狠刺进岳铭晖左侧腹腔里。
  鲜血一瞬间染红了岳铭晖的蓝色警服,耳畔传来的是人质们惊恐的尖叫声,岳铭晖一拳击打在歹徒的太阳穴上,反手把她压制在地板上,神智清醒的最后几分钟里,感到一双温暖的手把他抱进怀里,那人在他耳边说:“岳铭晖,不要睡。”
                  幸运
  当岳铭晖再度醒来的时候,阳光依旧灿烂,他费了好半天劲睁开眼,就见一个身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前晃后摇睡得极不安稳。
  他想要起来,却感到腰上一阵疼痛,只得再度躺回床上,记忆慢慢回到脑海里。对他食言了,他想,我答应他不会有事的。
  岳铭晖苦笑,自己干了这么多年,大伤小伤不断,以前从来都觉无所谓,但这一次却有些难过,让他伤心了,岳铭晖知道,他害怕有人再次从他怀中离世。
  躺了一会儿,岳铭晖觉得自己好多,清了清喉咙,这才出声叫他:“谭锦?谭锦醒醒。”他听到自己声音好哑,只不过从喉咙里闷闷发出些声响。
  谭锦一惊,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见他醒了,眼睛里射出喜悦的光彩,一步走到他身边,弯腰问他:“你怎么样?”
  他头发轻轻垂在额头上,满眼都是关怀,岳铭晖觉得自己胸口那汹涌的感情似乎要溢满,无处发泄。但他只是笑笑,说:“我睡了多久?你怎么也不换身衣服。”
  谭锦仍旧穿着染血的制服,但看起来并不是很疲惫,他按下床头的电钮,用棉签沾了些温水,轻轻蹭在岳铭晖干涩的嘴唇上:“现在已经是下午四点,我想看你醒了再回去换。”
  虽然知道谭锦只是关心他这个队友,但岳铭晖仍旧开心,等待医生的功夫,他突然和谭锦说:“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谭锦先是一愣,然后笑笑,依旧温文而治愈:“我们是朋友,不要再说谢字。”
  岳铭晖没想到他这样回答,不过他自然是明白,能被谭锦当成朋友的,想必不多,他何德何能,算上一个。
  要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可能用了些麻药,他觉得脑子也不甚清醒,呢喃一句:“可是我不想跟你做朋友。”那声音低低的,谭锦听不甚清楚,只不过抓到朋友二字。
  医生很快就来,看了看他状况才说:“你醒得很快嘛,就是身体好,伤口并不深,也没有伤到骨头和内脏,算你走运,两周左右就可出院。”
  岳铭晖皱眉,试图争取:“医生,一周不成吗?我工作很忙。”
  那戴眼镜的圆圆脸医生狠命瞪他一眼,嘴里骂道:“你们这些做警察的一个两个都不要命,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可是肚子上捅了个窟窿,给你两周已经不错。”
  他这凶悍劲忒吓人,岳铭晖被呛了一句不敢说话,倒是谭锦帮他说:“知道了医生,对不住,我们一定看好他,保证两周再出院。”
  那医生冲谭锦笑笑,说:“还是这位警察同志懂事,你,”他转头再度瞪向岳铭晖,“你给我老实呆着,就算我不值班,也会关照其他医生盯着你,你要是敢不在,我给你们宋局打小报告。”
  这位显然是警局常用医生,连宋局都认识,岳铭晖摇着不甚清醒的头使劲看他,半响才认出:“梁夏大医生,是你啊??”
  梁夏恨铁不成钢,简直想从来都不认识他:“你说说,这几年你落我手里多少次,每回都不认识我。”
  岳铭晖很尴尬,但又不好说,上次看见您还是半年前,那时候您扎着马尾,现在留着板寸,谁能认出您来!
  梁夏啰嗦完,转而跟谭锦说了些注意事项,就哼着歌走了。
  他刚拉开门,王书杰同他擦肩而过,笑眯眯同他打招呼:“梁医生下午好。”
  岳铭晖没顾得上问他是怎么认出那位大医生,而是着急问:“那女人背景查到了吗?审清楚他们为何要去抢劫?枪是哪里弄来的?”
  王书杰笑容可掬,先喝了口水,才慢条斯理汇报:“队长,那女人叫吴芳,已经被击毙的男性歹徒名叫张强,他们是两口子,据吴芳交代,两年前张强染上赌瘾,每天不出去赌就难受,没两年就输光了家里的钱,还和地下钱庄欠下巨资,那些人说如果不还钱就要把吴芳卖了,张强才想挺而走向,抢一票带着吴芳走。”
  岳铭晖半靠在床头,谭锦依旧坐在那张凳子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王书杰继续说:“至于枪的来历,吴芳也不是很清楚,她只知道有一天他神神秘秘,打电话还躲着她,晚上说出去同朋友喝酒,回来就有了那把枪,她说他们为了今天的事做了一周准备,还看了好多警匪片,没想到还是被抓捕,张强也死了,她只是个从犯,没什么好隐瞒。”
  岳铭晖习惯性眯着眼,自言自语道:“是吗?我不这么认为,第一,歹徒张强思路清晰,他说话十分有条理,而且十分聪明,根本不像沉迷赌博两年之久的人。第二,那个吴芳曾经和张强发生过短暂争吵,如果说两个人一起为了钱,不应该会中途返回,而且张强这么做还是为了保护吴芳。”他顿住没觉得胸口有些闷气,再也说不下更多话。
  谭锦往他背后塞了个枕头,接过话头,继续他想要表达的思想:“第三,张强手里有枪,却并没有为了钱杀害任何一位人质,他很冷静,很有条理,还能同岳队谈条件,他并不丧心病狂,不像是被逼到绝路的人。第四,最关键的是,他死了,吴芳还活着。”
  所有的话都被吴芳说了,张强一个死人,表达不了任何事实真相。
  岳铭晖歇了会断断续续说:“叫婷婷抓紧挖出他们的背景,大个和安莲轮番审她,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隐情,至于胖子,你的任务,重一点,包括银行工作人员在内的,十二位人质,你问清楚他们看到的所有事实。”
  他停了停,觉得自己困顿极了,说话都不利索,但还是费力把要说的表达出来:“着手查黑赌场、地下钱庄、枪支贩卖,”他都要闭上眼睛,又勉强睁开,“虽然银行抢劫案没有任何财产损失和人质死亡,但其牵扯出来的事情却构成要案,你回去和宋局汇报,要成立专……案。”他说着说着,沉沉进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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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书杰挑眉,那表情和憨厚的圆脸极不相称,他站起身,招呼谭锦和他回去换身衣服,待会儿再过来陪床。
  谭锦有些犹豫,觉得扔他一个人在医院不好,但王书杰显然十分了解岳铭晖,劝他:“回去吧,要是醒来看你还在这里,他要生气,我们人手不够,谭医生帮帮忙,和婷婷过一遍笔录,你也许能看出不一样的东西,对于队长来说,工作比他重要。”
  他都这样说,谭锦也不好再留下,帮他把水倒好放到床头,又掖好被角,交代巡视护士多多照看,这才同王书杰离开医院。
  岳铭晖是被麻雀叽叽喳喳的叫声弄醒,他慢慢睁开眼,起身喝了口水,安静坐了一会儿,才觉得清醒过来。
  他侧脸看向窗外,窗台上摆着一束花,不知道是何人送的,西下的太阳带出一片晚霞,点点洒落在花瓣的露水上。
  伸手摸出手机,快速拨号打通,只听他说:“宋局,我有个请求。”
  他要说的很简单,就是想要把谭锦暂时要到队里,专门跟进这个案子。由于他负伤,也确实人手不够,宋局很痛快就答应。
  案子断断续续向前跟进,一周里,吴芳即说不出黑赌场的据点,也不知道地下钱庄的联系方式,她一无所知,整天痛哭流涕,好似真的为失去丈夫而伤心。
  但是诺大的警局,特别是1队,没有人相信她。
  岳铭晖很配合医生,每天谭锦都会去医院看他,然后和他说一下案情,王书杰别看外表面面的,实际上是个麻利人,一周的时间就整理出十二位人质的共同点和不同点,由于当时场面混乱,他们属于被压迫状态,因此证词可信度并不高,但共同点想必不会错。
  除了受伤昏迷的保安,其他人都多少说了些内容。
  大厅经理记得,两个人进来的时候,就蒙着面,所以他反应很快,在还没有收到任何威胁的时候就按下警报。
  情侣说,那拿枪的中途和拿刀的吵架,拿枪的问她要多少钱,她说要五百万,拿枪的说太多,警方不会肯,然后两个人就争执起来,险些动手,不料那中年男子想要趁机压制歹徒,却被他反射中手臂。
  中年男子自己也认同,看看他们吵得凶狠,自己就想先抢到枪,结果还是慢了一拍,被打伤了。
  岳铭晖的伤口已经愈合,能下地慢慢走,算是温和性复健,他扶着墙壁慢慢在病房里走着,耳边听着谭锦不温不火的声音和他商量案情,顿时觉得两人在一起,虽然是讨论案子,也很有趣味。
  这一周他吃得很好,警局的同事们都很体贴,每天都有不同人轮番过来送汤水,他自己吃不了,老是拉着谭锦和他一起吃,谭锦最怕浪费粮食,因此每次都吃光,结果一周下来,他反倒胖了。
  “婷婷仔细调查过,吴芳交代的老家和背景都是真的,只不过两年前她们夫妻卖掉房子后就离开镇上,邻居再也没有见过,他们二人不用银行卡,也查不到手机,线索从两年前断掉。”谭锦说着,显然也在分析案情,他之前作为案情辅助人员较多,这还是第一次参与调查,因此很是兴奋,也很认真。
  他念叨队员名字的时候,已经和岳铭晖习惯如出一辙,岳铭晖看他胖了后越显健康的脸色,心中很为他高兴,半响开口说:“吴芳才是主犯。”
  谭锦一愣,他刚才也想到这里,不过没有敢猜测罢了,一般男女共犯,男性主犯占比重较大,女性主犯并不时常出现,这一次倒是有这个可能。
  “她很聪明,因为另一个同伙已经死了,所以她尽量把自己说成一个受害者,试图混淆视听。”岳铭晖干脆下结论,然后说:“我明天需要回局里,亲自审她,案子不能再拖。”
  其实吴芳说了那么多,什么赌场,地下钱庄,也许都不存在,不可能一丝线索都查不着,但他们抢劫是真的,射伤人质刺伤警察也是真的,已经构成重罪。
  谭锦想要反驳,却张张嘴没有说什么,只是问他:“什么时候?”
  “明天上午吧,麻烦你们看看谁有空,过来把我接过去,梁夏明天晚上的班,搞的定。”岳铭晖记忆很好,一周就摸清梁夏排班表,所以才敢大胆逃离医院。
  第二天仍旧是谭锦来,一进门就看到岳铭晖穿着牛仔休闲装,精神抖擞坐在那里,他笑:“你这样子比我都健康,身体真是好。”
  他伸手过去想要把岳铭晖扶起来,岳铭晖却躲了:“我自己可以走。”他脸上带笑,看向谭锦的目光那样温存,似乎要把他融化。
  谭锦心中一紧,仍旧伸出手去:“没什么岳铭晖,没什么。”他牢牢托起他的手臂,一路扶着他走过漫长的走廊,走进电梯,然后走出医院大门,十五分钟的时间里,他们贴得很近,岳铭晖都能闻到谭锦身上清爽的味道。
  当终于坐到车里,岳铭晖才发现自己手心都是汗,心脏跳得那样快,像是要窜出心房。
  终于他忍不住,开口说:“谭锦,你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的人。”
  谭锦没有说话,默默把车开到警局的停车场里,他踩了油门,拉起手刹,熄火。
  他声音闷闷,他说:“岳铭晖,不要同情我,我活这么大,选择这个行业,只不过是想帮助需要帮助的人,不是为了要人同情。”
  岳铭晖侧脸看他,谭锦半垂着眼眸,睫毛浓密,盖住了他眼睛里的光华,那道他最喜欢的光,他说:“谭锦,我为什么要同情你?你又有哪里值得我同情?”
  他说得理直气壮,谭锦却呆住,他僵硬扭着头看他,眼睛里竟是迷茫。
  岳铭晖用尽他此生所有的勇气,右手轻轻抚上他才有些肉的脸,他直直看向他的眼睛,目光真诚真挚,没有半分虚假,他说:“谭锦,我喜欢你啊。”
  被突然表白的谭锦没有动,任他轻轻抚摸自己的脸,他手心里还有些汗,谭锦感受到了他的紧张。
  岳铭晖向前倾斜身体,用自己有些干涩的唇去碰触他的,寻找暖暖的温度,他的吻很轻很浅,只不过一瞬,就离开了他,他怕吓到他。
  车里空气都似停滞,岳铭晖笑笑,又说:“我从来没有这样喜欢过一个人,谭锦,我爱你。”
  谭锦觉得自己眼前都要模糊,十五年前那一天开始,他从来都没有奢望过,会有一个人对他说这三个字,而这个人,这样好。
  谭锦想,我何德何能,这样幸运。
                  疑云
  审讯室的灯光明明很亮,却不刺目。
  老式白炽灯泡垂在棕色木头桌子上方,桌子两头都坐了人,一边是淡定自若的岳铭晖,一边是沉默不语的吴芳。
  谭锦靠着墙,站在岳铭晖身后。他低头看向那个二十来岁的女人,她面容清秀,只不过眼角已经有了不符合年龄的纹路,带着手铐的双手交握在膝盖上,眼睛有些肿,想必是哭过好久,看着就有那么点楚楚可怜的意味。
  先开口说话的,却是谭锦,他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说:“吴芳,你觉得我们都很好糊弄?是不是张强死了,你就能自说自话?你当警察都是傻子,你说什么就信了?”他连续用问句,声音很冷,调子也有些高,有点兴师问罪的意味。
  吴芳咬咬嘴唇,没有答话。岳铭晖沉默着,任谭锦作为。
  见她不说话,谭锦突然走到桌子前,把卷宗狠狠甩在桌子上,发出巨大声响。吴芳似乎被他吓到,哆哆嗦嗦不敢言语。
  谭锦语气更冲:“你别以为你不说话我们就没办法,告诉你,我们已经掌握了线索,你自己看着办,哼。”
  虽然岳铭晖知道他在做戏,但这个样子的谭锦他却也从未见过,心里倍觉新鲜有趣,但还是按照剧本,先是安抚性地和谭锦说:“你别着急,慢慢说。”然后摆出一个笑脸:“吴芳,我们警员激动了,你没吓到吧,要不要喝水?”
  一般要是遇到这种事情,当事人心里肯定愿意倾向态度好的警察,不过吴芳却不领情,她突然冷笑一声,满眼嘲弄,和刚才判若两人,她说:“岳队真是好材料,演戏都这样好,做警察真是亏了。”
  见岳铭晖仍旧微笑着,她又道:“你们这好警察坏警察的戏码都用烂了,也以为我好糊弄吧。”
  她这会儿倒是坦率,想必关了这么久也有些急,岳铭晖表情依旧,却冷声说:“吴芳,你很懂警局这贴流程嘛,不过,你既然知道这么多,那知不知道,抢劫银行,持枪劫持人质,刺伤警察,是妨害公共安全?无论你是主犯还从犯,你都是重罪,无期还是二十年,这就要看你表现了。”
  他这句才是点子,吴芳显然愣住,谭锦看她又开始捏手,一下一下,似乎要把自己的食指掰断。
  她许久没说话,只是低着头想事,谭锦突然说:“吴芳,我们岳队既然表态,就算是答应你,他身上还有你刺伤,十天半月都不见能好,你好自为之。”
  谭锦这会儿又变回去那个冷静的心理医生,吴芳抬眼看他,却呢喃:“他不是这样告诉我的。”
  岳铭晖见她松口,赶忙问:“谁?他告诉你什么?”
  吴芳瞳孔之中,有些迷离的光晕,她呆呆看着自己已经被手铐紧紧缚住的双手,声音颤抖说:“都是我的错,其实赌博的那个是我,欠钱的也是我,阿强他为了我,这些年担惊受怕,到了赔了命。”她说着,细瘦的肩膀一颤一颤,那么可怜。
  见她似乎有些不在状态,岳铭晖又问:“你说的那个他,是谁?”
  吴芳沉默了,她交代刚才那些事那么流利,这个时候却住了嘴,死活也不肯说了。
  岳铭晖和谭锦轮番问她一个多小时,却再也没有逼出一个字,只得了她最后的那句:“我什么都认,是我提出要去抢劫,岳队长也是我刺伤,我认罪,其他一概不知。”
  审讯进行到这里,已经算是结束了,犯罪嫌疑人认罪,案情能合理解释,已经可以结案。
  走出审讯室,岳铭晖和谭锦面对面站在门口,审讯室外灯光也很暗,狭小的走廊幽深又空洞,黑暗里似乎隐藏着名为恐惧的野兽,它默默守在那里,看着每一位囚犯被带进去,再被送出来。
  岳铭晖站的并不近,他看谭锦低着头,手里有些神经质地弄那个打火机,低声说:“我为我的鲁莽道歉,但我并不后悔。”
  谭锦没有抬头,但是手里明显停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继续。从他喉咙里,若有似无飘出“嗯”的一声。
  岳铭晖有些窘迫,他嘴唇很干,手心都是汗,黑暗中,谁都不能看清谁的脸,岳铭晖觉得这辈子都没有这样紧张,无论是独自一人面对持枪歹徒,还是单枪匹马闯进犯罪团伙据点,他从来没有胆怯过,平生第一次,他这样害怕,这样忐忑。
  他轻声开口:“谭锦,能不能告诉我你的答案?”他声音好轻,飘在寂静走廊里,似带着回音。
  谭锦猛地抬起头,岳铭晖觉得他笑了,但又看不清,橘色的灯光模糊了所有人的表情,他只能听到他清晰的声音:“你知道吗?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找个人过下一辈子,无论男女,无关爱情,我觉得一个人挺好,我很满足现在的生活。”
  岳铭晖想要说些什么,但喉咙里似乎卡了什么东西,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其实,就算到了现在,我还是觉得自己在做梦,这些年,我从来都没有奢望过,会有一个人对我说这样的话,我觉得自己非常幸运。”他停了下,然后说,“但是我不想做任何改变,我想一个人,你懂吗岳铭晖?”
  岳铭晖从未这样难受过,不是因为谭锦拒绝他,而是因为谭锦这个人,他不由自主往前迈了两步,谭锦面上那似笑非笑的神情猛地撞进他眼里,他觉得自己心脏都要停止跳动。
  谭锦看着他,瞳孔里的光燃着,永远都不会熄灭:“我靠我自己的努力活了过来,我做了一份有价值的工作,帮助许多受害者像我一样,我很满足,再也没有他求,我不能接受你,但是我感谢你,让我能有一天,觉得自己异常幸运。”
  岳铭晖心中的希望,并没有因为谭锦的话而熄灭,反而重新燃起,他说了那么多,却没有说他不喜欢他,这就足够。
  “我也很幸运,谭锦,年近三十,终于找到一个想要相守一生的人,我要谢谢你。”他说,面上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很久以前我也觉得自己会一个人过一生,但是我现在只想跟你过。”
  他说完,转过身离开走廊,谭锦看他高大背影消失,站在原地很久,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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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岳铭晖来到四层,在宋局办公室门口站了很久,他刚才伤口有些痛,却不想让谭锦看到,因此躲在这里歇一歇,才敲门进去。
  这位本市最年轻的警察局长,现年四十,他戴着金丝框眼镜,头发整齐梳着,这会儿正端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如果不是那身端庄笔挺的警服,还以为是大学教授一样的人物。
  宋学睿见岳铭晖这就出了院回局里,面上有些不悦,先开口说了句:“怎么回来了?你好了?小夏不是说两周吗?”
  岳铭晖笑笑,扶着沙发扶手小心坐下,这才说:“这不急着跟进度嘛,我刚审完了吴芳,过来跟您汇报。”
  他嬉皮笑脸,却很快便把事情说完,宋学睿从来都信任属下,也没有多余的话,只说虽然本案告破,但吴芳口里的“他”,还是要继续调查。然后又说他这次行动有力,最大程度保护了人质,破案迅速,还受了伤,要嘉奖。
  岳铭晖就是来等他这句,马上收敛起眉眼,认真说:“宋局,嘉奖我不要了,但有个请求。”
  “什么?”宋学睿头都没抬问。
  “这次之所以能破案迅速,全靠谭锦,我想请您把谭锦调过来,单跟我们队。”岳铭晖说。
  宋学睿抬头看他一眼,见他表情十分认真,斟酌片刻说:“铭晖,这个我不能答应,他们吕头可不是那么好说话,而且这么多年警局都是这样编制,不能随便改,”他一边说,一边眯着眼瞅岳铭晖,见他有些失望,推了推眼镜说,“不过,咱们重案组一共三个队,他们组加上吕容晨四个人,倒是可以固定合作,也能配合出默契,你放心,我会跟容晨打好招呼,以后尽量让谭锦跟你们队案子不就成了?”
  岳铭晖满意了,笑着起身:“宋局就是体恤下属,我先谢过您,回头叫贺婷做好报告交上来,这次的抢劫案就可结案。”
  他慢慢走到门口,正要拧动把手,就听宋学睿低低说:“你知道了谭锦的事请?他是个好警察,你万万不要带着同情心和他工作。”
  “怎么会?”岳铭晖回头,挑眉道,“宋局应该了解我。”说罢,头也不会离去,留下宋学睿看着桌子上个白色相框,终于露出一个微笑。
  自打十五年前那桩要案,城南纺织工厂便成了无人区,鲜少有人会过去,成片的野草疯长,废旧的钢筋骨架在月光下影影绰绰,连成行的织布机器盖着帆布,在夜色中肃穆而沉默。
  李志聪打着哈欠,骑着车子摇摇晃晃穿过工厂区唯一的主路,向还没停工的机械厂而去,他值夜班,每天晚上七点都要从家里赶过来,和其他四个人守到第二天早上八点离开,十年来,雷打不动。
  这会儿是四月末,七点来钟天便全黑,只有冷冷的月光扶照,主路上的老旧路灯有一个没一个地亮着,昏暗而无力。
  要到机械厂,必先路过纺织厂,虽然那里阴森可怕,还发生过命案,但李志聪十来年都走这路,因此胆子早就肥了,并不害怕。
  他哼着小曲,脚上并不卖力蹬踏板,感觉仍旧没有醒过来。
  突然,凄厉的笑声从那黑暗中的巨大影子传来,尖锐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大李狠命哆嗦一下,正想快蹬两下离开这里,只听“咚咚”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身影猛地从道路旁的草丛里扑出来,滚了两下停在李志聪车前。
  那是一个浑身破烂的男人,他身上的衣服早就看不出颜色,而且满身都是伤,额头上的血缓缓淌着,李志聪呆呆看他挣扎着,看他使劲坐起身,猛然睁大眼睛,对着李志聪比着口型:“救救我。”
  李志聪完全被吓傻,站在那里不知所措,见那男人又倒回地上,似乎已经不行了,才反应过来,赶紧掏出手机想要报警,他刚拨了110,还未打通,另一个人从草丛里猛扑出来,一下子跪在那男人身边,那是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女人,她披头散发,脸上都是灰,虽然身上没有很严重的伤,却看着更渗人。
  她死死抓住那男人的手,抬头看向李志聪,露出癫狂的表情,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一直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笑到眼里都流出泪,那声音凄凉而又癫狂,李志聪感觉自己双腿都哆嗦了,直到电话里传来温和的女声,才把他从惊愕中唤醒。
  那女人不停笑,和电话里平稳的女声重叠在一起,李志聪觉得自己都要疯了,他磕磕巴巴和警局报了警,推着车子往回退了几步,才和那女人说:“你,咳咳,你别着急,警察一会让就来,我,我也说了有人重伤,可能还有救护车。”
  女人停止了笑,有些怪异看向他,脸上的脏土都被泪水一点一点冲了下来,露出白皙的皮肤,依稀可见秀美的五官,李志聪呆呆看着她,觉得有那么点怪异,又往后缩了两步。
  李志聪看那男人已经快没了动静,想了想,从怀里掏出手绢跟那女人比划,鼓起勇气说:“你看他血都快流光了,给他包住吧。”
  女人低头瞅瞅男人头上的伤,然后抬头对李志聪说:“给……扔,扔给……我。”她似乎好久都没有说过话,喉咙里一片干涩,声音断断续续,李志聪壮着胆子,又往前了几步把手绢扔给他,女人又盯着看了一会儿,才捡起来轻柔按在那男人额头。
  她眼神极为专注,似乎那癫狂劲都像是装的,原本的她就是这样温柔。
  李志聪却分外害怕,他觉得面对的不是需要帮助的伤者,而是能取人性命的野兽,那女人的眼光太吓人,一点都不像是正常人,他不敢动,也不再说话,站在五米开外默默无声,只有颤抖的手出卖了他的紧张。
  警车的声音由远及近,李志聪回头看,已经能看见车灯,他正要松口气,那女人突然向他冲过来,手里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刺进胸膛,李志聪慢慢回过头,木木看着自己胸前那个血窟窿,然后愕然地看着那个女人,倒在了地上。
  警车声就在耳边,李志聪捂住自己的胸口,一双眼静静看着夜空,天上繁星点点闪耀光华,他想,明天又是个好天气。
作者有话要说:这文不会太长,我争取七月内完结,案子也都简单【头脑简单星人泪流满面
                  疯癫
  那个躺在病床上的女人,睡得安详又幸福,她皮肤白皙,眉目清秀,嘴角还带着甜甜微笑,不知在做何美梦。岳铭晖靠在玻璃门外,怎么也无法想象此刻的她,会是犯下重案的嫌疑人。
  沈安莲从长长地走廊那头走来,面上有些难过,轻声说:“抢救无效。”
  岳铭晖叹了口气:“通知家属吧。”沈安莲犹豫片刻,她一向很怕这样场面,却也只得执行公务,轻手轻脚离开了安静的走廊。岳铭晖看她背影消失,示意员警看好嫌犯,默默推开楼梯间的门,他背靠白墙,习惯性地从兜里掏出打火机,“呯呯”声回荡在楼梯道里。
  “我来到,你的城市,走过你来时的路,想象着,没我的日子,你是怎样的孤独……”低哑的歌声响起,岳铭晖揉了揉眉心,接了电话。
  那边是贺婷,接通后,还未等她说话,岳铭晖就问:“男性死者有什么进展?法医那有没有结果?”虽然一夜未睡,但岳铭晖脸上却看不到疲惫,只是紧锁的眉头看出案情严重。
  昨天案发时,本来是城南分局接管,可是那名男性死者当场死亡,报警的好心市民也被刺成重伤,那个不知道是受害者还是凶手的疯女人在刺伤市民后昏了过去,分局在安置好伤者后,开始大规模搜查城南无人区域,跟着那两人慌乱的脚步和血迹,一路追到纺织厂大门处,那纺织厂停工十几年,一直闲置,荒草几乎淹没了道路。
  警员带着搜查犬,在包括纺织厂在内的五公里范围内排查,最后在纺织厂三楼,发现许多独立的带锁房间,打开后,里面大多都是空的,但有明显的人类生活痕迹,在最后的三间屋子里,找到一女两男三名受害者,救出时和那两人情况相同,消瘦,脱水,身上多处受伤,精神极度不稳定。
  调查组长,也是城南分局刑侦科科长聂维,当即下令在整个工厂里寻找其他受害者,最后在工厂后院,挖出六具受害者尸骨,其中五女一男,根据尸骨腐化状况,已经至少死亡三年以上。
  于是案件升级,从普通的伤害案,变成了连环杀人案,直接移交给刚销假两天的岳铭晖。接到案子的时候是凌晨两点,岳铭晖自己先赶到医院,安排好伤者治疗,等到七点半,才通知组里其他四位,集合人员。
  除了岳铭晖,其他人都上班点才起来,因此倒是各个神清气爽。贺婷在法医处跟男性死者以及五具尸骨的解剖分析;王书杰调查近三年内失踪人口报案;卫易则去了现场,希望再找到其他线索。
  岳铭晖扭头,透过铁门上的玻璃窗窥视走廊尽头,好心市民的家属都已经赶到,岳铭晖觉得自己能看到他们脸上的眼泪,一滴一滴,顺着脸颊滚落。
  耳边贺婷声音急促:“男性死者身上有五十三处严重损伤,但并不像是他人殴打所致,其额头伤口并不严重,死亡原因是失血过多。血样结果已经出来,他身体里的致幻剂以及海洛因成分严重超过标准,一般的致幻剂在黑市价格颇高,如果计量精准,十二个小时之后再也不能从身体中检测出来,长期服用对身体的危害远比毒品小得多,不会使服用者产生药物依赖,因此在很多场子使用广泛。可男性死者的肝脏、肾脏、肺以及心力衰竭,可能是海洛因的药性所致,法医猜测,他们可能是被人用来做了药物试验。”
  岳铭晖眉头锁了起来,这似乎不是单纯的连环杀人案,致幻剂这种东西,总是和毒品买卖挂钩,可上次例会缉毒组组长还说,最近黑市动作不多。
  这想法只是一闪即逝,岳铭晖马上说:“能不能根据剂量,推算出受害人被囚禁时间长短?”
  “不能,”在停顿了几分钟后,贺婷再度说,“法医说,只能看出时间不低于一年,海洛因的毒害性非常大,根据男性死者骨龄看他大约三十五岁左后,但是内脏器官都已迈入老年,并且,这种致幻剂和海洛因混合用药,他还是第一次见。”
  总觉得几条线索缠绕在一起,并且疑点愈来愈多,岳铭晖想了想,问:“是怎样的不同?”
  可能是他问题太多,法医显然不耐烦传话,自己接过电话回答他:“常见致幻剂含量多为LSD、MDMA,这次是多种含量加海洛因混合,男性死者血液里,它们的总量超标严重,他身上的损伤,应该是服用以后的精神亢奋反应,身体不受控制,经年累月撞伤的。”他这一大段说完,停顿一下,喘了口气,“岳大队长,还有什么要问的,一次赶紧说,我那还有六位等着。”
  岳铭晖低头想了想,然后说:“没有了,这次谢谢你冯医生。”那边没说多余的话,直接挂断电话。
  这时沈安莲推门进来,手里捧着一杯热茶:“家属认领了尸首,刚才已经跟宋局请示过,他同意颁给李志聪见义勇为市民奖,以表彰他的为人。”
  “那又有什么用?”岳铭晖低声念一句,接过热茶浅浅抿了一口,低头看着碧绿的茶叶尖在水里浮动,“人终归不在了,那薄薄一张纸,不能代替他陪伴妻儿老母。”
  沈安莲站在一旁不知所措,她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岳铭晖的这句话。
  只索性片刻之后,岳铭晖又恢复成平时严肃的样子,迅速指派任务:“马上给另外三位受害者做毒品检测,通知卫易找缉毒组协助搜索,”他说完,似乎不是很放心,继续说,“告诉胖子,加大搜索范围,与黑市有关的死亡人口也并入排查。需要尽快确认所有七位死者身份。”
  沈安莲点头,正要离开,只听岳铭晖低声说:“今天如果能出结果,我们先和受害者询问,如果问不出线索,明天上午通知谭医生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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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岳铭晖搬了把凳子坐在房门口,这病房不大,靠窗户的位置摆了张床,风从开着的窗户灌进来,吹动了遮光的微蓝纱帘。
  短头发女人缩在床上,夏日里,身上裹着厚厚的被子,却依旧瑟瑟发抖。
  虽然早就预料到此情此景,但岳铭晖还是忍不住心中叹息,她同前两位男性受害者一样,药瘾上来的时候挣扎的厉害,需要绑起来用镇定剂,药瘾过去,便不言不语,问什么都不回答,只是呆呆发抖。
  岳铭晖尽量放低声音,第二十一次问她:“小姐,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女人抱膝坐在床上,眼神呆滞,瞳孔中的光彩早就被经年累月的囚禁与药物泯灭,对于他人问话,没有任何反应。
  他们自闭,感知缺失,意志薄弱,他们没有生念。即使已经自由,不是在那不见天日的狭小牢笼里,还是怕刺眼的阳光。
  干脆利落站起身,岳铭晖轻轻把凳子挪到一边,推开门出去,清晨阳光很足,从悠长的走廊两侧抚照进来,谭锦站在阴影里,正仔细研究冗长的医学报告。
  岳铭晖说:“不行,没有反应。”
  谭锦手里翻着报告,半响面无表情抬头,目光同岳铭晖对上:“为什么有些人,能这样冷酷无情对待别人?”
  这个问题,岳铭晖不能回答,也不知怎样回答,他只是问:“另两位男性受害者在隔壁病房,要不要先去问他们?”
  “给你个意见。”谭锦迅速说,“相比男性受害者,女性心思细腻,虽然看起来纤弱,但其承受能力比男性要强得多,我想先和女士沟通一下。”
  岳铭晖点点头,侧身给他让路,谭锦从他身前走过的时候,略微停下脚步,小声说:“你两天没睡了?先回家吧,这里有我们。”
  他声音很淡,岳铭晖却分明听出了那几不可察的关心,说了句:“好。”
  谭锦推开门,又反手关上,那女子没有任何反应,眼睛也不知看向何方,涣散无神。
  她的药物反应值最低,刚刚超过临界线,说明被囚禁时日很浅,理应还不到生理与心理都受到严重损害的地步,现在治疗好,一样能在社会中正常生活。
  谭锦靠着门,离她很远,却没有像岳铭晖那样问她姓甚名谁,只不过略显严肃地说:“吃药了。”
  吃药了,吃药了,吃药了。就像每一次那样,厚重的铁门被打开,随之而来的就是这句几乎摧毁她生念的话。
  短发女子猛地抬起头,连滚带爬想要到谭锦跟前,却不想手腕上还绑着布条,她根本无法离开病床。她哀求看向谭锦,嘴里呢喃:“求你,给我。”
  虽然只说了四个字,却比岳铭晖忙活了一天一宿还要有效果,这样的做法很残酷,但却最能刺激她,让她给出反应。
  谭锦说:“你不要动,今天又不听话了。”
  果然,女子不动了,老老实实坐在床上,仍旧可怜巴巴看向他。
  谭锦发现,她现在的目光就和刚才不同,现在看起来像是正常,却又最不正常。
  “药好吃吗?”谭锦问,“上一次我给你药,是什么时候?”
  这个问题好像很难回答,女子歪头想了很久,才说:“好吃,不记得。”
  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谭锦并不气馁,继续问:“吃了药,有什么感觉?”
  这次女子回答很快,似乎已经回答过很多次这样的问题,她表情好甜,还带着些微的梦幻,她说:“我看见妈妈了,妈妈说她也想我。”
  “爸爸呢?爸爸想你吗?”谭锦接着问。
  这个问题好像刺激到了那女子,她大声说:“爸爸?爸爸?哈哈哈哈哈!”她笑着,叫着,尖锐的声音,好似细剑,刺破谭锦的耳膜。
  谭锦按下电铃,却又问:“爸爸怎么了?”
  他声音不大,已经被女子的尖叫声所掩盖,但女子却清清楚楚听到了,她突然停下来,扭头看他,她眼睛泛红,目光那么摄人,谭锦一瞬间觉得她不只有PTSD,还可能伴有精神失常。
  她突然又叫:“爸爸死了,死了!!!!”她的叫声一声比一声强烈,回荡在空旷的病房里,医护人员很快赶到,把已经快要束缚不住的她重新捆绑在病床上,护士熟练拿出镇定剂,正想给她打,却被谭锦制止:“等等!”
  那女人仍旧自说自话,谭锦走近,听她说:“你想让我梦到爸爸?没门,做梦!我死都不告诉你!哈哈哈哈!”
  谭锦示意护士给她注射药物,女人渐渐安静下来,谭锦站在床边看她,那么年轻,也许只有二十多岁,就已经变成这个样子,她得罪了谁?又或者凭什么轮到她?没有人知道。
  推开门,果然见那高大男人靠墙坐在地上,睡得很熟。谭锦走到他跟前,弯腰轻声唤他:“岳队,岳队?醒醒,回家睡。”
  刚才女人闹那么大动静,都没有把他弄醒,可见累到不行。岳铭晖揉了揉眼睛,右手撑着墙想要起身,谭锦忙伸出手扶了他一把:“快回家吧。”
  他状态并不很好,头发乱糟糟,眼底都是血丝,面色泛白,嘴唇没有血色,下巴上还有些青青的胡渣,一边揉着眼睛,一边说:“年轻时候熬几天都不要紧,岁数大了,两天都扛不住。”
  这话说得有些自嘲,他刚从医院出来,身上的疤痕还在,流的血还没补回来,却又在忙活下一个案子,不眠不休。谭锦一瞬间又觉得温暖,总有些人,在为他人奔波,在为他人忙碌。
  谭锦说他:“回家吧,刚才小婷和胖子看见我,都叫我劝你回家。”
  “好,好。”岳铭晖一边往楼道那边走,一边说:“你刚才问到什么有用信息,直接和他们说,不用从我这边再过一次口,待会儿叫安莲给卫易打电话,叫他也回家休息。”
  他这一长串说完,人也拐出走廊,有力的尾音还徘徊在楼道里,谭锦无奈撇撇嘴,说了声:“知道啦。”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T T
工作太多了orz昨天和今天抓空写的,停了太长时间木有敢叫T T我会尽力写!
再次对不起T T
已经修正。
                  身份
  休息好了之后,干活也有精神,岳铭晖踩着油门,一路往市立医科大学驶去,谭锦坐在副驾驶位置,时不时翻动手里的资料。已经过了上班时间,路上车不多,但岳铭晖开得还是很慢。
  “根据冯医生的尸检报告,六名死者,年龄在二十到三十岁之间,在头发中均检测出超标含量的毒物成分,尸骨体征都有明显骨折和骨头碎裂痕迹,其中一名二十岁女性的脊柱骨折,应该是扼颈或者颈部遭到猛烈撞击致死,其他四位无法判不断死因,但可食用致幻剂时间较长,不排除因药物引起心衰,或者因肋骨断裂引起内脏出血致死,大概就是这些。”谭锦看完资料,给岳铭晖总结了一遍。
  平时这个工作都是贺婷负责,不过她这几天和胖子忙着做死者身份确定,抽不出时间,于是谭锦代劳,他是有心理学和鉴定医学双重学位,看起报告来倒是快上许多。
  岳铭晖想了想,说:“刚才胖子告诉我已经通过DNA查出其中两位死者身份,那名二十岁的女性名叫李淑文,是城南李氏老大李亮的养女,十五岁就在道上混,掌管李氏旗下的所有夜总会,扫黑组的人说,五年前她突然失踪,从此下落不明,他们也猜测是被内部做掉了,没想到这次找到了她。”
  前面绿灯亮了,岳铭晖松开刹车,踩着油门平缓向前:“六人中唯一的男性叫叶永平,城北人士,市立医科大外科三年级在读生,五年前申报失踪时二十二岁。”
  确定身份的两位死者,其生活背景,工作经历以及接触人群是完全不同的,那位死在路边的男性死者和其余四位女性死者都查不到身份,嫌疑人至今在医院昏迷,三位受害人一直都在医院接受心理生理双重治疗,但效果很慢,没有人能说出自己的名字。
  谭锦皱起眉头,突然有些同情岳铭晖,每一个案子都这样破朔迷离,每一次事件都牵动人心,他低头想了很久,也没有想出什么头绪,只好问:“岳队,我们这是去哪里?”
  本来有些心烦的岳铭晖“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拿眼角余光扫他:“谭大医生,已经出来半个小时了,你才想起问我去哪里?万一我绑架你怎么办。”
  “又不是没被绑架过。”谭锦小声嘀咕一句,但他随即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和岳铭晖说话的时候,他总是很随意,过去的那些,他没有跟任何人说过,但岳铭晖是知道的,他觉得,让他知道无所谓。
  这些事情,压在他心里那么多年,知道的人各有各的相处方式,父母对于他总是内疚,亲人对于他都是同情,像他们杨队与宋局也多半都是叹息,他们面对他都是小心翼翼,他有些难以忍受。终于有一个人,面对他的时候,没有这些任何一种情绪,他当他是朋友,是同事,是战友,而不是一个有着别样过去的可怜人。他觉得高兴,真的高兴。
  车里的气氛一下子沉闷起来,岳铭晖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谭锦的样子太正常,他常常就忘记那些事情,常常忘记有些话不能说。心中的那种痛感又清晰起来,岳铭晖让自己冷静下来,转换了话题:“我们去拜访医科大的毒物药理学专家叶教授,想问问他对于这次检验出来致幻剂的含量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谭锦也没有纠结于上一个话题,而是问:“也是姓叶?”
  “对,”岳铭晖笑着说,“巧合的是,叶教授正是叶永平的父亲,当年报案叶永平失踪的,也是他。”
  谭锦也笑了:“确实值得过去拜访。”
  “太巧了吧。”当看到那个坐在书桌后面的中年男子时,两个人心中都发出感叹。
  这中年男子,正是紫星路银行抢劫案的人质之一,而这位冷静到让人难忘的人质,同时也是本案的受害者父亲,一位毒物药理学专家,不可谓不巧。
  叶林放下手中的书,伸手托了托鼻梁上的眼镜,笑着问:“两位警官,好久不见了,不知这次找我有什么事情?”
  岳铭晖随意坐到他办公桌前面的椅子上,然后开口:“叶教授,我们找到您儿子叶永平了。”
  叶林收起了笑脸,表情说不出是喜悦还是意外,谭锦注意到他的手正微微发抖,却显得并不激动,他低声问:“四年了,终于有他消息,他在哪里?什么时候能回家?”
  四年没有见过儿子,他这样的反应实属正常,岳铭晖盯着他看了许久,才说:“很抱歉叶教授,我们找到您儿子的时候,他已经过世,死亡时间大概是两年前。”
  “什么?”叶林叫了一声站起来,然后用颤抖的手摘下了眼镜,他缓缓瘫坐在椅子里,右手撑着额头,让人看不到表情。
  他问,声音那么仓皇:“永平他,是怎么死的?我能不能去带他回来安葬?”
  岳铭晖摇摇头:“叶教授,我们很遗憾,目前还需要做进一步调查,法医那边的检测报告还没有出来,无法得知令公子死因,也不能让您去认领,实在抱歉。”
  叶林不知道是听清了他的话,还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只听他小声念叨:“永平要是活着,现在也二十六了,这会儿都应该到医院里实习,他成绩那么好,肯定是个好医生。”
  这时候的叶教授,和以往完全不同,冷静、儒雅、平和早就离他远去,孩子的死亡似乎让他变成另外一个人,岳铭晖只能说:“叶教授,请您节哀,我们一定尽力,查明令子死因。”
  “他小时候就很孝顺,他妈死得早,我们爷俩相依为命那么多年,如今他也走了,只剩下我一个人。”叶林说着,无声无息流出泪来,谭锦和岳铭晖坐在那里,不知要说些什么,他们都知道,面对莫大的痛苦,所有话都是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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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回程的路上,岳铭晖这样问谭锦:“从你的专业看,他的样子是真实的吗?”
  谭锦出神望着窗外,夏日临近,天气日渐炎热,这个充满活力的城市迎来了第一季春雨,突如其来的大雨“噼里啪啦”击在车窗上,窗外原本灯火通明的城市一片模糊。
  他想着,思考着,叶林的那些话,他的动作、眼神甚至语调,可是没有头绪,谭锦回过头,回答了岳铭晖的问题:“他的表现,没有破绽,却因为没有破绽,才让人更难信服。虽然关于叶永平的那些话他确实是发自肺腑,但在我们给他药物配比的时候,他又显得那么专业,一个刚刚经历过惨事的人,不会有这样冷静的头脑,太反常了。”
  谭锦说完,顿了顿,又说:“不过……从他上次银行抢劫案中的行为看,也许他这个人一贯冷静也说不准,我看不透他,抱歉不能提供有用的信息。”
  岳铭晖笑笑,摇头表示没关系:“心理学我也学过,当然知道没那么神,不过还是感谢你陪我走这一趟,我自己是看不到这么多东西的。”
  “我们是同事,以后不要这样客气,不要老说感谢我之类的话,这是我的本职工作。”谭锦说着,出神看着前车窗上的雨刷来回滑动。
  就在半小时前,雨还没有落,他们还在叶林的那间满是书的办公室中,当时岳铭晖等叶林平静下来,才把法医分析出的致幻剂简略成分拿给叶林看,其中海洛因成分被岳铭晖抹去,只是大致描述了一下,说是另一个案子的尸体状况,想问他专家意见。
  叶林重新戴上眼镜,他接过那张薄薄的纸,虽然手仍旧颤抖,但眼神却专注而犀利。
  “我们对于致幻剂研究过很长一段时间,但由于其大多都是从天然植物提取出来,因此成分的分离和药物研究依旧不是很清晰,你给我的这个数据,也是大概的分析结果,从这些东西看,并不能看出什么,但做这个的人,一定是想要达到某种效果。”叶林很快平静下来,认真回答岳铭晖的问题。谭锦紧紧盯着他,不知道他究竟是太专业还是太冷静,又或者有什么无法言状的秘密。
  岳铭晖收回那张纸,迅速问:“那么这个人,想要达到什么效果?”
  叶林叹了口气,仰头靠在座椅高高的靠背上:“我研究药理学一辈子,也接触过致幻剂的领域,与其他能影响中枢神经系统的药物不同,致幻剂的效果会受其成分和食用者的精神状况及周边环境而定,其效果完全因人而异。在远古时代,有致幻成分的植物曾经被宗教广泛应用,至今仍旧有传统流传下来,其所要达到的效果是使教众聆听神谕。致幻剂的种类多种多样,但无论何种成分,都不因长期服用会引起毒瘾和药物依赖,也不会对内脏产生影响,如果像你们说的受害者遗体中检测出致幻剂成分,那么他们应该不是因为致幻剂致死,死亡原因可能是因为幻觉导致肢体不受控制,也有案例有人因服用致幻剂而产生恐怖幻觉自杀,这就无法定论了。”在长篇大论之后,他继续说,“但是我看了一下你们的配比,也许这不是每一次的固定药量,而是长时间残留在身体上的总量也说不定,曾经历史上研究致幻剂,很多学者都自己亲自服用来测试效果,以探究到底致幻剂中何种含量会使人产生精神亢奋和幻觉,但目前研究已经成熟,我认为,你们这个案例上,配比药的人应该是对其不同配比所能产生的效力执着,因为不停变换药量,其实多半引起的精神亢奋程度不同,产生的幻觉影响也不尽相同。我所能看到的就这么多。”
  岳铭晖和谭锦对视一眼,起身告辞。
  叶林的低沉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幽幽响起:“岳警官,如果有可能,请尽快通知我接我儿子回家。”
  谭锦又扭头看向窗外,雨势渐小,淅淅沥沥的雨点落在玻璃上,隐约能看到窗外灯火氤氲。他们原本想问两句就可以离开,没想到叶林一开始情绪有些失控,之后又回答那么详细,结果出来的时候暴雨来袭,不到五点钟的天,就黑得像八九点一样,路上行人三三两两,都在往家赶。
  岳铭晖平稳踩着油门,问谭锦:“谭锦,你家在哪里?我先送你回家。”
  谭锦扭头,见他面上一本正经,才说:“我住城西尚秀园,你认识路吗?要是离你家远,把我放在公车站我打车回去也成。”
  “啊?尚秀园?”岳铭晖话语里带着笑意,“正好,我也去那附近。”
  “下这么大雨,你去那里干什么?”谭锦皱眉头问,以为他是为送他找借口。
  岳铭晖忍不住笑出声:“我住那里啊,你不让我回家,我去住哪里?”
  这倒换谭锦吃惊,他还真没想到,两个人居然都住一个小区,他毕业后就搬过去住,已经四年,这四年里,还从来没有在小区里遇到岳铭晖,还真是奇怪了。
  “我猜你家是14栋或者15栋,上下班只走东门,早起不做晨练,一般七点半左右才出门,步行到警局半小时,对不对?”岳铭晖加快了速度,一边漫不经心说。
  “你怎么知道?”谭锦更吃惊,但转念一想,这家伙干刑警这么多年,可不是吃素的。
  岳铭晖几乎忍不住笑出声,但还是佯装一本正经说:“因为我家住3栋,上下班都走北门,六点要做晨练,七点出门,跑到早点铺子吃完早饭,才步行到警局,我们的生活时间,是完全错开的,所以才从来没有遇到过。”
  虽然他是根据自己的生活情况来做推测,但还是加进去一些自己的思考和理解,谭锦直到这个时候,才觉得他这个队长当的理所应当,忍不住夸他:“岳队,你真聪明,怪不得破案率那么高。”
  雨停了,道路上的积水在慢慢降低,岳铭晖笑笑:“坐好,我们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十分抱歉,由于我的疏忽,前半段有一个关于致幻剂的严重的常识性错误,我已经修正,可重新阅读,再次十分抱歉T T对不起了。
                  痕迹
  “李亮说,他女儿和他关系一直很好,当年失踪,他私下找了好久,一直怀疑是老对头赵德江耍了花样,因此这些年才处处和赵老对着干。”卫易简略说着,岳铭晖靠坐在沙发上,喝茶不语。
  和他同组多年,卫易一直是他的左右手和搭档,他不说话,就知道信息没有给足,也没有令他信服,于是继续说:“李氏和赵家的两位线人我都询问过,李家那位说他们老大没有孩子,李淑文是他亲侄女,从小就培养当接班人,五年前失踪的时候,他曾经难过好一阵,一直派手下找了近一年,才无奈放弃,后来就开始找赵德江的麻烦,前几年张组长可忙活够呛,就是因为他们私底下火拼太多,这一年来或许是年纪大了,也或许是人死不能复生,才稍微消停下来,因此我才推测,这起要案,和黑市内斗,并无关系。”
  卫易手里有好多线人,从他进1队开始,和黑道有关的调查都是由他出面,他手里的线人,是可信的,于是又一个调查方向被否定。岳铭晖点点头,目光又转向王书杰。
  胖子脸色有些苍白,连续工作多日,仔细排查每一个线索,并不简单,因为目前已经死亡的两个人并无关联,因此有价值的交叉点也没有对比出来,只能根据年龄和性别进行排查,这使得胖子的工作难上加难。
  他推了推眼镜:“岳队,五年内的所有失踪人口报案有491例,其中失踪人口年龄在20-30岁的案件有310例,因为目前还没有交叉对比,因此我做了两个方向的细化:与黑市有关的失踪人口,因为大多数都无报案,因此最后只有20例;而失踪者工作与学校,医学或者老师有关的失踪人数则更少,只有13例,这33例中,我详细比较了他们的性别年龄和身高,没有一例同我们的受害者相符,因此排除这些,最后的未定人数在277人。”
  他这一口气说完,沈安莲惊讶地说:“胖子你好聪明,还可以反推。”
  王书杰憨厚的面容看不出一丝喜色,有些担忧地说:“可是277人却是个不小的数目,我也没有再细化的方向。”
  “会有的,”岳铭晖说,又问正在医科大调查叶永平背景的贺婷,“婷婷,说说你的情况。”
  那头贺婷声音有些激动,迅速说:“同志们,我问到一个重要线索,他同宿舍的同学说,失踪之前,岳永平曾经交过一个女朋友,但是叶永平没有给他们介绍过,只见过一面,说那女孩子很瘦,身高在150左右,黑头发,穿着朴素,长相相当漂亮。因为叶永平失踪的最后一天还和她在一起,当时他们在路上遇到,那女孩子还和他们打招呼,所以才印象深刻。”
  沈安莲呢喃:“瘦、漂亮、娇小。”她迅速扒拉开受害者档案,把一页纸抽出来,“啪”的一声按到茶几上:“他们有关联,而且是密切的关系,我没猜错的话。”
  旁边三位定睛一看,却是李淑文的资料。李淑文,女,身高154cm,体重40kg,那张黑白照片上,眉目秀美的她笑容可掬,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
  这样一位女子,城南黑道的大姐头,竟然是这样的长相,竟然交了这样一位书生样的男友。
  突然间,一条新的路在众人眼中展开,虽然很细很曲折,但毕竟有了方向,岳铭晖抓起车钥匙:“受害者之间有关联,那么也许就不是随机杀人,一定能找出线索,胖子你继续做死者背景调查,争取挖出叶永平和李淑文所有的关系网,卫易,去找线人,看看他们知不知道李淑文失踪前一天的动向,安莲,申请搜查令,我要叶永平和李淑文的电话记录和信用卡记录。”
  他迅速说完,站起身往外走,一边打电话:“婷婷,这次干得好,回头请你吃饭,医科大那边不用继续跟进,现在回来协助卫易。”
  岳铭晖推开1队办公室的大门,瞥见走廊尽头谭锦正从宋局办公室出来,笑着同他打招呼:“又被召见?”
  谭锦笑笑:“恩,你去哪里?”
  “我去,”岳铭晖有些犹豫,似乎不太想要谭锦知晓他去处,却也还是轻声回答,“我去城南案发现场,看看还有没有地方值得注意。”
  城南纺织厂,曾经埋骨许多孩童,曾经囚禁很多灵魂,如今,愈加令人胆怯,它禁锢了那么多生灵,很多人,至今无法安息。谭锦一瞬间有些恍惚,忆起年幼时的往事,他自幼脾气倔强,后来身体好了以后,还央求宋学睿带他过去祭拜。
  那时纺织厂还零零散散有些人,大门上油漆还未斑驳,墙壁上的条幅还没拉下,一台台纺织机,安静地排成行,光秃秃的机器,散出银灰色的光。
  那冰冷冷的颜色,至今仍旧在午夜梦回折磨他的意志。
  谭锦脚步放慢了,寂静的走廊里,他的脚步声很轻很缓,像是在原地打转的孩子,走不出困境,逃不出迷惘。
  岳铭晖不说话,站在那里,安静看着他,似乎在等他靠近,谭锦眼睛里渐渐恢复神采,他又加快了步伐,两三步迈到岳铭晖面前:“我同你一起去,我去过那里,说不定能看到不一样的地方。”他声音平稳,面色平和,岳铭晖几乎觉得他已经淡忘前事。
  “好,一起去,走吧。”岳铭晖没有犹豫,只是点头,率先迈开步子。
  谭锦跟在他身后,仔细看他背影。他今天又是一身制服,修长挺拔的身材包裹在蓝色的衣衫里,肩上的肩章闪着银灰色的光,却让谭锦觉得温暖。岳铭晖走路的时候,总是昂首挺胸,极相称那身衣服,无论什么时候,他给人的感觉总是那样有朝气,他自信,开朗,积极向上,而且从不畏惧邪恶与暴力。看着他,就会想,没有什么坏人不能绳之以法,没有什么案子不能水落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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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值初夏,天际金轮高挂,城南纺织厂中,却一片阴凉。
  斑驳的墙壁,碎裂在地上的灯管,歪七扭八的破烂桌椅,都在昭示着这里常年无人问津。
  虽然就他们掌握的证据看,犯罪分子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过来给受害者送饭送药,观测他们的反应,但却小心翼翼,所有通往上层的楼梯都满是碎屑和灰尘,无法让人分辨出惯用入口。
  正午时分,纺织厂里,却阴暗而潮湿,阳光仿佛无法渗透进这里,只能隔着窗户游弋徘徊。
  两个人脚上套着鞋套,正一前一后迈入三楼。这里正是发现三位生还受害者的楼层,岳铭晖虽然看过照片无数次,却还是无法不为眼前的场景所震撼。
  幽暗的长长地走廊两侧,都是用钢铁栏杆做门的格子房,这里曾经是纺织厂的办公室,因此每间屋子都不算小,却也不算大,刺鼻的腥臊味刺激着岳铭晖和谭锦的五官,因为受害者都无法出去,每天就是关在黑暗阴冷的监牢里,因此一切生活都只能在牢笼里进行,经年累月困在里面的味道,让第一次来到这里的谭锦几欲作恶,也无法想象那些受害者就一直被囚禁在这里,他们的心理、生理,无时无刻不受摧残。
  岳铭晖手里的电筒,顺着那些锈迹斑驳的栏杆,一直探到最深处,回头对谭锦说:“最里面三间就是被救出的三位受害者所在位置。”他递给谭锦证物科整理的地图,率先往里面走,他皱着眉,却不是因为令人呼吸困难的味道,而是对受害者的生存环境感到难以忍受。
  那些早已化作白骨的亡灵,那些瑟缩在医院病床上的生灵,都是怎样熬过那日复一日的惶恐和残害,丧心病狂的犯罪者,简直泯灭人性。
  谭锦慢慢走过一间一间牢房,里面的证物都已经被证物科采样走,只留下地上一个又一个白白的粉笔线,那些黄色的号码牌排列在地上,留下连成号的数字。谭锦把手电聚焦到地图上,那上面每一间房间的物品摆放都和现场一样,没一个数字旁边都有注释,谭锦粗粗看下来,“血迹”这个两个字,出现最多,满满一页纸,到处都是血迹,静静一层楼,到处都是亡魂。
  他们走到走廊尽头,最靠里相对的两件牢房是两位男性受害者的房间,左手边的倒数第二间屋子是那位女性的,岳铭晖把那间屋子的现场照片递给谭锦,自己则仔细看男性受害者的照片对比。
  当时的搜救警员都是突袭进入,房间的铁栏杆都已经被破坏掉,但在救出受害者后,马上进行了照片取样。因为这三间房子里面尚有活着的幸存者,因此照片十分庞杂,各个角度都有取样,而且对现场也进行了四次搜索,由于年代久远,从屋子里搜出的被褥,衣服,以及残破不堪的生活用品,已经无从找起,但他们仍旧不死心,一个一个进行排查,想要尽最大的努力查出受害者身份,让他们早日入土为安。
  谭锦仔细看着那些照片,那些铁栏杆做工粗糙,虽然并不细密,但成年女子的手臂却也无法从缝隙里伸出来,最下方有一个小小的用锁锁上的铁门,大概是送食物和药物用的。
  当时锁住铁门的锁链已经断裂,照片里,巨大的铁门压着小小的黄铜锁,就是这样一个小东西,把人囚禁在这里,饱受折磨。
  其实现场都已经被搜查很多遍,照片和证物他们每个人都检查过,能找到的线索真的不多,但岳铭晖却还是想要再来看看,他仔仔细细一遍又一遍对着照片里的场景和空荡荡的现实,突然一个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一个空钱包,里面没有任何身份证件,牛皮制的棕色钱包已经掉皮,上面的商标早就看不清楚,想必曾经被主人无数次的摩挲。
  “谭锦,看这个。”他把钱包的照片递给谭锦,“在这样一个环境里,他会一直拿出来看,那么证明是重要的人给的,对不对?”他眼睛闪着光,对于案子的每一丝新线索都分外高兴。
  谭锦仔细看那几张照片,背面还有证物组的标注:“编号0301号证物,小牛皮制,棕色,经过造型及颜色对比,应是08年爱马仕男款钱包,标码无法辨认。”*
  因为没有标码,所以证物组没有办法继续调查下去,但他们却都没有想到,这可以和失踪人口进行对比。
  当事人最为重要的东西,也许对于报案人而言也很重要,在报告失踪人口的时候,他们都会登记失踪者走失时身上的一切物品,也许这个钱包就被登记在内。
  室内空气太糟糕,两个人坚持着对比完所有的照片和线索,才从那栋大楼出来。
  一到太阳底下,岳铭晖深吸一口气:“还是新鲜空气好,走吧?我们回去?”
  谭锦默默跟在他身后,他抬头看了看金光万丈的太阳,眼睛被刺得钝痛。
  “我们去后院看看吧,”谭锦说,“好久没来过。”
  岳铭晖回头,看他仰头,眯着眼睛看天,太阳那么大,能看出多少眼泪?
  他没有说话,只不过撩起警戒线,往后院而去。
  那天的一场暴雨,把城南的这个块土地浇了个透,原本因为挖出受害者而堆积在一旁的泥土,有些又顺着雨水滑落回坑里,此刻再看,那深深的坑,已经不那么惊人。
  谭锦走到坑前,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岳铭晖没有打扰他,然他静静为受害者祷告。
  “十几年前,也同样是这个地方。”谭锦幽幽的声音响起,他伸手指着那个坑,声音由高到低,复又绚烂,“我那年来看过,这里就是这个样子,挖开的大坑,随着风飞舞的警戒线,还有远处连绵的青山。”岳铭晖跟着他抬头望,这里已经是郊区,在过去些,就已经到了山里,天气好时,便能看到山脉连绵,其实是个风景秀丽的地方。
  谭锦抬头冲岳铭晖笑,说:“小音一定不喜欢这个地方,这里这么冷,这么荒凉,她喜欢热闹。”
  阴风从纺织厂一楼穿堂而过,打着旋地缠绕在他们周身,他仍旧看岳铭晖,脸上干干净净,一滴泪都无,他说:“你知道吗?宋局特地带我去法场外听他枪决,那枪声又快又准,‘嘭’的一声,我当时想他死得真好,我站在外面,似乎能感受到他的血从身体里流出来,然后慢慢死亡,就像小音死的时候一样。她才八岁,我们也只认识了两天,她还和我约定‘等有人救了我们,就要一起出去玩’,结果她失血过多而死,她死的时候,对我说‘你要活下去’,然后我就活了下来,我遵守了承诺是不是?”他问着女孩永远也回答不了的问题,岳铭晖心中几乎要碎裂。他只能点点头,回应他一句“是”。
  时间的隧道那么长,又那么短,眼前的景色模糊起来,一瞬间,十几年光阴又重叠,他仿佛还是那个十来岁伤痕累累的孩童,跟在年轻的宋学睿身后,过来看那些再也回不了家的孩子,经年的长眠之所。
  他感到彷徨,无助而又害怕,当年如此,现在仍旧如此。
  谭锦微微的颤抖起来,很多年很多年,他似乎过得很好。他做一份人人夸赞的职业,帮助了很多人,他都以为自己忘记。
  温热的胸膛一下子温暖了他的周身,谭锦回过神来,才发现岳铭晖双手环保着他,他身体那样温暖,那热度,源源不断传输到他身上,似乎在给他力量。他的气息这样熟悉,谭锦感到颤抖的自己渐渐安静下来,他听到岳铭晖在他耳边说:“阿锦,他们都已经死了,而我们还活着。”
  是的,是的,谭锦一瞬觉得眼睛都有些潮气。
  他们都已死去,我们还活在阳光里。
                  猜测
  回程的路上,是谭锦开的车,岳铭晖开了免提在和王书杰沟通。
  “胖子,我给你一个线索,你按步骤缩小范围,”他一边翻着受害者资料,一边说,“男性,08年后失踪。”
  那边敲击键盘的声音传了过来,不一会儿王书杰说:“岳队,83人。”
  数字骤减,这是个好现象,岳铭晖又说:“年龄28到30岁,身高186-188厘米。”
  因为区分较细,这次等待时间稍长,但随即,王书杰有些兴奋的声音传来:“岳队,只剩下15人。”
  15人,对于277人,已经不算什么,岳铭晖给了最后一条线索:“胖子,剩下的就需要你仔细看了,看一下失踪人口报告中,这15人中有没有人失踪时身上有一个红色钱包,如果你看不过来,叫大家都看,我们马上就到局里。”
  他话音刚落,那边沈安莲的声音却又蹦了出来:“岳队,我们拿到了两个人的通信记录和信用卡记录,有两条很值得注意,在叶永平失踪前两周,他的信用卡曾被其父叶林停过,在他失踪前一周,叶林就没有再和他有过通讯,电话和短信息都没有。”
  线索一个接一个蹦出,一时间砸的岳铭晖和谭锦晕乎乎,等红灯的功夫,谭锦问:“这能证明很多东西,却又什么都证明不了。”
  岳铭晖笑笑,放松了紧绷的肩膀,靠着椅背闭目养神:“我们只需要一个线头,就能拆掉整件毛衣。”
  毛衣好拆吗?也许好拆,也许不好拆。
  当他们回到局里的时候,王书杰和沈安莲已经排查了十份身份档案,只剩下五份。
  这一段时间谭锦就跟他们这个要案,因此也加入了看文件的行列,贺婷和卫易还在跟进李淑文的情况,还没有回来,
  人多力量大,不一会儿,只剩下最后一份档案没看,岳铭晖的心再次沉入谷底,如果这条线索没有用处,那么那位男性生还者,短时间内,还是不能确认身份。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电话响了,谭锦按下免提,是卫易。
  “我又去问李亮,他说他不知女儿有男友,但他女儿有一个助理,也算是秘书,是他安排到李淑文身边保护她安全的,平时和李淑文形影不离,五年前和她一起失踪。”
  岳铭晖马上皱了眉头:“这帮大佬贼的很,如果不问,死也不会说。”
  卫易笑笑,又说:“他这次这么痛快,大概也是知道女儿已经不在,想要知道凶手是谁。我问了线人,他说那助理叫冯慧,身手很好,枪法了得,如果李淑文都能被绑架,那么她的下场只坏不好。”
  自从赵氏崛起后,李氏就和他们警方多有合作,李亮这个人,最讲究侠义二字,他的场子是不做粉面生意的。手下的马仔,也绝对不能滥杀无辜,管教挺严,因此有什么事情,他们倒是都能见到这个黑市叱咤风云的大佬。
  卫易说完线索,倒是贺婷在一旁补充:“我看他们意思,这个冯慧好像还帮忙打理李淑文的生活和工作,简直是全能贴身管家。”
  沈安莲听到这句,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那么,她一定就知道自己的大小姐有了男友,她人是李亮安排的,有可能不向自己的大佬汇报吗?”
  岳铭晖沉思了,他不知道那五具女性尸骨里有没有冯慧,也不能肯定她一定就已死亡,在告诉卫易,让尽力找冯慧的相片和亲人后,他的视线又回到最后一份档案,在失踪时携带物品一栏里,清清楚楚写着“红色钱包”四个字。
  他马上坐直身体,把档案平放到茶几上,四个人围着看,高个的男性生还者,名叫张诚,30岁,08年10月失踪,申报人是其妻子钱萍。
  谭锦翻开三位生还者的资料,把其中一张照片拿出来和档案比对,虽然现在的张诚消瘦许多,脸上还有斑斑伤痕,但确实是他本人无误。
  不用岳铭晖吩咐,沈安莲马上离开座位,跑去联系张诚妻子钱萍。
  张诚已经染上毒瘾三年,这一周里在医院强制戒毒和治疗,根本起不了什么本质作用,他们不知道,找到这个人,却是这样一种状态,对于钱萍是不是一件好事。
  他们见到钱萍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上午,她是一位身材娇小,长相平凡的妇人,虽然资料里显示她今年已经30岁,但岁月似乎并没有在她脸上刻下痕迹,她像个十几岁的少女一样,穿着白色连身裙、踩着圆头鞋,梳着齐齐的刘海。
  岳铭晖和贺婷陪着她等候在病房门口,贺婷在和她说张诚现在的状况,虽然很难让人接受,但他迟早要回到家里,回到亲□子身旁。
  钱萍安静听完,然后问了一个问题:“请问,你们警方,会给他送到戒毒所去吗?”似乎贺婷的表情太过惊讶,她马上羞涩一笑,“你看我的身高,根本压制不住他,要是在家犯病可怎么办?”
  贺婷还是第一次见这样奇怪的受害者家属,有些无措地看了眼岳铭晖,岳铭晖正靠在病房门口,听到她们的谈话,于是轻轻冲贺婷点头。
  “你放心,这都是我们必要的流程,能帮你的,我们一定都会尽力而为。”
  “太好了,我等着他早点回家。”钱萍又笑,那笑容是羞涩而委婉的,不知道为什么,贺婷看了不自觉发寒。
  病房里的医护人员已经固定好张诚和另一位男性生还者的身体,他们两个的发病时间很接近,离下一个时间还有足足两小时。
  岳铭晖扭开门把手,对钱萍说:“钱小姐,他的精神状况不是很好,现阶段有些轻微的认知障碍,也许他一时半会儿不能认出你来。”
  “不会的,”钱萍笑笑说,“他不会不认识我。”她语气那么坚定,岳铭晖不予否认,张诚连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来,又怎么能认出自己的妻子?
  钱萍带着笑往里面走,张诚的病床靠外侧,这会儿因为残留的镇定剂,还在熟睡,他面容苍白而憔悴,鬓发已经斑白,和貌若十八的妻子简直天差地别。
  “阿诚,醒醒。”钱萍轻声说着,拍了拍张诚吊着点滴的右手。
  这么轻的声音,贺婷都以为是风撩动了纱帘,但张诚却惊醒了。
  他茫然睁开眼睛,在看清楚眼前的人时,原本无神的瞳孔骤然放大,他扯动起绑着手脚的带子,不停往床头缩,凄厉的喊声瞬间响彻病房:“怎么是你?怎么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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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想过张诚会因精神问题记不起妻子,但岳铭晖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张诚居然吓成这个样子,据搜救的员警说,当初找到他们时,即使强破铁门,三位生还者都没有什么太大的惊恐反应。
  这会儿的他,却应为妻子的呼唤和碰触,哆嗦成一团,挣扎着想要远离。
  钱萍眼眶迅速泛红,她一边抹着泪一边说:“阿诚,你怎么了?我是萍萍啊。”
  “你,你……萍萍……”因为长时间没有说话,他声音沙哑,低沉的嗓音轻轻念着妻子小名,却一点都不温存。
  他在回忆,这个人,这个名字。
  风暖,吹动了纱帘,带进丝缕光。
  谭锦仍旧站在病房门口,他看着张诚,好半响没说话。
  上午的情况太不正常,岳铭晖和钱萍说了几句,就把她带离了病房,然后就马上叫谭锦来,如果有什么隐情,钱萍恐怕一个字都不会说,那么只能从受害者下手。
  可是受害者真的会配合吗?谭锦看着他,似乎又觉得他不像看起来那么呆滞,他为何对妻子有那么大的反常反应?却长时间来对警员的询问不闻不问。
  “张诚,你不想回家吗?”谭锦轻声问,家这个字,像是一道重击,张诚紧了紧环着膝盖的胳膊,有些茫然的眼眸看着谭锦,却没有回答问题。
  谭锦叹了口气,只能以钱萍这个突破口刺激他:“你不想钱萍吗?你的妻子?她在家里等着你。”
  “不,”果不其然,张诚一听这个名字,立马回答,“我不想。”
  他能跟上思路,回答问题逻辑正确,谭锦知道,其实他的精神,已经走上正轨,前半生漫长的记忆,都在慢慢回到他的脑海里,他会重新做一个正常人。
  “为什么?萍萍那么漂亮,还等你好多年,你不想回家吗?”谭锦又问,语气里都是对钱萍的称赞。
  “不,我不回去,不回去……我不知道。”张诚抱着头,翻来覆去说他不要回家。
  “告诉我,”谭锦大声说,“告诉我为什么?”他声音十分严厉,张诚一抖,张口便说:“我对不起她,不能回家。”
  谭锦看着他,十几分钟没有说话,然后突然问:“其实你已经想起来了是吗?在看到钱萍之后?”
  张诚的脸,慢慢转向谭锦,他眼睛仍旧无神,表情却大相径庭,他苦笑:“是,我想起来了,看到她的一瞬间,就想起了全部。”
  谭锦皱眉,难得有些动气:“上午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和岳队说?”你知不知道,还有多少尸骨躺在停尸房里?还有多少生还者至今找不到亲人?这些话,谭锦只是想想,却没有说,他们都是受害者,他不能指责也没有权利指责。
  “我,害怕。”张诚说,“我不能说,一切都是我的错。”
  谭锦没有接下话题,却掏出笔记本,准备做笔录:“从你失踪那天说起吧。”
  故事很短,却又很长。英俊的丈夫,其实是骗婚骗情的混蛋,温柔的妻子,其实是最可怕的女人。
  他和她已经长久没有交谈,他们不能离婚,不能分开,两个人憋屈在那套小房子里,艰难地相处。
  但是他害怕那个女人,他知道她恨他,每天每夜,睡觉的时候,清醒的时候,她总是在他身边,用最怨毒的眼神看他,看得他毛骨悚然。
  每天清晨,她总是喜欢坐在床边,唤他:“阿诚,醒醒。”这句话,成为他失踪这几年,最恐怖的梦。
  他心中的那股害怕,源于内心深处最深的愧疚,他亏欠了那个原本美好的女子,疯狂的愧疚啃食了他的理智,他那仅存的良心折磨得自己寝食难安。
  那天一如往常,他下班回家,妻子准备好了可口的晚饭,两人默默无言吃着饭,然后他就困了,醒来就在那个牢笼里。他惊恐,彷徨,却突然听到最熟悉的嗓音,原来在他对面那个牢房里,他最爱的那个人,也和他处在一样的困境。被囚禁在笼子里。
  谭锦默默听着,然后停下笔头:“你最爱的人?不是你的妻子吧。”
  他用了肯定的语气,张诚苦笑出声,表情却比哭还难看:“对,我外遇,我有自己的爱人。”
  谭锦沉默了,他似乎已经猜到了全部,张诚对面的牢房里,救出来的,是另外一位男性生还者。
  他的表情说明了一切,张诚突然哭着说:“对,我的爱人是个男的,我是同性恋,”他突然又大喊起来,“我想和他在一起,我想和他结婚,可是不行,不行!!我父母不同意,他们说,只要你娶了妻子,有了孩子,就会忘了他,永远的忘记。”
  “可是我忘不了,每一天,每一刻,我看到钱萍,就会觉得难过,我背叛了自己的爱,欺骗了一个善良的女子,我枉生为人。”他说着,眼泪就流了出来,他旁边床的另一位生还者,慢慢从床上坐起来,他比张诚要瘦得多,而且所遭受的折磨比之张诚更甚,他血液中的药量几乎是张诚和那位女性生还者的总和还多。
  原本一直精神恍惚的他,这时候却笑起来,那笑声却有说不出的苦闷和嘲讽:“你别骗人了,难道我不是你供出去的?”由于长时间没有说话,他咬字都很模糊。
  张诚慢慢回过头,朦胧的光影里,那个消瘦的人靠着床头,嘴角都是苦笑。
  在过去那恐怖而残忍的三年囚禁生涯里,他和他,在漆黑的牢笼里,靠着语言支撑彼此,每当药效过去,对面牢房传来的安慰声,成为救命的稻草,那是深渊里,唯一的救赎。直到后来他们都已经意识模糊,却还是心中惦记这个人。
  可是如今,白日里,阳光下,他却说他不相信他,张诚喃喃自语:“是啊,是啊,你不会再相信我,我娶了妻,自己破坏了我们的誓言。”
  另一位生还者还是笑着,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对谭锦说:“这位警官,你好,我叫沈然,30岁,本市人,08年10月被绑架,家里亲人只剩下母亲,请帮我联系我母亲。”
  谭锦点点头,推开病房的门,他叫来医护人员,说两人都已经清醒,需要进一步治疗,才拨通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那边男中音单刀直入:“谭锦,有什么情况?”
  “钱萍是共犯,立即逮捕她。”他说着,心里没由来的沉重。
作者有话要说:刚才是修改错误,叶永平是五年前失踪,已修改。
                  转机
  灯泡发出微弱的光,还是那间审讯室,岳铭晖对面坐的,也依旧是位面色苍白的女人。
  岳铭晖把张诚和沈然的照片扔到她面前,冷声问她:“他们已经清醒过来,都说被绑架前,被你叫到家中,吃了你给的东西。”
  钱萍眼中含怨,好似受了莫大的委屈,说出来的话却冷硬非常:“他们这些同性恋,能骗女人和他结婚,嘴里又有几句实话?”
  因为受害人和钱萍的关系不一般,他们的精神状况也不是很好,因此证词可信度会大打折扣,这也就意味着警方手里没有证据,到了庭上,并不能准确定罪。
  但他们并不是拿她没有办法,贺婷仔细查过她家到城南的那段路线,中途有一个加油站,三年时间里,只要有一次她去的时候在那里加油,便能成为证据。
  这些,岳铭晖都不会和她说,只是问她:“你告诉我,主犯是谁?”
  谭锦之所以说她是共犯,不是没有道理,李淑文、叶永平、冯慧三人是五年前失踪,而张诚和沈然则是三年前,钱萍极有可能认识那个主犯,并且仇恨心理的诱导下,被他劝说,协同他一起犯罪。
  “我不知道,我这么娇小,他们那些大块头我可搬不动。”她模糊了岳铭晖的问题,没有跳下有漏洞的陷阱。
  岳铭晖不说话了,谭锦从他背后走出来,他慢慢踱到钱萍身旁,双手撑着桌子,弯着腰在她耳边问:“沈然长得很帅,身材修长,家世良好,难得的是,他还温文尔雅亲切有礼,我想十个人都会喜欢他。”
  钱萍身体轻微颤抖一下,她努力装作无所谓,但上半身却在竭力向右边倾斜,想要逃离谭锦的掌控范围。
  谭锦没有放过她,她动一下,自己也跟着动一下,他手里沈然和张诚的照片就晃在她眼前:“怎么可能不喜欢他,我都有些喜欢他,我想,张诚一定喜欢他喜欢到失控。”他声音暧昧,带着柔软的尾音。
  “啪”的一声,谭锦手里的照片被钱萍拍掉,她不过是个普通的女人,因爱生恨才做了疯狂的事情,此时听到谭锦这样说,便控制不住,大声喊叫:“真恶心,真恶心,一个男人喜欢男人,违背常伦,最可恶的是,还欺骗我,他骗我!!!骗得我好苦。”她说着说着,不自觉流下眼泪,呜呜咽咽,好不凄凉。
  “一年,整整一年,他夜不归宿,整天找不到人,我还要在父母面前给他伪装,说我身体不好才不要孩子,其实呢?”她说,眼神哀怨之极,“其实我嫁给他一年,守了一年的活寡,他只会给我钱,给我买东西,却从来不关心我。”
  谭锦默然走回岳铭晖身后,白炽灯泡的照明范围有限,他再度把自己缩回黑暗里。
  “我为什么要牺牲自己,成全他和那个贱人,我想叫他们,生不如死。”她的眼神又变了,岳铭晖几乎看不到哪个才是真正的她。
  “然后你做了什么?”岳铭晖问她。
  “然后?然后我和他要了安眠药,我先给张诚下到了饭里,然后用他的手机发短信把那个姓沈的叫来,他看到我在还很惊讶,我假装说会成全他们,他喝了我给的果汁,也睡着了。”
  她低头拨弄手上沉甸甸的手铐,面无表情继续说:“晚上夜深了,我和他两个人,一起把他们运到城南那里,然后就没有我的事情了,他们会怎么样,我也不关心。”
  岳铭晖继续问:“他是谁?”
  钱萍嗤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真好笑,他手机里,我的电话标记的是钱萍,可他的电话,却写着妻子,到底谁是他妻子呢?”她脸上的泪早就干了,留下水渍晕开的痕迹。
  “根据你交代的情况,你并不是主犯,如果这个主犯对你有胁迫,你可以做胁从犯论处,那么到时庭上会适当量刑,你若供出主犯,就是态度良好认罪积极,那么,量刑中是肯定会考虑的,否则,即使你是从犯,但在这次案件里,你绑架受害者,囚禁受害者长达三年,期间对其身体造成严重损害,这已经是重罪了。”岳铭晖声音很冷,缓慢给她阐述情节严重程度。他知道钱萍这样的人,是不会供出主犯的,她偏激,固执,内心里会认为主犯完成了她所有的要求,她会十分感谢他,因此会保护他。
  “我不知道,即使判我死刑,我也不会说。”果不其然,即使岳铭晖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她还是不肯说,到了最后,干脆就沉默了。
  几个人轮番上阵,对她狂轰滥炸六个小时,仍旧没有结果,迫不得已放弃,改从另一方面着手。
  岳铭晖站在走廊尽头,谭锦点燃了手里的烟却没有抽,白色的烟雾随着风飘散。
  “我总觉得,有什么没有注意到,”谭锦缓缓说,总觉得真相曾经就在眼前,他却没有抓住,他看着窗外的蓝天呢喃,“可是就是想不起来,到底哪里不对劲?”
  这么大的连环杀人案,不到两周,案子就进展到这个程度,已经十分难得,包括谭锦在内的所有人,都加班加点,他一个受害者心理医生,也跟着刑警一起去现场,一起查资料,确实干了许多超出工作范围的事情。越是这样,岳铭晖心中对他好感,越是强烈。
  岳铭晖正想安慰他,电话却响了,他接起来,是医院来的消息:刺伤好心市民的女性嫌疑人,醒了。
  这两天真是过得跌宕起伏,从发现共犯,找出线索,到问不出主犯,这会儿,新的线索又要来了,岳铭晖跑回办公室抓起钥匙,一回头,谭锦又笑眯眯站在门外。
  “我知道,我们一起去,谭大医生。”岳铭晖无奈,和谭锦一路赶往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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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女人其实没有什么很严重的内伤,她的血液检测指标只稍微超出正常标准,除了几处皮肤擦伤意外,最严重的是额头的撞击伤,正是因为这个伤,才使得她昏迷十几天,一直醒不过来。
  岳铭晖推开病房门的时候,她正看着窗外发呆,窗户开着,暖风窜了进来,带来些微湿意。
  又要下雨了,岳铭晖想。
  她发现有人进来,转过头来看,表情却很漠然。她既不茫然,也不疯狂,看起来,像一个彻头彻尾的正常人,但她正常吗?谁也说不好。
  “我叫韩素素,”她说,目光又飘回窗外,“今年三十岁,已婚。”
  岳铭晖用笔刷刷记着,电话那头,王书杰已经调出韩素素档案,岳铭晖和谭锦耳中的耳机响了起来:“韩素素,去年失踪,其父母报案,说她和家里的司机私奔,从此失去踪影。”
  她看上去就教养良好,说话的时候吐字清晰,即使刚从昏迷中清醒过来,却还是梳理好了鬓发,显得整齐而大方。单只看外表,是怎么也不会想到,她会做出刺死路人的事。
  岳铭晖回头,谭锦会意地发着短信。
  不一会儿,王书杰的声音又到:“已经比对过死亡男性的照片和她家司机孙礼的照片,面部吻合达百分之九十八,应该就是他。”
  他们这边不说话,韩素素也不说话,她似乎对于岳铭晖和谭锦的存在并不在意,反而喜欢窗户外面的阳光来。
  她和所有的生还者都不同,她不怕光。
  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她没有被囚禁呢?
  岳铭晖开口了:“当时和你一起的那名男性,和你什么关系?”
  韩素素笑笑,笑容温婉:“哦,他是我丈夫,叫孙礼,礼物的礼,也是我曾经的礼物。”
  她语气淡淡的,岳铭晖不确定她到底知不知道她丈夫已经死了,却只是问她:“你帮他们做什么?你丈夫已经都交代了他那一部分,却不肯说你的。”
  “这时候,他倒想袒护我了?我帮他们做什么?我会干什么?我只不过帮帮他们,每天去那笼子里送送饭。”她又笑,语调却高昂起来,“我真以为他是爱我,愿意舍弃家里的有着高昂薪水的职位,愿意舍弃我那一部分继承权,结果呢,哼,都是笑话。”
  韩素素这时候的表情和刚才截然不同,她昂着自己尖细的下巴,半阖着眼皮瞅人,高傲的像个公主。
  她本来就是个公主,她父亲拥有一家上市公司,母亲是本市著名的音乐家,她从小上贵族学校,一路读到名牌大学音乐学院,曾经的音乐专刊,还曾报道过她,说她是第二个提琴天使,第一个,就是她母亲。
  这样一个天之骄女,却喜欢上家里开车的司机,舍弃了富裕的生活,舍弃了头上的光环,跟他私奔,嫁给一个平凡人做妻子。
  岳铭晖换了个话题,从另一方面问她:“资料显示你去年一月和他私奔,以你的条件,会为这样的人抛弃父母和家族,对方一定很优秀吧?可我看来,其实不然,孙礼除了长相好,其他没有哪里能配得上你,他不过就是个普通人。”
  说起过去的时光,她似乎没有刚才那么激动,平稳下来,带着梦幻般地回忆说:“他是三年前来我家的,我第一次见他,他去学校接我下课,年轻高大的男人,穿着藏蓝色司机制服,打开车门对我笑,他笑起来还有两颗虎牙,并且十分温柔地对我说,‘小姐你好,初次见面,我是新来的司机孙礼,’我这辈子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男人,我想我对他一见钟情。”
  后来的事情,报纸上都有所报道,说她要嫁给那男人,她的父亲母亲自然不同意,还把他辞退了,关她在家好久,也不知道她怎么跑了出来,和他一起消失在公众的视线里。
  由于韩父的打压,这段过去没几天就被另一个头条压下,民众们对于富家小姐的爱恨情仇没多大兴趣,没两天就淡忘了。
  甚至他们找到她的时候,也不会想到那个满身是伤,穿着破破烂烂,骨瘦如柴的女子,是当初那个提琴天使。
  但是唯一不会忘记的,就是她的父母,根据王书杰来的消息,她的父亲停掉了她名下所有的信用卡,收回了曾经送给她的不动产,甚至冻结了她的账户,他请过私家侦探,找过警局老友,却始终没有逼得女儿回家。
  “然后呢?”岳铭晖问,“你们是怎么生存的?据我所知,你的所有财产都被冻结和收回。”
  韩素素脸上又短暂地出现了类似温存的表情:“我们跑到郊区那边的一个小社区里,我做清洁女工,他给人家当保安,领着微薄的工钱,住着没有窗户的地下室,日子反而很好。”
  也许那段日子真的很好,虽然苦,但是爱的人和她在一起,肯为她吃苦,她觉得幸福。
  “那后来,你们为什么又去为他们做事?”岳铭晖问。
  韩素素表情变了,她又面无表情,淡淡说着:“后来我才慢慢意识到,他面对我的时候,总是很不耐烦,说情话的时候,在床/上的时候,那些日子,他动不动就和我发脾气,我以为是我哪里不好,可是时间长了,我才发现,也许他并不爱我。”
  “我偷偷听见他和人打电话,他叫对方宝贝,说自己爱的是她,说一定会骗我过去。那一天,我的心都凉了。”韩素素笑笑,语气竟然没有什么起伏。
  谭锦终于忍不住,他问:“可你知道,为什么还要和他去呢?”
  为什么?韩素素低头,为什么呢?是不相信他不爱自己,还是不想就这样孤零零回家,面对自己一意孤行的错误,曾经的那个公主,一直住在她心里,她不会承认自己的错误。
  “也许我不想回家吧,后来没几天他说他欠了钱,还染上毒瘾,但是人家大佬看他肯吃苦,就同意让我们一起去做事,用来抵欠的那些钱,我就和他去了,我明知道是假的,那谎话漏洞百出,我还是相信了。”
  她的想法,也许岳铭晖和谭锦永远无法理解,他们都能坦然面对过去,也都能无所畏惧面对错误,对于明知道是假的事情,潜意识里,是不会相信的。
  韩素素又看向窗外,说这句话的时候,却明显颤抖了,她说:“可是我到了那里,才看到地狱。”
作者有话要说:七夕快乐哦~下一次更新在周一~
                  情醉
  那是地狱,被关在漆黑笼子里的人,每天吃着冰冷的剩饭,每天在吃药前疯狂地喊叫和挣扎,韩素素想要后悔,却已经晚了。
  是的,一切都已经晚了,从她看到那男人的第一眼,理智就抛弃了她,剩下的只有见不得光的生活。
  “那个地方,算上我,工作的有三个人,我,孙礼,还有一个我从来都没见过的人,他不和我们住在一起,每天只把药和饭送过来,都是孙礼去和他碰头。”
  又一个人出现,岳铭晖虽然早就想过能控制那么多人,必然不简单,却还是对愈来愈复杂的案情感到头痛。
  “你们是什么时候过去的?那地方关着多少人?”谭锦突然问,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我们是一月前去的,”韩素素回答了第一个问题,然后又摇了摇头:“我不能肯定,我刚到那里的时候,有三个女的,三个男的,后来他们发现我不能控制,就把我关在楼上一间屋子,每天都是孙礼给我送饭,我听孙礼说,那些人一旦能够控制,就会被带走,至于去了哪里,就说不好了。”
  一个月前,正是银行抢劫案发生前夕,这两者,有没有关系呢?
  他们只解救出一女两男,那么说明还有三人已经被转移出去,下落不明。
  “说说十天前,你们倒在路边的事情吧。”岳铭晖说。
  韩素素沉默了,从他们进了病房就一直很有倾诉欲望的她,却在这时,闭上了眼,似乎那天的情形,很难令人平静。
  她沉默良久,才开口:“那天我依旧在我的小屋子里呆着,他们虽然不再叫我做事,却也变相限制了我的自由,不知道是不是孙礼的关系,我吃的用的住的,都很好,也不算被囚禁。”
  岳铭晖回想起来,在纺织厂的四楼,确实有几间屋子也有生活痕迹,不过却没有被改造过,只是普通的房间。
  “那天我醒得很晚,是被一阵争吵声音吵醒的,我看了看窗户外的太阳,大概十一二点的样子,清醒了一会儿,才发现吵架的是孙礼和一个没听过的女音。”她又看向窗外,似乎靠着太阳的位置来猜测时间。
  韩素素说着,突然有些激动,她眼睛都迸发出光彩来:“我听他说,‘当初说好了,绝对不能给她用药,给我吃无所谓,不能毁了她,她会听我的。’然后那女人说,她口气冰冷冷,听着怪不舒服,‘这里我说了算,由不得你,你要是还想将来同我在一起,就要让她绝对服从,我们人手不够。’后来他们争吵声音小了,我还在琢磨那个事,中午孙礼给我送饭,我问他,他还说会一直保护我,我听了别提多高兴。”
  她声音活泼很多,没有刚才那样难过,岳铭晖脑子高速转动,在猜想那女人是谁。
  “我吃了午饭,感觉晕晕乎乎,怪不舒服,我不能控制自己,拼命用头撞墙,孙礼几次过来看我,都只能隔着木门,不停跟我说‘我不知道,对不起,’之类的话,我懂,大概那女人在饭里做了手脚,给我也下了药。”
  从她字里行间,可以知道孙礼并不是对她全然没有感情,他能为了她,和自己的上司对抗,这也就说明他心中的天平在倾倒。
  果然,韩素素接下来说的,也是这样一个走向:“吃了晚饭没多久,他偷偷过来开门,那房门钥匙一直在联络人手里,我猜就是那个恶毒的女人,他打开门,样子特别吓人,额头上都是血,身上满是伤,他拽着我,叫我跟在他后面,他要带我逃出去,后来,就是你们知道的,我们遇到路人,他报了警,救了我们俩,”她脸上带着笑,满甜蜜地说,“我老公现在怎么样?他有没有好一点?还有能不能带我去见见那位好心先生?我想感谢他。”
  岳铭晖和谭锦满脸诧异地看着他,岳铭晖刚想说话,却被谭锦拦住,他轻声问:“你吃了晚饭?然后跑了出来,看到路人,他报了警,对不对?你最后的记忆是什么?”
  韩素素静下来回忆,然后有些困难的说:“我只记得,我当时头很晕,他递给我了手帕,我就坐到地上等,然后一阵刺眼的光,我大概就失去了意识。”
  谭锦面色不变,却缓缓说:“韩小姐,我们很抱歉告诉你,你的丈夫在当日救护车赶到的时候,已经失血过多而死,我们很遗憾。”
  韩素素愣住了,她眨了眨眼,似乎在接受这个事实,然后豆大的泪水顺着她苍白的脸滑落,她哽咽着说:“就在我睡着之前,才刚刚知道他其实爱我,可是一觉醒来,他就不在了,老天为何这样对我。”
  “韩小姐,请您节哀,我接下来说的,请您认真听。”岳铭晖接过了谭锦的话头,宣布犯罪人犯罪的时候,他永远比谭锦熟悉:“你在一阵亮光之后,用手里的铁棍攻击了好心市民,导致其大出血,送到医院抢救无效,死亡,由于你的血液中有超标的毒物反应,因此在庭审时我们会着实上报这一情况,这一情节将会被考虑进审判过程,庭上会酌情量刑。”
  韩素素在听到这里,再也控制不住,失声痛哭起来:“我不要减轻罪行,如果可以,把我枪毙了吧,否则我这辈子,都会活在悔恨里。”她哭声那么凄厉,到了最后,已经说不出话来。
  “死,并不能改变一切,并不能扭转过去,韩小姐,活着总比死了强。”谭锦说,他扭开门出去,只剩下岳铭晖在病房内,给她宣读权利。
  他的每次说这个的时候,声音都好冷,谭锦靠在走廊里,听着隐隐哭泣声里,那平稳的男中音:“你有权保持沉默,你所说的一切都将作为承堂证供。你有权请一位律师。如果你付不起律师费,我们将指派一名律师给你。清楚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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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最近发生的一切,那些错综复杂的案情,那些无法梳理也无可评判的感情纠葛,使得1队的人心力交瘁,晚上下班后,岳铭晖叫上谭锦,带他到1队常去的饭馆吃饭。
  因为晚上要喝酒,岳铭晖和谭锦索性走路去,合作了那么多案子,两个人彼此其实已经很熟,晚风微凉,吹走了白日里无端的烦躁,岳铭晖看看身旁的谭锦,有他在身旁,总不会觉得时间漫长,总不会觉得工作辛苦。
  谭锦低着头,他还思索着那些案子。
  “别想啦,今天放松一下,明天开始估计就要加班到本案结束。”岳铭晖语气轻快,时间已经不早,沿途有些市民拖家带口出来遛弯,被子女搀扶的老人,跑在前面的孩子,幸福的家庭总是各有各的幸福。
  “我总觉得真相就在眼前,可是我怎么也想不出在哪里。”谭锦抬头看他,如是说。
  “不远了,”岳铭晖看向天际将要落下的夕阳,说,“不远了,很快,新的一天,又将开始。”
  他们沉默走了很长一段路,谭锦突然说:“我不能理解,他们那些变态的、疯狂的爱,”他眼睛里有着浓浓的雾,让人看不到心底的那道光,“钱萍可以因爱生恨,把自己的爱人送入地狱;韩素素可以为爱抛弃家庭和父母,抛弃一切社会地位和金钱,她们都疯了。”
  是的她们都疯了,或许丧心病狂,或许心生业障而入魔。
  “不是所有人都这样,世上大部分人,都活在爱中,因爱生恨毕竟是少数,如果人人皆是如此,十个警局,也不够忙。”岳铭晖说。
  “爱,到底是什么呢?”谭锦低声说,他不敢看岳铭晖的脸,声音都有些颤抖。
  岳铭晖停下脚步,他和谭锦站在寂静小区石板路的转角,路灯还没亮,夕阳的余辉带出长长的影子。
  他抓起他的手,贴在自己温热的胸膛上,注视着他说:“爱,是我的心为你跳动;爱,是我的眼神为你专注,”岳铭晖声音压得很低,但能听出些许痛苦的滋味,“谭锦,你能感受到我对你的爱吗?如果是为了你,我也会疯。”
  “为了你,我会疯。我会为你心疼,为你难过,为你哭,”岳铭晖说,“我爱你。”
  他眼神那么专注,谭锦感到手心一阵阵发烫,他用力抽回手,紧闭着嘴,低头从岳铭晖面前走掉。这是岳铭晖第二次对他表白,第一次那么突然,他完全没有好好想,可是这一次不同。
  这一次,他看到了他的心,他的眼睛注视着自己,手那么暖,那么令人神往。
  谭锦低着头走在前方,可他步伐那么飘,身影那样仓皇,耳根嫣红一片,岳铭晖笑笑,谭锦,你又是为何问我这样的问题?是需要不停向我确定爱你的心?还是说想要开始另一段幸福的人生?
  也许是憋屈的日子太久,1队的家伙们都甩开膀子,叫了一桌子菜、一瓶白酒和一箱啤酒,卫易大声吆喝,每个人都倒了满满一杯。
  谭锦其实很能喝,一仰头就喝了四分之一,脸都没有红。
  小伙子们异口同声叫好,于是喝得更起劲,啤酒白酒混着来,他们好久都没有这样放松,都闹着不肯走,一直到十一点多,才算尽兴。
  四个人送两位女士回家后,卫易和王书杰就打车走了,这边离岳铭晖他们所住的小区并不远,连个人趁着月色,左摇右晃地往家走。
  相比来时的尴尬,也许是喝多了酒,回程的气氛反而没那么糟糕,两个人都有些醉,勾肩搭背摇摇晃晃,嘴里说着对方都听不懂的话,还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一阵冷风袭来,雷声刚过,暴雨骤降。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打落在两人身上,冰凉的雨水一下子把醉意驱散不少,两人看着对方落汤鸡的样子,站在路边哈哈大笑,知道冷水浇透了衣服,才相互嘲笑着往家跑。
  他们赶到小区北门,岳铭晖拉着谭锦往自己家门洞跑,这边近,雨势愈来愈大,雨点打到身上,已经开始疼痛起来。
  两个人站在楼道里喘气,浑身湿冷,刚才跑动太快,这会儿酒气上涌,谭锦感到头晕目眩,岳铭晖扶着他,问他:“要上去吗?”
  谭锦无意识地点点头,他抿了抿嘴,理智已经离他远去,剩下的唯有内心深处所追求的东西。
  他要追求的是什么?谭锦晕乎乎想,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吗?
  岳铭晖推开门,把他扶到沙发上,就想起身去浴室拿条毛巾,他温热的体温刚要远离,谭锦一把抓住岳铭晖的手:“不要离开我。”他的手那么用力,话里都是颤音。
  他闭着眼,向前倾倒身体,双手环住他宽广的背:“不要离开我。”
  岳铭晖脑子一片混乱,酒精在他身体里肆虐,埋没了他的理智,燃烧着他一直以来的渴求。
  他的唇狠狠堵上他的,谭锦十分配合,他张开口,享受那被掠夺的快感。
  他们吻了很久,冰冷的身体也变得火热,岳铭晖伸出手,颤抖着扭开他衬衣上的纽扣,一颗一颗,一点一滴,暴露出谭锦肤色健康的胸膛。
  “好吗?”岳铭晖在谭锦耳边呢喃。
  “好……”谭锦感到一阵迷迷糊糊,他的心不由自主为止跳动,我想我也会疯,他含糊不清地说,后半句都被岳铭晖吞进嘴里。
  我到底答应了什么?谭锦陷进柔软的被子里,压着他的高大他的高大男人不容他多想,一波一波的快感袭来,不着寸缕的身体纠缠在一起,他们喘息着,动情着。理智早就灰飞烟灭,只剩身体的渴望,心灵的渴望。
  答应就答应了吧,谭锦睁开眼睛,朦胧的卧房里,熟悉的那个人正在对他笑着,他眉目那样好看,笑起来的样子阳光而活泼,我喜欢这个人,谭锦想,从我遇到他第一面起。
                  择路
  清晨的阳光那么刺眼,透过柔和的纱帘窜进室内,谭锦眨了眨眼,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该死。”他低声咒骂一句,拉开被子坐了起来,身体里的疼痛那样鲜明,提醒他曾经放纵过的事实,他弯腰,从地上捡起衬衫,一个一个扣上扣子,我不应该喝酒的,他想,我知道我会控制不住自己。
  是的,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心,他的灵魂和身体仿佛都不属于自己,在暧昧的空气里漂浮,想要义无反顾追寻那甜美的幸福。
  他看着自己颤抖的手,脑海里一片混乱。温热的身体,贴心的情话,肢体的纠缠,另一个人浅浅的呼吸就在耳畔,屋子里不再那么冷,不再那样寂寞。
  谭锦双手环住肩膀,他觉得自己浑身都开始颤抖,他害怕,十分害怕,一旦拥有过温暖,就再也不想一个人在冷寂里生活,他也是个正常的人,同样向往感情。
  他觉得他面前有两条路,一条和他一直走的一样,平坦,无障碍,却黑白而冰冷。另一条则五彩斑斓,春暖花开,却有无数声音在诱惑他:“来吧,上这边来。”
  温热的胸膛贴到后背,岳铭晖有力的手臂环住谭锦的腰,他的下巴抵着他的肩膀,在他耳边问:“阿锦,怎么醒的这样早?不多睡一会儿吗?”他声音里带着满足和笑意,谭锦没有回答,也没有推开他。
  气氛一瞬间凝固了,岳铭晖看着他的耳朵,叹了口气说:“你后悔了吗?阿锦。”
  谭锦仍旧没有回答,因为他都不知道自己的答案。
  岳铭晖左手环住他的肩膀,捏着他的下巴让他的脸面对自己。
  他回头看他,眼神那样迷茫,声音那样沙哑,他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岳铭晖。”
  岳铭晖的双手环住他,将他整个人揽在怀中,他们那样契合,好似早就应该在一起。阳光温暖,肌肤温热,妥贴着他冷寂已久的心房,他不可能不动心,又或者,早就动了心却不敢承认。
  “我来告诉你,”岳铭晖的摊开手掌,缓缓扶上他的左胸,那里心脏正激烈的鼓动着,比任何时候都快,“跟着你的心,阿锦,你的心想要什么?”
  “我想要你。”谭锦想着,却没有说出口。
  可他张开口,说出来的却是这样的话:“我小时候,也看过童话书,总觉得故事里的公主和王子,最后会幸福在一起,我也向往,可是后来……”他顿了顿,有些困难的说,“后来,我觉得,一个人,挺好。”
  他说着,又笑起来,眼睛里闪着光,岳铭晖的心狠狠缩到一起,只听他说:“岳铭晖,我害怕,我特别害怕,给我承诺的人,都离我而去,就像小音,终究没有和我一起活下来。到最后只剩我一个人,孤独的活在世上,那比死了还令人痛苦,如果没有希望,如果没有期待,是不是就能活的更好?”他问,语气里满满都是不确定。
  这是他第一次对另一个人诉说心里的恐惧,短短的几个月里,他跟他说的这些,比之前几十年所倾诉的,都要多,都要深,他已经在他面前,剖析了自己的灵魂,他也不怕自己无处躲寻,他总是相信他。
  “阿锦,”岳铭晖环着他,侧脸挨着他的侧脸,“这些都不是我要问的,我只问你,你喜不喜欢我?我只要一个答案。”
  谭锦再度沉默了,他怀抱那么温暖,孤单寂寞的二十年里,唯有这一个清晨,他从睡梦中安然醒来,阳光是温暖的,心是满足的,此生难忘。
  “我,不喜欢你。”他说,声音那么怪异,表情那么僵硬。
  他不是个惯于说谎的人,相反,谭锦很诚实,他可以坦然说自己过去的遭遇,可以说自己一些陋习和缺点,他不会撒谎。
  岳铭晖在他耳边笑,语义却十分轻快:“我晓得阿锦,我不会逼你。”
  谭锦总是这样,坦诚的可爱,岳铭晖从他耳边看窗外阳光,他家楼层很高,能看到大半个城西景色,清晨阳光那样好,爱人在旁,床铺温暖,岳铭晖冷硬了那么多年的心,终于柔软下来,他趁谭锦不注意,在他脸蛋上偷亲一下:“早安,亲爱的。”
  他没有贪恋怀里的温暖,起床套上睡衣,打着哈欠往厨房而去:“早饭想吃只什么?”时间还早,他有充足的时间准备饭食,抓住一个人的心,先要抓住他的胃。
  谭锦几乎是下意识回答:“我想吃汤包。”
  “好,”岳铭晖在冰箱里翻找,他的冷藏室里存了好多实物,只要不忙,定会回家自己做来吃,手艺很是不错,“有袋灌汤小笼包,我再煮些米粥,你喜欢吃哪种咸菜?”
  岳铭晖在厨房一通忙活,谭锦坐在卧室,从房屋建筑角度的缝隙里,看到了他愉悦的表情,他的心,比刚才跳得还要快。
  他喜欢看着别人快乐,或者说,别人因为他快乐,那让他觉得幸福,就像现在一样,因为有他在,岳铭晖能哼着小曲,一边洗米煮粥,一边把包子摆上笼屉,他做这些事情的时候,那么自然,时不时还能问他些话,无非都是爱吃什么,饮食习惯之类的,谭锦一一老实回答。
  答应他,答应他,谭锦心里的那个声音轻声说,谭锦低下头,看看自己的双手,用力握了握,复又松开,答应他,答应他。
  谭锦环顾四周,从他的穿着,就知道岳铭晖很爱干净,一个单身男人的家里,东西摆放整齐,有花有草,甚至还有些可爱的小物件,这里,像个家。他一直比他懂得享受生活,也比他看得更透。
  厨房里飘出些汤包的香味,他起身,趿拉着拖鞋走过客厅,靠在厨房的门框上看他,岳铭晖回头笑:“卫生间的柜子里有新的牙刷和毛巾,饭就快好了,你先去洗漱一下。”他手里正拌着小菜,绿绿的香菜点缀在上面,香油的味道充盈了整个鼻腔。
  谭锦又趿拉这拖鞋晃到卫生间,打开柜子,里面放着蓝色的毛巾和牙刷,那是他喜欢的颜色,这里的一切他都喜欢,这个家,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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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礼已经死了,他永远不能告诉他们真相,但线索不会就这样断掉,王书杰用他现有的名字搜查失踪记录无果,却根据韩素素给的线索,调查出了孙礼的身世。
  他是孤儿,三十年前被丢在城北天使孤儿院,依靠社会救济读到了高中,后辍学,靠打零工维系生计,干了很多份工作,最后才在韩家谋到一份不错的司机工作。
  可没想到,辛辛苦苦三十年,还是就这样没了,韩素素说起他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流泪,她此时戴着手铐,茫然坐在审讯室里,沈安莲坐在她对面。她的身体已经好了许多,意识也清醒,正是审问的好时机。
  “你再细细想想,当时你刺到路人的情景?”沈安莲问。
  韩素素瑟缩一下,她虽然没有记忆,但是自己杀了好人的认知让她无时无刻不受到煎熬,思绪一下子飘回那个漆黑的夜晚,两旁的路灯并不顶用,她跟着孙礼冲出草丛的时候,听到了叮铃铃的单车铃声。寂静的夜晚里,那声音别提多刺耳。
  “我见过他,”韩素素猛地抬头说,“第一天孙礼带我到那里的时候,他开车,我坐在副驾驶,他开得很慢,也是快到城南工厂的时候,一辆单车超到我这边的车窗旁,他扭动扶手上的车铃,所以我看了他一眼。”
  她是音乐家,对于声音,比任何人都要敏感。
  沈安莲坐直了身体,问:“他和你们说话了吗?”
  “说了,”韩素素困惑了,因为她想起来事情的经过,“也不知道孙礼从哪弄到那么好的车,他在车外,好像看不到我们,他都没有发现车上还有我,我听他喊‘今天怎么这样早?有什么事情吗?’我想摇下车窗,孙礼不让,只是大声回答,‘这不是你能管的,做好你自己的工作,’他们又说了两句话,孙礼有些不耐烦,就踩下油门,从他身边超了过去,我到了那里,被里面的情况吓到,就把这个事情忘了。”
  怎么李志聪认识孙礼?又或者只认识那辆车,沈安莲想着,问“你仔细回想一下,他有没有叫孙礼或者说了其他人的名字?”
  韩素素想得眼睛发直,但是记忆有些模糊了,她也只记得的开头那几句:“唔,我也记不大清楚,总之就是两个人要好好配合之类的,一开始他就没叫孙礼的名字,不过我感觉他对孙礼很客气,还总说要他多照顾,孙礼话倒是不多。不过出事那天,是孙礼先冲出去的,他为什么不认识他呢?”
  沈安莲回头,不透明的玻璃后面,岳铭晖问谭锦:“你怎么看?”
  谭锦细细看了看韩素素,然后想了想说:“她说的是真的,从这个细节,能看出两点:一,李志聪必然和孙礼这伙人有关联;二,他不认识孙礼,却认识孙礼的车。”
  岳铭晖点点头:“我仔细看过搜查资料,住在纺织厂里的人,包括看守者和被囚禁者,数量应该在十人上下,但是纺织厂里面废弃多时,早就停了电,就是水龙头,也早就焊死了,他们十来个人的伙食或者生活,都需要外面送,孙礼就是那个接应外面,每几天去接应一下生活用品和食物的人,可是他们是一月前才去的,根据韩素素的交代,她和孙礼一直在一起,所以一月前的这个工作不可能是孙礼做的,那么会是谁呢?”
  这些人,是查不到资料的。他们必然与世隔绝,只用现金支付,抛弃掉了原有的身份证明,离群索居。
  一个月前……
  谭锦猛地抬起头:“岳队,你接不记得,银行抢劫案里那对夫妇,他们是两年前从老家失踪,然后一月前犯下案子,当时张强死了,吴芳被判无期,因此……”
  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出来,这个时间和背景虽然吻合,但世间,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呢?
  岳铭晖眼睛亮了,大力抱了一下谭锦,笑着说:“谭锦,这次如果能破案,我一定和宋局说,给你涨工钱。”
  谭锦笑笑,正待说话,不了王书杰敲门进来:“岳队,我发现一个有意思的联系。”
  岳铭晖和谭锦不约而同回头看他,王书杰推推眼镜,慢吞吞说:“孙礼和冯慧,是在同一个孤儿院长大。”
  “说说,”岳铭晖回头看了看审讯室,韩素素正在说她和孙礼的过去,于是把注意力放到王书杰身上。
  王书杰抖了抖手里的资料,给谭锦和岳铭晖一人递了一张:“孙礼是85年被送到孤儿院,当时四岁,一直到高中读完十七岁时,才搬出来独立;冯慧是90年被送到孤儿院,当时八岁,在十三岁时被李亮的一个姓冯的手下收养,改名冯慧,之前叫郑慧慧。”
  岳铭晖眯起眼睛:“也就是说,冯慧九五年离开孤儿院的时候,孙礼还在,而且他们一同生活了五年,都是孤儿院的孩子,想必关系很好。”
  王书杰点点头,圆圆的笑脸看起来和蔼可亲极了:“卫易已经去那边问过,冯慧的养父已经死了,但是她养母说,她十三岁就跟着男孩子们训练,一年就已经和出色,十四岁的时候,就被调到大小姐身边,当时孙礼读书的钱,就是她资助的。”
  他们一起在孤儿院吃苦,后来虽然分开,但冯慧依旧想着他,两个人的感情想必不低,韩素素说的,孙礼电话里的那个‘宝贝’是不是就是这位呢?谭锦仔细想了想韩素素说的那些当时情况:“我觉得那个外面接应的女人,应该就是冯慧,她当时也跟着李淑文和叶永平失踪,我觉得或许是她做了手脚也不一定。”
  岳铭晖点点头,对王书杰说:“刚才安莲问到了一些细节,你去着手查查李志聪的背景,看看他值夜班这几年有没有固定和什么人接触,再通知卫易,去那边问清楚,冯慧和李淑文到底关系好不好,看看能不能要到冯慧现在的照片。”
  那档案上的瘦小女童照片已经泛黄,看不出本来色彩,时间的风烟,模糊了原本清晰的照片,不知道照片背面的真相,还能不能被找寻?
作者有话要说:T T不会写肉……抱歉orz
                  钥匙
  中午的时候,岳铭晖和谭锦在食堂吃饭,警局食堂物美价廉,如果能赶上饭点,他们午饭晚饭,是都会在这边解决的。
  等他们吃过饭,食堂里人都已经走光,电视里正播着MV,温婉的女声萦绕在耳边。最后只剩他们两个,岳铭晖左看看右看看,从兜里掏出一个东西放到桌子上。
  那是一把系着卡通钥匙扣的黄铜钥匙。
  谭锦没有接过,也没说话,只是抬头平静看着岳铭晖。
  岳铭晖脸皮厚,他无所谓笑笑:“我这人脑子不好,总是丢三落四,还好咱俩住一个小区,你帮我拿把备用钥匙吧,省的我钥匙丢了,连家都回不去。”
  他这理由合情合理,谭锦低下头,沉思起来。他知道这是岳铭晖在和他要答案,接过来就是同意,不接过来,就是拒绝。
  视线的余光里,那枚黄铜钥匙闪着莹润的光,吸引着他的手,想要拿起它。
  “你这人就是聪明,”岳铭晖叹口气,把钥匙往前推了推,却说起案情,“我觉得韩素素很可怜,终于知道丈夫爱着自己,却已经天人永隔,终生落下遗憾。”
  他说着,谭锦稍稍抬起头,注视着他的手,以及手里的钥匙。
  从那天那个清晨开始,岳铭晖就清晰地看到了谭锦的心,他喜欢他,却止步不前,他害怕,仓皇,可是谁不是呢?
  “每个人都害怕,我也会害怕,我从事这份工作,心里也知道危险,我无亲无故,孜然一身,都不知道那时,有没有人替我哭。”岳铭晖说,“人生在世,不过短短几十年,有些事,只要做了,就不会遗憾。所以我能坦然面对自己的感情,谭锦,我喜欢你,想要和你在一起,我不想自己留下遗憾,白活一辈子,却不知道自己爱的人,爱不爱我。”他声音很低,只是飘进谭锦耳朵里。
  谭锦被他触动了,从来都是他考虑到自己,他没有想过岳铭晖的感受,他是个自私的人。
  “阿锦,曾经拥有过,就不算遗憾了。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阿锦,未来的日子那么漫长,答应我这一次吧。”岳铭晖说,把钥匙塞进谭锦抬起的手里,觉得自己都要喜极而泣。
  两个人的手交握着,手心里那把钥匙,被捏得温热。
  谭锦开口了,他声音很轻,还带着颤抖,却说着动人心魄的誓言:“铭晖,”他唤他名字,长久以来的,第一次,“我既然答应你,你也要答应我,这辈子,同我在一起,就算是死了,也要死在我后面,不要叫我孤单活着。”
  岳铭晖笑了,眼中却有着潮意:“我岳铭晖是什么样的人,你比谁都清楚,我点头的事情,从来都会照办,我答应你。”他说着,谭锦的手动了动,终于没有从他手中抽回来。
  他抬起头,两个人的目光相对,都泛着湿意,也都倾诉着满足。
  年近三十的时候,我遇到你,你遇到我,我们在一起,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生命的刻度只过了三分之一,余下的岁月里,一个无亲无故,一个形单影只,却都不再孤单,我们会手牵着手一起走下去。
  两个人酒足饭饱,私定终身后,在食堂赖了好一会儿,才往办公楼走去。
  谭锦一边走,一边拿着那钥匙在眼前晃动,钥匙扣是个傻兮兮的杂毛猫,谭锦看了一会儿,又拿眼睛斜岳铭晖。
  岳铭晖笑笑:“多可爱,我觉得和你很相配啊。”
  这猫笑得贱贱的,倒是和岳铭晖搞怪的时候很像,谭锦撇嘴:“你才是杂毛呢,不会买个纯种的。”
  “我翻找了好半天,才从别的小猪小狗底下找到这只猫,多好看。”岳铭晖说着,还得意地用手指弹了弹那钥匙扣。
  正午阳光很好,那傻兮兮的猫伴随着黄铜钥匙轻轻摆动,折射着绚烂的阳光。
  压在下面的钥匙扣,压在下面的黄同锁。
  谭锦眼睛一下子亮了,急忙问岳铭晖:“现场照片放在那里?”
  “在办公室,啊,阿锦,”岳铭晖看着谭锦一溜烟往大楼里面跑,跟在后面叫,“你等等我啊。”
  谭锦一边跑,一边回头瞪他:“在单位要严肃,叫我谭医生。”
  岳铭晖紧跟在他身后,心里直叹气,以前你不是老说不要叫谭医生吗?
  由于案子还没有结,所有证物和线索都分门别类地摆放在1队办公室大厅的桌子上,谭锦一口气跑到四层,在办公桌上找到现场证物照片分区,翻找起来。
  岳铭晖推开办公室的门,跑了四层楼,连口气都不带喘的,他没有打扰谭锦,只是自顾跑去泡了一壶绿茶。
  “哗啦哗啦”的翻找声传到岳铭晖耳中,他回头,看到谭锦认真看着卷宗的脸,心中默默感念,爸爸妈妈,我过得很好,你们放心吧。
  “有了,”谭锦说着,从卷宗里抽出一张照片,抬头招呼岳铭晖,“过来看。”
  岳铭晖凑过去,发现是那天他们去现场对比过的照片,生锈了的铁栏杆大门被员警破坏掉,倒在地上的时候压住了用来锁铁链子的黄铜锁。
  照片已经很多人看过、现场员警、鉴证科、1队队员以及谭锦,从上到下,都没有什么问题。
  谭锦指着照片上的铁栏杆说:“我当时就注意到,这个栏杆间隙很近,即使是瘦小女子的手臂,也无法从这之间伸出来,那么,这张照片从理论上讲就是错的。”
  岳铭晖低头仔细看了一会儿,突然抬头看他,眼睛里的光和他刚才如出一辙:“难道?怎么会?”
  “怎么不会?”谭锦转身从另一堆档案里翻找,岳铭晖抬头一看,是生还受害者的身体检测报告。
  在冗长的复杂的医学数据里,谭锦快速找到了想要的目标:“女性生还者的药物反应值最低,刚刚超过临界线,说明被囚禁时日很浅,”他又抬头,和岳铭晖的视线对上,“或者说,那些药,是她自己吃的,药量很小,难以产生依赖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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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这句话,算是坐实了猜测,岳铭晖又看那照片,确实,在推到铁门的时候,黄铜锁是在门的里面,也就是说,是她,自己锁的。
  她穿的破烂,身上多处擦伤,在警车到来的时候,一不做二不休,把自己锁在笼子里,伪装成受害者,而后再醒来,也一句话不肯说,假装自己呆滞木讷闭塞,其实她,是怕露馅。
  根据韩素素所说的情况,那么她,就是冯慧无疑。
  岳铭晖拨通了电话:“把那名女性生还者带到局里,跟她说是带她去戒毒所,要用手铐绑住他,留下两个,其他人都跟着护送回来,务必不要叫她跑掉。”
  在等待的时候,谭锦窝在沙发里,比对着女性受害者的照片和另一份泛黄的档案。
  那是冯慧的入院记录,八岁的她,和现在的她,无论从哪里看,都是不同的。
  她原先的长相清秀,虽然消瘦的厉害,却也浓眉大眼,而现在的她,却变成了丹凤眼,高鼻梁和原来的塌鼻子也不同了,嘴唇变得厚了许多,不再是薄唇。
  “她整容了。”谭锦说,想了想再次猜测,“她怕被人看见,那么一定会经常出去,这么大的事情,不可能她一个人联络,她只是一个操纵者,却不是掌控者,她上面还有人。”
  岳铭晖看着窗外,下午两点多钟,太阳正大,人也困顿,可他思路却异常清晰:“这些,到时候问她。”
  是的,既然知道了嫌疑人,问她不就行了?
  两点五十的时候,员警通知他们,人来了,在一号审讯室。岳铭晖叫上了1队所有人和谭锦,自己带着谭锦进了审讯室,而其他四人则在外室观察,辛苦快有一个月,他们都需要知道真相。岳铭晖坐到老地方,谭锦走到他身后站定,把自己缩进黑暗里,仔细盯着正发呆的女人。
  她头发已经梳理干净,编成粗粗的辫子,柔顺地垂在肩膀上,她半垂着眼,让人看不到表情。
  岳铭晖声音清晰地说完米兰达忠告,她还是没有反应,岳铭晖冷笑一声,叫她名字:“冯慧。”
  这声音十分肯定,那不是含糊不清的疑问,二是吐字清晰的肯定句。
  冯慧终于有了反应,她妩媚的丹凤眼斜斜看了岳铭晖和谭锦一眼,突然笑了:“你们,比我想象中的快多了。”
  也许好久不说话,她声音有些哑,却并不难听,她天生就有一副好嗓子。
  岳铭晖也笑:“本职工作而已。”
  冯慧拨弄了一下手腕上的手铐,问:“你们是怎么知道,我就是冯慧?”
  “因为囚禁铁门,”谭锦说,他声音来的突兀,但冯慧却没有被吓到,“没有哪个受害者,会用锁把自己反锁在囚笼里,这不合常理。”
  冯慧又低头笑,“呵呵”的声音让人听了就不甚舒服:“这门还是我要求的,早年的时候,有个丫头,从栏杆缝隙里面伸出手抓我头发,我索性把所有门都换了,再没有人敢碰我。”
  这话逻辑有很严重的问题,短短一句话,就能看出她冷漠,残忍,而且凡事都以自我为中心。
  岳铭晖冷冷看着她,没有被她的话激怒,反而平淡道:“我们,就从五年前的李淑文和叶永平说起吧。”
  五年前,李淑文还是李家的大小姐,叶永平也还是品学兼优的医科大高材生,而她冯慧,也还是一个任人驱使的保镖兼生活助理,其实说不好听的,她也就是个佣人。
  她原本不想去照顾大小姐,却没有想到见到面的时候,李淑文的样子和她想象中的黑道大姐大完全不同。
  李淑文娇小秀气,为人和善,喜欢穿碎花连身裙,笑起来十分温婉,如果不去知晓她的出身,会让人以为,她是名门世家的千金,而不是专做皮肉生意的大姐。
  她虽然管着李家所有的女人生意,但对手底下的姐妹却很好,可以说,她是黑色世界里,少有的好人,她如同白百合,点缀着暗淡无光的那个世界。
  冯慧说着,她很平静,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我只不过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她。”
  她说着,抬头挑衅笑笑:“我是个同性恋,只喜欢女人,是不是很恶心?”
  岳铭晖摇摇头,却没有说话。
  冯慧舔舔嘴唇,好像在回味:“那时候我俩差不多大,我一直没叫她知道我喜欢她,不过稍长大些,我就不能隐藏了,她那么漂亮,那么可爱,她只能是我的。”
  后面的细节她没有说,却很是回忆地抿了抿唇:“后来我们就在一起了,我爱护她,她依赖我,我们是很好的一对。”
  谭锦直直看着她,她有很强的控制人格,如果想要的东西不能得到,便会不顾一切毁了。
  岳铭晖低下头,翻了翻手里的资料:“冯慧,据我们所知,李淑文的情人,可不是你,是叶永平。”
  “哈哈哈,”她笑了笑,表情有些狰狞:“那个贱人,当初还和我说的好好的,要一辈子和我在一起,结果呢,翻脸不认人,勾搭上了个小白脸就要和我分手,他是个什么东西,他不会打架,不会玩枪,他不能保护她。”
  是啊,她能保护她,如果她死了,就再也么没有人,能伤害她。
  “说说他们失踪那天发生的事情吧。”岳铭晖又问。
  那已经是五年前的事情了,但是看冯慧的回忆表情,却觉得那些事情就在眼前,她很聪明,这么多年,才从来都没有叫人抓到把柄。
  “那个小白脸喜欢黑道大姐头的事情被他爹发现了,冻结了他所有的财产,他没有办法,跑来找淑文,被我看见了,淑文那时候也很害怕,当时老大想叫她嫁给陈氏家的大儿子,如果叫老大知道,非得做掉小白脸不可,所以两个人都很害怕,只能来求我。”
  她笑笑,觉得糊弄人的把戏很有趣:“我跟淑文说,我那么喜欢她,一定会帮助他们的,然后我给她端了杯水,她自然相信我,接过去喝了就睡着了,我又去骗那个小白脸,跟他说淑文已经不喜欢他了,叫他走,可是那个小白脸死脑筋,不肯走,我一气之下,砸晕了他,把他绑到隔壁屋子。”
  回忆到这里,冯慧突然说:“啊,对了,我忘了告诉你,我那时候,正在做一件大事。”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能不能懂了T T
                  双面
  她面露神秘,但岳铭晖并不搭腔,于是话锋一转:“我知道,我犯下的罪,是要被判死刑的,索性什么都说了,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我们会根据你的坦白情况,酌情处理。”岳铭晖说。
  “酌情?怎么酌情我都得死,我晓得,”冯慧嗤笑一声,“我是个孤儿,八岁以后进了孤儿院,无亲无故,死了也就死了,没什么放不下。”
  她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孤傲,好像完全不把死当回事。
  “但其实,我也不是孤儿,我知道我爸爸是谁,我妈妈是谁,只不过啊,他们都不要我,”她说着,伸着食指在岳铭晖面前晃晃,“你猜,我爸爸是谁?”
  岳铭晖挑眉,还是不答腔,只是一味看着她。
  冯慧喜欢被人看着,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她,多么美妙。
  “我母亲,很久之前在李氏的红坊工作,警官,你知道红坊是做什么的,我父亲看上我母亲,玩玩就罢,谁知道我母亲怀孕了,于是偷偷把我生下来,抱着我想要进那男人家的门,那男人和他老婆自然是不会同意的,他们不会要她也不会要我,我们是什么东西?”冯慧笑笑,白炽灯打到脸上,那么灿烂。
  “我母亲也是死心眼,她倒是一直养着我,直到我八岁的时候她病死了,她那些个姐妹,就把我丢到孤儿院里,”冯慧说着,表情少有的温柔下来,但是随即又恢复成那高傲的样子,“我和孙礼,是在孤儿院认识的,直到我十四岁离开之前,他一直都照顾我,我走的时候,他也一直追在车后面,说一定会找到我。”
  说到孙礼,冯慧的表情就没有回忆她母亲那样柔和了,反而脸上透着奇怪的表情:“我不喜欢男人,说实话,我觉得男人都很恶心,可是对他,我虽然无法回应他的感情,但终归觉得他就是我哥哥,没有他,也就没有今天的我。”
  岳铭晖皱了皱眉,不确定她知不知道孙礼死了,不过看她的态度,她其实潜意识里不喜欢男人,但是孙礼又算是她的亲人,如果是孙礼单方面爱她好多年,一旦不爱了,以她的性格,是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他和韩素素的事情,是不是你安排的?”谭锦问。
  冯慧抬头,丹凤眼妩媚地扫了谭锦一眼:“警官,别着急嘛。”
  她又摸着手铐,说:“我在李家接受了一年的训练,后来就分给了大小姐,我的首要任务,就是陪她去上学,因此我也有机会,进那闻名遐迩的贵族学校,当时大小姐有两个好朋友。”冯慧又笑,“一个是韩素素,一个是钱萍,想不到吧,其实我们都是同学哦。”
  断断续续的线索,到了这个时候连成一条线,所有的人,都或多或少,和冯慧有牵连。
  后面的事情,冯慧说得很快。钱萍的事情很简单,她一直对李淑文很尊敬,连带着对冯慧也很好,可以说她把冯慧当好朋友,但她性格偏激,知道自己丈夫的事情后,就和冯慧说了,那时候冯慧手里的人质刚刚死了,就一番鼓吹,她也动心,就把两个坑过她的人弄了进去,自己装作弱势者,受他人怜悯。
  韩素素的事情,要复杂得多,她们上学的时候,韩素素一直看不上冯慧,觉得她就是个出身低贱的丫头,处处欺负她,那时候冯慧什么都不说忍下来,结果很多年不见,她却惊讶地发现,孙礼居然在韩素素家工作,而且韩素素却也喜欢上了一个身份低贱的人。
  于是她就对孙礼说,韩素素以前百般欺负过他,叫他把韩素素骗出家,和他私奔,韩素素也傻,他说什么都信,结果把自己赔了进去,她其实最想给韩素素吃那个药,好叫她完全受自己控制,好叫她跪在地上求自己施舍,就像当年,她叫她做的那样。
  冯慧眼睛里都是疯狂,那些人,无论现在是活着还是死了,都被她牵连进去,此生再难舒心活着。
  岳铭晖翻着手里的资料,把孙礼的尸检报告推过去放到她面前,惨白的灯光下,孙礼带着淤肿伤痕的脸钻进冯慧的眼睛里,她猛地抬起头问:“他……?”
  “救护车赶到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亡了,说说那天发生了什么?”
  冯慧安静下来,伸手摩挲那照片,伤感了还没有两秒钟,突然冷哼:“他为了那个女的,竟然把我砸晕了,要不是他,我也不会慌忙之下伪装成受害者,也不会被抓到。”
  她没有愧疚,没有伤心,甚至没有一个正常的感情。岳铭晖皱着没看她,她都不像个人。
  “张强和吴芳呢?他们又是怎么回事?”岳铭晖脑子里飞快捋着线索,然后问。
  “他们?哼,他们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冯慧冷笑,“当时他们欠了那么多赌债,我老板都不追究了,只要他们和我在纺织厂看住那些人就好,谁知道吴芳那婆娘贪心,说要加码,我们做的事情太危险,如果不给钱,他们就报警,我老板不耐烦,就把他们处理,哦对了,我忘记说,我老板,就是我那个黑心的爹。”
  冯慧诡谲一笑:“他叫赵德江。”
  赵德江,原来李亮没有冤枉人,一切都是赵德江在背后搞的鬼!无论过程是怎样,李亮唯一的继承人死了,而他,却秘密地弄了那么一个实验毒品的基地,五年来,不知道害了多少人。
  她又笑,却有些嘲讽,“多可笑,小时候不要我,当知道我在李家做事,又要认回我,我怎么会不知道他打厄什么主意?他说他有个很大的计划,需要一个执行者,只有我最合适,我本来不想听他的,后来李淑文背叛了我,我就索性答应了,并且用她和那个小白脸,做了第一批实验者。”
  岳铭晖能想到,当时赵家和李家闹得很凶,赵德江确实需要一个间谍。“计划是什么?他有什么目的?”
  “毒品,或者说,是改良毒品,用毒品和致幻剂配比,做出既有成瘾性,又对身体没有危害的毒品,致幻剂本来就是个边缘物品,无法当即检测,无法持续成瘾,而且,赵德江还想做更厉害的,让人吃了药以后,产生定向幻觉,以更好地巩固受众群体。”
  这做法确实毒,一旦成瘾,那么就摆脱不掉,源源不断的往毒头手里送钱。岳铭晖握紧拳头,问:“绑架、杀人、用毒,这些事情,都是他吩咐你做的,还是你自己做的?”
  冯慧戴着手铐的双手哗啦啦趴在桌子上,她的脸往前探,在灯光下惨白惨白:“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我还知道他更多事情,我这个他不要的私生女多好用,帮他杀了那么多人,帮他做了那么多事,他以为他能要挟我,其实他不能。”冯慧冷笑,“他说要让我妈进他家的祖坟,哼,谁稀罕?我妈早就走了,我不想让她睡在那么脏的地方,我就要反咬他一口。”
  岳铭晖看着她,她看着岳铭晖,两个人默默对峙着。
  “我知道他的毒品基地在哪里,我知道他的手底下有哪些人,管理哪些场子,我知道很多。”冯慧笑笑,好像个温婉的大家闺秀。
  她是什么意思,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
  她不要钱,她要活着。
  她一直说她不怕死,其实她怕得很,她手里握着把柄,能把赵德江,能把赵家势力一举破掉的重要线索,她要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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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观察室里,贺婷在给宋局汇报情况:“宋局,她要求交易,她说知道赵德江的毒品基地和所有场子分布。”
  那边宋学睿拨了另一通电话,半响才回复过来:“死缓,缉毒组和扫黑组的一会儿就到。”
  岳铭晖耳机里,那指示听得分明,他紧紧皱着眉,推给冯慧一张白纸:“上面已经同意,你把所有你曾经绑架的,杀害的人,都写清楚,叫什么,哪里人,我们需要核对受害者身份。”
  冯慧笑笑,眼睛里满满都是得意,她高昂着头,接过笔,一边写一边念叨:“我记性好着,虽然人很多,警官,我保证一个都不会给你写错。”
  审讯室里一时间安静极了,岳铭晖看着,那张纸渐渐被写满,冯慧写得很清楚,那些人多大,叫什么,哪一年在哪里被她绑架,哪一年在哪里被她杀害,详细到令人惊讶。
  她抵还给岳铭晖那张薄薄的纸,审讯室的门开了,一高一矮两个警官走进来,岳铭晖站起身,同他们握手,和谭锦往门口走。
  谭锦回头看她,她看起来那么轻松,回忆起那么多杀人的场景还能笑得出来,他突然问:“为什么是这些人被你选中?”
  冯慧有些诧异扭头看他,然后笑笑:“因为他们都背叛了自己的诺言。”
  因为她曾被人背叛,于是那些同样背叛了别人的人,在她眼里,早就被判了死刑。
  1队的人回到办公室,沉默地收拾着桌子上的资料,突然,卫易重重一拳打在桌子上:“她杀了那么多人,就只判个死缓!我不甘心!”
  办公室里的人,包括谭锦,都停下了手里的活,是的,没有人甘心。
  他们都是一群热血的人,他们是警察,总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天网恢恢报应不爽。可是到头来,却不得不屈服于各种各样的事情,想想刚才冯慧那得意洋洋的嘴脸,他们就恨不得自己动手杀了她。
  “人总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谭锦轻声说,“我们已经查清了案子,知道了真相,最重要的是,那些死去的人,都能回到自己亲人身边长眠,那已经很好。”
  是啊,已经很好,他们都清楚,在二号楼三层的卷宗室里,还有多少悬案没有破,还有多少亡魂无家回,那些再无线索可查的案子,随着时间,飘散在迷雾里,无人知晓真相。
  他们应该知足,冯慧如果判了死缓,一辈子也不能从牢里出来,赵德江不会放过她,她逍遥不了多久。
  缉毒组和扫黑组审讯她审讯了好久,直到第二天正午,才通知1队把她押送到拘留所。
  交接的时候,扫黑组和缉毒组的组长都满脸兴奋,对着岳铭晖不停感谢,说如果这个案子破了,好多人都不会再受毒品的侵害,他们一定竭尽全力,不让交换来的这个线索浪费。
  岳铭晖笑笑,没有说话。
  他和卫易一左一右押着冯慧,她手上脚上,冰冷的银白色链子泛着光辉,就算她活着,又能怎么样?
  她斜眼看了看跟在岳铭晖身后的贺婷,舔舔嘴唇说:“妹妹,以后换你去审姐姐吧,姐姐看你顺眼。”她还想再说,被卫易冷声喝止,才不甘心作罢。
  他们送冯慧一路走出警局大门,押送警车就停在门口,穿着制服的高大员警一路过来,和他们办交接手续,另一位员警则押着冯慧上了车。
  岳铭晖说:“看严实点,她狡猾得很,别和他说话。”
  他们站在大楼门口,看着警车一路走远,从后车玻璃的栏杆里,冯慧又扬起她那得意的笑,仿佛在宣告胜利。
  拘留所在荒无人烟的郊区,警车一路行驶,道路愈来愈偏僻,突然,开车的员警看到前方地上躺了个人,脸上有血,正慢慢爬动着。他脚下急忙踩了刹车,没来得及通知后车的另一位员警,快速下了车跑过去查看。
  那中年男人身上都是伤,看见他跑过来,脸上都是欣喜,嘴里说着:“救救我。”
  员警看他伤的不轻,不像骗人的样子,赶忙跑过去蹲在他身边:“先生,你……”他话没说完,身体抖了一下就向前倾倒,中年男子伸手扶着他,轻轻把他放到地上,左手握着的电棍紧了紧,缓步往警车那边走。
  警车后座是和前座隔离的,车厢两侧也没有窗户,只有后窗。
  男子走到后窗,脸上摆出焦急的表情,大声叫,救救我,我儿子快死了,救救我。
  车厢里的年轻员警虽然知晓不能出去,但是他看了看紧紧拷在车上的冯慧,握着警棍打开了后车门:“怎么……?”声音戛然而止,他和另一位员警一样,话都没说完,就被男子电击晕了过去,男子把他扶住,让他靠在车门那里,嘴里念了句:“对不住。”
  他爬上车,沉默看着冯慧。
  冯慧笑得更灿烂:“是我爹叫你来救我?你这招挺好用的。”
  男子嘴角勾出冷冷的弧度,右手握着的匕首狠狠刺进冯慧的腹部,“噗”的一声,鲜血喷溅出来,迅速染红了两个人的衣服。
  冯慧眼睛里满满都是不可置信,她睁大眼睛,看了看男子,又看了看自己腹部的伤口,嘴角流出血:“你……”
  男子冷笑,迅速把匕首拔了出来,手肘一用力,又给了她一刀。
  巨大的疼痛,刺激着冯慧的神经,平生第一次,恐慌降临她的心头,那是死神在召唤,她看着他,努力想要说话:“为……为什么?”
  中年男子不说话,看着她笑,手里一下又一下,狠命刺着冯慧,冯慧身体里流出的血,喷到车顶上,染湿棉质的座椅,淅淅沥沥流到地上。
  那鲜红的颜色,晕染开来,好似一朵花,盛开在警车里,冯慧的瞳孔渐渐扩大,她死死抓着男子的手,想要知道一个答案。
  “你想知道?我偏不告诉你,下地狱吧。”中年男子给了她最后一下,早就血染的匕首刺进她还微弱跳动的胸腔,冯慧瞪大着眼睛,渐渐涣散了神采,她挣扎着倒下去,死了。
  男子用她残破的衣服,擦了擦自己猩红的手,从被鲜血湿透的裤子口袋里掏出电话:“我叫叶林,我杀了冯慧,我自首。”
作者有话要说:明日两更完结~
                  陌路
  他很冷静,也很理智。
  岳铭晖看着他,他看着岳铭晖。
  只十几天,他头发都已斑白,面容消瘦,原本生机盎然的人,凋零了。
  他这会儿已经弄干净了身上的血,穿着干净的衣服,带着金丝框眼镜,看起来仍旧像是坐在他自己的办公室里。可事实呢,他戴着手铐,坐在警局的审讯室里。
  这间审讯室,审过很多人,它的上一个嫌疑犯,被现在的嫌疑犯杀掉了。
  还未等岳铭晖说话,叶林便率先开口:“你们先是跟我说永平死了,然后又拿我做的配比给我看,我就多少猜到了一些,跑去问了赵德江,他说我儿子是冯慧杀的,那些试药的人都是冯慧自己选的,他从来不插手。我就一直在医院等着,我看见她被你们带走,知道用不了多久就会被送到拘留所,所以我没有到警局来,一直在那段路上等着,等了一夜。”
  也是他好运,这一天一夜的功夫,只有这一辆警车路过那里,也恰好那辆警车上,押送的是冯慧。天网恢恢报应不爽,此话也许不假。
  岳铭晖叹了口气:“你为什么认识赵德江?还有那毒品的事我不相信和你没有关系,张强和吴芳呢?”
  他句句问到点子上,叶林听着,突然潸然泪下。
  他哭着说道:“果然,人在做,天在看,我作孽,报应在了我儿子身上,年纪轻轻,就去了。”
  叶林哭了一会儿,擦了擦眼泪:“那时候我正巧做致幻剂的研究,却进入死胡同,赵德江不知道怎么找上我,想要我帮他研究致幻剂和毒品的配比,我明知道那东西要拿去害人,我还是心动,我帮了他,既能得到研究费用,又能在我不出手的情况下有人做实验,省了我不少事。”他说着叹了口气,“不过,这也有代价,前些日子,吴芳和张强要挟他,他很烦,我当时受雇于他,就给他出了主意,让他告诉吴芳,想要钱,他都安排好,但不会轻易给她,她和张强要自己去抢,如果成功了,说明他们很有能力,不仅抢来的钱都是他们的,还会给他们更重要的任务去做。”
  岳铭晖想了想,吴芳和张强都没什么文化,赵德江随便一忽悠,就信了,他们不认识叶林,但叶林胆子也大,那天居然也去了紫星路银行,而且就混在人质里面,“那天的流程,其实都是你早先安排好的?就连最后打死了张强也是?”
  叶林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原先想的是你们把两个人都大死,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我没有想到你敢进去就把吴芳刺伤,所以最后只有张强一个死了。”
  岳铭晖看着他,他五十多岁,看起来都有七八十,似乎很可怜,但他,不值得任何人可怜,世事轮回,做人定要身正,才能得好报。
  他沉声说:“待会儿扫黑和缉毒两组的组长过来,你如果坦白赵德江的所有事情,到时庭审会酌情量刑,但你袭击员警,杀死重犯也是事实,我也不知会是什么结果。”
  叶林笑笑,反而一派轻松:“我敢杀她,其他的,就什么都不怕了。”他说的是实话,她不像冯慧,他是真心想死。他沉默片刻又说:“我不会要交易,我要把赵德江的事情都说出来,其实他早知道我儿子死了,五年了,却从来都没有告诉过我。”
  岳铭晖站起身,握着资料想要出去,突然想到什么问:“你知不知道一个叫李志聪的人?”
  “李志聪?”叶林想了想,说:“赵德江很信任我,他曾经跟我说过,有个叫大志的,帮他们每周捎东西过去城南,但是他并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他还说,如果那小子知道里面是毒品,非吓死不可。”
  他应该不会再骗人,岳铭晖低头想了想,李志聪每次过去送东西,只怕都是帮他们把东西放到车上,因此,他只认识车,却不认识车上的人,赵德江好计谋,即使这些东西在路上被查出,李志聪根本不是黑市的人,他能很好解脱嫌疑。
  岳铭晖出了门,厚重的铁门在他身后关上,延续了一个月的特大命案,算是彻底告破,剩下的,就是做善后工作。找出所有受害者身份,通知家属。
  他长舒一口气,来到办公室门口却没有进去,反而走到走廊里,外面天很蓝,太阳不大,凉风习习,顶好的天气,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从他身后传来,岳铭晖回头,谭锦正对他笑:“恭喜你,又结案了。”
  岳铭晖伸出右手,示意他走到身边,谭锦站在原地笑笑,却经不住他直视自己的眼睛,走到他身边,伸出左手和他十指相扣。
  两个人的手都好暖,握在一起,好似整个世界。
  结案第二日,韩素素伤好,转移到拘留所。
  谭锦和岳铭晖过去签字,顺便看看剩下的几位受害者,他们在大门口遇见钱萍,由于张诚和沈然都放弃了对钱萍的控告,因此她在一周的社会教育后,又重新生活在阳光下。
  她看见两人,还很客气打招呼。
  “你过来做什么?”谭锦问。
  “我,来和张诚签字离婚。”他们的婚约还有效,因此要两人都协议离婚才可以。
  谭锦没有接过话,只是和岳铭晖点点头。三个人沉默地往医院里走,正巧韩素素从楼上下来,她穿着常服,手上裹着围巾,只有他们知道,那是为了掩饰她手上的手铐。
  钱萍抬头看她,她也低头瞅见了钱萍。
  曾经闺蜜一般的朋友,如今彼此相见,却装作不识,两个人擦身而过,没有多说一句话。
  岳铭晖和押送韩素素的员警点点头,却示意谭锦跟着钱萍上去,钱萍毕竟有前科,他还是不很放心。
  钱萍看他跟上来,也只是点点头,两人沉默走着,钱萍突然说:“其实这些年,我早就习惯一个人生活,如果家里再多个人,我会不安。”
  是啊,这个人曾经被她害过,如今身染毒品,她怎会安心。
  他们来到二楼病房前,钱萍敲了敲门,扭动把手进去,却见张诚站在窗口,向下探看。
  这日天阴,外面天色暗淡,张诚穿着白色病服,孤单站在那里,空气,都是冷的。
  谭锦向右边看去,隔壁的那个床,已经收拾干净,再无人。
  似乎感到有人进来,张诚回过头,眼睛里潮潮的红红的,却没有哭,他说:“他走了,他病得比较重,先转移到戒毒所里。”
  他们的命运,其实在他决定结婚的那一刻起,就已改变,昨日誓言已经破碎,那些碎片,刺在每个人的心中,带出血肉。
  “我来和你办手续,你签字吧。”钱萍说,把协议书递给他。
  张诚默默接过去,没有说什么就签了字,末了,说了声:“对不起。”
  这句道歉,整整迟到了五年,钱萍咬咬下唇,接过那张代表两人再无关系的纸,头也不回离开了病房,只有谭锦看到,她回头那一瞬间,豆大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过,怎么能不伤心。
  张诚身体还很不好,他又回头看了好一会儿,也许沈然已经走得再也看不见,才坐回病床上,他茫然看着谭锦,说:“我把他丢了,我这里,”他按住自己的心脏,“空空的,空空的。”
  谭锦轻声说:“丢了,可以找回来,等你们都身体好了,你可以再次追求他。”
  “不可能了,”张诚双手捂着脸,忍了很久的眼泪勃然而出,“再也不可能了。”
  知道他说的是事实,谭锦叹了口气,轻手轻脚离开了病房。
  他们所见的故事开始,就是在间医院,然后来来往往许多人,却各奔东西,张诚还留在医院,沈然去了戒毒所,韩素素去了拘留所,钱萍则一个人走向了未知的地方,而冯慧,早就闭上了双眼,走在往生路上。
  他们,都一个人,走向归途。
  谭锦突然很同情他们,此刻的他,深深体会到了那种孤单和寂寞,人生那么长,自己一个人走,要多痛苦。
  他一步一步,下了楼来,岳铭晖正站在大厅等他,他身材修长,穿着蓝色制服,面容英俊。
  他笑着看自己,眉宇间都是温情,从不叫他生气。
  他给了他温暖,剥离了他身上最后的孤单和寂寞,人生的旅途,其实还是有另一个人相伴,才更好走下去。
  谭锦走向他,主动伸出手,和他握在一处。
作者有话要说:最后一章更新会在九点,很短捂脸T T
                  年华锦瑟
  这天是周末,大早起,谭锦就被岳铭晖叫醒,才七点多的功夫,就催着他穿好衣服,两个人逛到小区附近的菜市场。
  早起菜很新鲜,两个人挑挑拣拣,买了些鸡鸭鱼肉和时蔬,这才心满意足往家走。
  岳铭晖喜欢做,谭锦喜欢吃,皆大欢喜。
  虽然都是家常菜,但岳铭晖手艺很好,这样日子没有多久,谭锦就觉得往日的衣服都有些紧,似乎胖了。
  他埋怨岳铭晖:“都是你,还得害我花钱买衣服。”
  岳铭晖一味笑:“胖了多好,胖了手感好啊,啧啧。”
  今天岳铭晖打算做些汤水,他把鸡入味,先坐到火上炖起来,又洗了蘑菇、豆角、土豆、西红柿。
  他们只有两个人,也用不了多少菜,谭锦想帮忙,都没有下手的余地。
  岳铭晖把他赶到客厅:“去,随便干点啥,省的给我添乱。”
  谭锦撇撇嘴,跑到客厅,打开电视,手里却打开了本《象棋招式》,津津有味看起来。
  他们休闲时,岳铭晖总是变着花样想各种各样两人能玩的游戏,前一阵子他们打了很久的游戏,最近又回归传统,玩起象棋来。
  谭锦更喜欢围棋些,不过岳铭晖下不来,但象棋他还拿手,于是便买了副回来,整日下班回家,就是厮杀。
  岳铭晖确实聪明,他比谭锦玩得多,水平自然高,谭锦一开始总是输,不过他买了本招式大全,之后输赢,大概就是五五分,都讨不到好了。
  厨房里叮叮咚咚,能听到岳铭晖切菜的声音,他刀工顶好,做出来的饭,可谓色香味俱全。
  谭锦放下书,慢慢环视这个家。
  月前,在岳铭晖的劝说下,他退掉了自己租的房子,搬到岳铭晖这里,他没有什么不舒服与尴尬,只觉得他也时常不回家住,租间房子,很浪费钱。
  他来了之后,房子做了些微调整,鞋柜里摆上了两双拖鞋,客厅靠露台的小几上,也摆上了两个人傻兮兮的照片,窗帘换成蓝色,电视前的游戏机插着两个手柄,岳铭晖的大卧室里,又加了一组衣柜,每一个衣柜里,都有几身挺拔的警服。
  卫生间里挂着两条毛巾,放着两个牙刷,到处成双成对,这才是一个家。
  多好,谭锦微笑,多好。
  鸡汤的香味飘了出来,不多时,岳铭晖炒好豆角土豆,从厨房门叫他:“盛饭来。”
  谭锦很自觉,不做饭,盛饭还是要的。
  他跑到厨房,满满都是饭香,从柜子里拿出两个白瓷碗来,又拿了两个碟子给岳铭晖放到手边,电饭锅里的饭都已做好,白白莹莹散着热气。
  菜不多,一道蘑菇炖鸡,一道素土豆豆角,一道白糖西红柿,西红柿刚用冰箱镇过,咬在嘴里,酸酸甜甜很是可口。
  岳铭晖给谭锦加了块鸡肉:“尝尝味道。”
  谭锦咬了一口,鸡肉已经炖烂,入味正好,带着笑竖了个大拇指。
  “对了,”谭锦好像想起什么,含糊不清说,“我妈说,这周叫你去家里吃饭。”
  “啥……?”岳铭晖手里筷子“啪”地掉到餐桌上。
  “我妈说,这周叫你去里吃饭。”谭锦把嘴里的饭咽干净,不紧不慢地说。
  “哦,”岳铭晖慢悠悠捡起筷子,突然叫,“什么!”
  他站起来,想要去储藏室看看有什么好东西当见面礼,手脚都在哆嗦,谭锦把他一把拉回座位上坐好,皱眉说:“你咋吓成这样。”
  “能,能不害怕吗!”岳铭晖说,磕磕巴巴,“你也不给我点心理准备!”
  “要什么心理准备,不就去我家吃个饭,”谭锦斜了他一眼,夹了块香菇放他碗里,“快吃饭,那么多废话。”
  岳铭晖吃了口西红柿,酸甜冰凉的口感蔓延开来,他人也镇定下来,他父母早亡,谭锦家里也只有爹妈两位亲人,他们几个加起来,也才四个人,人丁不可谓不单薄。
  这样也好,从谭锦或多或少的谈话里,岳铭晖都能感受出,他父母对于他有多么愧疚,他们总想把最好的给他,时不时打电话叫他回家吃饭,心里一直关心着他,如今谭锦过得好,他们自然要见见他,见见他这个谭锦的同事、朋友以及爱人。
  不就是吃个饭,他相信自己,相信谭锦,也更相信养育出谭锦这样坚强性格的父母。
  吃过饭,谭锦收拾好碗筷,岳铭晖已经把家里的存货都研究了一遍,琢磨着给他爹妈带点啥过去。
  谭锦刚才看了几个招式,在客厅紧着喊他过去杀一盘,岳铭晖和他摆开阵势,专心致志研究起楚汉马炮来。
  这时已是盛夏,天气正热,百花盛开,浅蓝色的窗帘被晚风带出波浪,露台上,两个人正厮杀着对局,你吃我一个相,我杀你一个卒,却都不生气,时不时相视而笑,日子单纯而美好。
  坚强最终战胜伤痛,勇气已然面对心魔,春暖花开之时,我与你共谱恋曲。
  他们从陌生到熟悉,从熟悉到相知,一路走来,年华锦绣,幸福的曙光早已悄悄降临降临。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终于写完了,这个文很短,而且感情戏写的很跳跃很糟糕,感谢一路跟着看完的姑娘们!谢谢你们~~~~~
  最后感谢ljj评论的姑娘给出的bug意见:
  一是太阳下的鱼姑娘:
  谭锦使用的是“自我暴露技术”,跟当事人暴露自己的私事以求达到赢取当事人信任让当事人敞开心扉的效果。不过“自我暴露技术”一般在跟当事人关系比较融洽时使用,以求进一步了解当事人的内心。而且心里治疗和咨询是一个很长的过程,不是一天能治好的。
  二是木葉姑娘:基本上,未成年受害人作证的话,不一定非得出庭的,用照片做个辨认程序就行了……当然,这么处理也不错,佳佳是个坚强的好姑娘……
  这两处大概是常识性错误,但是剧情需要,就不做更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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