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ice body音译歌词:《夏花似锦》直播与包养女的两年生活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5/08 08:05:14

 

写在前面:

总有那么一个人值得用一生缅怀;

因此,还是那句话,持续更新,直到完结。

最后,谨以此文,献给那些未曾忘记的人。

 

1.

刚从澳洲学成回国时,我困惑了一段时间。

 

    真不知道当初干嘛要死乞白赖的为了一个女人跑到澳洲留学,结果整整四年光阴完全给坑害了去。

 

    说起这个叫黄子淇的女人,我上初一那会就认识,或许是青春期第二性征发育所致,真被她迷的个死去活来,以至于当初根本毫无考虑就随同她的脚步奔去了澳洲。

 

    就是这个没脑子的做法,还被我父母大大表扬一番,说什么多学习学习西方先进知识,也可提升提升自己的国际见识。

 

    去的时候俩人,回来的时候一人,输掉了所谓的爱情。

 

    现在看来,我还真他妈没什么脑子。

 

    铁哥们李阳知道我回了国,至此以后我总有赶不完的聚会。我也不排斥,喝酒吧,唱歌吧,好好的释放,这样坚持下来,我也真的释放的淋漓尽致。

 

    一次聚会上,李阳将我拉到一边,神秘兮兮的说:“锦城,一会带你去放松一下。”

 

    我狐疑的看着他:“放松什么?”

 

    他坏笑道:“咳,打打洞呗。”

 

   “算了吧。”

 

   “什么算了?”他惊讶的打量着我,像是看外星人似的。然后一只手搭在我肩上,小声道:“你放心,我找的妹子绝对上得了台面。”

 

   “算了吧。”我仍旧拒绝。

 

    他把手抽了回去,振振有词的说:“干嘛?难不成你打算做一正人君子?他妈澳洲四年你是白去了,西方文化也他妈没教会你性开放。”

    我不语,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口吻接着说:“你说你怎么就那么浪费资源呢?像咱们这种条件的,就得尽量不落后别人的占有资源,难不成你他妈的还真打算玩洁身自好?”

 

    这话说的我反而像个鹤立鸡群的另类?我一直寻思李阳这小子一米八二的个儿,怎么就瘦的跟个猴子似的,原来他是这么造的孽。

 

    其实我也不是啥正人君子,虽没花天酒地过,但也不能说完全没有恶习。至少走在街上某性感露肉的美女经过,我也会不自觉的瞟过去,希望发现那么点白花花的东西。

 

    我想偷窥欲,是每个男人天生就有的共性。但偷窥与坦荡荡的玩弄相比,前者是满足,后者是堕落。

 

    至少在我目前看来,女人是繁衍的支柱,不是物品。

 

李阳软磨硬泡很久我也没承他的情,散伙之后就独自回了家。

 

2.

    无所事事的日子也没坚持多久,老爷子看不惯我的闲散作风,与其当初出国的赞赏相比,现在他对我可谓是“深通恶绝”。

 

    就此,我毫无预兆的接到他的通知,让我提前准备准备,然后上岗就业。

 

    我不知道老爷子对我有什么安排,但我只能选择服从,不敢有任何异议。从小我就敬畏他,一个不苟言笑但从不缺乏关爱的成功男人。

 

    到了走马上任那天,我才知道老爷子是从我所学的专业上考虑,让我去负责他一家公司的投资部门,不过得从底层做起,绝不含糊。

 

    我倒是无所谓,反正在哪做,做什么都一样。最重要的是,我可以不和父母一起住,搬到离公司很近的一套房子里独自生活。

 

    其实这份差事在技术上也没什么挑战性,但说话做事的就必须得有艺术上的发挥才行。我每天都在一群经验老道的家伙带领下,去和某一些高干接触,换了一批又一批。

 

    咳,说到这些高干,有酒可喝,有奶可摸,有利可图。什么项目门槛高与低,都只是一个口头上的形式。

 

    而后,C市几乎任何一家高级会所我都荣幸的“参观”过。但“参观”并不代表我也要同他们一样去“临幸”一批又一批的陌生面孔,而这些陌生面孔总是那么的花枝招展,风骚卖弄。

 

    惹得淫笑声,不绝于耳。

 

    让我感觉比淫笑更加可笑的是,我竟然成了一个标准的“三陪”,陪吃、陪喝、陪玩,并且我还得随时随刻关心他们是否尽了兴。次数多了,我开始厌恶,觉得这些所谓高干其实玩的挺没档次的,哪怕是高级会所的鸡,她始终也是鸡,无论跟她睡过的人多么的有身份,这些人最根本还是人罢了,跟普通人一样没少了那根东西。

 

    相比之下,他们连李阳都不如,好歹这小子从不去沾染那些万人骑。

 

    但也有些特殊的,比如说一次照例的饭局下来,我正跟公司的老家伙们商量着带这批高干去哪玩乐,某厅赵厅长挺着大腹便便的肚子走到我身前:“李总,接下来的安排就免了吧。”(其实我的职位不是什么总,或许是因为都知道我是老爷子的公子,客气的称呼罢了)

 

    我有点吃惊,心想难不成这赵大厅长不好这口。赔笑道:“怎么?是不是晚辈今晚礼数不够周到,让赵厅长您不满意?”

 

    赵厅长艰难的提了提裤腰带,“哪里哪里,李总你这么说就见外了。”他指着身边的若干下属说:“我就不去了,带着他们去玩高兴就行了。”

 

    听他这么一说完,我有点无措。虽然是初次跟他接触,可接触之前我可是下了一番功夫收集情报的。

 

可今天,这赵大厅怎么一点都不按套路出牌呢。

3.

 

    但基于形式主义,我坚持邀请赵大厅长一同去,但他竟然比我更坚持的拒绝。

 

    我没了辙,只好向老家伙们求助。可老家伙们也没辙,都说还没遇到这种突发事件。无奈,我让老家伙们带着赵厅长的若干下属先去玩。然后我回到赵厅长跟前,献媚的说:“让您司机也跟他们玩去吧,晚辈亲自送您回去。”

 

    这次赵厅长倒没拒绝,打发走他的司机,很坦然的坐到了我的副驾驶上。

 

    一路上,我都说着些连自己都感觉恶心的奉承话,没办法,谁叫这合同还没着落呢?

 

    赵厅长也投桃报李的夸赞道:“李总,你也是个人才啊,名牌海归,这么年轻事业就做的这么大。哪像我家那小子,大学也没见认真读过,成天就知道混。”

 

    我赶紧谦虚道:“晚辈也只不过是从长辈那走了条捷径罢了,以后得靠您多多提携呢。”

 

   “彼此彼此,以后我家那小子大学毕业,还得靠李总给口饭吃才是。”

 

    这赵厅长果然圆滑,不愧是混迹官场多年的老狐狸,一下子就把问题推还过来。我只得义不容辞的回答:“没问题,您家公子毕业后只要愿意屈就,晚辈随时恭候。”

 

    赵厅长爆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从包里摸出一包烟,递给我一支后,自己又点燃一支。吐出一口烟雾后,语气随意的说:“那个李总啊,你年龄也不大,应该认识很多年轻女孩吧。”

 

   “怎么?”我试探的问。

 

    赵厅长潇洒的摆了摆手:“咳,也不是多大个事儿,就是顺便请你帮忙看看有没合适的,我想包养一个。”

 

    不愧是厅长大人,连这种话都说的这么直接呐!

 

    难怪刚才他一个劲儿的推脱,原来他也是明白人,与其去玩别人玩过无数次的高级货色,还不如找一个来孤花自赏。

 

    看来我的情报工作做的不够到位啊,竟然发生这样的让我万分为难的疏忽。

 

我年龄不大是不假,但我这从国外回来也就几月,自己本身也不是什么爱玩的人,去哪找那些年轻的还愿意被包养的女孩给他?

 

4.

 

    见我半天不做声,赵厅长有点尴尬的探问:“要是不方便就算了吧。”

 

    我脑子里“合同”两字一闪而过,赶忙接话:“咳,没什么不方便的,小事而已。”

 

   “真的?”

 

    我肯定的点了点头。

 

    赵厅长笑了起来:“我要求也不高,年龄二十到二十五之间,年龄大了不行,小了也不合适。最好是在校的外地大学生,懂事的,样貌只要过得去就行。”

 

    要求不高?妈的都说出这些个要求了还叫不高?不过想想也是,让谁选不都得首先考虑到这些要求。年轻、漂亮、安全——三大准则嘛。

 

  “咳,本来这种事也是上不了台面的,以前吧,我也包了个Y大的,挺喜欢那女孩的,可惜人家毕业了要回老家发展,我也不好强人所难,就给了笔钱让她回家了。”赵厅长悻悻的说。

 

    听这语气,我感觉的出来赵厅长对那“前任”确实是很喜欢的。这么说起来,这赵厅长还算是个有良心的人,虽说各取所需,最终也没能辜负人家不是。

 

    其实吧,像这类的为官者那才叫一个聪明,如果非要在某些事上死缠难打的,早晚得翻船,适可而止最好,天下之大,何愁没妞呢。

 

    车开到了赵厅长家楼下,他下车又一番玩味的跟我客套一番。我知道他话中有话,连连保证他那事我会放在心上。

 

赵厅长这才满意的道个别,然后转身上楼。

 

    一驶出小区大门,我就给老爷子去了个电话,将这事一五一十的对他说了遍。

 

    老爷子责骂了我一顿,然后用威严的语气对我说:“这么点小事你自己办了就行,以后没必要给我汇报。还有,你知道这赵厅长为什么不找其他人,却偏偏找你帮忙么?”

 

    我靠,我要是知道我还问你?当然,我可不敢这么跟老爷子说,于是连忙虚心的请教他。

 

5.

 

    老爷子说:“哎,你小子还是太嫩了点啊,那只老狐狸分明是用这事试探你,你一个年轻后生没有那么多老道的心计,现在官场竞争那么激烈,所以交给你办比交给其他人办更加放心。顺便说一下,这种不能搬上台面的事你能办好了,那么就值得他信任,以后大家办事就可以更加直接。”

 

    原来如此,老爷子这番话让我茅塞顿开。

 

    可是这种女孩让我去哪找去。难不成我走上街,看谁年轻漂亮,就上去问她愿不愿意当二奶?这不是岛国AV星探的伎俩么?咳,要真是在岛国,这事就好办多了。

 

    往后几天我上班一直都在想着这个难题。凑巧的是,李阳那小子给我来电说一起吃晚饭,我顿时来了主意。

 

    下班后,我马不停蹄的直奔李阳说的那家饭店。刚进到大堂,就见他向我招手,我往他那一望,发现他旁边还有个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女孩,妆化的挺妖艳的,我不是很喜欢这种。

 

    坐定后,李阳带着戏谑的对我说:“哟,李大少爷,看不出来现在越来越上轨了啊。”

 

    我知道他是笑话我穿着一身西装就来了饭店,但我也没办法,我赶的急也没能回家换一身衣服。我往他肩上一拍,正色道:“你就别跟我开玩笑了,哥们我现在烦心着呢?”

 

   “怎么了?”

 

    我示意他将耳朵靠近,然后凑到他耳边把赵厅长所托内容告诉了他。

 

李阳听完之后,一拍大腿道:“靠,我以为多大个事儿呢?小问题。”

 

    我怀疑的看着他。

 

    他给我倒上一杯酒,说:“这事包我身上,放心喝酒就是了。”

 

    我没急着举起酒杯,不确信的问:“你真能找到?”

 

   “你就放一万个心吧,我李阳是什么人?能力没你强,但认识的妹子可不少。”

 

听他这么一保证,我心里豁然开朗,抓起酒杯也顾不上碰杯就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后,李阳也不知道抽的哪根筋儿凑到我耳边小声说:“要不,给你也来一个?”

 

   “来什么?”我有点糊涂。

 

   “靠,你也不喜欢那些场合,干脆你也包个妹子得了。”

 

    我赶忙摆了摆手。

 

   “怎么?难不成你打算禁欲?”

 

    靠,这小子不说还好,这么一说算下来,自打从澳洲回来后,我也差不多有四个来月没开过荤了。可真要让我学他那样不停换人不停打炮的宣泄法我也不可能去做。

 

    见我没反驳,他越说越来劲儿:“说真的,给你也找个?不就花点钱么,又方便又干净的。”

 

   “那我还不如去谈个女朋友。”

 

   “靠,这都什么年代了?你还他妈的相信爱情这种东西?”他一脸愤恨的看着我。

 

   “那我该相信什么?”

 

    李阳默了片刻,随后指着自己裤裆对我说:“比起爱情那玩意儿,我他妈宁愿相信它。”

 

    我一个中指直接甩了过去。

 

    其实吧,从李阳身上我就能深刻的理解到女友和炮友的区别,因为一顿饭下来,至始至终,他都没把他身旁的那位妖艳女介绍给我认识,我也不好主动去问他,毕竟那位昙花一现的女子我也没必要认识。只是我有点佩服那位妖艳女,她可真沉的住气,至始至终都只是自顾自的吃着饭菜,没插过一句话。

 

    话说李阳这家伙虽然生理上靠不住以外,品性上却是个非常可靠的人。这不第二天我还没起床,他就来了电话。要不是他说人找到了,叫我去“面试”,我非得灭了这个扰乱我周末打算睡个大懒觉的二货。

 

    确定好地点,我起床洗漱打扮一番就出了门。

 

    李阳地点选的很好,一家环境不错的咖啡厅,交通也很便利。而且包间也选的不错,靠着墙角,不容易被人打扰,毕竟接下来的“面试”对我来说也不是什么好声张的事。

 

    我刚在李阳身旁坐下来,李阳就指着坐在对面陌生女孩跟我介绍:“这位是夏小花,C大的。”

 

    叫夏小花的女孩向我点头示意,脸上挂着一丝羞涩。我略带尴尬的笑了笑算是回礼。

 

    这样的气氛让我感觉有点不舒服,估计还得要一会才能逐渐适应。

 

    这时,李阳站了起来,对我说:“你们聊吧,我有事就先走了。”

 

    我一个想揍他一顿的眼神扔了过去,但他似乎毫不在意,说了句“回见”就一溜烟的跑了。

 

    我心里将李阳诅咒了一百遍,但诅咒之后又觉得毫无意义。本来我就是请他帮个忙,这不人家帮忙把人找好了,接下来就是我接手才对,这么理起来他离开也没啥错不是。

 

    我重新将眼神放回到对面那个叫夏小花的女孩身上。她穿着挺朴素的,套着一件挺普通的白色的羽绒服。齐肩的头发,脸上也没妆容,就算有,也没明显到让我一眼就能够看的出来。

 

    总之给我的一种印象就是挺邻家女孩的。

 

    她的眼神同样对着我,目不转睛的,似乎也正在打量着我。我发现气氛有点不对,这“面试”会整的跟我的相亲会似的,我赶忙咳嗽了下,起先开口道:“夏小姐对吧?”

 

    她点了点头。

 

   “我叫李锦城。”我本来打算伸出手,但想想还是算了,没必要搞这套。

 

    我接着问:“你今年大几呢?”

 

   “大二。”她声音不大,绵绵的,很耐听。

 

    我发现这么一问一答现在就有点偏题了,干脆直接问道:“言归正传吧,说说你的要求。”

 

    她想了想,回答说:“价格合理就行。”

 

8.

 

    本来对这个叫夏小花的第一印象还不错,可听到她这话后,我内心突然生出一丝鄙夷。

 

    不过转念一想,我们是在“面试”,不是面试。我的目的很明确,她的目的也很明确。我何必做的那么客客气气,又何必以我的看法来判断价值。

 

    我摆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问她:“那你觉得一个月多少钱才算合理。”

 

   “五千。”她回答,但语气显得不太自信。

 

    五千?哈,真可怜的一个数字,他妈的想了半天就想到这么点钱。

 

   “我不想奢求什么,我只要五千,多了我也不会要。”她提醒我。

 

    我估摸着她一定觉得自己开出这个价格我是嫌贵了,但她不知道我是嫌低了。当然,无论贵还是低,这都不是我所关心的。

 

    想到这里,我补充道:“李阳应该告诉你,要包养你的人不是我吧。”

 

    她点了点头:“我知道。”

 

   “那好,你看我们是不是该去见见你的主顾?”说“主顾”二字时,我声音很轻。

 

   “现在不行,下午吧。”

 

    我想她是不是还没做好心理准备:“那好,下午就下午吧,记个我的号码,你准备好了就跟我提前说声。”

 

    交换手机号码后,我向她示意离开,她“哦”了一声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我这时才发现她下身穿了条深色牛仔裤,脚上套了双白色旅游鞋。

 

    我第一反应是这个叫夏小花的女孩应该不富裕,其实这个想法挺多余,要是富裕的话谁又会选择被人包养呢?既不光彩又会失去本性。但这已经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从她那句“价格合理就行”之后,我们就都不用再考虑其他。

 

9.

 

    我走在前面,她跟在我身后,保持着不长不短的距离。我时不时会回头向她看去,发现她眼睛总是看着地面。走出咖啡厅大门时,我又一次回头看去,没想到她的眼睛这次是正对前方,刚好与我四目相对。

 

    为了避免尴尬,我的大脑迅速反应到:“你去哪?”

 

   “回学校。”

 

   “需要我搭你一程么?”

 

    她笑着摇了摇头。

 

   “好吧,到时联系。”说完,我转身去了停车场。

 

    随后,我给赵厅长去了个电话,大致的汇报了情况。电话那头的他有点愉悦,连说“这才几天啊,没想到这么快,你真是费心了”,还说“李总啊,你算是帮了我个大忙咯,这个人情我记下了”。

 

    听到他这么说,我也就坦然了。心想这下合同就只剩下他签上字那么简单了。

 

    中午我约李阳吃的午饭,饭间他告诉我关于夏小花更多的信息。我这才知道她刚满的二十,家是Q城农村的,在学校表现也很好,真不知道为什么会选择这条路。

 

   “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我们这样,你也别去想人家怎样,要怪就怪这社会。”李阳似乎看出我的心思,给我来了这么一句。

 

    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是应该怪社会。但是我又不完全认同这种观点,究其根底社会也是由人组成的,如果社会变的残忍,那完全是因为人没了人性。

 

    李阳在饭后想拉着我去K歌,我犹豫了下就答应了。

 

    李阳似乎对我这个决定表现的很开心,一路上,他都叽叽喳喳的对着电话说个不停。

 

    我有强烈的预感,这K歌决定不止我跟他俩人。果然,到了地点,三男五女一共八人站在歌城门口等着我们。

 

    男的有一个我认识,叫阿强,是李阳的大学同学。至于女的,我全都没见过。

 

    这样的安排真喜剧,李阳是下定决心要一对一的搭配。

 

10.

 

    其实我也真佩服李阳和他的那群战友。敢情这不是来唱歌的,而是来接吻。一个个跟搞比赛似的各自抱着一女孩玩着舌吻,之间手也没空着,在对方手上不停游走。

 

    这种场合之下,我倒像个特殊存在一般坐在沙发上喝着啤酒。至于李阳推给我的那个叫小静的女孩,一脸哀怨的坐在我旁边,抽着闷烟。

 

    我估计这女的心里准在想,怎么这个傻逼男就他妈那么不着调呢。

 

    李阳终于败下阵来,朝我这边望了一眼,然后走过来将小静打发开,凑到我跟前小声的问:“怎么?你不喜欢?”

 

    我微微点头。

 

   “你别多想啊,这小静我们都没碰过的,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她,那几个女的带来的。”李阳显然会错我的意思。

 

    我心想,这第一次见面就敢这么乱来呀。要是我他妈也是一狼的话,估计失身都只是时间问题。

 

    好在,这时我感觉电话在震动,赶紧从包里掏出来一看,是夏小花。

 

    我走出包间,接了起来。

 

   “是李锦城吧。”电话那头的夏小花轻言细语的问。

 

   “恩。”

 

   “我在哪等你呢?”

 

   “你在哪?”

 

   “还在学校里。”

 

   “那我来接你吧。”

 

   “不用了,”她拒绝的很迅速,“你跟我说个地点,我自己过来吧。”

 

    既然她这么说,我也不好再坚持:“那好吧,还是上午那家咖啡厅。”

 

    挂断电话后,我给赵厅长也去了个电话,跟他说人约好了,然后提议我直接接他过去。

 

    赵厅长想也没想就同意了。

 

 

11.

 

    我跟李阳告辞,他知道我这事的重要性就没挽留。几经周转后,差不多花了近一个钟头我才和赵厅长来到上午去过的那家咖啡厅。

 

    我正打算给夏小花去一电话,却不想来了一条短信,是她发的,说她已经在咖啡厅里了,还是上午那个包间。

 

    我带着赵厅长走过去,进到包间后,我象征性的把他们互相介绍一番,然后跟赵厅长寒暄几句就准备离开。

 

    赵厅长也没有要留我的意思,显然到了这一步,他希望我回避更好。敢情我这屁颠颠的当了“媒婆”,还得屁颠颠的消失。

 

    临走前,我看了一眼夏小花,她显得很紧张,比之上午更加紧张。因为眼神中的怯意在我看来,丝毫没有掩饰到位。

 

    我猜不出她这眼神之中带着何种含义,就如同我不知道她到底面临着怎样的窘迫才选择走这条路。

 

    我只知道,过了今晚,她就是别人的女人,那个大腹便便,年龄能做他父亲的人的女人,而且除了钱,什么都得不到。

 

    一直到我将车驾驶到公路上时,我都能感觉有那么一个挥之不去的身影,我想不通为什么会作贱到如此地步,满脑子全是那个鄙夷可悲的人。

 

    天色已经接近黄昏,我连吃晚饭的想法都没有直接回到家中。躺到床上,心中总有那么一丝难以平静的不安。

 

    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想了很久,终于想明白,为了本性,为了不想一个人间接因为我而失去人最正常的一面。

 

    我猛的一个翻身从床上坐起,出了家门。

 

    我一边开车一边赵厅长拨去了电话,接通后,没等对方开口,就直接说道:“赵厅长,您现在在哪?”

 

   “在酒店呢?怎么?”

 

   “哪家酒店?”

 

   XX酒店。”

 

   “房号多少?”

 

   501。”

 

   “我马上过来。”

 

    或许赵厅长还没能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电话就被我挂断。

 

12.

 

    我迅速的到达酒店大门,也顾不了去停车场,直接将车往街边一停就往501号房跑去。就像一名救火队员似的不顾一切。不过此刻,更像是救一场不知道发没发生的欲火。

 

    还好,当我敲开501号房门时,里面一切都很整洁,没有一丝凌乱,赵厅长裹着浴巾,头发微湿,浴室里传来水声,应该是夏小花在里面洗澡。

 

    看这情形,我要是晚来一步,就无法挽回。

 

    赵厅长或许还没能想到我的出现是为了破坏了他的春宵一刻,满脸堆笑的看着我:“什么事把你急的?电话里说就可以,非得亲自跑过来?”

 

    我有点喘气的回答:“这女孩没戏了。”

 

   “什么没戏了?”他不解的问。

 

   “她男朋友知道了,也不知道是怎么搞到我的电话的,威胁我说如果一小时之内不把她女朋友送回去,就到我公司去闹。”

 

   “不可能吧。”他不相信。

 

   “我这不也是怕事情闹大,才赶紧过来找您商量的嘛。”

 

    赵厅长也不搭话了,径直走到沙发上坐下,给自己点上一支烟,陷入思考中。

 

    见赵厅长这举动,我心眼反倒有点吊到嗓子上了,丝毫没有刚才说出那番陈辞时的毫不畏惧,我怕他左思右想之下会识破我的小伎俩。

 

    其实生意上的损失都是小事。如果翻脸的话大家很可能都下不了台面。怎么说这事也是我同意给人家帮的忙,现在又在这里黄人家的好事,特别是暧昧不清的酒店房间里,难免有点说不过去。

 

    默了半晌,赵厅长终于再次开口说话:“人你可以带走,但你必须得给我个交待。”

 

    我明白他是话中有话,说:“我会给你交待的。”

 

    赵厅长将烟头掐灭,走到我面前:“好,这可是你说的,希望你说到做到。”

 

    我点头默认。

 

    这时,夏小花也从浴室里走了出来,她依旧将那身来时的衣服套回身上,有点不可思议的看着我。

 

    我走向前去,也没顾的上她的惊讶就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对着赵厅长说了声“谢谢”后就强行拉着她离开房间。

 

13.

 

    一直到出酒店门前,夏小花都没有表现出丝毫反抗,像只温顺的绵羊,对我此行目的,此时行为,不闻不问。

 

    可出了酒店大门后,她一下子从我手里挣脱开,面带愠色的瞪着我。

 

    我拉开车门,对她努嘴道:“上车。”

 

    她纹丝不动。

 

   “快点上车。”我命令。

 

   “干嘛啊你?”她终于提出自己的疑问,只是那语气与她的脸色丝毫没有默契。

 

   “我是在帮你。”我大义凛然的说。

 

   “帮我什么?”

 

   “本性。”

 

   “什么本性?”

 

   “不想拉你下水。”

 

    她轻蔑的说:“可不也是你推的么。”

 

   “我反悔了。”我弱弱的说。

 

    她笑了,笑容带冷,转身就走。

 

    我拽住她,她挣扎,越加剧烈。

 

    就她这一米六五都不到的瘦弱身躯,又怎么可能拽的过我这一米七五的男人。我不由分说的将她拉上车,迅速关上车门。

 

    一路无言,我也找不出任何可说的话,夏小花的脑袋偏向窗外,估计心里恨透了我。

 

    我能怎么办?我宁愿她恨我一辈子,也不想因为我把她推进火坑而让自己愧疚一辈子。

 

    我突然发现她的肩头在微微耸动,趁着应路灯照射而倒影在玻璃窗上的脸庞,我看到她的眼泪顺着脸庞滑落。

 

    她在哭,哭的默默无声。

 

14.

 

    我有点不忍,缓缓道:“对不起。”

 

    她没理我。

 

   “对不起。”我接着说。

 

    她用手擦掉眼泪,依旧撇着头,“你混蛋。”她抽咽着说。

 

   “对不起。”

 

   “给我希望的是你,让我绝望的也是你。”

 

   “对不起。”

 

   “你以为这样就不会害了我?”

 

   “对不起。”

 

   “我不要对不起,我要钱。”她突然转过头,怒吼一般的瞪着我。

 

    我一脚踩住刹车,同时愤怒对她吼道:“你要多少,我给你。”

 

   “我只要我自己赚的钱。”

 

   “如果靠那样赚回来的钱,那不叫钱,是铜臭。”

 

    真不知道这人脑子里装的是什么?我承认,是我介绍她去的,可我及时纠正了,再大的错误也因良心而弥补了。

 

    她看着我,眼神中的愤怒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我们开始沉默起来,过了好久她才又一次说道:“你混蛋。”然后打开车门跨了出去。

 

    她已经走出十米有余,我拉开车门小跑上去,拉着她的手臂将她身子扯向我,混蛋的脱口而出:“那我包养你。”

 

    说出这话时,我就后悔了。但来不及细想为什么后悔,此刻我更迫切的等待着她的回话,我想知道她会给出怎样的答案。

 

    她斜着头,望着我,表情很平静的说:“你别那么自以为是。”

 

   “我包养你。”我再次强调,虽然心中不是那么坚定。

 

   “我现在想回学校了。”她转移话题。

 

   “那我送你回去。”

 

   “不用。”

 

   “我送你。”

 

   “真的不用。”她坚决,挣脱我后又一次迈开了步子,离开的背影如同表情那般平静。

 

15.

 

    我回到车上静下心来思考,还好,在这段静悄悄的新城区支干道上,没有太多过往汽车的噪音扰乱我此刻急需的一点平静。

 

    我现在知道为什么会后悔了,把夏小花往火坑里推的是我,然后救她出火坑的也是我,现在我又再一次把他往火坑里推,换汤却不换药。这前前后后,我却没细心的思考过她是否愿意,像个野蛮人一样自编、自导、自演。

 

    冷静后,理智恢复过来,话已经说出口了,但我更希望那话如同雾气一般,看的见摸不着,始终会散去。

 

    第二天,我还在憨憨大睡中,昨晚想了太多导致很晚,身上每一个神经器官都累的快塌下。

 

    手机铃声跟作对似的的响个不停,哪怕我挂了一次又一次,它仍不肯罢休。我不耐烦的接起电话。

 

   “昨晚你说的还算数吗?”那头,是熟悉的声音。

 

   “什么?”还没完全清醒的脑袋总会暂时性的短路。

 

   “你说你包养我。”她提醒我。

 

    我傻了几秒,有点心虚,嘴上却回答:“算数。”

 

   “那咖啡厅见。”

 

    我知道她说的是那家咖啡厅,可是见与不见,却不是去咖啡厅那么简单。

 

    最终,我还是去那家咖啡厅。仍然那个角落,那个包间。我甚至有点迷糊,这是凑巧,还是注定走不出那个位置。

 

16.

 

    再次见到夏小花时,她少了往日的羞涩与怯意,也没了昨晚的愤怒与平静。只是带着很淡然的笑容,比平静更胜一筹的淡然。

 

    我突然发现这一次我比之前更加清晰的看清她,大眼睛,窄窄的双眼皮,笑起来淡淡的眉毛微微耸着。

 

    坐下后,她问我:“你喝什么?”

 

    我说:“随便。”

 

   “我请客。”她赶紧强调。

 

    我笑了,不是嘲笑她这个举动,而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蓝山吧,我做主了。”她挺我拿了主意。

 

    我点头。

 

    当一杯冒着热气的蓝山咖啡被我拿到手上时,我问她:“想好了?”

 

    她不否认的点了点头。

 

   “什么时候开始?”

 

   “越快越好。”她显然会意。

 

   “干嘛那么急?”

 

   “我需要钱。”

 

    说这话时,我发现她眼神中没有贪婪,很是复杂,“多少?”我问她。

 

   “还是那样吧,五千就行。”

 

   “我给你一万吧。”我想都没想就加大了价码,我总感觉五千是个可怜的数字,而一万至少在可怜基础上捎带我的一丝愧疚。

 

    她摇头,说:“五千就够了。”

 

    我诧异,似乎完全摸不透她了:“我想不通你是真的需要钱,还是喜欢钱。”

 

    她啜了一口咖啡,说:“我需要钱,也喜欢钱。”

 

    这话回答的很聪明,也很坦白。至少此时,我少了最初的那丝鄙夷。

 

昨晚我想明白了一些,当某些事物明码标价摊出来后,就只是场简单的交易。而交易中,没有谁好谁坏,都只是各取所需。

 

    如果她取的是财,那我取的又是什么?

 

17.

 

    说实话,我现在又挺佩服她的。在此交易中她那么的诚实,没有一点遮掩,这好过虚伪,反而让我多了一份坦然。

 

    我发现她欲言又止,问她:“还有什么要求你就提吧。”

 

   “能不能给我预支三天假,我有点急事需要处理。”

 

   “好。”

 

   “可不可以预付我半年,我急需这笔钱。”

 

   “好。”

 

   “包养期限为两年半。”

 

   “好。”

 

   “为什么全是好?”

 

   “我觉得没什么不好。”

 

   “你也可以提要求的,只要我能做到。”

 

    我摇了摇头,其实她真的很聪明,她用了“能不能”“可不可以”这七个字,这说明她是以一种恳求的态度在跟我说,既然如此,我又有什么不同意的呢。

 

    她从包里翻出一张叠好的纸和一支笔,将纸递给我:“这是我写的一些协议范围,你要不要看看,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你可以改改。”

 

    我没接,跟她说:“不需要这些。”

 

   “那怎么可以?如果我拿了你预付的钱不认账怎么办?”

 

    我打趣的说:“不认账就不认账呗,我也不缺这点钱。”其实我心里更想说的是“我相信你”,但最终换成了这句,前面我做的够让她感激的了,不管她是否会感激,那都不是我想要的。

 

    她有点半开玩笑的意味说:“你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

 

    我笑了笑,提议说:“时间不早了,我请你吃个饭吧。”

 

   “不用了。”她回答的很干脆。

 

   “你请我喝了咖啡,我也得回请你才是。”我坚持道。

 

   “好吧。”

 

    最后结账时,这咖啡确实是她请的,价格或许对她来说并不便宜,但我没争也没问。

 

18.

 

    午饭是她选的,一家街边小店,吃的很随便。

 

    我突然有点迷糊,事已至此,我该怎么进行下去呢?

 

    我记得在澳洲时,有一长的挺魅力的同胞,口才也很好。当时追她的女孩不少,各类人种都有,可他却坚持单身,同时坚持与喜欢的他的女孩完成神圣时刻,似乎一个也没落下过。

 

    后来他告诉我,说两性这东西,不靠谱。买了票,就很难退的了票。倒不如直接上船,如果晕船,就赶紧下船。

 

    我反驳他,说你这是借口,你无非就是想不停的上船,再不停的下船。

 

    他没否认,反而问我,难道你不觉得现在这时代就这样么?感情是感情,性是性,如果非得将两者放到一起,那就叫感性。他只是选择了不单纯的做法,宁愿只取后者,也不做一个感性的人。

 

    联系起来,对于包养这个做法,完全由金钱做筹码,换取所谓的性,形成相辅相成的结果。而夏小花,是否让我走向一条不单纯的道路呢?

 

    或许,不讨论事件开端,男人始终都会迷失在用下半身思考的意识里面。只是现在我还没能走到那一步,也许迟早会。

 

    饭后,夏小花倒没再拒绝我提出送她回学校的要求。只是到了她学校大门时,她有点神经质的左顾右盼,似乎等待着某个时机。没多久,或许这个时机出现了,她拉开车门,对我说了句“再见”就急匆匆的下了车往校门里面跑去。

 

    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我无奈的叹了口气,给李阳去了一电话,说请他喝酒。这小子倒也乐意,定了家档次很高的酒楼,让我直接过去。

 

19.

 

    我原本以为李阳今天又得带着个新面孔来,但见到他时,才发现就他一人。

 

    我笑他,说你小子怎么了?莫不是打算从良?

 

    他说这两天不知道怎么的,发现身体有点虚,所以打算休息一段时间。

 

    敢情这是纵欲过度了啊!

 

    推杯换盏间,我把和夏小花的事向他全盘托出。

 

    他表情突然一惊,过了好久才释怀的笑道:“哎呀哎呀哎呀,李大少爷他妈也学会开窍了啊。”

 

   “什么意思?”我糊涂的看着他。

 

    他咂了一口酒,说:“之前我叫你包养一个,早他妈答应了不就没事了,非得绕这么大个圈子。”

 

    我明白过来,一个巴掌拍到他脑门上,正色道:“你小子就不能正经点?”

 

    李阳揉了揉脑门,嬉笑的说:“咳,我说你小子,平时跟咱装老实。没想到你还是见色起意了吧。”

 

   “滚你妈的见色起意。只有你这生殖器狂热崇拜者才他妈会见色起意。”我笑骂道。

 

    李阳也不反驳,收回笑容一脸正经的看着我:“赵厅长那边怎么说?你家老爷子不知道吧?”

 

   “没呢,老爷子要知道了非得扒了我的皮不成。至于赵厅长那边,他让我给个交待,无非就是图利么。”

 

    李阳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奉劝道:“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玩玩就行,千万别当真,权当搞扶贫工程。”

 

    扶贫工程?呵,亏他说的出口,一个以牺牲他人本性,换取他人生存的做法,这哪是扶贫?分明就是趁火打劫。

 

    这个过程,打劫者将是我,而牺牲者则是夏小花。

 

20.

 

    周末假一完我就回到了公司,继续着手处理赵厅长的那个项目工作。

 

    经过夏小花那么一出,赵厅长坐地起价,把原先谈好的配额直接翻了一番。

 

    为这事,老爷子开始问责公司所有参与项目的人马,我想都没想就一人主动全拦了下来,老爷子将我叫到办公室问其原因。

 

我将事情经过稍作一番修改后跟他如实汇报。老爷子听了后将我骂的狗血淋头,说“喂狼”也不是这么喂的,整整翻一番啊?

 

    没办法,老爷子骂什么,我就只得听什么。谁让我当初答应赵厅长会给他个交待呢?只是没料想到他会这么大的胃口。

 

    最终我们还是妥协了,赵厅长非常满意的在合同上签了字,似乎与之前所发生的事比起来,利益始终被人看的更加重要。

 

    这事从前到后算是给了我个深刻教训,也忙的我够呛,自从签了合同后,我就得立马开始做项目的动工计划,以至于我都忘了还有夏小花那事。

 

    大概是星期四下午下班回到家后,我接到了夏小花的电话,她告诉我说她的事情处理完了,问我需不需要她现在过来。

 

    我这才想起前几天她向请了三天假去处理一些事情,看来事情处理完了,我们的协议也就开始正式生效,虽然只是口头上的协议。

 

    我想了想,然后跟她说了住址,让她自己打车过来。

 

21.

 

    不到一小时的时间,大门响起了门铃声。

 

    我径直打开门,夏小花出现在我的面前,脸上带着很深的倦意。我招呼她进来,然后转身走到客厅沙发上坐下。

 

    等我坐下后,却发现夏小花仍然站在门口,没有进来的意思。我有点纳闷的看向她,问:“你不打算进来么?”

 

她不好意思的提醒我:“没拖鞋。”

 

    我意识到我疏忽了,对她摆摆手道:“没事,进来吧。”

 

    她这才蹑手蹑脚进门关门,然后走到我的身前。我赶紧往旁边挪了挪,示意她请坐。她点了点头在我身旁坐了下来。

 

    她双眼盯着电视机屏幕,两只手按在大腿处的挎包上,看上去有点局促不安。

 

    我打破沉默道:“你吃饭了吗?”

 

   “吃了。”她回答。

 

   “我还没吃呢?”我随意的说。

 

    她“簌”的一下站起身来:“你家里有什么吃的吗?我给你做饭去。”

 

    我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紧接着摇了摇头。

 

   “那我出去买,回来给你做饭。”她提议道。

 

   “不用了,直接买点熟食就行。”

 

   “那哪成,还是我给你做吧。”她坚持。

 

   “好吧。”我妥协。

 

   “你喜欢吃什么啊?”她又问我。

 

   “土豆。”

 

   “除了土豆呢?”

 

    我仔细的想了想,回答:“还是土豆。”

 

 

 

22.

 

    夏小花回来时,跟我打了声招呼后就去了厨房。

 

    后来我发现,她并没有傻傻的只买了土豆,虽然我只说过土豆。

 

    土豆烧排骨、番茄煎蛋汤、以及炒了一个我连名儿都叫不上来的青菜。被她一一从厨房端到了客厅的茶几上。

 

    随后,她又将一碗盛好的饭摆到我面前,给我递上一双筷子,客气的说:“没几个菜,也不知道味道合不合你口味。”

 

    我像个美食家一样夹起一块土豆送进嘴里细细品味。

 

   “唔!味道不差呀,真不错。”我由衷的称赞她。

 

    她笑了,很温和。显然是因为我的认同而放下了心。

 

    其实我也不是很饿,但我还是吃了两碗米饭,我尽量不浪费她的劳动成果。

 

    饭后,她开始收拾碗筷。我突然看见她手指上的有一条血口,红的很入眼。

 

    我叫住她,然后从茶几抽屉里拿出一个创可贴,亲自为她贴上。其实我不用问也知道,这是她刚才切菜造成的。不为什么,仅仅只是为我做一顿晚饭。

 

    而后,我继续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夏小花在浴室里洗澡。当浴室门被推开后,一股热气也随之冒了出来,同时出现的还有穿着睡袍的她,一头微湿的头发披在肩上,面带红润。

 

    我盯的有点呆,直到她埋着头不敢看我,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唐突。

 

    俗话说,饱暖思淫欲,我不知道现在她心里是不是这样的看待我。

 

23.

 

    我有点心虚的撇过头,假装看起电视,但心里乱糟糟的。

 

    夏小花蹑手蹑脚的走到我身旁坐下。比之前靠的更近,身上沐浴露的香味挥发出来,直扑我的鼻子。牛奶味的,并且还是用我的。这样一来,气氛显得更加暧昧。

 

    她也一言不发的盯着电视机,我心里琢磨着她会不会是在想让我主动着点。我承认,作为一个身体没病生理也没病的男人来说,有那么点小九九是很正常,可小人与君子就在这么一思量之间。

 

    不过转念又一想,我他妈是不是有点矛盾过分了,心照不宣的大家都明白,咱俩之间就是包养关系,我真把她咋了,那不也应该么。

 

    想着想着,一股无名火开始涌了上来。我赶紧掐了大腿一把,提醒自己保持清醒。然后起身对她道声“晚安”就奔自己卧室去了。

 

    终于逃也似的回到卧室,这个过程对我来说不太容易。试想,一个活脱脱的“到手之物”,放到嘴巴不啃,反而还假装清高的回避,放到大部分男人面前,人家都得说你有病。

 

    我刚躺到床上,忽然听到客厅里电视机的声音戛然而止,紧接着是点灯开关被摁下的声音,随后拖鞋沙沙声离我越来越近,直到房门被推开。

 

    夏小花再次出现在我的卧室门口,两只眼睛像是审问罪犯一般直盯着我,我望着她吞吞的问:“有…有事吗?”

 

    她不回答,双手突然利索地褪去睡袍。

 

    一尊“洁白无瑕”的酮体瞬间映在我的眼帘之中,敢情,她里面什么也没穿。

 

    就好像,她早已经为此做好准备,等待着我这头饿狼将她扑倒。

 

24.

 

    遇到这种猝不及防的情况,估计任何一个带把的生物种类都会血脉卉张。我也不另外,全身的血管都快爆炸似的,全身热的发滚,就连下面那家伙管也管不住的扩张到了极限。

 

    我“突”的一下从床上翻身而起,像头洪水猛兽似的一把将她拦进怀中,贪婪的亲吻她。额头、眼睛、鼻子、嘴唇以及脖子,深怕漏掉任何一个地方。

 

    突然,我感觉有水掉到我的脸上,带着暖意。抬头一看,发现她豆大的泪珠“唰唰”的从眼睛里直往外冒。我开始清醒过来,离开她的身体,坐回床头。

 

    我不敢再看她,从抽屉里拿出一支烟给自己点上,轻轻的说了声“对不起”。

 

    她或许还在哭,但是无声,屋子里安静的要命,掉根针或许都能听到。

 

    还好,还好女人的眼泪真的是一种杀器,连昏了头的欲火都能杀掉。

 

    一直到我吸完整支烟,我俩都没出过声,我坐在床上陷入思考,她仍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气氛变得非常尴尬。

 

意料不到的一幕发生了,她走到我身前,坐到我大腿上,竟然——竟然开始主动吻我。

 

    我不知道她此时的行为到底是为了什么,但我已经十分清醒,劝告自己不能犯傻。想着我赶紧将她推开,几步跨到门前,对她说:“你就这凑合睡吧,我去客房。”

 

    那一晚,我们的确什么也没发生,只是我想了很久都想不明白。后来她告诉我,从她收了我钱的那天开始,她就觉得自己下贱。然而真要面对回报自己身体时,却开始犹豫了。因为她想,一旦真跨出这一步,就彻彻底底成了一个下贱的人,但最后,她说服了自己,既然拿了钱,总得牺牲点什么才行。

 

25.

 

    这事过后,我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她,其原因是心里总有点耿耿于怀。

 

    我想我与李阳最大的区别就是我不完全属于一个下半身思考的人,至少我不会强求去占有,哪怕欲火焚身。

 

    但同时我也得承认,我被夏小花那晚反反复复的举动弄的不太愉快。或许我是介于下半身思考与非下半身思考的生物种类——从不主动去寻找机会,但机会来了,却希望痛痛快快的。

 

    又或许,我只是没想通一个投怀送抱的人怎么可以表现出痛下决心的样子。

 

    现在我有点明白了,当时的清醒是极力让自己保持回一个正人君子的形象,但那更像是一种屈辱,用金钱获取的一种屈辱,然而还不是那么顺利的屈辱。

 

    我发现突然有点想念黄子淇了,无论当初决定从澳洲回来时心里有多么的怨恨,此时已过去近五个月,所有的怨恨都烟消云散。

 

    但我又不敢跟她联系,她对我来说,是一心想贴近的人,然而事实是,最终抛下我的人也是她,并且抛的那么决绝。

 

    这月的月末,是外婆的大寿,老妈早早就通知了我。

 

    外婆跟着舅舅一家住在老家P县,其实说是老家,也只不过是C城下属的一个县,一小时不到的车程。

 

    我小的时候,父母忙着创业,那时都是外婆带的我,因此我跟她特亲近。也因此我可以心无旁骛的回老家给她祝寿。

 

26.

 

    我在外婆大寿日头天下午驾车过去的,到了楼下是弟弟阿文接的我,一年不见,这小子在个子都比我还高了一截。

 

    进了家门,就看到外婆拿着两件皮草在那比划,她笑着招呼我过去,然后问:“城城,你说我穿哪件好看?”

 

    我奉承的回答:“您穿哪件都好看。”说着,走到外婆身后,给她按摩着双肩。

 

   “你逗我开心是吧。”外婆一脸慈祥,“你要真想让外婆开心,就赶紧给我带个回来。”

 

   “什么?”我装糊涂。

 

   “女朋友啊,人家隔壁小唯都给她妈带了回来。”

 

   “咳,这个急不得,要缘分的,再说我还年轻呢。”

 

   “还年轻?要是解放前孩子都好几岁了。” 外婆又开始回想当年,喋喋不休的让我没法争辩。

 

    外婆突然面前惊喜的对我提道:“我认识一挺不错的姑娘,要不哪天外婆安排你俩见见面?”

 

   “算了吧。”

 

   “我说真的,见个面吧,保准儿你喜欢。”说这话时,外婆脸上的笑容绽放开来,显然,她口中的姑娘是她喜欢的不假。

 

    外婆的坚持让我很难拒绝,我脑子里拼命的搜索的理由,突兀的说:“还是不见了吧,孙儿我心里有人了。”

 

   “有人了?谁?哪的人?”外婆一连串的问道。

 

   “额,”我变得吞吞吐吐的,心里想着那个又爱又恨的黄子淇,可口中却回答:“夏小花,Q城人,在C城读大学。”

 

   “那敢情好,什么时候带回来给我审审。”外婆问。

 

   “再说吧。”我赶忙敷衍道。

 

   “怎么叫再说?我一把屎一把尿将你拉扯大,这点要求你都不同意?”外婆佯怒的看着我。

 

    哎,我最怕她提这个事,一提我就感觉自己欠她的一辈子都还不清。于是只好不情愿的应道:“好…好吧。”

 

27.

 

    外公去世好几年了,因此,对老妈和舅舅几姐弟来说,更能理解子欲养而亲不在的感受。所以,外婆的大寿办的很热闹,几乎能请的亲朋好友一个也没落下。

 

    寿宴过后的几天,我继续忙碌着手上的工作,以至于把一些事都忘了。突然某一天接到了外婆的电话,我问她有什么事?

 

    她哀怨的跟我说:“你是不是把答应我的事给抛脑后了?”

 

    我这才想起是那事,没等我开口就听她又说:“你要是有心就这个周末给我带回来,要不就算了,外婆也不强求。”

 

    咳,逼上绝路了我,只好应承道:“好的好的,外婆您说了算,孙儿我这周就给您带回来。”

 

    听我这么一保证,外婆才满意的挂断电话。

 

    没办法了,事情到了这份上,只得硬着头皮往前冲了。

 

    我突然意识到也有差不多快一个月没跟夏小花联系了。从包里掏出电话,犹豫了好久才给她拨了过去。

 

    接通后,我操着冷冰冰的口气说:“夏大小姐,您可真是揣着钱不办事啊,这么久也不主动来个电话。”

 

   “不…不是,我以为…”

 

    没等她抖落清楚,我打断道:“就跟你说一事,这个周末跟我一起回趟老家。”

 

   “什么?”

 

   “你别问那么多,等我通知就行了。”说完,也不等她反应就挂掉电话。

 

    事后我意识到自己有点粗鲁,我记得这种事情似乎不在协议里,也没见谁包养一姑娘还会带回去给家人看的。

 

    原原本本是一件请求的事,却硬本我整成一件要求的事。

 

28.

 

    直到周六的上午,我才再一次给夏小花去了电话。

 

    我开门见山的说:“你现在在哪,我来接你?”

 

   “学校呢。”她回答。

 

   “那你等着。”

 

    我驾车赶往她学校,到校门时,她已经在那站着等我了。

 

    我直接招呼她上车后,就开始启动。

 

    她咬着嘴唇,不时的看看我。

 

我说:“有什么话就说。”

 

   “干嘛要让我陪你回老家啊?”她小声的问。

 

   “见我外婆。”

 

    她疑惑的看着我。我只得大致的把情况跟她说了一遍。

 

    听完后,她说:“这样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我有点不快的问。

 

   “我俩是啥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万一……”

 

她没把话说完,但我明白她想说什么,然后不耐烦的说:“没什么万一,这事就你和我知道,不说没人知道。”

 

   “好吧。”她缓缓的应道。

 

   “你不说我都忘了,亏你还知道咱俩是什么关系,这么久你都不主动来个电话。”我旧事重提道。

 

   “我以为你不想见我。”

 

    这回答说的我心里哽了一下,没错,前段时间我的确不太想见她,哪怕现在要不是有外婆那一出,我还真不太会主动联系她。

 

    但我还是说道:“你又没做错什么,我干嘛不想见你。”

 

   “哦。”

 

   “还有,一会到了后表现好点,我外婆问什么你想清楚了再回答,让她开心点。”

 

   “哦。”

 

   “哪怕哄哄她也行。”

 

   “哦。”

 

   “记住了?”我转过头看了她一眼。

 

    她点了点头,回答:“记住了。”

 

29.

 

    剩下的路程中,夏小花一路上表现的很安静,头靠着靠垫撇向窗户那边,也不知道在看什么,或者在想什么。

 

    到了外婆家楼下后,我招呼她下车,才发现她早已经睡着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脑袋已经撇了回来,正对着我。

 

    我想把她叫醒,但又有一丝不忍心,一时左右为难的不知道该干什么。

 

    最终心里劝说了自己,想想算了,让她再睡一会儿。

 

    她睡的很死,鼻子发出有节奏的呼吸声,整个身子卷缩的像只小猫。

 

    我就这么安静的坐在原位,耐心的等着她醒来。时间感觉挺漫长的,以至于我时不时都会向她看去,看她是否已经醒了过来。

 

    突然,我发现她的眼睫毛好长,天然的弯曲着。我玩心顿起,凑近前去,对着她的眼睫毛开始轻轻吹气。

 

    她哼了哼声,伸手拍打起来,我被她这样子逗的忍不住笑了起来。

 

    说真的,我几乎可以忘记那晚给我带来的不快,其实我认真的分析过,我跟她只要保持着“正常的关系”发展下去,谁也别亏谁就好,没必要弄出那么多事情来为难彼此。

 

    我不禁又看了她一眼,她微微张着的嘴巴嘟起来感觉挺可爱的,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冲动驱使我将头伸向前,是的,我想吻她。

 

    可等我将吻上去时,她睁开了眼睛,不明所以的盯着我,吓的我赶紧将身子缩回去,然后装作若有其事的样子,心里尴尬的要命。

 

   “额,你别误会,我是想叫醒你。”我起先解释道,虽然说的连我自己都不信。

 

    她四处张望了一番,然后转头问我:“到啦?”

 

    我点点头:“恩,有一段时间了。”

 

   “不好意思,我睡的太死了。”她责怪自己道。

 

    我笑着摇了摇头,说:“咱们下车吧,估计我外婆已经在家里等着了。”

 

30.

 

    夏小花跟着我上了楼,开门的是外婆。

 

    我正准备向她介绍,她却很聪明的起先唤了声外婆,听的外婆脸都快笑开了花,嘴上不住的说着欢迎。

 

    舅妈也挂着一条围裙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我唤了声,她也立马跟着唤了声,并且主动问舅妈是不是在做饭。

 

    见舅妈点头,她提出要去厨房帮她搭把手。舅妈出于客套连忙推辞,但最终也因为她的坚持而笑着同意了。

 

    外婆将我拉到沙发上坐下,嘴上不断的夸赞:“真懂事。”

 

    我以为她夸我,谦虚道:“那当然,还不是您老人家从小教导有方啊。”顺便还给她戴上一顶高帽子。

 

    没想到外婆不喜反怒的笑道:“谁夸你,我是夸那姑娘。”

 

    我赶紧知趣的闭上了嘴巴。

 

    舅舅也真及时,恰到好处的赶在午饭开始前赶了回来。

 

    他发现了厨房里多了一生面孔,问我是谁,我傻呼呼的对他笑了笑,他立马明白过来,满意的拍了拍我肩膀。

 

    饭桌上,外婆不停的给夏小花夹菜,直说把她累着了。

 

    饭间,外婆又问她:“你俩咋认识的?”

 

    我想回答,夏小花却抢先一步道:“我一女同学跟他朋友是情侣,所以他俩就介绍我们认识了。”

 

    这回答挺让我的满意的。可戏剧的一幕发生在后面。

 

    外婆接着对她说:“恩,差不多,等你毕业,城城也就老大不小了,到时你俩就赶紧把事办了吧。”

 

   “啊。”我和她几乎同时楞了一下。

 

   “啊什么啊?”外婆一脸不解的问。

 

    没想到夏小花说:“那成,只要他到时别不要我,我就嫁给他。”

 

    外婆一听,乐呵呵的说:“这没问题,他敢不要你,跟外婆说,我收拾他。”这话犹如赐上一把尚方宝剑。

 

    夏小花勉强的笑了笑,眼神向我看过来,我赶紧埋头回避。

 

31.

 

    饭后,夏小花被外婆拉着出了门,这一去就是好几个小时,回来时,一老一少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我见此,跟外婆提到:“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吧。”

 

    外婆吃惊的说:“怎么不住一晚?我跟小花还有好多话没说完呢。”

 

   “下次吧,反正有的是机会。”

 

   “那不成,要走你走,小花得留下。”外婆一脸不开心的说。

 

   “这……”这可真为难了我。

 

    还好夏小花识趣,她挽住外婆手腕说:“外婆,我就不留下了,明天还有点事情要处理呢,下次我再来陪您吧。”

 

   “非走不可么?”外婆嘟着嘴对她问道,像极了一个撒娇的孩子。

 

    夏小花赶紧说:“恩啊,下次一定好好陪您几天。”

 

   “你保证哦?”

 

   “我保证。”夏小花笑呵呵的答应。

 

    见此,外婆只好不情愿的将我们送上车,然后道别。

 

    回去的路上,又接到外婆的电话,电话里直夸夏小花是个好姑娘,并且千叮嘱万叮嘱我以后得多带她回来玩。

 

    挂断电话后,我看了一眼副驾驶上的夏小花,随口说:“谢谢你,我知道这不容易。”

 

   “什么不容易?”她问。

 

   “在我外婆面前装成那样呗。”我解释。

 

   “你认为我是装的?”她反问道。

 

   “难道不是么?”我顺口回答。

 

    但这话一出口,我才发现,夏小花的脸色变了,她看着我,想说什么,但最终没能说出口。然后撇过头,一言不发。

 

32.

 

    回到我住的地方,停好车后我招呼夏小花下车。

 

但她坐着一动不动,我又招呼了次,她突然提到:“送我回学校吧。”

 

   “干嘛好端端的要回学校。”我问。

 

   “就是想回学校。”

 

   “我不准。”我直接拒绝。

 

    她哀怨的看了我一眼,然后缓缓起身下车。也不管我,直接往楼梯间走去。

 

    我将车门锁好后,追了上去。

 

    进了家门,我问她:“你今天是怎么了?我没惹你吧。”

 

    她摇了摇头,径直去了卧室。

 

    见她这样,我升起一股莫名其妙的怒火,在她身后嚷嚷道:“夏小花,你他妈到底发什么神经?”

 

   “砰”的一声,卧室门被狠狠的关上。

 

    我冲上前去,将门打开,一下子冲了进去。她躺在床上,身体抖动的很厉害,并且伴随着“哼哼”声。

 

    我猛的将她一个翻身,发现她一脸的泪水。

 

    我怒火顿时消散,但还是装作不痛不痒的问:“有什么好哭的呢?”

 

    她不搭理我,仍旧自顾自的哭着。

 

    我再次问道:“你倒是说句话啊?”

 

    突然,她哭的更厉害,嘴里蹦出一句:“我想我奶奶。”

 

    嘿,搞了半天,是为这么一回事,我靠着床沿坐了下来,说:“那就回去看看她呗。”

 

    没想到她却回答:“去世了,看不到了。”

 

    难怪,我似乎瞬间想到点子上。难怪她突然那么反常,其实今天她真不是装出来的,她只是把我外婆当做她奶奶一样对待,试图从对方身上找出她所爱的那个影子。是我误会的认为她在装,深深的刺痛到她。

 

33.

 

    原来每个人都有脆弱的一面,只是不轻易表现出来。哪曾想被我这么一刺,给刺了出来。

 

    我从背后抱住她,在她身上轻轻并有节奏的拍着,像是哄婴孩般的哄着她。嘴里连连说了好几遍“对不起”。

 

    她突然转过身,像只温顺的小猫钻进我的怀中,过后,又抬头眼泪巴巴的望着我,嘴里喃喃道:“我好喜欢你外婆。”

 

   “我知道。”我说。

 

   “她很像我奶奶。”

 

   “我知道。”我仍然说。

 

   “我……”

 

    不等她说完,我吻了上去。

 

    这吻让她有点猝不及防,瞪大着眼睛看着我,随后又紧闭上了眼睛。

 

    我拼命的吸允着她的嘴唇,进而开始撬开她的嘴唇,将舌头伸进去,主动将彼此缠绕到一起。

 

    接吻的同时,我开始一件件褪下她的衣裤,进而贪婪从上到下吻遍她的全身。她的身体也随着我的吻而不断颤抖着。

 

    最终到了那一步,当我进入的那一瞬间,她的身体颤抖的更加厉害,嘴里发出比想象中还要痛苦的呻吟声。

 

    在我有节奏的扭动下,我能感觉到她的手指深深的陷进我背部的皮肤里,我开始变得疯狂,更加卖力的完成神圣时刻。

 

    当我结束后离开她身体时,她表情明显有一丝放松。我从床头拿来过抽纸,准备擦净下身。

 

    我却惊奇的发现,床单上一抹甚是鲜艳的红,刺向我的双眼。

 

    难怪,整个过程中她像极了一个初学者似的艰难配合。

 

    原来,夺走一个人的第一次是这么容易的一件事,甚至直到最后,你才会发现。

 

34.

 

    那一夜,她缩在我怀里,睡到天明。

 

    第二天我醒来时,发现怀里没人,找遍整个屋子都不见踪影。

 

    我睡的可真死,以至于她走的那么悄无声息。

 

    我想起给她打一电话,但响了很久都不见人接。

 

    真是奇了怪了,这好端端的怎么就不辞而别了。

 

    来不及细想,我赶紧爬起床将屋子里收拾一番。整理床单时,我端详着这带血的床单该如何处理。

 

    洗是洗不掉的,扔了似乎又有点说不出来的可惜。

 

    收藏吧,这一怪异的想法出现在脑海中。可我还真这么怪异的做了,找出一行李箱,将里面的东西腾出来,然后细心的将床单折叠好,放了进去。

 

    我记得,当初和黄子淇的第一次还没这条件。那一年的我们还是两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少年,一个看起来不好也不差的小旅馆里就随随便便的结束了彼此的第一次。

 

    那时还没这概念,但也是以爱的名义出发的。反而现在,不知道为了什么。

 

    只是比之以前更加成熟的认为,有些东西,不能那么随随便便。哪怕我已经随随便便的夺走夏小花。

 

    这时,电话响了,我以为是夏小花回了过来,结果一看,是李阳。

 

    他说大周末的,挺无聊,让我去陪他消磨时间。

 

    我很难拒绝他,毕竟现在在C城唯一能联系到的好哥们就他一人了。

 

    跟他走到一块,我总是心事重重的,明显的让他都能看出来。

 

   他问我:“你怎么了?”

 

   我仍然一如既往的将昨晚发生的事告诉了他。

 

   他似乎比我还兴奋,说:“你赚大了,没想到包了个处。”

 

   这话听的让人欣喜,可我心头总不是个滋味。

 

35.

 

    我跟李阳说,说我心里总感觉有点不安。

 

    李阳问我不安什么。

 

    我告诉他,这不安吧,就像是去夜总会嫖了一次,结果发现那种地方出来的人,居然还能是第一次。

 

    他笑我,说:“你这是处女综合症,要是人家不是第一次你反而若无其事,得了便宜我麻烦你卖点乖成不?”

 

    见我无力反驳,他接着说:“你得把态度摆正了,拜托你别想那么复杂,其实事情很简单,你要的是欲望,她要的是钱。”

 

    后来他又问:“你换位思考下也就该心安理得了,你说这事放你这跟放赵厅长那,谁好点?”

 

   “肯定不能放赵厅长那咯。”我迅速反应道。

 

   “那不就成咯?就算当初你不闹那一出,现在这情况不也照样发生么,只是这事阴差阳错的发生到了你身上。”

 

    是啊,我倒是疏忽了一点,不管什么原因,夏小花起初是为钱而来的。我只是不想她被赵厅长领走。

 

    至于我决定包养她,是因为我明白,就算我不这么做,她早晚也会另寻出路。

 

    但我没想到,我会被生活玩弄了一把。甚至被它活生生的拉进了现实,成了一个开始明白现实的人。

 

    有些事情,你越是把它当回事,就越可能弄的一团糟。反而奔着现实,就简单容易多了。

 

36.

 

    听李阳这么一番开导,我心头顿时舒服多了。

 

    我跟夏小花的关系本身就不正常,说不定她都能坦然面对,要是我还那么斤斤计较的,我反而显得有点不上道了。

 

    后来,我跟李阳将就着喂饱了肚子。到了下午,他提议要不要叫点妹子出来玩。我这次居然难得的没有拒绝。

 

    这次只来了两个女孩,都是熟面孔,其中一女孩奔上前来就给了李阳一个大大的拥抱。另一女孩面无表情的盯着我。

 

    我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她是上次那个被我晾晒在一旁的小静。

 

    我尴尬的对着她笑了笑。

 

    她没理我,撇过了头。

 

    咳,我意识到上次那事是不是让她对我有点耿耿于怀了。

 

    李阳选了家就近的KTV,我们一行四人进了包间,等酒水果盘一上来就活动开来。

 

    李阳跟他炮友点了首“你最珍贵”唱的很动情,虽然他那破嗓子唱并不适合唱这样的情歌。我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闷着头喝酒的小静,竟然第一次那么主动的凑上去,说:“来,咱俩划个拳吧。”

 

    她瞟了我一眼,说:“不用了。”

 

    我问:“难不成你怕输啊?”

 

    她扁了扁嘴,说:“得了吧你,看你那样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划拳高手。”

 

    我笑了笑,没想到这也被她看的出来,说实话,我也不是很会划拳。

 

   “那咱俩直接喝,这总行了吧。”说着,我举起了啤酒瓶。

 

    她“切”了一声,举起酒瓶跟我碰上了。

 

    几瓶下去后,我发现她特能喝,就像她的胃永远也装不满似的。

 

37.

 

    李阳这时也唱完歌坐了过来,笑着跟我说:“你也别逞能了,小静可是出了名的夜店杀手,那酒量早就给练出来了。”

 

    原来呀,其实我也早该想到了。这李阳不也是泡吧王子么,他能认识的人,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我招架不住了,感觉胃都快撑破了似的。

 

    小静见我投降认输,不无骄傲的说:“算了,我也不让你喝了,反正我现在心里也舒坦多了。”

 

   “什么意思?”我捂着胃难受的问。

 

   “上次你让我太没面子了,这下我也报仇了,咱俩扯平了。”

 

    听到这,我苦笑道:“那我还真是活该自找的。”

 

    K完歌后,我们找了家火锅店,热热腾腾的填饱肚子。饭后,李阳又提议接着去酒吧玩玩,我心想这小子不是成心整我么。

 

    好在,小静凑到我耳前说你放心,也不会让你喝酒,权当带你去见见世面。

 

    好吧,我承认我从没去过那种地方,带着一丝不忍扫兴和好奇的心情跟着他们去了酒吧。

 

    小静也算说话算数,真没让我再喝酒,李阳跟他炮友也坐不住,老早就去了舞池中央。

 

    我问小静:“怎么总有些人喜欢往这种地方跑。”

 

    她笑了笑,说:“一座城市总得倾泻寂寞的地方吧。”

 

    我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她接着说:“你看看在场的所有男人,每个人心里都带着故事,说不好某个女人一不小心就成了他的故事之一。”

 

   “那你呢?成了多少人的故事。”我笑着问。

 

    她楞了楞,估计没想到我会这么问,过了好久才说:“反正成不了你的故事。”

 

38.

 

    我问她:“这话什么意思?”

 

    她想了想,回答说:“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你跟李阳是相反的两个面,他很难成你那一面,你也很难成他那一面。”

 

   “为什么这么肯定?”

 

    她耸了耸肩:“感觉吧。”

 

    我打趣的说:“感觉也会有不准的时候。”

 

   “再说吧。”她笑了笑,然后自顾自的喝酒。

 

    结果,本来不打算再喝的,最后我还是喝了很多,不过还好,不是啤酒。

 

    这晚,玩到深夜才结束。李阳跟她炮友决定找家宾馆开房,我说那你去吧,我送小静回家。

 

    结果,我也很老实的送小静回了家,下车前,她意味深长的对我说:“看吧,我说过我成不了你的故事。”

 

    我笑着跟她道了别,就往家驶去。

 

    进了小区后,在前照灯的照射下,我发现一熟悉的身影,走近后我才发现是夏小花,她来回的跺着脚,显然是冷坏了。

 

    我停好车,走到她跟前,问她:“你来多久了?”

 

   “有一会了,发现你没在家,只好等咯。”

 

   “干嘛不给我打电话?”

 

   “打了,你都没接。”

 

    我这时才想起掏出电话,一看全是她的未接电话。

 

    进了家门,我问她:“早上你离开怎么也不打声招呼。”

 

   “看你睡的正香,不敢吵醒你。”她回答。

 

    我打趣的说:“咳,本来还想早上起来再跟你温存一下呢,没想到你都走了。”

 

    她突然抬头望着我,眼里有一丝吃惊,不过随即就释怀道:“没事,现在温存也行。”

 

39.

 

    这下反倒是我吃惊的看着她了。

 

   “你这一天都跑哪去了,打电话也不接。”我转移话题道。

 

   “不说行不行?”

 

   “不说也行。”

 

   “睡觉吧。”她说。

 

   “好吧。”我点头。

 

    回到卧室,借着酒精的作用,我跟她做了一次,然后相拥入眠。

 

    接下来的日子,白天我照常上班,她照常上学。到了晚上,我总会主动电话给她叫来过来,其实也不全是为了那么点情欲之事,就觉得一个人挺不自在的,况且,她还能做上一顿拿手好菜。

 

    只是我不明白,到了周末她总会选择其中一天,然后消失整整一个白天。

 

    开始我总是问她干什么去了?她仍旧不肯说,我也就不问了。

 

    一眨眼到了元旦节,夏小花问我能不能趁着放假几天回趟老家。我说你去吧,反正这几天我也没空。

 

    元旦那天,父母把一大家子人叫到C城来,说是聚聚。

 

    饭间,小妹突然提到过年想出国旅游。

 

    老爷子笑着说:“想去就去呗,大伯出钱,让你哥带你去。”

 

   “真的?”小妹欣喜的问。

 

    老爷子点了点头,接着说:“但前提是你得带着爷爷奶奶一同去,对了,还有你哥他外婆。”

 

   “那没问题,”小妹赶紧说,随后看向我,问:“哥,你没问题吧?”

 

    我看了老爷子一眼,见他跟我点点头,我回答说:“没问题。”

 

    也不知外婆哪根筋抽的,顺口冒出一句:“那成,把你女朋友也带上一起去吧。”

 

    这话一出口,全家人除了知道舅舅舅妈外,全部齐刷刷的看向我。

 

 40.

 

    我心里暗暗叫苦,心想外婆啊,你什么不提,提这事干嘛。

 

    我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时,外婆却主动对着老妈道:“怎么?你们还不知道呐?我都见过面了,挺水灵的一姑娘,我很喜欢呢。”

 

    老妈瞥了我一眼,就不再追问。

 

    元旦假的最后一天,夏小花也从老家返回。我直接让她来了我家。

 

    她一如往常的在厨房给我做饭。

 

    我靠着厨房门对她说:“那天我外婆说漏了嘴,当着全家人把你给说出来了。”

 

    她停下手上动作,转过身问:“那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我摇头。

 

   “哎,早知道当初我就不该跟你回老家。”她喃喃道。

 

    我走向前,从背后抱住她,试探的问:“要不,你就做我女友算了?”

 

    她突然愣了楞,紧跟着轻轻挣脱我,笑着说:“协议上可没这一条哈。”

 

   “可以加嘛。”我提醒她。

 

   “算了,还是维持现状吧。”显然,她是拒绝了我的要求。

 

我笑着说:“怎么?给你机会转正你还不愿意?”

 

    她说:“情人就情人,我干嘛要转正?”

 

    听她这么说,我有点不开心:“也没见过你这么廉价的情人。”

 

    她笑了笑,不说什么。

 

    晚上,躺在床上,我想起了旅游的事,继续跟她说:“春节后,我爸让我带着外婆他们出国玩。”

 

   “恩,那不错啊,打算去哪呢?”

 

   “不知道吧,我妹想去欧洲。”

 

   “恩,那应该会去法国吧,我一直想去那呢?”

 

   “为什么那么想去?”

 

   “不知道,觉得挺浪漫的。”说这话时,她两眼放着光。

 

   “那你跟我们一起去吧。”我借机说。

 

    她摇头,打着哈欠说:“睡觉吧。”

 

    说完,她闭上了眼睛,“是我外婆让你一起去。”我补了一句,然后也跟着闭上眼睛。

 

41.

 

    事实是,夏小花也没给我去还是不去的答复。我倒也把这事给忘了。

 

    年关逼近,她学校也早都放了假。我让她留下来陪我段时间,她也同意了。

 

    她像个家庭主妇一般,哪也不去,就在家里守着我回家,给我做上一顿丰盛的晚餐。

 

    临走的前一天傍晚,饭后我让她陪我去逛逛街。

 

    其实我是有意这么做的,和她相处也快三月了,除了之前预付给她的三万元以外,我还真没送过她什么东西。

 

    过年本来就是个添置衣物的时候,我想着也该送她几套。

 

    说实话,在我所认识的现实中,还没见过像她这般穿着朴素的情人。

 

    来到步行街,我起先对她说:“给你买几件衣服吧。”

 

    她“啊”了一声,慌忙摆了摆手:“不用不用的。”

 

   “没什么其他意思,过年了,图个喜庆嘛。”我随意的说。

 

   “哦,好吧。”

 

   “有什么喜欢的牌子吗?”我问她。

 

    她笑着说:“我要LV你也买吗?”

 

    我没回答,直接带着她去了专卖店。

 

    她小心翼翼的跟在我身后,眼神中没有惊喜,反而挂着惊慌。我在导购的指引下来到新品展柜前,对她说:“你看看吧,喜欢哪样可以去试试。”

 

    在我提醒下,她转头打量起来,但仅仅是打量,过了好久都没见她选择。

 

   “怎么?怕我买不起?还是怕我说话不算数。”

 

    她摇了摇头。

 

    我意识到她或许是难为情,在导购员的眼神中就可以看的出来,无非她只是傍了一个能够支付得起的大款,所以才有幸站在这里任意选购。

 

42.

 

    我把夏小花的尺寸告诉导购,让对方把所有新品拿出来给她试穿。

 

    在导购面带尊敬的示意她去更衣室的时候,她仍然惊慌无措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推搡着她,一直将她送进更衣室,并且还不忘嘱咐她穿出来给我欣赏欣赏。

 

    我能看出她的极不情愿,但在我的执拗下,她只能听令。

 

    当她换着一套又一套站在我面前时,我发现每一套都很适合她,有句俗话说的好,飞上枝头变凤凰,这话说的就是她。

 

    而且,随着换了一套又一套的新衣服下,她起初的惊慌也转变成了欣喜。

 

    人靠衣裳马靠鞍,何况还是众人追捧的衣裳,何况她还是一个女人。

 

    我问她:“喜欢吗?”

 

    她点了点头。

 

    我吩咐导购说:“都包起来吧。”

 

    她却制止。然后在我一头雾水的情况下,将我拉走。

 

    导购追了出来,对着我们背影客气的问还需要包起来吗?

 

    她回答说不用了。

 

    我问她:“你这是干嘛?”

 

    她笑着回答:“太贵了。”

 

   “我付的起。”

 

   “我知道你付的起,但我不想要了。”

 

    我有点吃惊:“不是你说要买这个牌子吗?而且刚才问你,你也说喜欢的。”

 

   “我是很喜欢,但喜欢不一定要拥有。”

 

   “哪有这种说法?喜欢就买,很简单的一个道理。”我反驳她。

 

    她笑了笑,然后无比认真的说:“这些对我来说是梦寐以求的东西,但一旦得到,就无梦可做了。”

 

    我对她这番歪理感觉很可笑,也不想再反驳。

 

    更可笑的是,我到后来才明白这些我眼中的歪理却是一种窒息的悲痛。

 

43.

 

    最终,我在她的主导下,到了一家不大也不小的百货商场里。

 

    她用同样欣喜的表情挑选了一套在她看来很满意在我看来很不可理喻的衣服。

 

    付款前,我面无表情的问:“干嘛只买一套?”

 

   “够了。”她满心欢喜的打量着包装袋里的衣服说。

 

    出了商场,她又笑着对我说:“谢谢咯。”

 

    我摆了摆手,很是艰难的蹦出“不用”两字。

 

    回到车上,我才气恼的抱怨道:“你今天让我很没面子。”

 

   “什么?”她不明白的看着我。

 

   “别明知故问。”

 

    没想到她却打趣的说:“那你下次再去买它一大堆,拿回去送你亲人朋友不就行了。”

 

   “什么意思?”

 

   “到时你在那导购面前不就什么面子都找回来了么。”她接着说。

 

   “神经病。”我骂道,心里却是忍不住的笑了。

 

    第二天一大早,她将我叫醒,说她准备去车站,坐车回家。

 

    我还没提出,她就立马回绝说不让我送她。

 

    我没坚持,趁她不注意时,将钱包里所有现金悄悄的放进她行李包,然后继续躺回床上。

 

    一切准备妥当后,她轻轻的道了声别后,转身出门走了。

 

    我早已没了睡意,翻身爬起来。来到客厅接水喝时,却意外的发现茶几上,一大叠钱被压在烟灰缸下。

 

    我顾不了形象,拿上钱穿着拖鞋就跑下了楼,然而,她的身影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折返回家后,我抓起电话给她拨了过去。

 

    接通后,我没好气的问:“干嘛不要我给你的钱。”

 

   “我拿了的?”她回答说。

 

   “是吗?”我翻看着手上毫无概念的数额。

 

   “恩,拿了五千。”

 

44.

 

    过了几天,李阳说要年前聚聚,算是团年,还说要给我个惊喜。

 

    我带着好奇去了他定的一家酒楼。

 

    的确很惊喜,多年不见的阿龙、蝌蚪、大伟众干人等从全国各地赶了回来。

 

    一阵寒暄,一阵叙旧之后,李阳神神秘秘的凑到我耳边说:“还有惊喜在后面。”

 

    我说:“你别卖关子。”

 

    他笑着说:“再等一会吧,绝对的惊喜。”

 

    我没放在心上,继续陪着众干哥们侃着大山。

 

    一段时间后,包间门被推开,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投向门口,我也跟着望过去,黄子淇,一脸笑容的出现在我们面前。

 

    这个惊喜,比之前还要更甚数倍,甚至说已算不得惊喜,完全是震惊。

 

    我顺势的埋下头,心里变得乱糟糟的。

 

   “怎么?不愿意看见我?”我闻声抬起头,黄子淇已经站在我跟前。

 

   “没,没有。”我回答的吞吞吐吐。

 

    她在我旁边抽出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这个可恶的女人,偏偏在我毫无准备的时候,出现在了我面前。

 

    一顿饭极其不自然的吃了下来,我都没能给她说上一句,我实在找不到任何能跟她谈得上的话题。

 

    饭后,众干哥们又提议去K歌。

 

    其实我想回家,但我又没法拒绝,毕竟这聚会并不是为了黄子淇一人而开。

 

    唱歌期间,我走出包间,想独处一会。刚点上一支烟,却发现不知何时黄子淇也跟了出来。

 

   “少吸点烟,对身体不好。”还是当初那关心的语气。

 

    以至于我产生了一丝错觉,但回到现实后,我缓缓的说:“习惯了。”

 

   “你以前可不吸烟的。”

 

    以前?那在我看来,已经是很遥远的事了。

 

45.

 

   “你还吸。”黄子淇一把抢过我嘴上的烟头扔到地上踩灭。

 

   “你干嘛管我?”我几乎吼了出来。

 

    她没有我预想的那样被吓一跳,反而吃惊的看着我。

 

    此时,相对无言,过了好久她才平静的问道:“你还在恨我,对吧?”

 

    我恨她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有句话说的是,爱有多深,恨才会有多深。

 

   “哈,你肯定还在恨我。”她自嘲的笑了笑。

 

   “没有。”我立马反驳。

 

   “真没有?”

 

    我无语,或许我是真的恨她,恨她的可恶,恨她的无情,恨她的现实。

 

   “算了,我早就想到了。”她无所谓的说。

 

    我的内心再也无法坚强,此时瞬间崩塌,一把抱住她,口中喃喃道:“回来吧,别走了,我仍然爱着你。”

 

    是的,我确定我恨她,如同我爱她一般。

 

    她轻轻的挣脱开,提醒我道:“我们进去吧,别让他们等久了。”

 

    我不甘的问:“你还没回答我的话?”

 

   “我们进去吧。”她又一次提醒道。

 

    我知道她不想回答这样的问题,以至于拼命的转移话题来掩盖她内心此时同样的复杂。

 

    我无奈的跟着她回了包间。随后,我喝了很多酒,拼了命的喝,哪怕会醉的一塌糊涂。

 

    结束后,是她开着我的车,送我回的家。

 

    她将我扶到床上躺下,然后准备转身离开卧室。我意识到她将会离开,翻身起来再一次从背后抱住她。

 

    我说:“不要走。”

 

   “很晚了。”她回答。

 

   “留下来陪我,好不好。”我几乎是在哀求。

 

    她在犹豫。

 

    我突然哭了起来,毫无保留的像个孩子,只是想把这半年来压抑在心中的爱与恨倾吐而出。

 

46.

 

    她转过身,将我的头埋到她怀中,任由着我发泄心中的爱与恨。

 

    她终究心软了,因为她同意留下来。

 

    哭了多久我不知道,我一直在重复着说我爱她,犹如当初爱她一样,丝毫未变。

 

    这一晚,我数不清和她做了多少次,我每次的索求,她都没拒绝。我是带着爱跟她做,至于她,是因为爱,还是因为愧疚更多,我没问,也不敢问。

 

    事后,我紧紧的揽着她,以前的一幕幕浮现在脑中。

 

    多么熟悉的一个场景,只是,味道已经变了。

 

    我努力的搜索着用什么理由将她留下,但终究还是只能想到那句话:“回来吧,别走了。”

 

    她抚摸着我的下巴,没回答。

 

   “你倒是回答我呀。”我变得焦急。

 

   “你是认真的吗?”她问我。

 

   “认真的。”

 

   “用什么保证呢?”

 

    我想都没想就回答:“婚姻,可以吗?”

 

    她笑了,笑容无比灿烂,以至于我相信她相信我了。

 

    于是我趁热打铁的说:“等你回来,我们就结婚。”

 

    然而她却说:“算了吧,我不想骗你。”

 

    这话让我瞬间跌入低谷,心想哪怕你骗我也成,可她终究没骗我。

 

    第二天我醒来时,黄子淇却已经离开了。我没给她打电话,我已经够失望了,不想再徒增失望。

 

    我似乎突然明白,是我的,终究是我的;不是我的,终究留不住。

 

    原来,执着与豁然,一瞬间就可以转变。

47.

 

    眨眼到了大年三十,一家人聚到一起,团团圆圆。

 

    外婆突然提醒我说:“咱们什么时候出发啊?”

 

    我知道是旅游的事,反问她:“您想什么时候去?”

 

    她回答:“过了春节就走吧。”

 

    我说好。

 

   “对了,记得叫上小花。”她又提醒道。

 

    我这才想起还没问夏小花是否同意跟我们一起去。

 

    抽出一个空闲的时间,我给她去了个电话。

 

   “有什么事吗?”她问我。

 

   “对了,上次跟你说一起去旅游的事,考虑的怎么样了?”我开门见山的说。

 

   “啊?你不早说,我现在都没时间呢。”

 

   “怎么没时间了?”

 

   “一大堆事呢,走不开。”

 

   “那你的意思就是不去咯?”

 

   “恩,你们玩开心点吧,我就不去了。”

 

   “那好吧。”我挂断了电话。

 

    其实我知道,她是故意推脱的,但不知道的是,她这么做的用意。

 

    最终,我带着弟弟阿文,外婆以及爷爷奶奶直飞了欧洲。

 

    一路上,外婆都喋喋不休的表示对夏小花不能去的事实表示着遗憾。我劝慰她说,没关系,以后还有机会的。

 

    第一站是奥地利,是外婆要求的。她以前是个教古典音乐的教师,对歌剧有疯狂的迷恋。

 

    我没法像她那样把自己也装作是一个深懂歌剧的人,因此,我也没法陪她“忍受”下去。

 

    或许弟弟阿文跟我一样,也“忍受”不了,我带着他,将爷爷奶奶扔给外婆,就去了大街上漫无目的的转悠。

 

    逛到维也纳市中心,格拉本大街上一家施华洛维奇的专卖店前,我停住了脚步。

 

    突然想起上次夏小花跟我提到过的一件事。

 

48.

 

    那次在饭间,夏小花突然问我:“你喜欢花吗?”

 

    我说:“还行。”

 

   “喜欢什么花?”

 

    我想了想回答说:“玫瑰花。”

 

    她撇了撇嘴,笑着问:“就因为它代表爱情么?”

 

    我摇头:“不完全是,玫瑰还代表人生,很美丽,却带着刺。”

 

    她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我接着反问她:“你喜欢什么花?”

 

   “我啊?”她咬着筷子思考着,随后回答,“我喜欢茑萝花。”

 

    见我不明白,她继续描述说:“就是五角星形状的那种。”

 

    我思索着她所描述的花种,脑子里似乎有点印象。

 

   “为什么喜欢那种花?”我问她。

 

   “不知道,这种花怕寒冷,只在夏天才开,并且开花时间很短暂,晨开而午后即萎。”

 

   “哦,挺悲剧的一种花。”我笑着打趣道。

 

   “是吗?”

 

   “恩。”我点了点头。

 

   “但我就喜欢它,跟我那么像。”

 

    我惊讶的看着她,问:“这话什么意思?”

 

    她嘿嘿一笑,敷衍道:“没什么。”

 

    这次过后,我就算是有了个深刻印象。因为我记得那是她第一次主动跟我谈起感兴趣的话题,所以很深刻。

 

    我走进专卖店,逛了一圈,然后对着身旁陪同的导购问道:“贵店可以订做项链吗?”

 

    导购说可以,但价格会贵点,并且问我:“您需要订做怎样的项链?”

 

    我拿出手机,上网找出一组图片,然后递到对方眼前说:“就这个,茑萝花的。”

 

49.

 

    差不多在欧洲呆了半月,准备打道回府。

 

    回国前,我又去了一趟维也纳,取回我订做的成品项链。

 

    项链做的比我预想的还要好,以及上面我特意要求刻上的一段话:

 

“晨开而午后即萎,但它从未消逝,赠夏小花。”

 

    回国后,我将包好的项链放到房间的床头抽屉里,等夏小花一回来就送给她。

 

    就这样过了几天,我开车去某个地方办事。

 

    路过城中村时,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我赶忙靠近,竟然是夏小花,她手上抱着一个一岁多的孩子。

 

    她没发现我,一直往前移动着。

 

    我将车靠在路边停下,下车悄悄跟着她。

 

    拐了好几个弯,我跟着她走进了一个很破旧的小区,她很随意的跟着周围的人打着招呼,似乎她全都认识。

 

   “夏小花。”在她上楼前,我最终忍不住唤了她的名字。

 

    她转过身,看到是我,表情很吃惊。

 

    我走上前去,往她怀里看了一眼,“这小孩是谁?”

 

   “是我弟弟。”回答这话时,她一脸的慈爱。

 

   “你弟弟?你还有个弟弟?”我跟见了外星人似的看着他。

 

   “恩,”她笑了笑,“我继父跟我妈的孩子。”

 

   “哦。”

 

   “你怎么在这?”她反问我。

 

   “路过这里,突然看见你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有段时间了。”

 

  “怎么不打电话给我?”

 

  “我以为你还在国外呢。”

 

   这时,一楼左手边的窗子被推开,探出一个脑袋,“夏小花,你个死孩子,干嘛还不进屋。”声音相当的尖锐。

 

   我闻声看去,是一位年约四十的中年妇女,头发用簪子扎了起来,套装一件黑色高领毛衣。

 

50.

 

中年妇女也顺势看了我一眼,然后转头看向夏小花,“他是谁?”

 

我刚想回答,夏小花却抢先道,“是我同学。”

 

同学?我心想亏你想的出来,说朋友我还能接受点。

 

中年妇女面无表情的“哦”了一声,显然很不欢迎我这么陌生的“同学”,“你赶紧进屋,等着你做饭呢。”说着,将头收了回去。

 

夏小花对着我吐了个舌头,“不好意思,我妈就这样,你别见外。”

 

我笑着摇头。

 

“那我先进去了?”

 

“恩,你去吧,晚上有空回来下。”说完后,我心里苦笑了下,心想这话怎么说的那么别扭。

 

她笑着我跟道了声别,转身进了楼。

 

晚上办完事回到家里,洗了个热水澡。

 

刚从浴室出来,就响起了敲门声,我知道是夏小花,给她开了门。

 

“外面好冷呀,快冻死我了。”一进屋子,她满嘴抱怨着。

 

 我笑了笑,将她拉到沙发上,然后将电烤炉擦上电,放到她脚边。

 

“你每周都会消失一白天,是不是都帮你妈带孩子去了?”我突然想起那事。

 

“是啊,”她点点头,“她跟我继父白天要开饭馆,周末生意很好,忙不过来时就让我过去帮她们带。”      “你妈肯定更疼你弟弟。”我想起今天她妈的那副语气。

 

“我们那重男轻女的思想严重,比不得城里。”

 

“那你还帮她带孩子。”我愤愤不平的说。

 

“别这么说,”我瞥了我一眼,紧接着叹了口气,“她也不容易。”

 

我突然觉得,我对夏小花的了解真的是太少了,还不如床上了解的多。

 

51.

 

   “跟我谈谈你吧。”我突兀的说。

 

   “谈我什么?”她瞪大眼睛看着我。

 

   “家事、生活、感情,总之什么都可以。”我感觉自己有点八卦了。

 

    她皱起眉头,似乎在思考,良久,才开口说,“我是被奶奶带大的,父母常年在外打工,难得回来一次。”说着,她又轻轻的笑笑,“我们那挺穷的,跟我一样情况的人也不少。”

 

   “留守儿童”,我想到这个词,想想我也算是吧,被外婆带大的。

 

   “本来这样的日子也没什么,但我八岁那年,情况就变了。”她突然停顿下来。

 

   “发生什么了?”

 

    她仰起脖子,“我爸死了,”

 

   我有点震惊,“怎么死的?”

 

   “我奶奶说在建筑工地上干活时,摔死的。”

 

    这种事每年都在发生,没想到她家倒是其中一员。

 

   “有酒吗?”她突然问我。

 

    我楞楞的点了点头,想起家里确实有一瓶还未开启的红酒,还是上次从老爷子那顺来的。

 

    我拿出红酒,问她,“要我下去买点吃的吗?”真的是“家徒四壁”,什么也没有。

 

    她摇摇头,“不用,喝酒就行。”

 

    我也不再坚持,倒好酒给她递了过去。

 

   “怎么想起喝酒了?”我问她。

 

   “没什么,就是想喝了,”她啜了一口,说,“咳,我爸死后,我妈就再也没回来过了,后来才知道她改嫁了。”

 

    听到这,我脑子里又浮出她妈的身影。

 

   “本来打算这辈子都不认她的,”她语气很坚决,随即又软了下去,“是我奶奶去世前劝了我好久。我想想算了,除了她,我也没剩下什么亲人了。”

 

52.    

   “对了,说到这事,我还得谢谢你。”她突然对我说道。

 

“谢我什么?”我有点茫然。

 

“我奶奶去世那会儿,要不是你那三万块钱,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默了,她声音变得低沉起来,“那时真的很需要钱。”

 

原来如此,我突然感觉什么都明白了。

 

当初我想遍了所有理由也不可能想到这点,我甚至还鄙夷过她,现在看来自己都觉得可笑。

 

她能走上这条路同样也就不那么奇怪了,人被逼的没有办法的时候,都会选择一种极端,何况她只是个女人。

 

她又跟我说了她妈的事。我才知道她妈改嫁了不止一次,头一次结婚好几年都没给对方家生个孩子,一家人都不待见她妈,她妈实在忍受不了就离了婚,后来才知道是她前夫没生的。直到前几年,她妈在一家小饭馆做工,后来跟老板结了婚,也就是她现在的继父,前年年底生了个儿子,也就是我下午看到的那个小孩。      

 

说到这她脸上突然浮起一丝自豪,“那个小家伙眼睛特别像我,长大后肯定是个帅哥。”  

 

这我真是没怎么注意过,笑着说,“你怎么知道?才一岁多而已。”   

 

她很坚持的说,“肯定是。” 

 

“有你那么自恋的么?”

 

 她翻了一个白眼,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将空杯子递向我,“能换个大点的吗?”

 

“不能,”我拒绝,倒不是因为舍不得酒,“够了,别喝了,红酒也很醉人。” 

 

她努了努嘴,“真小气。”  

 

被她这么一说,我变得为难了,“那就再喝一杯,就一杯。”

 

55.

 

    我给她盛满酒,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谈谈你吧。”她突然对我说。

 

   “谈我什么?”

 

   “恩,”她手指放到嘴唇上,因酒精的缘故脸上红扑扑的,样子显得很可爱,“就谈谈你的感情吧。”

 

   “为什么想知道我的感情?”我好奇的看着她。

 

   “没什么,就是想听听,要是不想说就算了。”

 

    我犹豫了下,最终还是将我和黄子淇的事大致的跟她讲了一遍。当然,我刻意回避了年前聚餐那次的事。

 

    不为什么,只是觉得我没必要在她面前过于坦白。

 

    听完后,她一副老成的口气对我说,“我觉得吧,黄子淇还是喜欢你的。”

 

   “为什么那么肯定?”

 

   “不知道,女人的直觉吧。”

 

    我被她逗的笑了笑,“直觉不一定是准的。”

 

   “那可不一定,”她噘起嘴巴,“我要是你,当初就留在澳洲,也不至于成现在这样。”

 

   “咱们能不能不提这个了?”我突然觉得有点反感现在的话题。

 

    还好,她不是个“死缠难打”的女人,听我这么一说,立刻就闭上了嘴巴。

 

    后来,我失言了,整整一瓶红酒被我和她喝的一滴也不剩。

 

    我还好,后劲来了,她可就不好了,醉的一塌糊涂。

 

    她说她想去卫生间吐吐,但看着她站都站不稳的样子,我只好扶着她去了卫生间。

 

    等她吐完后,我勉强的给她洗漱一下,将她扶回卧室躺下。

 

    她嘴里吐出很多胡话,她告诉我她是第一次喝酒,好难受,但好开心。

 

    她还说了很多,有的我听清了,有的没听清。说着说着,就睡了过去。

 

56.     

 第二天中午,我从书房回到卧室,她已经醒了,裹在被子里一双眼睛盯着天花板。

 

“感觉好点了吗?”我问她。  

 

“头疼。”她皱起眉头,“疼的要命。” “不会喝非得喝,活该自找的。”我责怪她,口气很温柔。

 

“下次再也不喝了。”

 

我将沙发上的衣服扔给她,“都中午了,快起床吧。” 

 

她艰难的坐起来,转过头不好意思的问,“我昨晚是不是说了很多酒话。”

 

“恩,”我点头,夸张的说,“说了好多好多。”

 

“不可能吧,”她抓起衣服往身上套,套到一半,嘻嘻的笑了,“你肯定是骗我的。”

 

我走向前刮刮她鼻子,“起床洗漱去,一股酒臭。”

 

她迅速穿好衣服,从卫生间里挤了一口牙膏,将牙刷放到嘴里刷起来,随后回到客厅,吐词不清的冲我道,“昨晚我到底说了什么呀?”

 

我没想到她那么耿耿于怀,敷衍她,“什么都没说,我刚才骗你的。”

 

 “真的。”她手上刷牙的动作停了下来,不太相信的看着我。

 

 “真的,”我点点头,对她命令道,“你速度点,出去吃午饭,我快饿死了。”

 

 她一听,乖巧的又回了卫生间。

 

我没打算告诉她真相,因为我不知道说出来后会不会让她难堪。

她昨晚说她羡慕黄子淇,羡慕她被爱了那么多年。同时也羡慕黄子淇的不知足,即使把爱情说放就放了。

 

我问她为什么?

 

她说她命不好,但她还是渴望成为黄子淇那样的人,可她知道她成不了。

 

57.

 

    其实我很想告诉她,她没必要羡慕某个人,做好她自己就行。

 

    如果她觉得有些事情因为现状而得不到改变,我可以趁早的放走她。

 

    但我终究没说。

 

    四月,清明节前,夏小花突然找到我,问我可不可以回去给她奶奶扫扫墓。

 

    我好笑的责怪她,说,“没必要每次都跟我请示,你自己做主就成。”

 

    她定了定,说,“谢谢。”

 

    我突然有了一个的想法,对她说,“干脆我陪你一起回去吧。”

 

    她好半天没出声,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为什么呢?”

 

   “就当我回报你吧,”我想起她陪我回家见外婆的事,“上次你不也帮了我么。”

 

    转天早晨,我同她收拾一番,就开车上了高速。

 

    但后面的山路不好走,直到下午,我们才到达她老家。

 

    她老家在一座离小山镇不远的村子里,四周都是山。她将我带到一座老房子前,跟我指了指,“我就是在这里长大的。”

 

    我顺着她手仔细的看一眼。一间不大的小平房,很陈旧,但并不破落。

 

   “咳,要不是村里的王大爷帮我守这旧屋子,估计早就长满草了。”她笑着对我说。

 

    难怪,在我意识里,房子里要是没人住,就会少了人气,迟早会破败不堪的。

 

    进了屋子,陈设很简单,但收拾的很干净,我心里想着她口中的王大爷应该是个老好人。但却没能见到他本人。

 

   “应该是上镇里茶馆去了,王大爷有喝下午茶的习惯。”她提醒我。

 

    我点点头,对她说,“我们去给你奶奶扫墓吧,不然一会天就黑了。”

 

    山里黑的快,何况是冬天的山里。

 

    她赞同的点点头,拿着香蜡纸钱,招呼我跟着她,就带我直奔墓地。

 

58.

 

    她奶奶的坟埋在很高的山顶上,路程全是人走出来的小山路,好不容易才走上去。幸好我之前有准备,穿了登山鞋。

 

    我问她干嘛把奶奶的坟埋到山顶上,她说她奶奶做了一辈子大山女人,从来就没走去过,埋高点,能让她眺望外面的世界。

 

    我当时心里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心想如果夏小花没能用功读书,会不会也像她奶奶一样,做一辈子的大山女人。

 

    这只能想想,现实是她已经走了出来,并且做了我的情妇。

 

    有时事情的发展结果真的让人感觉很无言,似乎无论她呆在山里,或者走了出来。情况都没发生丝毫的改变,至少现在还没能变好。

 

    到了她奶奶墓前,一座不是很大的坟包,用黄泥土盖的。

 

    但墓的四周没长一点杂草,应该是王大爷细心的处理过。

 

    她点上两支蜡烛,擦进墓碑前的泥土里,然后开始撕开纸钱,在地上画了个圈,蹲下身子将一张张纸钱在那个圈里烧掉。并且口中念念有词,有点招魂的味道。

 

    我知道这是她们当地的风俗,二话不说的从她手上拿过一叠纸钱,学着她的样子,将一张张纸钱投进火堆。

 

    烧完手上最后一张纸钱,我同她一起对着坟墓拜了三拜。

 

    拜完后,她又走到墓碑旁,靠着墓碑轻轻的坐了下去。

 

    我猜她是想跟奶奶说说话,自觉的回避到不远处,背对着她,给自己点上一支烟。

 

    她声音很轻,但没哭,是笑着说完的。

 

    我突然想到,快到清明节了,到时也该去看看外公。但想想又觉得可悲,觉得人的差别真的很大。

 

    外公的是公墓,而她奶奶一把黄土就可以掩埋,这就像我跟她。

59.

 

    我同她下山后,已经是接近傍晚。

 

    回到祖屋时,屋里有灯光,我想应该是王大爷回来了。

 

    刚跨进屋,迎接我们的是一位穿着绿色军大爷,带着棉帽的一位老人。

 

    他冲夏小花点点头,眼神又移到我身上,有点诧异。

 

    我冲他笑笑,夏小花指着我跟他介绍,“是我朋友。”

 

    王大爷笑着点点头,又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友好的说,“稀客稀客。”

 

    我意识到他估计想到恋人那层关系上去,“来的太唐突,真是打搅了。”我客气的回应。

 

    王大爷摆了摆手,说,“没打搅没打搅,倒是我一点准备都没有,这晚饭还没来得及做。”

 

   “咱们去镇上吃吧。”夏小花提议道。

 

    我想想也好,现在做饭麻烦,顺便也好请请王大爷,毕竟他帮了她不小的忙。

 

    王大爷没推脱,我打开后座车门请他进去,他有点不自然的跨了进去,不住的打量着车子内部。

 

    来到镇上,夏小花找了一家还算不错的餐馆,不停的点菜,王大爷看在眼里不停的说“够了够了”,但上菜时仍然摆了满满一桌。

 

    大鱼大肉倒是经常见,但有一两盘菜我都没见过,夏小花告诉我是山里特有的野菜。味道很不错,吃起来有种说不出来的清新味。

 

    我陪王大爷喝了点白酒,虽说已经是四月,但山里的夜风很大,喝点酒热乎乎的。

 

    饭后,我没打算跟夏小花在镇上的小旅馆开个房间,因为我觉得不太好,特别是还有王大爷在场。

 

60.

 

    回到她家祖屋,她在隔壁房间睡,我跟王大爷挤一个屋子,虽说有点不太习惯,但也能凑合。

 

    我这人有点择床,加上山里的气候也不是很适应,碾转反侧的睡不着。

 

   “小李,你睡了吗?”耳边响起王大爷的声音。

 

    没想到他也没睡着,我赶忙回答,“还没呢。”

 

   “你是小花的想好吧?”他问我。

 

    我有点失措,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最终还是“恩”了一声。

 

   “小花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这孩子很懂事,待人也很好。”

 

   “恩,她很好。”

 

   “咱们山里人养大的孩子知道节俭,也不娇气,啥都会做,你们城里人咋说来着?对,下得厨房。”

 

   “是的。”我很赞同,夏小花的确能做出一手好菜,也从没主动对我提出过物质要求。

 

   “咳,我们山里人没什么见识,比不上你们大城市里的人,但小花不能再跟咱们山里人比了,她有文化。”

 

   “是的。”

 

   “这孩子以前太苦了,现在可就好了,到大城市里上了大学,”王大爷语气中带着感叹,“我跟她奶奶一样,老了自然就会死的,只巴望着她以后能过上几天幸福日子。”

 

   “会的。”

 

   “那我就放心了,早点睡吧,明天一大早你们还得上路呢。”

 

    我闭上眼后就开始想,我想明白了王大爷为什么要跟我说这番话。在他这个山里人看来,我们城里人跟他们是天壤之别的。

 

    他认定我是夏小花的男朋友后,说了一堆夏小花的好,就是为了不让我嫌弃她。他怕我会嫌弃她,或许现在还没,但他怕以后我会。

 

    他觉得这番话说出来后也就放心了,至少能给我提个醒儿,也算是一种深切的希望,很深很深。

 

61.

 

    走之前,我背着夏小花将王大爷拉到屋子里,塞了点钱给他。他推托说不要,但在我的坚持下,好说歹说也就收下了。

 

我不想让夏小花知道,也许她每月都会给王大爷点钱,毕竟王大爷帮了她不少忙,我想那不是打赏,而是很真切的感激,正如我给王大爷钱时的心情,同样是真切的感激。

 

    这样的感觉让我自己都觉得怪怪的。

 

    返程的路上,我时不时的瞟夏小花那么一眼,没什么其他原因,就是忍不住的想看她。

 

    她很安静的坐在座位上,双眼盯着前方。天气很难得的出了点小太阳,阳光洒在她的脸上,有种淡淡的祥和。

 

    她发现了,转过头,冲我笑笑,“看什么呢?”

 

   “又没看你,”我惊慌的躲避,“在看后视镜呢。”

 

    她抬头看看窗外,“你说要是哪天我有什么不幸,不就没人给奶奶扫墓了么,”她语气瞬间变得很低落,“那该怎么办才好呢?”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转变的这么快,并且说出这样的话,伸手往她头上轻轻一拍,“别说傻话。”

 

   “没,就是有点害怕。”她转过头,神情里反复透着几分担忧。

 

    我怀疑的看着她,认识她这么久以来,哪怕已经对她十分熟悉,却仍然感觉很难摸透她。

 

    这种感觉就像我所知道的她仅仅是她的躯壳,而藏在躯壳内的灵魂,一丝也未曾触碰到。

 

   “没什么好害怕的,”我安慰她,“真到那时候,我会帮你的。”

 

    她点点头,良久,笑笑,“谢谢。”

 

    这一次比任何一次都要说的认真,她似乎放下了心理的重担,并且从我这取走一个她看不到的承诺。

 

62.

 

    回到C城后,她便与我分开。说是答应了她妈,要帮她带孩子。

 

    正好,我也有段时间没回过家了。将她送到她妈那后,我就直接去了父母家。

 

    刚进家门,“和啦——”老妈一声建立的笑声划破空气,直直地扎进我的耳膜。我皱皱眉,心想家里什么时候变成了“战场”。

 

老妈见到我,赶紧招呼我过去,指着她的牌说,“你看,这是老妈我第十三次清一色了。”

 

我无奈的笑笑,敷衍她,“你厉害呗。”

 

    其实我想说她这是运气好,但要是这话出口,她准得喋喋不休的跟我大侃一番“麻经”,相比她的津津乐道,我是很不厌其烦的。

 

    我冲三位牌友阿姨一一打完招呼,就准备上楼。

 

    但李阳她妈刘姨将我叫住,对我说,“城城,你最近有没我家小坏蛋的消息。”

 

   “怎么了?”我转过身,一脸疑惑的看着她。

 

   “咳,那孩子,等等,我听牌,”她压住准备摸牌的那位阿姨的手,操作完后,又接着说,“好长一段时间没跟我们联系了,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那我帮你问问。”

 

   “好的,你让他回家看看,实在不行来个电话也成。”

 

   “恩。”我点头道,心想李阳这小子竟然比我还“狠”。

 

    想想也有一段时间没跟他联系了,也不知道他在搞什么。

 

    回到房间后,我立马给李阳去电话,响了半天,他没接,让我感觉怪怪的。

 

    晚上,跟着老妈她们去吃了晚饭回家,刚又跨进房间,电话就响了起来,一看,是李阳那小子来的。

 

    我接起电话,逼着一股火,冲他道,“你死哪去了?”

 

   “咳,最近忙的要死,也顾不上联系你,这才看到未接来电,就赶紧给你回了过来。”

 

   “忙什么?”

 

   “大生意,赚大钱的干活。”他在那头夸张笑着。

 

    得,这小子终于浪子回头了,估计是不想再那么浑浑噩噩的过下去,开始做起正事了。

 

63.

 

   “做什么大生意呢?”我好奇的问他。

 

   “先保密,等钱到手,我请你去好好潇洒一番。”

 

   “什么潇洒不潇洒的我就不参与了,你还是给你家去个电话吧,别让你妈担心。”

 

   “咳,我这不是忙么,等忙过了我会回去一趟。”

 

   “你心里有数就好。”

 

    我还真想再夸他几句,但想想还是算了,说不定把他捧上天了,哪天他要是热情熄灭,我就真得扇自己嘴巴了。

 

    虽然他一直以来做的那些事我不反对,但我总觉得二十好几的人了,也该开始为未来做打算才对,特别是对于他这样的单亲家庭来说,即使她妈靠着不动产收租能让他富贵一辈子,可也不是长久之计。

 

    不过现在,能听到他这么说,就算夸张的没底儿,我也真心替他感到高兴。

 

    再想想我自己的事业,父辈资源充足,后台支持力显然很强,虽然我也一直很认真的负责,学到了不少东西,却体验不到任何成就感,甚至还不如李阳那般。

 

    似乎身在庇荫下的人,样样都能手到擒来,没有竞争,没有挫败,也就没有大起大落的情绪。

 

    反之,对比夏小花,她什么都得靠自己争取,哪怕获取的方法如此不堪,那也能算是辛苦搏来。

 

    我突然顿悟到,我可能永远与落魄的境遇搭不上边,但从某方面来讲,我也只能选择永远的逆来顺受,失去很大的选择权。

 

    想到这,我又觉得自己矛盾的很可笑,有那么点异想天开的混蛋味道。

 

    也许当初夏小花就说的很对,我真的是饱汉不知饿汉饥。

64.

 

    转眼到了月中,临近我生辰日,倒霉催的本命年。

 

    奶奶是个迷信的人,这我清楚,没想到高级知识分子的外婆也跟着有样学样。一人给我买了一条红内裤,说是冲冲喜。

 

    夏小花更可恨,晚上回到家里,我跟她说起这事,她让我把红内裤拿给她欣赏一下。我想都没想就递给了她,可没想到,她非得让我穿上,说什么早穿早渡劫。

 

    我拼命拉住被她扯的已经掉到脚腕的长裤,瞪她一眼,“你是不是奇幻小说看多了,渡什么劫?我才不要。”

 

   “那可不成,”她仍然不依不饶的冲我下着毒手,“人家两位老人也是为你好,别不知好歹,赶紧穿上。”

 

   “要穿你拿去。”我趴到床上来回打滚儿的反抗起来。

 

    她放开我,将手上的红内裤放到眼前伸展开,一脸无知的样子,“都是男式的呀,我怎么穿?”

 

    我坏坏的笑笑,“男式的怎么了,不也照样穿么,来,我帮你套上。”说着,准备动手抢回来。

 

    她立马反应过来,将手挪开,冲我大笑道,“好呀你,想销货啊你,我差点就中计了。”

 

    接着她又哄我道,“听话,赶紧穿上。”

 

   “我才不要。”

 

   “你别逼我。”

 

   “怎么着?”

 

    她眼珠子溜溜的转了转,高举起红内裤,威胁道,“信不信我套你头上去。”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她说着就凑到我身前,准备进行邪恶的恶作剧。

 

   “反了你了,”我眼疾手快的抓住她的手,“信不信我一会就让你求饶?”

 

   “我偏不信我偏不信。”

 

    看着她一副“无奈”的嘴脸,实在是让我无法不把她推倒在床,嘟着嘴唇就凑了上去。

 

65.

 

    感觉刚到,她却轻轻的将我推开,按住衣扣,“打住打住。”

 

   “干嘛?求饶了?”我难受的看着她。心想不带这样的,这可不正是欲火汹涌的时候么。

 

   “我会求饶?可能么。”她笑呵呵的说。

 

    我感觉全身都快沸腾,有气无力的问,“那你这是干嘛?”

 

    她眨巴着眼睛,脸上浮起一抹坏笑,“你不穿我就不做。”

 

    咳,原来她还想着那事,“穿上你叫我怎么做?”

 

    她抿了抿嘴唇,说,“那成,完事后你必须得听我的。”

 

   “好好好。”我没有犹豫的答应她,迫不及待的再次伸出恶魔之手。

 

    可见这男人呐,“性”致来了,还真不是个“东西”。

 

    不过我唯一是个“东西”的地方在于我说话算数,事后,我还真的很守信用的穿上红内裤。并且按她的要求下,跟个男模特似的靠着床沿来回走了一圈。

 

    笑的她前仰后合,气的我怒发冲冠。

 

    但我心里明白,有的事情吧,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她也是抱着这个执着的信念真心的为了我好,虽然看起来有点可笑。

 

    后来农历生日那天,外婆主动将一大家子人召集起来说是一起给我庆生。

 

    同时,我也向夏小花转达了外婆的话,让她一同去。她说什么也不愿意。我几次提出,她几次都拒绝。我就没再勉强她,我知道是上次的事把她给弄怕了。

 

    我也只好独自前去,并且还得绞尽脑汁的思索着鬼点子,向外婆等人掩盖她没能到场的真相。

 

    其实这样也好,老爷子跟老妈都在场,我也不想让她面对他们时而感到为难。

 

66.

 

    本来夏小花打算等我公立生日那天单独跟我聚一餐,当做补偿我。

 

    可是事情总是变化的太快,让人无法接招。

 

    李阳这小子消失的不声不响,现身时也同样出乎意料。

 

    他还是那副夸张的语气,突然通知我说什么生日那天想为我包下一个场子。

 

    我问他干嘛有这种豪气的想法,他说他赚钱了,语气中极度的兴奋。

 

    我这才想起他前段时间说过他在做什么生意,没曾想这么快就有了着落。

 

    那天,李阳果然没有食言,拉了一票混友,大部分都是陌生面孔。

 

    我真搞不懂,到底是他给自己庆生,还是给我庆生。

 

    夏小花也难得的画上了淡妆,显得更加恬静。

 

到了会场,她跟在我身后,慢悠悠的走着。

 

    李阳见着我,老远就对着他的那票混友起哄般的大唤道,“哟,咱们的寿星来了,还有她的小老婆。”

 

   “唰”的一下,所有的目光都移到我们俩身上,对着我时,是笑容,无从知道参杂几分真心,几分虚伪。对着夏小花时,是玩味,同样无从知道是以抱着怎样的态度。

 

    李阳身着一套黑色礼服,将自己打扮的很有那么个味道。手上的金表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并且连手里夹着的都不再是香烟,而是雪茄,闻着那味道就知道是上好的雪茄。

 

    我怎么看怎么觉着,这小子纯粹就一暴发户的感觉。

 

走近后,我礼貌的冲众人表示了谢意,不管咱认识不认识,既然人家能赏脸来为我庆生,也算是捧了个人场。

 

 

67.

 

我伸手拍了拍李阳身上那套名牌黑色礼服,质感相当不错,“赚了多少,看你那么兴奋的样子。”       他伸出手比划了一下,一脸的满足。

“那么多?”我有点不太相信的看着他。

 

“那当然,”说着,他将身后的一位陌生面孔请到我跟前,介绍说,“这位是托尼,英籍华人,我的合作伙伴,厉害着呢,这笔钱都是他帮我赚的。”

 

我下意识的打量托尼一眼,他长着一副文人脸,挂着一副黑框眼镜,年龄大概在三十岁左右,笑的很绅士,穿着也很得体,主动对着我伸出手来,“你好,早就听先生提起过你。”

 

我出于礼貌跟他握了我手,“感谢你为李阳所做的。”

 

我是真心的感谢他,无论李阳的成功来的多么突然,但至少还是我第一次见他那么认真的兴奋,比他泡上无数妹子还要兴奋。

 

或许这就是我想说的成就感,不需要靠父辈的庇荫。

 

“咦,这位小姐是你的太太,还是你的恋人?”托尼目光看向夏小花。

 

“恋人。”我很自然的回答。

 

夏小花顺势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充满着震惊。

 

我给她投去一个安心的眼神,示意她别放在心上。 

 

“你的福气真好,有这么漂亮的女朋友。”托尼夸赞道。

 

“谢谢。”我几乎跟夏小花同时脱口而出。

 

 “咳,这还是我这个大媒人的功劳呢。”李阳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端着一杯红酒,突然插话道。       这么个突然,让我突然的有点无语,心想这大媒人真是个“大霉人”,霉气一挥发,把本来好端端的气氛,都给搅的没了趣味。

 

68.

 

    会场就餐是自助形式的,我起先还感觉很是多此一举,可后来陆陆续续的又来了一大票人,男男女女,全是李阳的混友,除此之外,我真为他的人际关系感到震惊。

 

    现在看来,搞自助就餐这一套是相当有考虑的,我也没法挨个儿的去招呼他们,虽然我是寿星,是今天的主角,但这个主角总觉得有点冒名顶替的滋味。

 

    人差不多到齐后,李阳让服务员推出一个多层的超大生日蛋糕放到大厅中央,上面用奶油挤着“祝李锦城生日快乐,落款好兄弟李阳”十五个大字,将蛋糕表层占的满满的,真有心,也真奇特。

 

    在他的示意下,现场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目光一致投向大厅中央,等着他发话。

 

    李阳叫我站到他身旁,一只手揽着我的肩膀,滔滔不绝的将我跟他从小到大如亲兄弟般的友情对着在场所有人叙了一遍。末了,还不忘说上几句差点让我泪奔的豪言壮语。

 

    临到最后,全场在他的带头下唱起生日歌,中英混合版,好一番“热情”。

 

    回到各自就餐交谈时,我才算缓了一口气。夏小花不无感叹的对我说,“没想到李阳还对你还真够意思的。”

 

    我无奈的笑笑,“是很够意思,把我给弄的快懵了,表面上是给我过生日,实质上是给混友见面派对。”说着我指了指在场所有的嘉宾,“这些人,我几乎都不认识。”

 

   “你在说什么?我可听到了哟。”

 

    李阳像只幽魂般猝不及防的冒了出来,害我跟夏小花吓了一跳。

 

69

 

    他抱歉似的看着我,“我只是想人多热闹热闹嘛,没想到你不喜欢。”

 

    我摆了摆手,说,“没有不喜欢,只是一时半会不适应。”

 

   “那我就放心了。”

 

   “恩,今天你说的那番话,我很感动,谢谢了,兄弟。”

 

    他不好意思的摸着后脑勺,“咱俩就别那么客气了。”

 

   “对了,那个托尼,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一次聚会上,听朋友说他是牛津大学毕业的,学的是金融,好像现在在业界还有点名气,反正就觉得挺不错的,就交了朋友。”

 

   “所以你就打算投资跟他合作,然后打算在金融业捞一笔咯?”我顿时明白了他所谓的生意指的是什么。

 

   “是呀,你看这还不到一个月,我就赚了那么多。”他一脸志在意得的说。

 

   “你最好还是再调查调查清楚,我总觉得这太突然了,有点天下掉馅饼的感觉。”

 

   “咳,你想的太多了吧,金融这东西本身就是天下掉馅饼的事,再说他也不会那么傻的无缘无故的往我兜里装钱吧。反正现在就是大家都有得赚,利益相结合嘛。我有分寸的,你就放一万个心好了。”

 

   “那好吧,”我算是被他说服了,“我就不多说什么了,你自己多注意点就行。”

 

    他点点头,“走,吃点东西喝酒去。一会还有舞会。”

 

    我转头跟夏小花招呼了声,让她自己随便点,然后跟着李阳往人堆里扎了进去。

 

    通过他介绍认识后,我发现也不是所有人都是混家,当然不乏跟他一般习性的富家公子以及高干子弟,同样也有来自各行各业的精英人士。

 

    我心里琢磨着,李阳这小子是不是自从走上事业正途后,也有意识的开始结交起各类人群,以此为他增加助力。

 

    看来,他是真的成熟了,我现在无比的确定了这点。

 

70.

 

    舞会开始后,现场嘉宾牵着自己的舞伴集中到舞池中央,李阳不知从哪找拉来一个女伴,也挤了进去。

 

    我悄无声息的走到夏小花身后,她正背对着我,手里托着餐盘,挑拣着餐桌上五花八门的食物。

 

    我心想这都过去那么长时间了,她怎么还在吃,“小馋猪。”我唤她。

 

    她转过身,手里拿着一只虾仁正放在嘴中咀嚼,看见是我,说,“你才是猪。”

 

    我笑起来,提醒她,“舞会开始了。”

 

   “哦,”她只顾着吃,“管它呢,又没我什么事。”

 

    我本想提出请她跳个舞的要求,听到这话后,犹如瞬间被泼了一盆凉水,没了兴趣。

 

    她仍旧津津有味的吃着东西,我转头看着舞池中央的那群热情男女,似乎各自

都忙起自己的事来。

 

   “李先生,能请你美丽的女友跳支舞吗?”托尼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一脸客气的问。

 

   “这个?”我迟疑起来。

 

   “别介意,只是单纯的跳支舞,要是李先生不愿意,我就不勉强了。”

 

    他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要是我介意,倒显得没有礼貌,好不容易逼出一句,“你问夏小姐吧,要是她愿意,我没意见。”

 

    夏小花早已经傻了一般的看着我俩,当托尼绅士般的向她提出邀请时,她求证似的看了我一眼,我撇过头,装作若无其事。

 

    可我没想到,最后她竟然答应了,被托尼牵着手缓缓的走进舞池。

 

    我恨恨的盯着她的背影,心里有点失落,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没有坚持将自己想法说出口而感到遗憾。

 

    这就像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却被别人领走了一般,很不是滋味。

 

71.

 

    我酸酸的看着他们两人跟着音乐节奏惬意无比的跳起华尔兹,准确来说,是托尼耐心的教着夏小花每一个正确动作,而她笨拙的总是踩错步子,脸上还洋溢着怎么看怎么都感觉可恨的笑容。显然对孤身一人站在这边的我视若无睹。

 

    我真想冲上去掐死他俩,特别是那个托尼,居然手都伸到她腰上了,虽然是很正常的一个动作,可总觉得是在吃豆腐似的。

 

    但我还是忍住了,控制极限的忍着。

 

    好不容易,夏小花身子终于和托尼分开,又说了点什么,然后回到我身边。

 

    我斜过去瞄她一眼,冷嘲热讽般的说,“继续跳呀,怎么不跳了?”

 

   “干嘛呢你?”她似乎看穿我的心思,和蔼的笑起来,“不就是跳了个舞么。”

 

   “不就是跳了个舞么,”我学着她的口气,愤愤的说,“也没见别人跳的像你那么开心的。”

 

   “你?”她收起笑容,眼珠一转不转的盯着我,“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我吃你个大头鬼,就你那样?别自恋了。”

 

   “好吧,我自恋。”她妥协道。

 

    我以为她刨根问底什么的,未曾想居然就此打住,我甚至犯贱的认为她应该再跟我斗嘴下去,然而她没有。

 

   “什么时候走?”她忽然问我,又加上一句,“我不想呆这了。”

 

    我一抬眼皮,“怎么?你玩够了就想走,我还没玩够呢。”

 

   “哦,那你玩吧,”她淡淡的说,“我在这等你。”

 

    听了这话,我感觉有点被激将,也不睬她,看了一眼周围,发现不远处有位女孩落了单,也顾不上那么多,抬脚朝她那边走去。

 

走近后,我主动邀请女孩跳舞,她有点受宠若惊的点头同意。

 

    牵着她走进舞池,直接开始起舞。我刻意将手放到她臀部,她有点不好意思的看着我,但我丝毫不在意。

 

    其实她的舞步很好,一点也不像夏小花。倒是我,时不时会踩到她的脚,并不是我不会,而是我的眼神时不时的落在夏小花那边,就没打算认真跳舞。

 

    但我发现夏小花并没有看我这边,手里拿着手机,在不停的摁着键盘。

 

    她的毫无所谓,使我顿感羞辱,看她的眼神都开始充满怒火,但显然,她根本就不可能看到。

 

    女孩终于忍无可忍的将我推开,蛮不开心冲我道,“你要是不想好好跳就直说,别老是踩我脚。”

 

    我尬尴的说着抱歉,然后目送她转身而去。

 

    回到夏小花身边后,她停下手上的摁键动作,抬起头看着我,“玩好了吗?”

 

   “恩。”我突然像个孩子似的乖巧的点点头。

 

   “那可以走了吗?”

 

   “恩。”

 

    我跟李阳道别,他看了一眼我身后的夏小花,带着深意的笑笑,也不挽留。

 

    回家路上,我略带抱怨的对夏小花说,“今天我生日耶,你都没送我礼物。”

 

    她转过头诧异的看着我,“你又不是小孩子,哪有主动向人家讨要礼物的。”

 

   “我可不管,反正我生日,你得送我礼物。”

 

    她瞟了一眼车上的计时器,说,“都过十二点了。”

 

   “过了我也要。”

 

    她无奈的笑笑,不再吭声。直到进了家门,她才神神秘秘的开口对我说,“去看看你的枕头下面。”

 

    我听闻后疾走进卧室,翻开枕头,一个布娃娃静静的躺在那里。

 

73.

 

    我抓起布娃娃,有小猫咪那般大小。

 

    我端详半天也看不出它有什么独特之处,她依靠在卧室门口,对我说,“别嫌弃,我也没什么钱,买不起那么贵重的礼物。”

 

   “那也不至于送我个布娃娃吧,”我一脸不解的说,“有那么幼稚么。”

 

    她快步的走到我身旁,一把抢过布娃娃,将它举到我面前,轻轻的捏了捏它肚子。

 

   “李锦城,生日快乐。”——是她的声音。

 

    “我鼓了好大勇气才录的。”她夸张的说。

 

    “哦。”我从她手里再次拿过布娃娃,突然觉得看不出任何幼稚。

 

我轻轻的捏了捏。“李锦城,生日快乐”的声音又一次飘荡在房间里。

 

    “就算真要送,也别送个红色的吧。”我嘟囔道。

 

     她释然的笑笑,“辟邪呗。”

 

     我被她逗笑了,“恩,比红内裤好。”

 

     我将布娃娃放到桌子上,摆正它。突然又想起床头抽屉里的项链,“你打开它。”

 

    “打开什么?”

 

    “笨蛋,”我提醒她,“你面前的抽屉。”

 

     她从抽屉里拿出盒子,疑惑的将包装拆开,看到项链后,惊讶的捂住嘴巴,“茑萝花。”

 

    “喜欢吗?”

 

    “为什么送我这个。”

 

    “想送就送咯。”我故作随意的说。

 

     我走到她跟前,从盒子里拿出项链,示意她转过身去,亲自为她带了上去项链。

 

    “喜欢吗?”我轻轻的问。

 

     她点点头,“为什么送我这个?”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就当提前送你生日礼物,这总行了吧。”我敷衍道。

 

    “不是,”她摇摇头,“我是说为什么要送我项链?”

 

    “送条项链你至于那么废话么。”我感觉快被她逼疯了。

 

     她又摇了摇头,认真的说,“难道你不知道送女孩项链是想拴她一辈子吗?”

 

我的喉头突然像被什么涩涩的哽住了,“你又不是小狗,我干嘛要拴你一辈子。”声音低的几乎听不见,理由脆弱的似乎一击就碎。

 

74.

 

    她举起项链上的那朵“茑萝花”放在眼前,静默了很久,又媚眼带笑的说,“不管怎么说,谢谢了。”

 

    这时我忐忑的心情已经完全平复,冲她摇摇头。

 

    可自打以后,我再也没见她戴过这条项链。

 

    我问她为什么,她说有的东西有必要藏起来,将它锁上,这样也许才不会丢掉。

 

    我笑话她,觉得她思想太过迂腐。

 

    后来我才明白,其实是我太过随意,曲解了她的意思。

 

    过了几天,我坐在办公室里,打算赶在下班前整理完手上的资料,却接到了她的电话。

 

   “有事吗?”我起先问她。

 

    那头传来陌生的声音,“请问你是李锦城吗?”

 

   “我是李锦城,”我应声道,“请问你是哪位?”

 

   “我是小花同学罗文婷,”对方解释说,“小花她病了,在发着烧呢。”

 

   “在哪呢?我马上过来。”

 

   “寝室里,你快过来吧。”

 

    我放下手中的资料,跟秘书打了声招呼,然后赶紧驾车赶过去。

 

    到了小花寝室后,那个叫罗文婷冲我礼貌的笑笑。

 

我瞟了一眼夏小花,她一声不吭的躺在床上。我皱着眉头问罗文婷,“她怎么会发烧呢?”

 

   “不知道呀,今天一天都这样。”

 

   “怎么不送她去医院呢?”

 

   “说了,她死活不让。”罗文婷无可奈何的耸耸肩。

 

    我坐到夏小花的床边,伸手摸她额头,烫的很厉害。我转头看向罗文婷,示意她帮个忙,二人合力将夏小花轻轻的扶起来,然后放到我背上。

 

    下楼时,夏小花的手在我脸上轻轻的拍着,嘴里迷迷糊糊的喃喃着,“好难受。”

 

    等我把夏小花送到医院急诊室,她已经烧的昏昏沉沉。医生诊断是急性肺炎,立刻打点滴。

 

75.

 

    不巧的是,急诊室的冰袋正好用完,医生开了张条子叫我去后面住院部拿,“你快去快回,烧的这么高,不及时降温的话,万一烧坏脑子就糟糕了。”

 

    我接过医生手里的条子,立刻朝住院部飞跑过去,搭电梯上楼。同样不巧的是,正好赶上食堂给病房送饭的时间,动作慢的要死,并且还有那么多病号家属站在电梯门口不耐烦的等着。

 

    我越来越心焦,索性直接从楼梯跑上去。

 

    从护士手里拿了冰袋,我又马不停蹄的下楼,等我气喘吁吁的下到底楼,从五级高的台阶上跳到下地的那个瞬间,我突然被崴了一下,脚踝直发痛,心里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害怕攥得紧紧的:假如真的不巧,夏小花的脑子被烧坏,变成个白痴,像那些脑袋先天发育不良老冲着人流口水傻笑的人一样,那可怎么办?

 

    除去当初知道外公“胃癌晚期”就等于“必死无疑”以外,我好像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害怕过。

 

    我楞了一下,然后不顾一切的忍着疼痛,跛着脚往急诊室奔去。

 

    后来医生接过我手中的冰袋,给夏小花处理完后,又简单的给我处理了下脚踝。

 

    到傍晚,夏小花的烧渐渐开始退下,安分的睡着了,脸上红扑扑的,神色也相对平静,头上的汗把发根弄得潮乎乎的。

 

    我拿过一张干毛巾,给她额头擦了擦汗,然后又摸了摸她的额头,感觉没有那么发烫了,这才稍微放下心来。

 

    做完这一切,我又重新坐回椅子上,眼睛一动不动的凝望着她的睡相,心里突然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

 

    好像之前我不小心把她弄丢了,自己兜了一大圈,好不容易才又把她给找回来,没来得及高兴或者自责,满脑子就只有一个念头:以后再也,再也不能把她弄丢了。

 

76.

 

    很多年以后,我才明白,害怕,是一种很昂贵的感情。需要很多东西,才会使一个人去为另一个人害怕。

 

    可惜,害怕也是一种很容易被遗忘的感情。一旦不再需要害怕,人往往也就不再记得,曾经那样的害怕过。

 

    到了后半夜,医生让我去办了手续,将夏小花转到了住院部。

 

    她睡的很香,我也累的够呛,趴在床沿就昏昏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醒来后,她哑着嗓子问我,“你怎么在这?”脸上的表情显得很是莫名其妙。

 

    我哭笑不得,“你难道就没有一点印象是谁昨天把你送到医院的吗?”

 

   “我要回学校,”她的精神看上去很不错,“我感觉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不行,医生说你还得继续打几天点滴。”

 

    她从床上爬坐起来,一副吃惊的样子看着我,“那怎么行?我从来不落下任何一节课的,期末考试挂科可不好。”

 

    这句话让我感觉非常高兴,看来她的脑子觉得没有被烧坏,不会变成傻子,“那你安心躺这里养身体,我帮你去上课,等下午回来我再把大致内容讲给你听。”

 

   “不好不好。”她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为什么不好?”我疑惑的看着她,“是怕我学不会?还是怕我混不进去?”

 

   “不是的,”她又摇头,然后坚定,“反正就是不行。”

 

    我笑了起来,忍不住伸手去刮她鼻子。

 

    最后我也没坚持,我似乎意识到了她不让我去的原因,她怕因为我的出现,给他同学带来猜忌,她表面看起来很坚强,可内心里还是怕人家对她指指点点。

 

    这就像每个人都有一准则线,一旦被人跨过去,就好像是被人踩上那么一脚。

 

 

77.

 

    下午,我下班后赶去了医院,刚进病房,就看到桌子上有一个饭盒,垃圾筐里有吃剩的残渣。

 

我以为是夏小花她妈给送来的,问她,“你妈来看你了吗?”

 

“没有,”她摇摇头,意识到桌上的饭盒,说,“饭是罗文婷送的,她刚走没多久。”

 

    我点点头,“你妈怎么没来看你?”

 

   “我没告诉她。”

 

   “为什么,难道你不想她来看你么?”

 

   “想,”她把膝盖屈起来坐在床上,把头埋在膝头,“但她要帮我继父,还要带孩子,根本不可能走的开。再说上次我生病时,跟她说了,她最后也没能赶过来看我,”她突然又抬起头来,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我,“你说,要是哪天我死了,我妈会不会主动想起我?”

 

    我“啊”了一声,不知道她好端端的为什么会说出这么不吉利的话,但最终还是默默地点点头。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医院大道上的路灯射进房间,落在她略显蓬勃的刘海上,飞起几点微光,她眼睛里也泛着同样的光,一动不动的盯着我。

 

    我一阵心酸,一时不敢去注意她的眼神。过了会儿,我牛头不对马嘴地蹦出来一句,“以后多注意身体,别老是把自己搞生病,你看我还得来照顾你,几头跑,多累啊。”

 

    她点点头。

 

    出院的那天,李阳也来了。之前他跟我来过电话问我在忙什么,我跟他说过她生病的事。

 

    李阳手里提着袋子,里面装着一只礼品盒,递到我手上。我拿出盒子,掀开一看,是一只人参,很有些年头的样子。

 

78.

 

  “哪来的?”我一副吃惊的样子的盯着他。

 

   “咳,我托了很多关系,才搞到这只千年人参,大补的,”李阳解释道,随即转头冲夏小花笑笑,“特别是她一个女孩子,还能养血美颜呢。”

 

   “这个价钱应该不便宜吧。”夏小花问他。

 

    李阳摆摆手,“没几个钱,别放在心上。”依旧还是那副暴发户的口气,看来最近投资红红火火,肯定又赚了不少。

 

   “谢谢了。”夏小花不好意思的对他说。

 

    我头一次见李阳这小子这么有心,不是为我,而是为了个在平时她根本都不会想起来的夏小花。

 

    我似乎感觉在他眼里,已经逐渐将她当做特殊的人来看待,但我说不出他眼里的特殊是什么。

 

    她还有最后一瓶点滴要打,我招呼李阳同我先出去吃饭,他同意了。

 

    在医院外随便找了家饭馆,坐定后,我问他,“最近怎么样?”

 

    他抽出一张卫生纸,擦起桌子,口中回答说,“别提了,简直都快忙不过来了。”

 

    看着他一脸得意的样子,我笑笑,“那就好,见好就收,毕竟这一行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水太深了。”

 

    他点点头,然后招呼服务员,开始点菜。

 

    饭后,李阳先离开了,我返回病房,夏小花已经打完点滴,收拾好了东西。

 

    回到家后,我让她在床上继续躺着休息,她很听话,直接回了卧室。

 

    我独自去超市里买了沙锅,挑选了一些食材,回到家后,在网站上翻出详解,在厨房里依瓢画葫芦的做了起来。

 

    整个过程我都显得笨手笨脚的,好几次都差点放弃,但最终也坚持下来。

 

    守了几小时,这才炖好人参童子鸡,然后迫不及待的揭开锅,就着沙锅给夏小花端了过去。

 

79.

 

    她睁着迷蒙的眼睛看着面前的沙锅,“这是什么?”

 

   “人参童子鸡。”我柔和的说,心里无比的自豪,好歹也是自己第一次辛苦成果。

 

    我盛了一碗给她,她小口小口的吃起来,喝完汤后,将碗放下。

 

    我觉得好笑,“你干嘛不把鸡腿吃完,剩一半,留给我啊?”

 

    她不说话,重新端起碗,用筷子夹起鸡腿,又啃了一小口,随后满腹委屈的说,“真的吃不下了。”

 

   “怎么了?难道我做的不好吃。”

 

    她抬起头,难以置信的盯着我,“你做的?”

 

   “废话,”我扬起嘴角笑笑,“你以为呢?”

 

   “那好吧。”

 

她似乎下了很大决心的样子,再次夹起鸡腿,机械般将它啃的干干净净。最后将空碗递给我,“这下总行了吧。”

 

    我回到厨房清洗碗筷,她突然出现在我身后,“很辛苦吧?”

 

   “就一双碗筷,很快的事。”我无所谓的说。

 

   “不是,”她咳嗽一下,“我是指你第一次炖汤,守着几小时,是不是觉得很辛苦啊?”

 

   “的确有点。”

 

   “真难为你了,没想到你还成功了。”

 

   “没吃过猪肉,难不成还没见过猪跑么,”我自满的情绪溢于言表,“其实也没想的那么难。”

 

    她呵呵的笑起来,“没见过你那么洋气的,”她走到我身旁,轻轻的拍了拍我后背,“不过还是谢谢了。”

 

    我突然想起什么,放下手中的活,随意的在毛巾上擦了擦手,然后推着她回卧室,“赶紧上床休息,要是病又发了,我才不会再照顾你。”

 

    她努努嘴,不说什么,钻进了被子。

 

    收拾完后,我感觉整个人都快累的趴下来,倒在沙发上就不想起来。

 

    长这么大,总是被人照顾着。可经过这么一次,我终于发现,累是累了点,但不知道怎么的,心里满满的,应该是幸福。

 

80.

 

    又过了几个星期,一个周六下午,夏小花突然来电话跟我说,她妈请我去她家,说是请我吃晚饭。

 

    我有点震惊,不知道她妈何时变得如此这般热情。

 

    她没跟我解释原因,只是让我直接过去。

 

    到了她妈家后,一套两室一厅的小套房,客厅不大,地上铺着凉席,桌子上搁着一台二十一寸的彩色小电视。

 

    是她给我开的门,今天穿了条白色的碎花连衣裙,我从没见她穿过,很居家的感觉。她手里拿着锅铲,说,“你来啦”。

 

    我略显拘谨的点点头。

 

    这时,她妈抱着她弟走了过来,冲我满是热情的一笑,“小李来了啊,欢迎欢迎,赶快进来吧。”

 

    我礼貌的笑笑,走了进去,夏小花返回到厨房,她妈将孩子放下,泡好一杯茶给我端了过来,“家里乱糟糟的,小李你别介意啊。”

 

   “没。”我赶紧站起身上接过茶水。

 

   “你坐你坐,到了这,就跟到了你自己家一样,随意点,”她妈挥手示意,待我坐下后,她接着说,“小花她赵叔估计还要一会儿才回家,你再等等,回来了咱们就开饭。”

 

    我这才知道,夏小花继父姓赵,只是没曾见过他的尊容,应该是个老好的人,我这么想着。

 

   “我家的情况小花应该跟你说过吧。”

 

    我不否认的点点头。

 

   “哎,那就好,”她妈满怀深意的叹口气,“小花这孩子,从小到大我也亏欠她不少,没办法,那时也不容易。”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谁说不是呢。

 

81.

 

    我想起什么似的,对她妈说,“现在好了,再苦的日子都熬了过来,我相信小花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她妈两眼突然闪起光芒,“这么说,你对咱们家小花是有感情的?”

 

   “啊。”我楞了一下,这话不好回答。

 

   “那就好那就好。”

 

   “哦。”我真的快懵了。

 

    显然我对她妈的这番话还未能完全悟透,但我不去细想,有的事情没有必要刻意去了解的那么清楚,相反,一旦太明白,就变得繁琐。

 

    或许我的性格一直导致我崇尚简单,未来的事,你可以看好,但不能深陷的以为它一定会好。

 

    没多久,赵叔回了家,果然一个挺普通的中年男子,带面相看来确实是个老好人的标准,通过与他交流,更加笃定了我的想法。

 

    饭后,趁着夏小花跟她妈在厨房清洗碗筷的空隙,赵叔陪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递来一支烟,“小李,叔有话想跟你说。”

 

   “您说。”我接过烟,给自己点上。

 

   “我毕竟是小花的继父,所以有些事看在眼里,但不好评价什么,”他吐了一口烟,意味深长的说,“跟她妈结婚那会,我跟她妈提过干脆把她接过来一起住,反正也就添双筷子添只碗,可她妈没同意,”他停顿了下,抖抖烟灰,“其实吧,我后来也知道了,她妈对她不是很好。”

 

    我有点惊错,这事我也知道,只是没想到能从她继父嘴里说出来,一时半会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他们夫妻俩就像是在唱双簧,一个拼命的掩饰着什么,一个拼命的拆穿着什么,我很难明确到底谁好谁坏。

 

82.

 

    赵叔默了会,接着说,“我觉得再怎么说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为这事,我跟她妈吵过,可没办法,继父就是继父,不能像亲生的那么坚定。”

 

    我点点头,他的为难的确在于那层看起来并不太相干的关系。

 

   “但最近,她妈好像变了,还问我要不要请你来家里吃个饭。我问她怎么这么反常,你猜她跟我咋说?”

 

   “怎么说?”

 

   “她说啊,女儿大了,迟早要嫁人,所以得好好对待,省的到时去了婆家人家会说咱们闲话,”说到这,赵叔自嘲的笑笑,“我看这哪是怕什么闲话,分明是看好了你。”

 

   “看好我什么?”

 

   “看好你这个好婆家呗。”

 

    离开时,夏小花她妈道别的方式很特别,嘴里不住的说“有空常回来坐坐啊”。这话也不知道是对她说,还是对我说,又或者对我们一起说。显然,将我当成了自己人。

 

    回去的路上,夏小花突然问我,“我妈跟我是不是跟你说了些什么?”

 

    我点头。

 

   “都说了些什么?”

 

   “没什么。”

 

   “别瞒我。”

 

    我看着她,换了一种轻松的语气说,“真的没什么,就拉了拉家常。”

 

   “哦,”她低下头,声音很平静,“都怪我,上次不该跟她说那么多。”

 

   “没什么。”我差不多已经猜到,否则她妈也不会有今天这样的表现。

 

   “你就不问问我都说了些什么吗?”

 

   “我不想知道。”

 

   “为什么?”

 

    我不再说话,眼睛盯着前方,红绿灯已经变成红灯,车流缓缓的减速下来。

 

    难不成让我责怪她么?再说我也不清楚对待此结果的看法,有时,我甚至怀疑,不知不觉中,我跟她的关系已经变了味,说不上是什么。

 

83.

 

    六月里,李阳的生日,但毫无音讯。

 

    我突然接到老妈的电话,她问我有没有根李阳联系过,我说没,问她怎么了。

 

    老妈什么也没说,让我赶紧回家一趟。

 

    回到家,就看到刘姨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坐在沙发上,老妈在一旁又是递纸巾又是连连安慰。

 

    我预感不好,“出什么事了?”

 

   “全没了,全没了……”刘姨一直重复着这话,让我很难理解。

 

    老妈将我拉到一旁,小声的问,“这段时间,你真没见过李阳?”

 

    我想了想,回答,“自打五一过后,我还真没见过他。”

 

   “哎,这孩子也老不让人省心。”老妈皱着眉头。

 

   “怎么了?”

 

   “上个月他把刘姨银行里所有的现金转账到了另外一个账户,说是搞什么投资,暂时用一个月,当时你刘姨她也没放在心上,可后来这孩子跟她妈说钱全部亏了,人也消失了,打电话也是关机,你说这像个什么话。”

 

    看来我的预感是正确的,果然我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城城啊,城城,”刘姨突然唤我,我赶紧转过身去,她抹了抹眼泪,说,“你帮我找找阳阳吧。”

 

   “我会的。”我冲她点头。

 

   “找到他后,帮我跟他说,就说我不怪他,只要他能回家就好。”

 

   “恩,我知道。”

 

    我突然想到“可怜天下父母心”这句话,刘姨给我的感觉就是这样。

 

    接下来的几天,我放下手里所有的事,也吩咐夏小花从她所认识的人当中去打听李阳的下落。

 

    直到第三天,终于从一个不认识的女孩那里打听到李阳的下落,据说她给他送过钱去,是在一家郊区的宾馆里。

 

84.

 

    我叫上夏小花风风火火的赶了过去。

 

    到宾馆后,敲了好久,门才被打开,李阳一脸倦容的出现在我眼前,他看了我一眼,表情没有惊讶,反而知道我一定会找到他似的,“你来啦?”

 

   “你干嘛不回家?”我质问他。

 

    他没说话,将我让进房间。

 

    房间里乱的跟猪窝似的,空啤酒瓶和烟蒂扔的满屋都是,混淆出来的空气相当难闻。

 

    他颓废的靠着床边坐到地上,拿起烟灰缸里抽了半截的烟又放进嘴里。

 

   “干嘛不回家?”我又一次质问他,只是这次语气较之刚才要重了不少。

 

   “我不敢。”他缓缓的说。

 

    我感觉好笑,“你他妈像个男人吗。”

 

    他嘴唇动了动,突然歇斯底里的哭了起来,“是,我他妈不是男人,自己被骗了,连我妈也跟着被骗。我他妈甚至被骗了都不敢声张,还他妈像只老鼠一样躲了起来。你说我他妈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我心里也很难受,一把将他头靠到我肩上,“别说傻话。”我缓和下来,任由他肆意的嚎哭。

 

    无论怎样,他总是我的兄弟,从小一起穿裤衩长大的兄弟。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一个人揽着,我责怪他,是因为他瞒了我。

 

    他哭声渐渐的小下去,我拍着他脊背,带着笑说,“好了好了,别哭了,这里还有女孩子呢,看着多不好。”

 

    他抬起脑袋,看了看夏小花,然后赶紧擦了擦眼泪,破涕而笑,“咳,哭了他妈一场,真的好多了。”

 

    我让他去冲了个热水澡,然后收拾一番,跟我上了车,回家。

 

85.

 

    回去的路上,我问他,“有那个托尼的下落吗?”

 

    他摇摇头,“早就玩消失了。”

 

   “我会帮你查的。”我狠狠的说,心里想着要是找到那个托尼,绝对不能放过他。

 

   “算了吧,我已经不恨了,就当是我的报应吧,”他靠着后座,语气慵懒的说,“再说为了那种人,也不值得,我不想你乱来。”他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

 

   “咱们可以报警呀。”夏小花插嘴说了这么一句。

 

   “报什么警,我嫌事情不够丢人么,再说搞不好那人早就跑境外去了。”我打断她,她的提议是很没用的。

 

    后来,李阳跟刘姨谈了一宿,这事也就放下了。

 

    好在,虽然这么多年的累积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没了,但却没有动了根基,假以时日,还是能东山再起的。最重要的是,通过这事后,李阳像变了个人似的,不再出去花天酒地,找了一份工作,认认真真的上起班来。

 

    用刘姨的话说,舍财换回儿子的浪子回头,也算值了。

 

    但事情的发展总是让人啼笑皆非,时间推移到十月,终于还是有了托尼的消息。只是这次他没在C城,而是出现在千里之外的G城。

 

    当我们召集着一群人迅速的赶到G城捉住他时,他整个人都傻掉了。

 

    结果是,钱是追回来了,但不足三分之一,很大一部分被他花掉,我很惊讶于他怎么能短短四个月的时间花掉那么多。但我们没问他,而是将他痛打一顿,扭送到公安局给他立了案。

 

    可笑的是,当警察审问他干嘛跑到境外又折返回来时,他回答说时间过去这么久了,心想着也没出什么岔子,所以就抱着打一枪换一炮的心态转移到G城继续行驶他的诈骗伎俩。

 

    后来,出于报复心态,我托了点关系,判了他不少年。

 

86.

 

    月末,夏小花满二十一岁的这天。

 

    宴请的人不多,她继父一家子,以及姗姗来迟的李阳。

 

    李阳的状态已经完全恢复过来,甚至多了一丝成熟。这次到场的不止他一个人,身边还多了个女伴。并且他还很主动的将这位女伴介绍给我们认识。

 

    后来我才知道,在他前段时间最困顿的时候,所有人都弃他而去,唯独这位叫陈怡的女孩坚忍不拔的守着他,因此,他决定为此人付出真心。

 

    这么看来,也算是有善因得善果。

 

    散席后,李阳道完别就带着他的女友离开了,我同夏小花将她继父一家送回。

 

    在返家的路上,我想到还有差不多一周的时间,我跟就她认识整整一年了,感叹时间过的真快。

 

    趁着等红灯的空隙,我掏出一支烟点上。

 

    夏小花扇着烟雾,提醒说,“开着车呢,别吸烟,危险。”

 

    我将烟头弹出窗外,转头看着她,“真快,咱们认识都一年了。”

 

   “恩,”夏小花点点头,“的确挺快的。”

 

   “说不定一眨眼,又一年就过去了,你说明年这个时候咱们会怎样?”

 

    夏小花突然转过头看我一眼,眼神有点复杂,良久,淡淡的说,“能怎样?好聚好散呗。”

 

   “你真的这么想?”我没想到她会说出这句话。

 

   “不然呢?”她反问我。

 

   “我不知道。”我升起一丝不耐烦。发现前方亮起了绿灯,放下手刹,重新启动汽车。

 

    我们开始沉默,回到家仍然沉默的躺上床,沉默的行驶我的权利,沉默的各自睡去。

 

87.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我的意识里,对她某些方面的概念早已经被冲淡的不留一丝痕迹。我开始慢慢的在意或不在意某些东西,某些事情。

 

    我不是一个擅长思考未来的人,哪怕我会想着未来,但那对我来说,太遥远,看不见摸不着。

 

    这样的日子持续到年关,她学校也放了寒假。

 

    今年她没打算回老家,因为她妈让她呆继父家里过年。想想觉得好笑,回想当年,她可是没法享受到这样的待遇。

 

    一天晚上,夏小花刚清洗完碗筷在浴室里洗澡。

 

    我坐在客厅沙发上无聊的看着的电视。电视里那个不男不女的家伙在演着一部不知名的搞笑节目。我很奇怪像他这样的人怎么也能够迅速的大红大紫。

 

    有人按响了门铃,我去开门。门开后,一个身子撞进我怀里,来了个大大的拥抱。

 

    我愣住了,怎么会是黄子淇。

 

    她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脚边放着一个很大的黑色行李箱,手里拎着个时尚的包,“我想死你了。”脸上毫不掩饰的兴奋表情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你怎么回来了?”回过神后,我惊错的问。

 

   “下午的班机。”黄子淇回答。

 

   “你怎么过来的?”

 

   “打车来的,”她离开我的身体,噘着嘴说,“堵死了,不然都能赶回来陪你一起吃晚饭的。”

 

   “怎么不给我来个电话?”

 

   “不想让你来接,太麻烦了。”

 

   “哦。”我心虚的埋下头。

 

   “不走了。”

 

    我瞬间抬起头,“什么?”

 

   “我说我不走了,打算一直留下来了。”

 

   “我们出去走走吧。”我岔开话题道。

 

   “干嘛呢,这么晚了,”她皱起眉头,“我累的半死,现在只想洗个热水澡,美美的睡上一觉。”

 

    浴室的门突然被推开,夏小花穿着一身睡衣,出现在门口。她跟黄子淇几乎同一时间向对方看去,又同一时间呆掉。

 

88.

 

    夏小花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一言不发,转身跑回卧室,穿上衣服后直接就离开了。

 

    黄子淇盯着这一幕,没有上前阻拦夏小花,这点倒是在我意料之中,毕竟她是有身份的女人,她不屑做这样泼妇一般的事。

 

不过很快她的脸色还是暗淡下来,冲我吼道,“李锦城。”

 

   “干嘛?”我语气表现的很平静。

 

   “麻烦你跟我解释一下。”

 

   “解释什么?”

 

   “还要我说吗?”她鼻子喘着粗气。

 

   “朋友而已。”

 

   “朋友?”黄子淇冷笑起来,“朋友会在你家浴室洗澡,然后钻进你卧室?你当我是傻子吗?”

 

   “你爱信不信。”

 

    说完,我转身走到沙发上坐下,也不看她。

 

    黄子淇走到我身旁,站立了很久,我不知道她现在想着什么,也没法去考虑。

 

    后来,她讨个没趣,讪讪地走了。

 

    我脑子里乱糟糟的,黄子淇回来的太突然了,比上次还要难堪。

 

    唯一的变化是,曾经我拼命的追,她却拼命的跑。现在我停下,她却不跑了。

 

    这个晚上,我并没有睡的太安稳。

 

    第二天一大早,黄子淇给我来了电话,约我到她家附近的一家咖啡店见面,说是要跟我好好谈谈。

 

    一家装潢高档的日本连锁咖啡店,她坐在靠落地窗的那个位子上,眼睛一直盯着我走到她对面落座下来。

 

    我们两人对峙着,沉默的不肯说话。

 

    但她还是习惯性的给我点了一杯拿铁,这么多年,我的习惯在她那看来也早就成了习惯。

 

89.

 

   “我昨晚想了一个晚上,过去的事咱们都别提了,就让它过去吧。”黄子淇终于没法忍下去,笑眯眯的开口说。

 

    这倒让我有点错愕,像她这样好强的女人,怎么可能说放下就放下了。

 

    转念一想,也是,当初是打算放下我时,不也一样就放下了么。

 

   “去年我给过你机会的。”我缓缓的说。

 

   “我说了,过去的事咱们都别提了,好吗?”

 

   “可我放不下。”我死咬着她那一次的决绝。

 

    她的脸拧了起来,语气加重,“那你要我怎样?难道你为了那个女人,放弃我们九年的感情?”

 

    她不提这事倒好,一提我也怒火顿生,“你不也为了那个男人,放弃过我们九年的感情么。”

 

    黄子淇脸抽搐了一下,瘫软的靠到了沙发上。良久,她抬起头,眼里噙着泪,近乎以一种哀求的语气对我说,“我错了,我错了好不好,我现在真的想通了。”

 

    黄子淇啊黄子淇,叫我怎么说她才好呢。那种钻心的疼痛,一辈子都不敢去想第二次的。

 

    去年她回来时,本来我是看到希望的,可她一走,我早已经失望透顶。

 

    但现在,看着她这样,我似乎又心软了。我突然觉得自己跟她真的好似一对冤家,合不拢,又拆不散。

 

    我走到她身旁,坐了下来,手里递去一张纸巾,“好了,别哭了。”

 

    她没接纸巾,一下子靠在我肩膀上,双手将我手腕抓的紧紧的。

 

    她说她再也不会放开我了,再也不。

 

    我感觉生疼,但不是手腕。

 

90.

 

    过了一段时间后,我主动给夏小花去了一电话,说要跟她见一面。

 

    她到我家后,穿着熟悉的那件白色羽绒服,以至于让我有回到一年前的感觉。。

 

   “你来啦?”我冲她淡然一笑,语气中带着莫名的空洞,就好像我们已经很久没见过面的感觉。

 

    她平静的点点头。

 

   “你那天干嘛跑了?”我问她。

 

   “害怕。”她头也没抬,那样子看起来像极了做错事的孩子。

 

   “害怕什么?”

 

    她摇摇头,没说。

 

   “跟你说点事。”我让过身子,示意她先进来。

 

    她没动,突然话不对题的说,“可以先洗个澡吗?”

 

   “啊?”我没反应过来,正要问她,她一扭头直接冲进浴室。不久,便响起了流水声。

 

    过了差不多一小时,也没见她出来。我喊了她一声,没回应,接着喊她,依旧没有回应。

 

    我着急起来,赶紧冲向卧室,正准备敲门时,门却打开。

 

    她用浴巾遮盖住自己的身体,身上的水珠也没擦干,不断的往下滴着水,冻的瑟瑟发抖。

 

   “帮我拿下睡衣。”她冲我招呼。

 

    当我从卧室里拿着睡衣出来递给她时,她毫不忌讳的扯下浴巾,套上睡衣,然后身子紧紧的缩在一起,双手不停的摩挲着双臂。

 

    我怕她会着凉,提醒说,“赶紧去床上躺着。”

 

   “不用了。”她身体背对我,擦着湿漉漉的头发。

 

   “赶紧去。”

 

   “我说不用了!!!”她的语气突然加重,听上去惊心动魄。

 

    我一看不对头,从背后用力的抱住她,她放下毛巾,拼命的挣扎,最后两个人一起精疲力竭的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91.

    她半天没有动静,我伸手往她脸上一摸,全是泪水。

 

“怎么了?”我问她。

 

“我害怕。”她喃喃着。

 

    我安慰她,“不要怕,有我呢。”

 

   “我还是害怕。”

 

    突然,我感觉事情变的如此艰难。

 

    有些事情迟早是要面对,似乎从黄子淇决定不再离开的那刻起,这一切就被提前。可真到了这一刻,想要说的话也瞬间难以启齿。

 

    我感觉额头上的汗水顺着脸颊在往下滴,也不知道这么冷的天气怎么会热的如同夏天一般。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旁边,夏小花趴在沙发上,头深深的陷进坐垫里,一动不动,,也不出声,只有肩膀微微抽搐着。

 

浴室里的水龙头没有关紧,水慢慢的往下掉。空气仿佛冻成一块冰,能清清楚楚地听见水滴悠悠地从水喉荡下来,荡下来,撞到瓷砖地面,然后“啪嗒”一声,脆生生碎裂开来,听得人的心跟着一颤。

 

    我心里一片茫然,强打起精神来,拍拍她的肩膀,“起来吧。”

 

她摇摇头。

 

过了一会,我强行将她抱起来,她额前的头发乱成一团,眼睛红红的,脸色平静了些。回到卧室,我掀开被子将她平放到床上,然后将被子盖到她身上。正准备转身离开,她却一把抓住我的手臂。

 

    我转回身子,俯到床边,“怎么了?”

 

    她双手移到我脖颈处,将我头按到她脸上,吻住我的唇。

 

    我不知道她这么做有什么用意,但那早已熟悉的热吻,使我脑袋一片空白,只管配合着她。

 

    我们像往常一般,又做了一次。

 

92.

 

    完事后,我们赤身裸体的躺在床上。

 

    我抱着她,下了很大决心般的问,“你是不是打算给我最后一次,然后好安心离开?”

 

    她点点头。

 

   “我之前是这么想的,”我竟然承认了,“但我现在改变主意了。”

 

    她两眼放光的看着我,“为什么?”

 

   “没什么,协议不是两年么,我不想违约。”我违心的说。

 

    她浅浅的笑笑,“算了吧,”她又突然收起笑容,表情严肃的说,“我还是害怕。”

 

   “没什么,就是害怕。”她摇摇头,坚定的回答。

 

    第二天一大早,我醒来时,她已经离开了。这是第二次,依旧悄无声息。

 

    似乎,这真的是最后一回了。

 

下午,黄子淇约我见面。

 

    见面后她第一句话就问,“事情解决了吗?”

 

    我有点反感的点点头。这话听起来像是在判决一件货品,而我就像是拥有着随便可以决定货品去留的权利者。

 

    她满意的笑笑,双手挽到我手臂上,甜甜的说,“咱们去逛街吧。”

 

    我像是机器人般被她拉着走走停停。

 

    她买了很多东西,价格都不便宜,虽然有一部分是为我准备的,而我本身更像是一部刷卡机般,被他任意刷着。

 

    以前她也这样,但我从没任何抱怨,用她的话来说,做为男人,就该满足自己女人的任何要求。

 

    可现在,我一如既往的满足着她的任何要求,但我却不清楚自己还是不是她的男人。

 

93.

 

    夏小花再也没跟我联系过,有时我都很感叹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记得前几个月,我还在跟她谈论着明年的今天,可现在根本不用等到明年,结果似乎已经摆在了面前。

 

    黄子淇从家里收拾了一大包衣物搬到我家里,做起了“真正名义上的女主人”。

 

    晚上,我下班回到家里,她窝在床里上网。

 

    我将外套放到衣架上,转过身冲她吩咐,“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去做饭呢?”

 

    她抬起头,一脸惊讶的看着我,“做什么饭?不是出去吃么?”

 

    我突然反应过来,自嘲的笑笑,看来是习惯的把她当做夏小花了。

 

   “算了,懒得出去了,你等着。”

 

我出了门,去就近的超市里买了点材料,回到家后直接去厨房做起饭来。

 

    做好饭后,我叫黄子淇起床吃饭。

 

    当她穿着睡衣,及拉着拖鞋来到客厅时,看着茶几上的菜盘,嘴巴长的大大的,“这些都是你做的?”

 

    我点点头。

 

   “你什么时候学会做饭了?”

 

    我心里想着是夏小花把我给“传染”的,但嘴里回答,“一个人住久了,自然就会了。”

 

    她满心欢喜的坐到沙发上,从我手里接过饭碗,就自顾自的吃起来。

 

    饭间,她称赞我做的菜不错,正如我当初称赞夏小花那般。

 

    很长一段时间,我总觉得这间房子不经意间在重演着一幕幕的场景,只是变换了角色。

 

94.

 

    自打这以后,我烟抽的更加厉害,但都是背着黄子淇抽的,每次回家前,我总会先将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甚至喷上一点香水,才能躲过她的嗅觉。

 

    但她还是在书房的角落里发现了装满烟头的烟灰缸,惊讶得半天没说出话来,脸上一副上当受骗的表情,发了一大通脾气。

 

    我陪着小心解释半天,说现在这社会是烟搭桥,酒铺路。而我只是多搭了点桥,但很少铺路,也算是缺点中有着点优点,还保证自己绝对不会上瘾。

 

    她将信将疑,好一阵没给我好脸色看,后来规定以后生意上的事,买了烟只能给对方派,而我绝对不能碰。

 

    我心想这怎么可能,但既然有台阶下,自然忙不迭地应声。

 

    她收拾着烟灰缸里的烟头,皱着眉头问我,“真没想到你会偷着抽这么多烟。”

 

   “我心里有事。”话一出口,我才意识到犯了个低级错误。

 

   “有什么事?”她狐疑的看着我。

 

   “没什么。”我赶紧掩饰。

 

   “真没有?”

 

   “真没有。”

 

   “才不信。”她白我一眼。

 

    我耸耸肩,懒得再作解释。

 

    我知道我心里装着关于夏小花的事,很多时候,我有想过去找她,哪怕见个面,聊聊天也好。过后我又都能冷静的说服自己,觉得事情似乎已经变得无比平静,不应该去打破才对。

 

    这么想着,我会随手拿起一支烟点起来,让尼古丁慢慢熨平绷紧的神经,看烟雾升起、带着点不舍萦绕在身边好一会,才缓缓腾空而去,心里觉得有些安慰,仿佛瞬息万变的红尘里,多少还有这么点依恋。

 

95.

 

    后来,我越加习惯抽烟,也增大了量。甚至肆无忌惮的在黄子淇面前抽起来,似乎早已将当初的那番侃侃而谈抛到九霄云外。

 

    她起初很介意,仍然跟我大吵大闹,但久而久之,也就不那么反感了,任由着我。但嘴里时不时会反复说着“抽烟有害健康”这样的警言。

 

    我当然明白这样的道理,可是,有时候,人真的不需要那么多的健康。相反,更加需要的,是多忘记一些忧愁。

 

    听说,香烟也叫“忘忧草”,吸的越多,也就越容易忘记烦恼。

 

    只是,有些烦恼,种的太深,似乎不那么容易拔掉。

 

    开春后,到了清明,一家人去给外公扫墓,陪同的还有黄子淇。早在这几个月里,她早已将家里人跟她的关系打理的妥妥帖帖,何况很早以前,他们就认识。

 

    只有外婆,嘴上不说,可心里总有点耿耿于怀。我在她眼里,似乎有点始乱终弃的味道。

 

    给外公上香时,我突然又一次想到夏小花,是否她也正在那小山村的山顶上,陪着她奶奶说上那么会儿话呢。

 

    返程的路上,就黄子淇坐我车上。

 

    她笑眯眯的看着我,说,“今天你妈跟我说了个事儿。”

 

    我撇头看她一眼,“她跟你说什么了?”

 

    她故作神秘的样子,说,“你猜?”

 

    我咧嘴一笑,“我哪猜的到。”

 

    她从包里掏出一东西举到我眼前,“看看这个。”

 

    一个玉戒指,老妈结婚那会儿,奶奶送给她的玉戒指,还是祖传的。怎么会在黄子淇那里?

 

96.

 

    不等我提出疑问,她又眉飞色舞起来,“嘿嘿,现在能猜到了吧。”

 

    到了这一步,我不可能猜不出来的,我妈之前跟我说过黄子淇的事,说她跟老爷子铁定了心将黄子淇当做未来儿媳。而现在,既然能将戒指给黄子淇,就更加铁定了心打算让我们尽快结婚。

 

    我有点慌了神,心里产生一丝抵抗的情绪。

 

    见我沉默,黄子淇在我眼前挥了挥手,“你觉得咱俩五一把事给办了好不好呀?”

 

   “干嘛这么急呀?”我问她。

 

    她撒娇般的嘟囔道,“怎么啦?你不愿意吗?”

 

   “没有,只是觉得太突然了。”

 

   “有什么突然的,我记得去年你可是跟我提过结婚这事的哦。”

 

   “可那是去年。”我又一次说错了话。

 

    她表情一紧,像是卡住一般,憋了好久都没能再憋出话来。

 

我认真看着前方的道路,心虚的不敢看她。

 

    进入市区后,她突然叫停车,我条件反射似的向路边靠去。待车停稳后,她拉开车门,走了下去,拦了一辆出租车,就扬尘而去。

 

    整个过程,我表现的很平静,不加阻拦。

 

    也不知道是摸透了她的脾气,还是为了其他什么。反正早晚她也会来一通电话,然后就恢复如初。

 

    果然,晚上,她返回到家中。进门后,她冲我笑笑,随即坐到我手旁,靠在我怀里,嘴里不住的道歉,说她不该脾气那么大,下次一定改。

 

    我摇摇头,表示不会介意。这么多年了,我哪次又真正介意过呢。

 

97.

 

    生日那天,也没几个人。就黄子淇跟李阳两口子。

 

    李阳变的让我快认不出他来,想到去年的今天,他可是请了一大票人为我开了场生日会。再看现在,他对陈怡很好,可以说是百依百顺。

 

    再想到去年的今天,似乎少了那么一个人。

 

    饭间,李阳告诉我他打算五一就跟陈怡结婚。他虽然是笑着说的,但语气无比认真,这话听的我犹如当头闷棍。

 

    黄子淇一听更是不得了,不停的用一副酸溜溜的语气恭喜他,又不停的用两只眼睛意味深长的瞟我。

 

    我知道她的意思,原本她也打算尽快跟我结婚的,可自从上次不欢而散后,就没再提这事,这时却被李阳捷足先登。

 

    过后,李阳问我什么时候结婚,又说干脆跟他一起得了。我笑了笑,没做声,他理解的看我一眼,就不再提。

 

    或许结婚对于我来说,是个悬在空中的话题,暂时不会去碰触。

 

    散席后回到家,黄子淇在浴室里洗澡,我的电话响了起来。

 

    电话那头,是熟悉的声音,“生日快乐。”

 

   “夏小花。”我轻轻的唤了一声。

 

   “最近怎么样?”她客套的问。

 

   “还行,你呢?”

 

   “还不错,开年后找了份工作,收入也还行。”她语气中透着满足。

 

   “什么工作?”

 

   “咳,就是做做模特,拍点照片罢了。”

 

   “怎么想起做模特?”

 

   “唔,开始我也没想过,后来想想拍点照片就能轻松赚钱,感觉还不错,也就做了。”

 

   “哦。”

 

   “恩,那好吧,就这样,下次再聊,再见。”不等我反应过来,她说完一歇子话后就挂断电话。

 

    我本想再给她拨过去,但黄子淇已经从浴室里出来,只好作罢。

 

98.

 

    晚上躺回床上,我脑子里突然有股冲动,觉得应该去见见夏小花,一定要去。

 

    这事一直被延迟了一周,这年天气比往年都热的快。

 

我提前给夏小花去了电话,说想见她。她在电话那头“啊”了一声,惊讶半天,还是给了我一个地址。

 

    我开着车钻了很多小巷,最终找到那个地址。

 

夏小花房门大开着,一间不大不小的套一房,地上铺着凉席,搁了台笔记本电脑。她穿着一件白色的睡裙,头发长了不少,扎起马尾。席子边的地上一正一反放着两只同色的坡跟凉鞋。她坐在笔记本电脑前的席子上,一台半旧的电风扇对着她吹,把房间另一个角落里的几本时装杂志“哗啦啦”掀个不停,身边的托盘上放着半个西瓜,用勺子挖了几下。

 

    她好半天才发现我已经站在了门口,站起身来,热情的招呼我进去,然后又找了好半天才找了根小塑料凳子摆在茶几旁,示意我坐。

 

    我坐下后,她从厨房里泡了杯茶放到我面前,“家里有点乱,别介意。”

 

    我笑着摇摇头,又四处打量的一番,“你一个人住?”

 

   “没呢,两个人。”

 

   “男的女的?”我追问她。

 

    她笑了笑,“女的。”

 

    我似乎松了一口气。

 

   “是做模特时认识的,两个人租一间房,对半开,挺划算的。”她解释说。

 

   “为什么不回家里住?”

 

   “和我妈闹矛盾了。”她淡淡的回答。

 

   “为什么?”

 

    她摇摇头。

 

    我突然想到什么,问她,“是不是因为我?”

 

    她又摇摇头,但动作很轻。

 

    我意识到,可能真的是因为我。

 

99.

 

    气氛变的有点尴尬,过了好久,她才起先打破道,“怎么想起来看我?”

 

   “没什么,就是有段时间没见了,想看看你。”

 

   “早知道上次就不该给你打那通电话。”她撅着嘴说。

 

   “为什么?”

 

    她“噗”的一声笑起来,“你看你这一来看我,我准得好好宰你一顿。”

 

    我也跟着笑了笑,开起玩笑说,“随便你宰,我没意见。”

 

   “那好,”她眨了眨眼睛,提醒说,“咱们赶紧出门吧,省的一会她回来,到时你得大出血。”

 

    她提的“她”是她的室友,其实我倒挺想见见的,不知道为什么会对她身边的人开始变得好奇起来。

 

    夏小花从席子上站起来,从衣柜里挑出一件T恤和一条短裤,当着我的面就换了起来。我本想回避一下,可一时半会也不知道到哪回避。

 

    她可能看了出来,笑着说,“没事,反正你也不是没见过。”

 

    这话听起来的确是事实,但细细品味之下,发现竟然还是第一次听她说出这样轻佻的话。

 

    她换好衣服,又让我稍等一下,然后跑到洗手间,差不多二十分钟后才走出来。

 

    原来她在里面化妆,化的很精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会的。

 

   “没办法,拍照片都得化妆,自然而然就养成习惯了。”她跟我解释说。

 

    我理解的点点头,说实话,化妆后的她,比起之前,多了一分妩媚感。

 

    她带着我去了一家很高档的西餐厅,落座后,她嬉皮笑脸的说,“没想到我真的会宰你吧。”

 

    我笑了笑,“无所谓,你喜欢就行。”

 

    她将服务员招呼过来,翻着菜单将菜名报给对方听。

 

    等服务员离开后,她惬意的说,“其实就是听朋友说这家餐厅不错,打算尝尝而已。”

 

100.

 

   “那好,下次你要是再听朋友说哪家餐厅不错,你就给我来电话。”

 

    她“唉”了一声,“算了吧,老是宰你我会不好意思的,”她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脸带俏皮的说,“再说,要是你女朋友知道了,她会怎么想我们呀。”

 

    我没想到她会突然提到这个,无所谓的说,“知道就知道呗,咱俩只是吃个饭,又没做什么。”

 

    她笑了笑,不再说话。

 

    饭后,趁着她上洗手间的空隙,我招呼服务员说结账,但对方跟我说她已经埋过单。

 

    这让我掏钱包的手呆滞了半天,明明是打算宰我一顿的,却变成了我宰她。

 

    我提出送她回家,她想了想也就同意了。

 

    还没到家,她接了个电话。挂断后,她叹了口气,无奈的说,“看来一时半会回不去了。”

 

   “怎么了?”我疑惑的看她一眼。

 

   “我室友说她男朋友来了,估计得耽搁一会,让我先出去走走。”

 

    我明白“耽搁”的意思是什么,顿感好笑,“他们怎么不出去开个房什么的?”

 

   “我怎么知道,估计是想节约房钱呗。”

 

   “这么会省啊?”我不无惊奇的说。

 

    她被我这话逗的笑起来,“其实人家也不容易,都是外地人,她男友为了省钱住在公司宿舍,一个月也难得亲密几回,我就当做做好人呗。”

 

   “这样啊,”我似有所悟,但又感觉总有点别扭,“要不我给你找一套房子吧,把房间让给他们得了。”

 

    她转过头,惊讶的看着我,“干嘛这么想?”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那环境也太差了点。”我虚心的回答。

 

 

   “你该不会是打算继续包养我吧。”她大笑起来。

 

   “那你愿意么?”我趁势追问道。

 

   “算了吧,”她立马拒绝,“我现在挺好的。”

 

101.

 

    我直接将车开往市中心。

 

    夏小花发现路线不对,问我,“你这是干嘛?

 

   “反正你一时半会也回不了家,干脆陪我去逛逛,我想送你点东西。”

 

    她“哦”了一声,惊喜的说,“是不是我要什么,你都给买?”

 

    这话听起来如此熟悉,“买。”我回答的也如此熟悉。

 

    将车开进停车场后,她拉着我去了一家新开的百货商场。

 

    上了手扶电梯,我问她,“打算买什么?”

 

   “反正你有钱,干脆我就要一套化妆品。”

 

    我禁不住苦笑,刚才埋单那会,她怎么不这么想呢,“还是别买这种消耗品了,送你块手表吧。”

 

    她嘟起嘴,“既然是你给我买,那你应该让我自己挑吧。”

 

   “我只是建议而已,再说买块手表,可以增加你的时间观念啊。”

 

   “手表跟时间观念有什么关系,手机不也可以看时间行么。”

 

   “反正我觉得还是买手表好。”

 

    她仰起脖子,皱着眉心看了我一会儿,发现我是认真的,嘴角轻轻左右拧了几下,再噘起来,只是不说话。

 

   “买块好手表,可以带好几年,总比化妆品好吧。”我解释说,但心里想的是,送贴身物件类的东西,至少能让她睹物思人,我突然感觉怕她会忘记我。

 

   “你不是送了我条项链么,你看我也没怎么戴过。”她轻轻的说,脸上一副恳求的神情。

 

    我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她的脖子,果真没戴我送她的那条项链。或许她跟我想法相反,她没想过要记住我。

 

102.

 

    我们默默对峙一会,终于,我让步了,“好吧,就给你买一套化妆品,”我叹口气,“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打扮了呢?”问题出口,我才意识到问的可笑,她出门前跟我说过拍照片都会化妆的,自然而然就养成了习惯。

 

    可惜时过境迁,人总会变的。

 

   “爱打扮有什么不好?”她雀跃起来,拉着我去了一家高档化妆品柜台前,试过了几种腮红和眼影之后,她突然又改变了主意,“你还是送我回家吧,他们应该完事了。”

 

    我被她一百八十度的转弯懵住了,“不是你说要买化妆品么?”

 

   “我现在又不想要了。”她用化妆棉擦掉脸上的颜色,转过头来对我一笑,“我刚刚想起来,我家里还有化妆品没用完,要是我买了,好久都用不完,过期了可不好。”

 

   “哦,好吧。”

 

    后来我才知道,一般化妆品的保质期都二到三年左右。

 

    开车上路后,我想了好久,最终打算说出来,“要不,你回来吧。”

 

   “算了,真没必要。”她歪着脑袋,脱口而出。

 

   “为什么?”

 

 “现在不是挺好的吗?”

 

   “别那么残忍。”

 

    她笑笑,“我们从骨子里就有差别。”

 

   “你真怎么想?”我感觉声音都沙哑起来,“那就随你意吧。”心情突然一落千丈。

 

    将她送到楼下后,她道声别准备转身离开。

 

    我叫住她,走到她跟前,从包里掏出一叠钱,递给她,“今天什么也没买,过意不去,你拿着吧,想好了,自己去买。”

 

    她想了想,接住了钱,“行,但可没有下次了哦,再见。”随后消失在了楼道里。

 

103.

 

    回家的路上,我一直想着她的最后一句话,突然明白过来,她那话没有下不为例的意思。反而像是再也不肯跟我见面似的。

 

    我觉得心里空空的,难受的很。怎么回的家也没多大印象。

 

    刚跨进家门,黄子淇一下子扑了上来,手里拿着一张鲜红的请帖。

 

    我瞄了一眼,问她,“谁的请帖?”

 

    她用手指轻轻的敲打下我脑袋,“看你这记性,是李阳叫她媳妇给送来的,这个周末他们在XX大酒店举办婚礼。”

 

   “哦。”我还真把这事给忘了。心里又升起一点欣慰感,为了李阳。

 

    后来,李阳又来个电话,告诉我们是伴郎伴娘,那天必须得早早到场。

 

五一那天,我十点不到就到了酒店,时间还早,只有稀稀拉拉几个早到的李阳家亲戚在大堂里聊天。

 

    陈怡还在家里化妆,黄子淇这个伴娘在那陪她。李阳见我到后,招呼司机开车,载上我俩去接新娘子。

 

    接到新娘返回酒店,还没到十一点。但我没想到夏小花这么早就到了,虽然提前李阳跟我说过她会来,但当真看到她时,还是有点欣喜。

 

    她冲我笑笑。我发现她今天打扮得很漂亮,乌黑的长发略微烫过,拢到脑后扎成一把,垂下一排微微波动的发卷,穿着一套水红色的礼服,越发衬出一双清澈的大眼睛。

 

    黄子淇陪着李阳他们夫妻俩在更衣室里补妆,趁她不在这空隙,我赶紧走到夏小花跟前,由衷的称赞她,“你今天很漂亮。”刚才她一进门,就有很多目光朝她投去,连一旁磨皮擦痒的司机都不由自主把身子坐直了一点。

 

104.

 

    她腼腆的笑笑,“这衣服还是上次拍完照片后,人家送给我的,刚好今天就穿来了。”

 

    我领着她去交了红包,请她在沙发上坐下,自己去了躺洗手间回来,却看见她和黄子淇在一边说什么,黄子淇显得很为难,夏小花眉毛扬得高高的,似笑非笑的表情。两个人好像在争着什么,声音不知不觉都提高了,远远听见黄子淇说,“你赶紧去换一下吧。”

 

    我走过去,夏小花抬眼看着我,一抹额前的刘海,带点恶作剧的口气,“要换,就换你的。”她指指黄子淇身上的套装。

 

   “那,我穿什么?”黄子淇脸涨的通红。

 

   “你去穿那件呗。”

 

   “可我要做伴娘呀。”

 

   “我来替你做,不就是伴娘吗?”夏小花笑嘻嘻的回她,“我也会做的,伴娘可要帮新娘挡酒的,你行吗?”

 

    黄子淇脸越发红了,干巴巴地说了一句,“你不愿意就算了。”随即看了我一眼,气的转身走了。

 

    夏小花耸耸鼻子,轻轻地“哼”了一声,看着黄子淇背影消失后,转过头来,看着我,嘴角向腮帮里抿了抿,伸手拢拢脑后的发卷,然后低下头审视自己伸手的衣服。

 

    我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她怎么了?她没有回答。只顾盯着衣服出神,愣了一会儿,抬起投来,叹了口气,鼓着腮帮瞪我一眼,“没你们这么欺负人的。”

 

   “怎么了?”我又一次问她。

 

   “我哪知道新娘子的衣服跟我这个颜色一样,式样也很像。”

 

   “难道你跟新娘撞衫了?”我也愣住了。

 

105.

 

    我想起前段时间,黄子淇陪陈怡去选的礼服。大红显得俗气,粉红嫌嫩,挑来挑去,选了这个水红色,透着喜气又不失清新雅致。

 

    陈怡很是喜欢,对黄子淇说,“这颜色好,以后换个场合也可以穿。”

 

    这可真是无巧不成书,黄子淇同陈怡精心挑选的结果,却和夏小花身上穿的很像,偏偏夏小花这件更鲜艳,偏偏她今天还刻意打扮了一番。

 

    黄子淇刚才从更衣室一出来,看到夏小花,起先是一愣,随后发现她的衣服,就着急了。灵机一动,又想起更衣室放着一条休比较家常的裙子,为了防备万一新娘子的衣服被酒菜弄脏好替换的。她强挤出笑容向夏小花提议换上那条裙子,夏小花也笑嘻嘻地跟着她去看了裙子,转身却说“那条裙子我不喜欢,要换就换你的吧”,气的她没话讲

 

    夏小花说完经过,努了努嘴,“我事先又不知道。”

 

   “那条裙子?你真的不愿意换么?”我试探的问。

 

    她抬起头看看我,看了一会儿,扬起眉毛,冷冷的说,“我说了我不喜欢,早知道我就不来了。”

 

    我原想劝她换衣服算了,但听出她生气了,又不好再继续说什么了。如果来宾的服饰压过新娘,陈怡可能会尴尬。但再看看夏小花,她索性悠闲的靠到沙发上,翻起杂志来。

 

    我们沉默了一会儿,她猛地把杂志合拢往身旁一扔,抬起头来,“算了,人家李阳结婚,我多少也得给点面子,我去换衣服吧。”然后站起身来,“蹬蹬蹬”地往更衣室方向走去,高跟鞋赌气似的响亮地敲击着地面。

 

106.

 

    我心里一块石头这才落了下来。可是过了好久,还不见夏小花回来,我终于等不及,走到更衣室门口,敲了敲门,没人回应。

 

    我扭动一下把手,发现没锁,打开走去,里面空无一人。

 

    我转身走出去,刚好碰到李阳,他跟我说宾客到齐了,叫我跟他过去。

 

    这时,酒店外,鞭炮齐鸣,一群半大不小的孩子拥到我跟李阳周围,吵着要李阳给红包。我扒开人群,找遍了人潮,却找不到夏小花。我又重新将每一桌酒席找遍,还是没有她。

 

   “你找谁呢?”黄子淇突然出现在我面前。

 

   “没找谁。”我轻轻的摇摇头。

 

   “李阳和陈怡那边在催你呢,赶紧过去。”

 

    我被她拉着去到李阳跟陈怡身前,陪同他们一桌一桌的去敬酒。

 

    开席快半小时,夏小花依然不见踪影,我这才明白过来,她不会出现了。

 

    好不容易将一百多桌宾客全部招呼完,我被安排跟李阳他们一桌。

 

    落座后,黄子淇笑着在我身边坐下,冲我问道,“怎么没见到那女的呢?”

 

   “她走了。”

 

    她端起饮料杯,听我这话,楞了一下,“是不是不高兴了?”她啜了一口饮料,“早知道就不叫她换衣服了,想不到她会生气。”

 

   “我也没想到。”我看着她,语气怪怪的。

 

    她轻轻地“噢”了一声,不再说什么。

 

    酒席到一半,我趁着上洗手间的空隙,又去将大堂找了一圈,连更衣室也没放过。我明知道会毫无所获,却总有点不甘心的执着。

 

107.

 

    九月,老爷子突然有一天跟我来电说奶奶在XX医院做胆结石手术,让我空了就去探望一下。

 

    我带着黄子淇去医院探望奶奶,上台阶时碰到了夏小花的继父。他一如既往的老好人打扮,脸色却不太好,看见他,愣住了,好一会才回应他。

 

    他告诉我是来拿药的,我问他怎么了,他看看我旁边的黄子淇,犹豫着不愿意开口。

 

    我赶紧招呼黄子淇先去奶奶那,然后赶紧追问他,“谁病了?”

 

    他支支吾吾的说,“是小花,她…她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去,手臂骨折。”神色有点勉强。

 

   “她怎么会……?”

 

    他仿佛无意多说,只是写了一个地址,“她现在在家养病,你要是有空就去看看她吧。”说完,他笑了笑便告辞了。

 

    几天后的周末,我去看夏小花,手里拎着一个大号保温壶,里面盛一锅肉骨头汤。

 

    这是我第二次炖汤,仍然是从网上看到的,据说伤了哪就补哪。

 

    不知道什么时候夏小花已经换了住所,我在楼下防盗门边照着她继父给的号码按下通话器,是夏小花接的,听见是我,犹豫了下就开了门。

 

    这幢楼属于比较熟悉的房地产公司开发的,是高级公寓,包括精装家具。目标用户是高级白领和外资企业国外派驻的员工。底层一般是车库,夏小花住在五楼的一个两室一厅里。

 

    房门也开着,我走进去,装修很豪华,比落地音响和大号液晶彩电先看见的,是光溜溜的木地板上一个砸坏的玻璃杯,旁边一滩水,散了一堆细小的碎玻璃。

 

108.

 

    夏小花横躺在沙发上,穿件宽松的白色棉衬衫,同式样的浅蓝色长裤,一头乌黑的头发沿着乳白色皮面沙发垂下来,跟着音响里传出的一首歌哼唱着。她整个右手臂都紧紧地裹着纱布,面前茶几上搁着一个装药的牛皮纸袋。

 

    她听到脚步声,转过脑袋朝我笑笑,指指旁边的沙发叫我坐。

 

    我将保温壶放在客厅边的桌子上,指着地上的玻璃问,“这是怎么回事?”

 

    她没看,淡淡地说了句,“上午我妈来过。”我看她的神色,猜出了几分,她妈估计又跟她吵了架。

 

   “你妈骂你了?”

 

    他用左手抱起膝盖,“我妈说我轻浮,我说我有什么办法。她发火了,说我自甘堕落,没想到被人家包养,丢了她的脸。”

 

   “你妈怎么知道咱俩的关系?”我吃惊的看着她。

 

   “不是我跟你。”

 

   “那跟谁?”我问她,突然感觉这话怎么就那么不对劲,立马明白过来,“什么?你怎么能——”怒火顿时升了起来。

 

   “有什么不能的,反正我早都跨出了那一步。”她轻描淡写的回答。

 

    我心里钻心的疼,失去理智般,冲上前去,甩了她一耳光,“你怎么那么下贱。”

 

    她被我扇的懵住了,捂着脸,狠狠的瞪我一眼,嘴里想反驳着什么,但终究还是埋下了头,轻轻的笑笑,“你跟我妈骂的一样。”

 

    我们沉默的对峙着,过了好久,我感觉自己冷静下来,突然又生出一丝懊悔,去厨房来来扫把将地上的碎玻璃收拾一番,然后将保温壶推到她身旁,示意她趁热喝。

 

109.

 

    她摇摇头,“我不饿。”

 

   “不饿也得喝点,我亲自炖的。”

 

    她将保温壶拿起了,揭开盖子,一股浓烈的药味冲鼻而来。她皱起眉头,“这是什么呀?”

 

   “炖的肉骨汤,吃什么补什么嘛。”

 

   “汤怎么黑糊糊的?”

 

   “我加了中药。”

 

    她把鼻子凑上去闻了闻,又皱起眉头,“该不会吃死人吧。”

 

   “应该不会。”我开着玩笑说。

 

    她撇了撇嘴,“吃死也好,反正我活着也让人感觉碍眼。”

 

    我突然想到,她是不是还很在乎我刚才的那一耳光和那句怒骂,我坐到她身旁,轻轻的说了句,“对不起。”

 

   “什么?”她抬起头看着我。

 

   “刚才我不该那样对你。”

 

   “没关系的,”她笑了起来,紧接着扭了扭身体,正对着我,眨巴着眼睛问,“你觉得我漂亮吗?”

 

    我没想到她会问我这个问题,但还是点点头,由衷的回答,“漂亮。”

 

   “二十一岁,”她带着点感叹,“女人一辈子,就现在最漂亮了。”

 

   “什么意思?”我不明白的看着她。

 

    她不说话,用左手握着勺子在汤碗里勾了几下,动作很生硬,舀起一勺汤,送到嘴边,已经泼了一半,汤水在衣服上留下一串深深浅浅的印子。

 

   “我来喂你吧。”我拿起另一只勺子,端着碗,舀一勺送到她嘴边。

 

    她看看我,迟疑一下,听话的凑过嘴来,把汤咽了下去。

 

    等她再抬起眼睛,里面突然涌出几大滴眼泪,骨碌碌地沿着她光洁的脸颊滚下来,掉进我手里的汤碗。

 

110.

 

    她眼看着自己的泪水掉下来,脸上交织着委屈、惶恐和悲哀的身前。她抬起湿漉漉的眼睛看着我,抬起右手,发现整个手臂都被纱布包着,又慌里慌张换左手去擦眼睛。

 

    我拿着汤勺的手僵在半空,她的眼泪像是在我心里狠狠地抽了几鞭。起初我不明白为什么,后来才意识到,认识两年来,她一共哭过三次,但这一次,看的我更加心疼。

 

    她没有抽噎和诉苦,只是一串晶莹的眼泪沿着脸庞肆意地往下滚,往下滚,干净又利索。

 

    她还在用力的揉,好像生怕一旦松手,泪水又会涌出来,眼泪其实已经没有了,只是把眼睛越擦越红。

 

    我感到一种锥心刺骨的痛在心里满满洋溢开来。我放下汤碗和勺子,一把抓住她的手,“别擦了。”

 

    她摇摇头,要把手抽回去,但我抓的很用力。她终于不再挣扎,楞楞的望着我,眼睛红红的。或许是因为屋子里没有开暖气的原因,她的手很冷,握在我手里小小的,手上的骨头轻轻刺着我的掌心。

 

    我们就那么对坐着,她的手在我的手心里慢慢暖起来,这让我心里莫名的有点宽慰。

 

好像一同旅行的伙伴,走了很多路,终于有了个歇脚的地方,坐下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带点倦意,不愿说话;前面还有山长水远,也懒得去想,只贪图那一刻的悠闲和放任。

 

    过去和未来被一刀隔断,只剩现在,只剩一个瞬间,假如世上只有我们两个人,没有别人,没有别的事情,就这样下去,一直这样下去,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

 

111.

 

    她抬起头,看看我,“现在好了,难受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她脸上浮起一个笑容,“我现在感觉啊——其实好多人看不起我,我知道的。”

 

    她脸上的表情又变的淡淡的。

 

   “别胡说,”我被她讲的心里一阵难过,好一会,才清清嗓子,换一种轻松的口气问,“谁看不起你了?”

 

    她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我妈啦,那个男人啦,黄子淇啦,还有你啊……”

 

那句“还有你啊”夹杂在音响声中像蝌蚪尾巴一样滑溜过去,但我还是听见了。

 

   “我什么时候看不起你了?”

 

   “我要是你,也会看不起我自己的。”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我没看不起你,我是……”

 

    她擦嘴打断,“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没看不起我,是我自己的问题。”一会儿的功夫,她又把神情调整过来,脸上挂着笑容,也不容我说完。

 

   “其实我这手臂不是摔的。”她突然又说。

 

   “那是怎么回事?”

 

    她自嘲般的笑笑,“是那个男人的老婆打的。”

 

    我“突”的一下怒火升起,“她怎么能这样,我帮你打回来。”这话好一股冲动,说完后,我才意识到有点不对味。

 

   “你别那么幼稚好不好。”她责怪似的看我一眼。

 

    我咽了一口唾沫,“干脆你离开他,回来跟我算了。”

 

    她摇摇头,“那不行,他说过他要补偿我的。”

 

   “我也可以。”我赶紧说。

 

   “那不一样的。”

 

    我突然更加摸不清她了,心里有种想强行拖着她走的感觉,但又无从下手。

 

112.

 

    晚上,我回去的很晚,本来不想回的,但夏小花执意让我走。

 

    黄子淇见我进门,将我说了一顿,最后问我上哪去了,打电话也不接。

 

    我说不出话来。

 

    我很晚才睡,也没睡好,做了很多七零八落的梦,有一个梦里面,回到一年前,夏天,我教夏小花游泳,她不会游,说,“李锦城你抓着我,你要抓着我啊。”

 

    我说好,但等她一把头埋到睡下,我就把手放开了。我以为她能自己浮起来,可过了半天还没有动静。我这才慌了,潜下去,却再也找不到她,我找着找着,还是一无所获,急得就在水里流起眼泪来。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微亮,黄子淇在另一边床上微微打鼾,我身上头上全是汗。

 

    我看着窗外黎明天空水一样蓝色,一颗心还浸在绝望的情绪里。

 

    到了月中,老爷子突然将我跟黄子淇叫回家中,开门见山的对我说,“我跟你妈商量过了,打算这几天跟小黄家人见个面,等十一就把事给办了。”

 

    我像是被什么敲打了一般,脑子有那么一瞬间的昏厥,等清醒过来,依旧带着点弱不禁风的样子,“为什么这么急?”

 

   “怎么不急,人家小黄也都二十五了,还能等的起么?”老爷子若有其事的回答,“再说,成了家的男人才能更稳重,我也好放心的将公司事务完全交给你。”

 

    老妈看向黄子淇,也插嘴问道,“小黄,你觉得呢?”

 

    黄子淇脸红扑扑的,羞涩一笑,说,“我听叔叔阿姨的。”

 

    老妈满意的点点头,又转头看着我,“那么你呢?”

 

    我很是犹豫,但事情到了这份上,也由不得我,我脑子里闪现出过那么不现实的一幕,可终究是不现实,也不可能说的出口,最终轻轻的点下了头。

 

 

 

113.

 

    同黄子淇父母见面选在一个周末的下午,老爷子挑了一家做菜很讲究的中餐店。

 

   “结婚”这个话题一旦开启,便现实得迫人而来:征求长辈同意,拜见亲友,办手续,拍照片,订酒席,等等等等,都需要时间。

 

    可时间却很仓促,也就半个月的样子。

 

    黄子淇的妈听我父母说明来意后,虽然心里早就有了准备,但还是楞了一下,看看我,随后马上反应过来,“结婚啊?”她抓起桌子上的热茶,握在手心,又看看自己的女儿,微笑着说,“那是好事啊,”说着眼圈有点红,回头看看身旁的黄子淇的爸,“老黄啊,没想到一眨眼女儿都这么大了。”

 

    黄子淇的爸感叹般的点点头。

 

    老爷子也是个爽快人,主动将自己的意见提了出来。几乎把所有结婚所需的费用全部揽了下来。

 

    黄子淇的父母没想到未来亲家公会这么大度,很快就被搞定了。

 

    一切顺理成章,在我看来,简直有点不像真的。

 

    刚回到家里,黄子淇就按捺不住兴奋的拨通陈怡的电话,将这事通知了他们夫妻俩。

 

    也不知道她们什么时候成了这么好的闺蜜,显然也是应该的。想想李阳,不清楚他当初的心情是什么,至少不会像我这般模模糊糊。

 

    过了几天,夏小花突然来电话说请我吃个晚饭,我想到这几天黄子淇刚好跟她父母去旅游没在家,也就同意了。

 

    我到的时候,她正在和服务员争论,因为不许她在餐厅里抽烟。

 

    她右手夹着一支细细长长的香烟,头上刚刚点着,指着桌上的一块小牌子对一个西装笔挺的服务员发难,“你们自己写的‘男士请勿吸烟,谢谢’,又没说女士不能吸。”

 

114.

 

    那位服务员看上去年纪很轻,脸涨的红红的,但语气依旧和气,“小姐,你抽烟会妨碍别的客人。”

 

    她转过头去看看四周,“谁被妨碍了啊?我怎么不知道呢,别瞎说。”她看见我,朝我招招手,一面对服务员扬扬眉毛,“我烟都点着了,总不能浪费吧。”

 

    那位服务员有点为难,“小姐,真的不行,老板看见会说我的。”

 

    她不耐烦地挥挥手里的烟,“好了好了,就一根,你们老板要是看见,让他来找我,不关你的事,行了吧?”一面指着桌上的菜单,“我们要点菜了。”

 

    服务员记下她点的菜,收起菜单,又不放心地关照一句,“就一根啊。”

 

    她也不理他,继续抽了一口,动作还有点生硬,看得出也是学了没多久,姿势却颇为老练。

 

   “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坐下后我问她。

 

   “没多久,”她指指桌子上绿白相间的烟盒,“无聊抽着解闷,这个牌子不错,薄荷味的,又凉又爽。”她把烟盒推到我面前,示意我,“要不要试试。”

 

    我摇摇头。

 

   “咳,我忘了,这种烟本来也是适合女人抽的,男人抽了会杀精的。”她把烟盒收回去,笑着说。

 

    我几乎想说“没有什么烟适合女人抽”,但又吞了回去。

 

   “怎么想起请我吃饭?”我问她。

 

    她又抽了一口烟,回答说,“咳,我跟那男的结束了,他给了我一大笔钱,突然富裕了,就想挥霍一下,想来想去,也就想到你了。”

 

    我对她这样的逻辑感到好笑,可又对她这番话感到欣慰,一时半会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115.

 

   “其实这笔钱在你眼里也不算个什么,但对我来说很重要,至少我可以完成我的梦想了。”她接着说道。

 

   “什么梦想?”

 

   “啊,”她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赶紧摇摇头,“没什么。”

 

    我本想继续追问,可这时服务员不合时宜的将菜端了上来。

 

    饭后,我思考了很久,终于还是告诉她我要结婚了。她又点燃一支烟,静默了好一会儿,垂着眼帘,目光停留在手里的烟上,烟已经烧过打扮,红星延伸开去,慢慢烧成一条细细长长的烟灰。

 

    那条烟灰掉下来,落在桌上散开。她开口问,“什么时候?”

 

   “国庆节那天。”

 

   “那么着急啊?”

 

   “恩,”我喉咙像是被卡了一根鱼刺,好不容易挤出一句,“家里人安排的。”

 

    她点点头,把手里裹了烟灰的餐巾纸捏成一团。

 

    最后,是我买的单。起初她很坚决的要阻拦,但被我一句“或许是最后一次了,还是让我来吧”给说服了。

 

    送她回家后,我又独自折返回家。

 

    一路上,我的右眼皮一直跳的厉害,心也跟着揪成一个疙瘩。我打开天窗,用力的吸了几口新鲜空气,但不顶事,那个疙瘩逐渐膨胀,一直到能让五脏六腑翻江倒海。

 

    我将车停到路边,点燃一支烟,兀自的抽起来。

 

    一支烟烧尽后,我再也按捺不住,立马启动车子调头。

 

    车子开动,我的心定了一点,可是路上一脸碰到几个红灯,心里又烦躁起来。

 

    我嘴里无声地念着夏小花的地址,方才想到再过一周,我就会结婚,一下子想到她可能会自此消失在我生命力,深深的害怕起来。

 

    很久没有如此强烈的感觉。

 

    这种可能不是没有,两年间人事变迁,再两年,谁又知道会怎样。

 

116.

 

    在车窗外飞驰过的灯影里,我心里所有其他的念头都被过滤掉,只剩下一个,越来越明晰,越来越强烈:我害怕她就此从我的生命力消失,我真的怕。

 

    那种突如其来铺天盖地的害怕让我想不到其他。

 

    风可以吹走别的东西,不可以吹走她。

 

    那个刹那,世上的一切仿佛都离我天遥地远,只有一个声音在心里回荡:

 

    不可以。

 

    我赶到夏小花的住处,按下防盗门边的通话器。通话器被接了起来,但出现的是陌生的女声。

 

    我错愕的问对方,“请问夏小花在吗?”

 

   “什么夏小花?没这个人,你搞错了。”

 

    通话器被挂断的声音“突”的一下将我惊醒。我突然想到餐厅里,她跟说过她已经跟那个男人结束了。

 

    也因此,这所公寓已经不再属于她。可刚才我却傻傻的将她送回这里,又傻傻的将她扔在这里,独自离去。

 

    我觉得自己像个白痴,连这么简单的事都没能想到。

 

    我回到车上,抓起电话给夏小花拨去,但提示关机。

 

    回去的路上,我都在胡思乱想,猜想她会去什么地方,或者会不会出什么意外,越发心急火燎。

 

    说来奇怪,过去也担心过她,可没有像现在这样,让我一分钟都难以忍耐。这种心绪像水库,平日风平浪静,波澜不兴,一旦开闸,便汹涌澎湃,覆水难收;

 

    我几乎把夏小花可能会出现的都找了个遍,但依旧没有她的踪影。当我拖着疲软的身子走出电梯,发现她席地坐在门边的角落,靠着防盗门,微闭着烟,好像在打盹,挽在脑后的头发有几缕松了下来垂在脸颊边,身上一股酒气,怀里抱着瓶红酒。

 

117.

 

    她听见脚步声,眼睛缓缓睁开,看见是我,嘴角咧开,弯弯的翘了上去,“你回来啦?”声音里带点醉意,听起来懒洋洋的。

 

    我一下子走到她身前,满心的喜悦涌到嘴边,却只变成一具,“你怎么跑到我家里来了?”

 

   “你跑哪去了?”她瞪我一眼。

 

    我打开门,扶她进去,她一手把着门,一面忘不了叮嘱,“陪我喝酒。”

     将她扶到卧室的床上躺下,并没有遵照她的指示陪她喝酒,而是让她睡一觉。

 

    她拼命的在床上扭动着身子,显然对我的安排很不满意。

 

    她突然又从包里掏出一根项链,叫住我,“还给你,送给未来嫂子吧。”

 

    我仔细一看,是那根茑萝花的项链,没伸手去接。

 

    她像耍宝一般继续嚷嚷着让我赶紧接过去,但我没理她。

 

    过了一会儿,她慢慢收起嚷嚷声,突兀地坐起来,“我不要你结婚……我不要……我是说,我,我不要你跟她结婚……我不想你跟她结婚……我想跟你结婚……我是说我要嫁给你……可怎么办呢……你都要结婚了,我还是想嫁给你,怎么办呢……你说我怎么办……我不要……我真的不要……”她一遍遍固执地重复着,声音越来越轻,懵懵懂懂地看着我,眼睛里闪着晶亮的光,声调细细地浮游到空中,透出一点凄凉。

 

    我忘了究竟是她先伸手来抱住我,还是我先把她搂到怀里。一瞬间发生的事,很难分的出先后。

 

    似乎计划好的一切,在这个瞬间,竟然山崩地裂般不堪一击。

 

118.

 

    夜深了,酒味和被子的味道,调和起来,散在潮热的空气里,四周却一片宁静,像梦境一样。

 

    她躺在我怀中,不住地流着泪,嘴里还在说“我不要你结婚,我不要,我不要”,我一再回答,她仍然不停的嘀咕,仿佛没有听见,直到我用力把嘴唇吻紧她,才慢慢安静下来,偎在我胸口,像个迷路半天,终于找到家的小孩。

 

    我闭着眼睛,像拍小孩一样轻拍着她,直到她的呼吸声渐渐均匀,睡意也慢慢朝我袭来。

 

    快天亮时,我醒过来,低头就看见她乌黑的头发覆盖在胸前,动一动,微微有点痒。她睡得很熟,稍弓的身子像个小勺子一样完完整整的地靠在我身上,头偎着我的脖子,脚踩着我的脚,一只手紧紧的抓着我的手臂。

 

    我突然回复了以前送她去医院,到半夜终于退烧时的心情:无论为了什么原因,出了什么事情,把她找回来就好,其他的一切一切,都没关系。

 

    我凝望着她的睡态。那张脸上,有些东西已经变得陌生,而此刻,我努力而近乎贪婪地凝望着,像要把那些陌生的东西重新变得熟悉起来。在这个卑微的房间里,我们只属于对方,一生一世地属于对方。

 

   我微笑的看着他,看着看着,不知什么时候又睡着了。临睡着的那个刹那,我想,等早上起来,要把刚才想到的一切,原原本本都告诉她。

 

    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床上只有我一个人。我洗漱完毕,她在厨房做早餐。

 

    她看见我,脸红了,随后又发白,咬咬嘴唇,“你起来了?”她的神情略带尴尬,语气像是有些不耐烦。

 

119.

 

    我寻找她的目光,她却故意转过身去。

 

   “你煮的什么?”我问她。

 

   “粥,还有几个鸡蛋。冰箱里什么都没有了。”她轻轻的说,一面避开我的眼睛。

 

    我突然想到,自从黄子淇搬来后,我们真的很少在家里吃饭。

 

    粥煮好后,她盛了一碗,递给我,转身将锅盖盖住,冲着灶台小声说,“吃完早饭我就走。”

 

    我吹着滚烫的粥,听她这么一说,走过去扳住她的肩膀,“我有话对你说。”

 

    她转过头看看我,扬起眉毛,淡淡的笑了一下,“等一下,我忙着呢,你先去客厅。”

 

   “小花——”我将她身子扳了过来,发现她脖子上戴着那条我送她的茑萝花项链,有点发懵。

 

   “你快去客厅吧,我还得等鸡蛋煮熟呢。”她提醒我。

 

   “哦。”我点点头,径直去了客厅。

 

    不久后,她端着煮好的鸡蛋来到客厅。

 

    我终于开口,“昨天你说,不要我结婚。”

 

    她的手一抖,差点将碗里的鸡蛋打翻,最终还是稳住了。

 

   “咳,我真没用,连个碗也端不稳。”她叹口气。

 

    她那副神情猛地将我的心揪了起来,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急促的问,“你说过不要我结婚的,对不对?”

 

    这么说的时候,我的心里涌起一种搀着点绝望和茫然的不管不顾。我清清楚楚地记得她说过不要我结婚。可是,等一切恢复到现实的白天里,说过什么,说过多少遍,都显得那么不真实,那么遥远,再确定的话都变成了一片空气。

 

120.

 

    我不知道她会怎么回答,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期待什么样的回答,但又忍不住要问。

 

    她被我注视着垂下眼帘,嘴唇微动几下,又伸出舌头舔了舔,最后,她抬起眼睛,“不知道,我忘了。”

 

    我被她脸上心无城府的坦诚激了起来,“你说过的!”我攥着她的胳膊,大声的说,一脸重复好几遍。

 

    她的眉头微皱起来,我这才意识到可能攥疼她的手臂,松开一点,“你说过的!”我重重的又说了一遍。

 

    沉默一会儿后,她叹了口气,说,“那就当我说过吧,反正我不记得了。”口气里有点漫不经心。

 

   “骗人,你记得的。”我脱口而出,随后觉得这种语气实在有点幼稚。

 

   “我没骗人,”她顿了一下,轻轻地说,“我什么时候真的骗过你?”

 

   “你是说过的,”我最后说了一遍,语气里有点沮丧。刚才问话那瞬间排山倒海而来的不管不顾已经开始慢慢退却,绝望和茫然却加倍扩张开来,蚕食着我内心的空间。

 

    她脸上没有笑容,只是默默地看着我,像是有些累了。她久久的看着我,孩子一样的眼神,里面仿佛有百分之百的信任,又透出几分哀伤。

 

    这个时候,我们同时明白,那句话并没有回答的必要,因为没有人知道答案。

 

    假如我知道,就不会问;假如她知道,就不会怯于回答。

 

    需要再想一想。再好好地想一想。

 

    我又把她抱进怀里,抱了很久。她的脸深深地埋在我的怀里,一动不动,看上去好像睡着了,但我知道她没有睡着,她的眼睛里一定还是那种孩子般忧伤的神情。

 

121.

 

   “我反正是无所谓的。”过了好一会,她自言自语的说。

 

    这句话把我的心绞紧了,我把她的更紧地贴在胸口。

 

“说什么呀?”我含糊地问。

 

 

    一片寂静。

 

    过了一会,她抬起头说,“我想吃包子。”

 

   “那我去买。”

 

   “我去吧,你先把鸡蛋吃了。”

 

    她起身拉开大门,又探回身来,对着我笑了一笑,然后轻轻地关上了门。

 

    我想着有些事情迟早要面对黄子淇,但不是现在。现在我只想等夏小花回来,同她一起吃顿早饭。我们已经很久没有一起吃早饭了。

 

    我小心翼翼的剥好鸡蛋,自己吃了一个,给她留了一个。

 

    但是,她没有回来。等了半小时,一个小时,我跑下楼,在附近包子店里找了一圈,依然不见她的踪影。

 

    她到底还是骗了我一回。那就那么平静地打开门,回头对我明媚地一笑,然后消失在门后。

 

    记得上次我问黄子淇类似的问题时,她很直接的拒绝了我,将我刺痛。

 

    可现在,夏小花却骗了我,这比直接更加让我感觉难堪,刺痛的甚至难以呼吸。

 

    我一直在家等了她整整一天,她也没能回来,连电话都是无人接听。

 

    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见到她。我希望她在我旁边,像从前那样,那样至少我可以定下心来,把头脑里纷乱的思绪理一理。

 

    后来,等我终于有机会问她那天早上为什么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走,她告诉我“那时候心里害怕。”

 

    我问她怕什么,她说,“我怕你想来想去,到头来还是不会选我。”

 

    到那时,我才明白,当天夏小花离开得义无反顾,是因为我不够义无反顾。

 

122.

 

    后来,黄子淇也跟她父母旅游回来了。她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拉着我去选购结婚那天以及新婚后所需的用品。

 

    最后,还带着我一一去拜访了她的亲友。

 

    一两天下来,我似乎已经接受现实。

 

    直到国庆的头一天,我跟夏小花再一次见面了,只不过是在咖啡厅里,还是以前的那家。

 

    当我急匆匆的赶到时,她脚旁放着一个很大的行李箱,见到我后,淡淡的笑笑。

 

   “我要出国了。”她对我说,手里拿着一本护照和法国的签证,“我申请到了那边的一所大学,继续攻读研究生。”

 

    她前两天拿到的护签证,今天下午的飞机。如果不是我天天打电话,一打几次,她说不定就一声不吭的走了。

 

   “没想到吧。”她笑盈盈的看着我。

 

   “真的——下午就走?”来得太突然,我还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她点点头。

 

   “都已经整理好了?”我看看她脚边的箱子。

 

    她又点点头,“也没多少东西,就是一些衣服和生活用品,忘了准备的也可以到了那边再买。”

 

   “什么时候决定去的?”

 

   “就是前段时间,”她抬起头,“有两个学校,一个在巴黎,另一个在波尔多,我觉得还是巴黎好。”

 

    我记得上次跟她说要去欧洲旅游时,她问过我是不是要去法国。那时我才知道她是很喜欢法国的,可我叫她一起去,她拒绝。没想到,这次她真的打算去了。

 

    又记得上次在餐厅时,她跟我说她可以完成梦想,现在想来,她的梦想原来是这样。

 

    想着想着,一阵心凉的感觉涌了出来。

 

123.

 

    我默默的看着她,她偏过头去看门口。

 

   “钱够吗?”

 

   “用一年应该没问题。”

 

   “不够找我。”

 

   “不用的,我尽量争取奖学金。”

 

   “不够找我。”我重复道。

 

   “真的不用。”

 

    和过去的好几次一样,她又突如其来地为自己做出了决定,只是这一回走得更远,远得多。

 

    我站起身来,面对着她微笑得仿佛无忧无虑的脸,楞了一秒钟,猛然伸手把她抱进了怀里。

 

    她挣扎了几下,但我被搂住动弹不得,过了一会儿,便渐渐放松下来,顺从地贴在我身上,伸出手臂来抱住我的脖子。

 

    我本能的想去吻她,她却避开了,把脸紧紧地贴住我的肩膀。

 

    过了一会儿,她幽幽地叹口气,“算了吧,我是什么人。昨天晚上那个男人叫我陪她,我就陪了。”

 

    这句话像把刀般直接插紧我心里,她像是明白我的感觉,伸手抱住我的脖子,安慰似的说,“人家替我办了事,总得有回报吧。”她越发用力地搂住我。

 

    我本想说“你完全可以来找我的”,但终究没说出口,如果她真愿意来找我,也不会事到如今。

 

    最终,我们一句话都没说,仿佛要把对方就此贴进自己的身体,带着点绝望的盲目和热情。

 

    她的脸颊贴在我的脖子上微微发热,我能闻得到她发梢里淡淡的香气。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轻轻地说,“以后你会想我吗?”

 

    我点点头。

 

   “结了婚也会想吗?”

 

    我看着她。

 

    她咧嘴笑了笑,过了一会儿,却说,“那还是不要想了,”她垂下眼睑,又顿了一下,“不过,你也别忘了我……其实我也会想你的,我打算每年想你一会儿,就一会儿……那样,我就不会太想你,也不会忘记你……你也这样吧。”

 

    我的眼泪终于流下来,刚开口想说什么,她把手掩在我的嘴上,微笑着坚定地摇了摇头。

 

124.

 

    下午,我送她去飞机场,六点多的飞机,办完手续,托运行李后,还剩一点时间。她只通知了我,所以,来送飞机的就只有我一个。

 

    她把旅行保险单递给我,“收好,万一飞机出了事,凭这个去领钱的。”

 

   “胡说什么。”我瞪了她一眼。

 

   “快收好。”她微笑着把单子塞进我的口袋,过了一会儿,又说,“万一真出事了,给我妈也行,毕竟她生了我。”

 

    她一本正经的望着我,直到我点头,她才像松了口气。

 

    日后想起这一天,我的心都仿佛先被打了一针麻醉,直到把她的话都细细的回忆一遍,才麻醉褪去般的开始隐隐发痛。

 

    我记得自己的舌头像被什么东西牢牢捆了起来,竟然什么也说不出来直到拖到不能再拖,她真的快要入关,我才把她紧紧抱进怀里,口不择言地叫她别走,声调里的绝望和物理连我自己都听得清清楚楚。

 

    她垂着眼睛抓起我的左手掰开,把自己右手的五个手指用力的逐个贴上去,再把整个手掌都贴在我的掌心。我使劲扣住她细瘦而坚硬的手指。

 

    她说,“不要这样。”抬起头的时候,眼睛里全是泪水,却还在喃喃地说,“你不要这样。”

 

    周围的人或许以为是一对情侣在缠绵,只有我们自己知道,这是一场真正的告别。

 

    我的目光跟随着她的身影,直到消失在柱子的那一端。

 

    我在心里祈求她一路平安。

 

    后来,我在机场的洗水间里哭得不像个男人,弄得打扫卫生的清洁员以为我这人脑子有问题,打开门,拉来个同事一起站在旁边看着,惟恐我想不开去撞马桶。

 

    我有生以来,头一次觉得自己这么没用。

 

125.

 

    国庆那天,我跟黄子淇的婚礼如期举行。

 

    从头到尾也还算顺利,该出席的全部出席,酒菜十分像样,新娘光彩夺目,来宾也没人刚好穿了相冲的衣服。

 

    有个场面稍微尴尬一些。有人要新郎新娘讲恋爱经历。黄子淇红着脸一言不发,于是我就讲,我老老实实的从头讲,讲着讲着,又结结巴巴的讲不下去了。

 

    晚上回到家后,我累的个半死,我招呼黄子淇给我倒杯水。

 

    她却一动不动,瞪着我,“叫声老婆,我就给你倒水。”

 

    我有点哑然,突然又想起现在已经结婚了,确实应该那么叫,于是轻轻的叫了声“老婆。”

 

    她听了之后,满脸笑容的去了厨房。

 

    夜里躺回床上,看着熟悉的那张脸,却又感觉陌生。

 

    黄子淇没眼带笑的看着我,似乎在示意什么。

 

    我半天没反应过来,她表情严肃起来,有点不悦。

 

    最终,趁我没回过神,她翻身压到我身上。我这才意识到,原来她是要求洞房。

 

    婚后的日子过的飞快,特别是过年那阵儿,两家的亲戚家在一堆,似乎总有团不完的年。翻了年,我跟黄子淇又各自的为了各自的事业忙碌起来。

 

    一天晚上,下班回到家里。黄子淇正在厨房里做饭,说到这个,还是婚后她特意学会。

 

    等她将做好的饭菜端上桌,我都快饿的不行。

 

    吃了一会,她突然问我,“你那个手机怎么放家里了。”

 

   “恩,忘记拿了。”

 

   “今天响了一个下午,我帮你接了,是那个女的打的。”

 

   “谁?”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夏小花,”她轻描淡写的回答,“她从法国打来的。”

 

126.

 

   “她?“我咽下嘴里的菜,“她说什么了?”

 

   “就是问问我们新婚后怎么样。”黄子淇是笑着回答的,估计这时的夏小花在她眼里,已经没了当初的戒备,毕竟和我结婚的,是她。

 

   “还有呢?”

 

   “还有就是跟我讲了讲她在那边的生活情况,”说着,她又笑了笑,“她叫我嫂子,怎有点不习惯。”

 

   “还有呢?”

 

   “没了。”

 

   “几点打来的?”

 

   “五点多吧,就你回来前一会儿。”

 

   “她没说别的?”我又问。

 

    黄子淇摇摇头。

 

    我有点遗憾。

 

   “唉,你怎么吃香料呢,快吐掉。”黄子淇猛地惊叫起来。

 

    我这才发现自己的筷子头上有半块香料,其中另一半在我嘴里。方才一走神,看都没看就放到了嘴里,难怪味道怪怪的,还好没吞下去。

 

   “怎么搞的。”我立刻将嘴里的香料吐到桌上,扯了张餐巾纸擦了擦嘴。抬起头,我看见黄子淇一动不动地盯着我,脸上有点发白。

 

    我对她笑笑。刚才在想夏小花在那边到底生活的怎么样,想着想着就什么走了神。

 

    晚上,黄子淇主动同我温存。早前,我们达成默契,每周三、六,星期天看情况。这天是星期一,她破了例。

 

    后来,夏小花再也没来过电话,我照着那个号码打去过,可是对方说没有这个人。

 

    期间,我去过她继父家,问她妈有没有她的联系方式,但遗憾的是,她妈说也好久都没她的消息了。

 

    自打这以后,我再也不敢将电话落在家里。

 

127.

 

    时间又过去好几个月。

 

一天, 我正坐在办公室里翻阅资料,电话突兀的响起来,是个陌生的跨国号码。

 

    我内心惊了一下,意识到来电人是谁。

 

    快一年了。

 

    当夏小花的声音隔着万里传过来时,我的呼吸屏住了。

 

    等我说“你还好吗”四个字时,电话那头静了片刻,随后,她“啊”了一声,“真的是你吗?”声音里透着欣喜。

 

   “是我。”说这句话的瞬间,我心里不知怎的升起一种近乎委屈的感觉:终于又找到她了,或者说,她终于又找到我了。

 

    她在电话那边笑了起来,“真是你,太好了,太好了!我还怕又是嫂子接的呢,都不敢说话。”

 

    她说到“嫂子”时,我竟然莫名尴尬的笑了笑,“最近怎么样啊?”

 

   “恩,还不错,已经完全适应这边了。”她笑着回答。

 

   “那就好,”我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钱还够用吗?”

 

   “够用,”她回答,随即默了一会儿,然后说,“再说现在开销什么的都是王浩出的钱。”

 

   “谁是王浩?”我莫名其妙的问。

 

   “噢,你看我,真是粗心。他是我们学校的,在读博士,也是我未婚夫,是个当地的华人。”她解释道。

 

   “你订婚了?”我“簌”的一下从椅子上弹起来。

 

   “恩,”她应道,过了会她又说,“打算等毕业就结婚。”

 

   “哦。”我像泄气一般瘫软的重新坐回椅子上。

 

    我开始沉默起来,心里说不清的滋味。但随即想想,又有什么想不通的呢,我已经结婚了,又有什么可疑想的呢。

 

   “你还在吗?”她轻轻的问。

 

   “我在。”

 

   “有时间来法国玩吧,我做东。”

 

   “那好,我一定会来的。”我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128.

 

    下班后,我失神的回到家中。看着黄子淇一如既往的在厨房里忙碌。就好像当初夏小花一如既往一样。

 

    我走到厨房门口,缓缓的说,“下午我接了个电话。”

 

   “谁打的?”

 

   “夏小花。”

 

    她身子突然楞了一下。

 

   “她告诉我她订婚了,未婚夫是个当地华人。”

 

    她转过身子,脸上浮现出笑容,“那很好啊,她也算找到了归宿。”

 

   “恩,的确很好。”我附和道。

 

   “你祝福她了没?”

 

   “好像没有。”我突然想起自己疏忽了这一环节。

 

    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跟黄子淇说这些,就好像我急需找一个人倾诉一番,到了家里,发现只有她可以倾诉。

 

    可这样的倾诉似乎又不太尽兴。过了一段时间,我找了个机会将李阳约了出来,一同去喝酒。

 

    推杯换盏间,我又重复的向他倾诉一遍。

 

    他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我点点头,“但不说心里憋着难受。”

 

   “可是说了还是难受。”

 

    我抬起头盯着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他变得越来越了解我。

 

   “那我该怎么办?”我语气带着脆弱。

 

   “如果真想她,就去看看她吧,或许看了会好点。”

 

    是啊,多想看看她,一直这么想着,却没成行。就好像一直缺少着一个契机,李阳这一句话,似乎已经给了我一个契机。

 

    后来我给夏小花去了电话,说我想看看她。

 

    她起初是一惊,但还是同意了。

 

129.

 

    十一月,我安排好一切,毅然的飞去了法国。

 

    到巴黎戴高乐机场时,天空里罩着浓浓的白汽,远看也不知是雨还是雾。

 

我赶到约好的地方,又等了半个小时,却还没看见夏小花。我着急起来,左顾右盼,不停的看表,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我猛地转过身去。

 

    是她。

 

看见夏小花的时候,旁边的一切,窗外的飞机,周围的商店,来来往往的人,甚至自己身上黑色的翻领大衣和她身上白色的高领毛衣都变得不真实起来,只剩下她的脸。隔了很多人,很多事情,她还是她,我还是一眼就认出她来。

 

    她比从前胖了,脸庞也丰润了一点。她把头发留到耳下,微微烫出点波浪,看上去成熟了一些。

 

   “李锦城。”她拉住我的胳膊,微笑的看着我。

 

   “没想到你真会来,”她坐在餐桌对面,手里握着一杯热牛奶,“刚才看见你时,还觉得有点不真实。”

 

    距离上一次分手,隔了一年的岁月和天涯海角。岁月和天涯,不知道哪一个更遥远,但可以肯定,岁月加上天涯,一定十分遥远。

 

    我喝一口咖啡,问,“你未婚夫呢?他怎么没来?”

 

    她摇摇头,“我没告诉他。”

 

   “为什么?”

 

    她笑笑,没说。

 

   “早知道我就不来了,挺麻烦的。”我突然觉得有点过意不去。

 

   “不是你说要看看我变成什么样子的吗?”她拿起一块蛋糕,“那你说,我变得什么样子了?”

 

   “你变得……”我又喝口咖啡,“比以前长大了。”

 

   “跟没说一样,”她努努嘴,“还有呢?”

 

   “其他的……没怎么变。”

 

130.

 

    她又笑了笑,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嫂子怀上了吗?”

 

    我被她这个问题差点呛到,“没,一直很忙,没顾的上。”

 

   “赶紧生一个吧,小孩子挺可爱的。”

 

    我点点头。

 

    她看着我微笑,“真的?”

 

    我又点点头。

 

   “打算呆几天呢?”她问我。

 

   “下一班飞机就回去。”

 

   “这么急啊?”

 

   “恩,我偷跑来的,不能耽误太久。”

 

   “哦。”她点点头,埋下头盯着牛奶杯里冒出的热气。

 

    我们依旧寒暄着,都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去上海的班机没有再推迟,广播里开始通知乘客登机。

 

    到第二遍通知,我说“谢谢你来”,她说“该谢谢你来看我”;我说,“那我走了”,她说“保重”;我说,“快点回去吧”,她点点头。

 

    这班飞机乘客很多,登机前排了几条长龙,临到把登机牌递出去,我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使得我立即说声“对不起”,然后转身就往外跑。

 

    飞机快起飞了,可我真的想知道,她有没有走。

 

    当我看见那个白色高领毛衣的身影背对着我,静静地站在落地窗前时,心里仿佛有千万个漩涡一齐转动起来,翻江倒海。

 

    我颤着声音叫“小花”,她的肩膀一抖,过了好几秒钟才回过头来,脸上全是泪。

 

    她愣愣地看着我,“李锦城,我……”

 

    她抽抽鼻子,伸手去抹脸颊,一面用力地眨了几下眼睛,泪水还在不停地朝外涌。她索性放弃了,就站在那里,手足无措的看着我,像是做了什么错事被我当场抓住。

 

    那个神情把我的心瞬间碾碎了。

 

131.

 

    我紧紧地把她抱进怀里,嘴唇贴上她柔软的嘴唇,鼻子一阵发酸。这一年来,很多次我以为她已经忘记了,便也做出不经意的样子,做久了,看着像真的一样。但刚才她那副无助的神情让日积月累的思念从心底迸发出来,顷刻间传递到全身每个角落。

 

    她轻轻的挣了几下,随后立刻伸手抱住我的肩膀。我更加用力地吻她,我要她明白,我也没有忘记她,从来都没有。

 

    过了好久,我们像是从一场梦里醒过来。她的头柔顺的贴着我的脖子,右手握成拳头放在我胸口。

 

    又过了好久,我低头看看,她还是安安静静地伏在我的胸口,低垂着眼睛,睡着了一样。

 

   “喂。”我轻轻地摇摇她。

 

   “恩?”

 

   “那天早上你怎么走了?”

 

   “哪天?”

 

   “就是那天。”

 

    她半睁开眼,脸上浮起一个淡淡的微笑,“那时候心里害怕。”

 

   “怕什么?”

 

   “就是害怕。”

 

   “到底怕什么?”

 

    她顿了一会,然后说,“我怕你会不要我。”

 

   “你怎么知道我会不要你?”

 

   “我怕你想来想去,到头来还是不会选我。”

 

   “那几天我一直在找你。”

 

    她没说话。

 

   “干嘛要走呢?”我喃喃地说。

 

    她没有回答,伸出一只手隔着大衣在我的胸口上画着圈圈。

 

    我隔着大衣摩挲着她的肩头。不辞而别,原来是怕我不要她。这个小傻瓜。

 

    这个瞬间,我理解了夏小花许多从前看来不可理解的选择:因为害怕被人抛弃,索性先抛弃别人,无论带价如何。

 

    不可原谅的只是我自己,我没有做到一个爱她的男人应该做的事情。我没有给她安全感,让她忘记害怕。

 

    到现在,都已被时间抛得太远太远。

 

132.

 

   “下次什么时候能来法国呢?”她突然问我。

 

   “明年吧。”

 

   “那你再来看我。”她把我抱紧一点。

 

   “会的,一有机会就来看你。”我把嘴唇埋在她的头发里。

 

    广播又开始通知去伤害的乘客登机,一遍遍没完没了,我恨不得一枪打死那个女人。

 

    可能会误班机的是我,我却害怕她听见。

 

    过了一会儿,她说,“我从现在开始数你的心跳,数到一百下,你就走吧。”

 

    空气像是凝住了,我们一起聆听着我的心跳。我的心脏在胸腔里撞击着。“九十八,九十九,一百。”她真的放开我,拉拉我胸前的大衣,眼睛里却是坚决的神情,“走吧。”

 

    我最后一次亲了亲她的鼻子,正准备转身,她突然叫住我,神情有点恍惚。

 

    我看着她。

 

    她动了动嘴唇,好一会,展开一个深深的微笑,对我挥挥手,“一路平安。”

 

    我走几步,再回头,她又挥挥手,脸上还是一样的、深深的微笑,像是有什么很郑重的事情,在全心全意的拜托我。

 

    我坐在靠舷窗的位子,还有不到五分钟飞机起飞。我知道夏小花一定还在那里某个角落。飞机起飞的时候她会祈求我一路平安。然后她会坐车回到那个叫王浩的男人身边,做回他的未婚妻。而我会回到国内,做回黄子淇的丈夫。

 

    刚才的一切,跟着已经流走的时光,一去不复返。

 

    三年,在以光年计算的星星,无非眨眨眼,在人,却已是一世里最刻骨铭心的一段。

 

    明白这些,就仿佛前途里再有什么,都不那么重要了。

 

133.

 

    回到国内,走出候机大厅时,有两个字突然在我脑海里闪了出来,刚才谈话间听了很多遍,并没太在意,现在在静夜里猛地蹿出来,一下子撞着我的心。

 

    我的心跳急促起来。我低头看看自己的胸口,几个小时前,她就靠在这里说“你要再来看我”,手臂紧紧的抱着我的腰,然后开始数我的心跳,数到一百下,手指拧住我的毛衣,可怜巴巴的神情。

 

    夏小花那个神情在我眼前一再出现,打穿了一年岁月筑起的铜墙铁壁。

 

    如果能回到一年前就好了。

 

    如果回到一年前,我知道自己会怎么去做,即使肝脑涂地。如果当时我那么做了,那么此刻,无论我在哪里,她会是那个等待着我回家的女人,愿意的话,可以天天把我的心跳当羊数,数到困了睡着为止。那样,她应该放下我永远都不会抛下她,她再乱跑,我也会把她给找回来。

 

    我终于明白,我愿意对不起任何人,也不愿意对不起她。

 

    可偏偏对不起她。

 

    回想一年前,我觉得一切为时已晚。现在回看过去,其实不算晚,当时怎么就会觉得一切为时已晚?

 

    现在看着,好像也是一切为时已晚,会不会讲了,到某年某月某一天,再想起,还是会觉得不算晚?要真有那么一天,又会是多么后悔。

 

    一往这个方向去想,便不可开交,而且,想着想着,仿佛一切都是可能的。

 

    想到这里,我突然想起该给夏小花去一电话,报个平安。

 

    电话响了几声后,被接起来,对方开口了,却是一个男人的声音,说你好,显得中气十足。

 

    我愣住了,赶紧挂断。我定定的看了一眼号码,不会有错。那刚才的,应该就是夏小花的未婚夫。

 

134.

 

    回家后,我把行李放下,跟黄子淇招呼一声就去卧室躺下。

 

    一路上想的太多,都没怎么休息过,现在感觉太困了。

 

    虽然是偷着去看的夏小花,但天底下终究没有不透风的墙,黄子淇还是察觉了。

 

    原因是夏小花给我发了一条短信,问我是否安全回家,被她给看见了。

 

    她将我从床上拉起来,跟我大吵一架,吵完后,各自坐一边,谁也不理谁。

 

    过了好久,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真没想到呀,你居然还特意跑去跟她见面。”

 

    我仍旧不理她。

 

   “我还打算着,等过年咱俩出国旅游呢,现在可好了,我决定去法国了,这样你也有机会再去看看她。”

 

   “你有完没完,过年我哪也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怎么?这么好的机会,你怎么能不去呢。”她逼视着我。

 

    到了这个份上,有些事情应该可以跟她说了,但我却累的开不了口。很多回忆堆积而来,无论说什么,过去的,都只能是回忆,变不了的。

 

    黄子淇没有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人的飞机起飞,那种像是整颗心都被挖走抛到空中、找也找不到的感觉,她没有体会过。

 

    黄子淇的眼睛里一点点涌出泪来,她坐在原地,动也不动,像座雕像,过了一会儿,唇边泛起个苦笑,突然摇摇头,一字一句的说,“李锦城,你真以为我是傻瓜吗?”然后拉开大门,飞快的冲了出去。

 

    我紧跟在她身后,看着她沿着马路便跌跌撞撞地往前走。

 

   “淇淇!”我想去拉她,她条件反射似地往旁边一闪。在柔和的路灯光下,她的脸色惨白,挂着几行泪水,眼光直直的盯着我。

 

   “淇淇,我们回家吧。”我走近一步,拉住她的手臂,她用力甩开,又用力的摇摇头。

 

135.

 

    我被她的眼光镇住了,不敢啃声。

 

    路灯将我们俩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一阵寒风吹来,黄子淇伸手把大衣裹紧一点,低下头望着地上和树叶交织在一起的影子,突然又抬起头,紧皱眉头,深吸了一口气,望着我,一个字一个字地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李锦城,你以为,你真以为,没了你,我就没法过了吗?”她深锁的眉头下面一双眼睛里满是泪光,话里的哭腔背后却透着一种坚韧,声音不响,可一个个字都像冰珠样不由分说地砸到我心中,一颗又一颗,堆在一起。

 

    话说完,她从容了一点,又用原先那种坚定的眼光移动不动的盯着我看。

 

    我猜想自己的脸色一定变得很难看。我叹口气,静静地回看她。我心里知道黄子淇还是有很多地方很好的,婚后,她把样样都做的很好,这点我心里都明白。

 

    见我没回答,她浮起一个淡淡的微笑,“你以为只有你能那样吗?”她一咬嘴唇,“我要是愿意,我要是真的愿意,难道就没有机会吗?”她最后一句话说的重重的。

 

    她凝视着我,我也凝视这她。

 

   “那你怎么不去啊?”这一句话突然从我喉头冲出,里面夹带着一丝近似悲壮的愤怒。

 

    她的脸上的乌云猛地被一道闪电劈开,她把手捂到嘴巴,“哇”地放生大哭起来,然后边哭边用力推了我一把,嘴里念着,“李锦城,你这个混蛋。”

 

    我一个踉跄,没站稳,狠狠的摔倒在地上,摔的我吃疼。

 

    她突然愣住了,好久才回过神,抱歉的冲我道,“你没事吧?”

 

    我摇了摇头,说,“咱们回家吧。”

 

    她这次没有拒绝,转身朝家的方向走去。

 

    晚上躺在床上时,她的抽泣声又从羽绒被那端传过来,越来越响。她在抽泣声的间隔中抱住我,“老公,你不许离开我。”

 

    她把我抱得紧紧的,哭得撕心裂肺,鼻涕眼泪一把一把的,几乎让我喘不过起来。

 

136.

 

    很快到了第二年夏天,夏小花突然打电话回来,说有空的话,会回国来玩。

 

   “什么时候?”

 

   “还没决定呢,得看情况。”

 

   “那行,如果决定了,提前跟我说声。”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过了一会儿,她说,“去年那次送你走,雾太大,我都没看见你到底坐的是哪架飞机。“有点像自言自语。

 

   “小花。“我叫她。

 

   “恩?”

 

   “前年,我送你出国,”不知怎的,一个积压在回忆深处,几乎被遗忘的问题猛然从唇齿间蹦了出来,“你过安检的时候,停了一小会,你站在那儿没动,然后接着往前走,我问你,你那个时候到底在想些什么?”我问完后,又觉得这样问的很唐突,那么短的一个瞬间,她或许早就忘记了。

 

    她沉默许久,然后轻轻笑了,“我那时啊,我是在想,”声调很温柔,“我是在想,回头看看,你要是还站在那儿,就往回跑,管它三七二十一,把你抢过来算数,那么,你就归我了。后来再想想,还是算了,因为我觉得,你肯定还站在那儿。”

 

    我的眼睛湿了,好久没敢开口,她也没说话。

 

    问题终于有了答案,却是那样的惆怅。

 

    临挂电话前,她问我,“你以后不大会来法国了吧?”声调又恢复了平静。

 

    我顿了好一会儿,终于说,“应该不大会了。”

 

   “那你保重。”她说。

 

   “你也保重。”

 

    放下电话后,我突然清楚,她明白我不会再去法国,我也明白她不会再回来。

 

    我们把自己的青涩写进了对方的年轮。时间会过去,很多事会过去,慢慢结成琥珀,那里头,凝藏着生命永远的痛。

 

    终于明白,有些东西,用眼睛是看不见的。

 

137.

 

    眨眼又到了十一月,这一月是夏小花的生日,我都会禁不住想起她。

 

    想想这几年来,第一个十一月,是我包养她的开始;第二个十一月,我陪着她一起过;第三个十一月,她去了法国;第四个十一月,我去法国见了她。

 

    那么,这一年的十一月,又将会是如何?我没法想象。

 

    跟黄子淇结婚两年多来,有太多太多的起起伏伏,现在终于归于平静,也考虑要个孩子了。

 

    当我把这个想法告诉她时,她兴奋的不住点头,然后开始计划着“造人工程”。

 

    但平静终究还是被打破了。

 

    某天,我在公司里,突然秘书送来一封信。

 

    我心里还想着,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人会寄信。

 

    可拿起一看,信封上的字是完全陌生的,一个个粗手大脚,却写的端端正正,四平八稳,寄信人一栏署名“王浩”。

 

    我开始拆信,但对方或许为了防止邮寄途中被撕破,把信封四边上都仔仔细细用胶带纸贴牢,一下还撕不开。

 

    我找出剪刀,把信封剪开,抽出信纸。

 

   “李锦城先生台鉴”,对方这么开头。

 

    我顺着那些粗手大脚、端端正正的字往下念,从某一句开始,我的心跳突然停住,眼前粗黑的大字跳起霹雳舞,捏着信纸的手发颤,信纸悠悠地飘下去,覆在皮鞋上。我想去捡,人却完全僵在那儿,一动也不能动。

 

    过了好一会儿,知觉又恢复了,五脏六腑却像开了锅,一颗心在那上面跳个不停,仿佛随时会从胸腔里飞出来。

 

138.

 

    我最终将信纸捡了起来,翻来覆去读了几遍,到一句话,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空气单薄的振荡,“她于二00九年十一月十日,巴黎拉雪兹神父公墓入土为安,享年二十四岁,”这句话我念了好几遍,越念越不像自己的声音,像是冥冥中有一只手捏住我的喉管硬挤出来,挤到最后只剩最后一口气。

 

    她于二00九年十一月十日,巴黎拉雪兹神父公墓入土为安,享年二十四岁……

 

    享年二十四岁……

 

    信纸又一次掉落到地上,我弯下僵硬的膝盖,慢慢地再一次从地上捡起它,腰却像有千钧重,一下就坐在了地毯上。

 

    那张信纸上的结尾是,要我“节哀顺变”。

 

    落款下附详细地址和电话号码,礼貌地说日后如有意去法国吊唁,请与他联系。

 

    到最后,也像是累了,签名有些潦草。

 

    她于二00九年十一月十日,巴黎拉雪兹神父公墓入土为安,享年二十四岁……

 

    我心里反复想着这一句话,像是没怎么看也没看懂,越看越像个拙劣的玩笑。

 

    我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颤着收照信上写的电话号码拨去,铃声想过几下后,有人拿起听筒,是那个厚实的男人声音。

 

   “是出的车祸,她生日的第二天,总是心神不宁的,后来她说她要出门走走,我见她情绪不好,不想让她出门,可她很坚持,结果没想到就出了事。”

 

    王浩用不太标准的国语继续下去,“医生说,她那样子,当场就已经停止呼吸,应该没有受什么痛苦。我看她脸色也很安静。”

 

   “她继父和她妈都来过来,中国大使馆帮忙安排的,她妈哭昏过去,当时没有你的联系方式。”

 

    王浩的国语一个个字针一样穿过耳膜扎进我的心里。

 

    放下电话,我靠着椅子,又坐了很久,两手的指甲紧紧嵌进手心,直到发痛为止。

 

    手上的信纸,刚才的电话,都是真的。

 

    夏小花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夏小花早已不再这个世界上了。

 

139.

 

    我记得十号那天,我的眼皮跳的很厉害。

 

    会是偶然,还是注定的感应?

 

    有人说,一个人离开世界,灵魂会收集从前的脚印。陆地有海洋分隔,天空却是相连的。会不会是,她的灵魂在即将离去之时,从世界那一头千里迢迢而来,在我的眼皮上踩下最后一个脚印?

 

    那天我眼皮跳了很久,她是不是有点舍不得?

 

    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开车回的家。丈母娘在厨房里做晚饭,黄子淇如同解放一般在客厅里看电视。

 

    去年差不多这个时候,夏小花问我,“你什么时候再到法国来?“

 

    我怎么,就没有去呢?

 

    她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保重“,我说”你也保重“。她叫我保重,她自己怎么弄成了那样?

 

    我躺在卧室的床上,越想越不是滋味,伸手往床头柜上一挥,将上面的台灯猛地挥到地上,重重的发出一声闷响。

 

    黄子淇突然推门进来,看着地上的台灯,再看看床上一副眼泪迷蒙的我,惊讶地张开了嘴,“你怎么了?”

 

    我缓缓的转过头看着她,无力地说,“她死了。”

 

   “她?”

 

   “夏小花死了。”

 

    我没去吃晚饭,一直躺在床上。卧室门虚掩着,隐隐能听得见客厅那边饭桌上丈母娘在和黄子淇说话。

 

   “哎哟,怎么会这样?”丈母娘很震惊的声音,“多大年纪?”

 

   “比锦城小好几岁,应该……二十五吧。”

 

    二十四,我在心里说。

 

    丈母娘长叹了一口气,没有多说什么。

 

    晚上,黄子淇进来,她打开灯,问我要不要吃东西。

 

    我说不饿。

 

   “还是吃点吧。”她的脸色微微有点生硬。

 

    我摇摇头。

 

140.

 

    她还是将一碗热好的饭菜给我端了过来。

 

    我当着她对面吃了两个,再也咽不下去。

 

    她没勉强我,端着饭碗转身出去,又回过头了,看着我,犹豫一下,说,“你也不要,太难过了。”

 

    我也看着她。又点点头。

 

    我一夜没睡,看着窗外人家的灯一户户熄灭,天上微微下起小雨来。

 

    要不是真的该有多好。

 

    天亮的时候,我去了江边。这个季节,这个时间,无论海风还是浪花都不温柔。周围没有人,我的指甲嵌进沙里,对着远处泛白的江面疯了一样的叫着“夏小花”,风把我的声音卷走,我马上又叫,像是在和风赌气,眼泪像鞭子一样抽在脸上,一直叫到嗓子沙哑为止。

 

    我决定去法国的时候,黄子淇将我送到机场。

 

    临别前,我摸了摸她的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飞机上,我翻来覆去地想我结婚前的那个晚上。我半夜醒来,夏小花睡的很熟,稍弓的身子像个小勺子一样完完整整地靠在我身上。我们像两只小狗,在岁月的狂风暴雨里寻得一夕遮蔽,便旁无他顾地依偎着,用自己的身体温暖对方,她的头贴着我的脖子,脚踩着我的脚,一只手紧紧抓着我的衬衣袖子。

 

    那是我第一次明白,她是那么我爱,依恋我,而我,也是那么爱她,依恋她。

 

    当时我想一辈子就那样守在她身边,永远也不离开她,不管后来怎样,那个时刻,我明明白白是那么想的。

 

    可她走了以后,我一直克制着不去想那个晚上,努力要把回忆里那个曾像小勺子一样温柔地在我怀里沉沉睡去的女人变回一个过客。

 

    事实上,我和黄子淇再亲密,也没有那样相拥睡过,像两张完全吻合的拼图。

 

141.

 

    十个小时的飞行后,当那个叫王浩的男子举着写着我名字的牌子出现在我眼前时,我走到他身前,跟他说我是李锦城。

 

    他仔细的打量一下我,确认无误后,说了声“Hi”。

 

    这次又是这样,好半天,我才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半哑的“Hi”。

 

    王浩说请我吃饭,先填饱肚子后,再去公墓。

 

    我拒绝了,因为我心里始终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

 

    他开着车带我去了拉雪兹神父公墓。将我带到夏小花的墓前。

 

    我终于看见了她的墓碑。很宽的白色碑石,上面有她的名字,王浩,以及她的父母。

 

    没有我。

 

过若干年,或许没有人会记得,我曾经在她的生命里出现过,除了我自己。

 

    我的眼泪像千万条江河往回倒流,慢慢地,把心淹成大海。

 

    我多希望,从那封信开始到现在,全是小花同我开的又一个玩笑。然而,站在这里,再也不能不信,都是真的。

 

    面前几尺的地下,就是她。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就是生与死的距离,因为它让所有的距离,都没有意义了。

 

    无论离得再远或是再近,都没有意义了。

 

    到现在才明白,女人的眼泪是用来博得怜爱,而男人的眼泪,是用来惩罚自己。

 

    王浩说,“要不,你待久一点,我等下再来接你。”

 

    我点点头。

 

    我一遍遍轻抚着夏小花碑上的那张照片,从额头、眉毛、脸颊、嘴唇,到下巴,她只是对我微笑。

 

   “我来看你了。”我说。

 

    我的手指停在相片里她圆溜溜的鼻子上,她一样的微笑。

 

   “我来看你了。“我又说。

 

    她还是微笑。

 

142.

 

    公墓是个奇怪的地方,来的人个个悲痛欲绝,墓碑上的人却多半是一张微笑的脸,让人忍不住想,会不会,他们真是去了一个比人世更好的地方?

 

   “喂。”我在她的碑旁边坐下,轻轻的说,仿佛那一边的她是睡着了,我想把她叫醒跟她说话,又有点舍不得,就像拿回在机场见面,她依偎在我胸前,闭着双眼做梦一样的情景。

 

    有种说法,上天会还给每个人在母亲肚子里的时间,如果怀足九个月出生,那就是九个月,人死后,那段时间内,灵魂还留在世上,一切的回忆都存在,看得见周围的一切,但其他人看不见他们。那段时间过去,上天就拿走灵魂前世的回忆,送他们去投胎。因为回忆往往轻的太沉重,不该带走,所以没有人记得自己的前世。

 

    我猛地抬起头,伸手去抓眼球的空气,什么也没抓到。我又抓了几次,还是空的。

 

    我回身靠在碑上,默默地在心里说,“小花,那你就打我一下吧,就打脑门上。”然后闭上眼睛,一动不动。

 

    过了好久,周围一片寂静,偶尔传来几声鸟叫。

 

    我睁开眼睛,额头上一点感觉也没有。

 

   “你是不是在生气?”

 

    还是没有回应。

 

    我额头一直没有感觉。但是,我却对这种想法越发着迷。如果是真的,那么,她还记得我,知道我来了,应该会感到高兴吧。也许,此刻她就站在我面前,望着我,只是我看不见。她故意不听话,是在怪我。

 

    我突然明白外公去世后,外婆对着旧照片说话的心情。因为已经是在没有别的可以期望,才寄托于那些无谓的想法。无论是否荒诞,的确像落水人面前的稻草,最起码,给让悲伤灭顶的心一点点慰藉。

 

    有,总比没有好。

 

143.

 

    我跟她讲了这些年我去过的地方,见过的人,做过的事,得意以及烦恼。

 

    我告诉她,最近我真的有打算要个孩子,最好是个女儿,像她一般。

 

    我也问她一些问题,很多很多,但都没有答案。

 

    我讲了整整一个下午,自己都没想到能滔滔不绝讲出这么多,还觉得只是个开头。那些话像是积聚已久,从心里汨汨流出,想也不用想。

 

    太阳偏西,我问她,“原谅我,好不好?”

 

    依然寂静。

 

    又过了好久,我从裤袋里掏出一个一元的硬币,正面是数字,反面是莲花。

 

   “数字是原谅,莲花是不原谅,怎么样?”

 

    我用手弹起硬币,它在天上滴溜溜转了无数个圈,掉在脚边,是莲花。

 

    我捡起硬币楞了一会儿,看了看墓碑上照片里小花的脸,舔舔嘴唇,“咱们三局两胜吧。”

 

    我又扔了一次,这回我把掉下来的硬币压在手心,翻开,是数字。

 

    最后一次,我颤着手把硬币弹上天,那片薄薄的金属落到手上时,我的心几乎要跳出胸口。

 

    又是数字。

 

    我唇边慢慢浮起一个凄楚的微笑。

 

    以后两天,我除了去夏小花的墓地,就是由王浩带着满处乱逛。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我还是得回去。

 

    临走前,我去墓地跟夏小花道别,突然又想起茑萝花项链的事。王浩告诉我,说她去世时脖子上都戴着那条项链,所以就合葬了。

 

    我很感激的看了他一眼,至少,这让我最后的一点不舍,给深深的埋了进去。

 

    我不敢留着关于夏小花的任何一件物品,我怕我会忍不住的去想她,越想,就越内疚,越想,就越刺痛。

 

144.

 

    王浩开车将我送到机场,登机前,他跟我说,以后有空就常来看看她吧,别让她寂寞。

 

    其实,我跟王浩什么也不用交流,大家都心照不宣的清楚一件事,只是谁也不愿捅破。

 

    坐在飞机上,我想着,再过几个月,夏小花就可以抹去记忆,投胎转世,她会变成一个新的生命,掉在世界的某个角落。一定要是个富有安定的家庭。

 

    那样的话,过十年,二十年,即便当街走过,她也不会认得我,我也不会认得她。她青春的眼眸不会为对面的老者停留片刻。

 

    舷窗外的星光在我眼里莹莹盘旋起来。

 

    我从上衣口袋里掏出那个一元硬币。

 

    那天要她原谅,第一次扔硬币的时候,是莲花,我哀求她,第二次,第三次就变成了人像。会不会,她的确很生我的气,但终究还是不忍心。

 

    我犯过那么多错,她从没有要我请求原谅。

 

    那个从没要我请求原谅的人离去了,变得成最严酷的责罚。

 

    我望着舷窗外不知什么时候凝上的一滴水珠。那是雨?是雾?或者,是眼泪?

 

会不会,此刻她就在外面,隔着玻璃窗,同样凝望着我,只是我看不见。

 

    我要睡一觉。

 

    离降落还有八个小时,可以做一个长长的,长长的梦。

 

    据说,灵魂可以钻进人的梦里,这是离她最近的地方。今夜,我真相祈求小花再到我的梦里来。

 

    我相信,一定能在梦境消失之前,告诉她那一句整整五年都没来得及说的话。

 

 

 

                                                                                                                               (全文完) 

楼主(4697) 余花乱 【传呼】【给力】【回复】LZ在这里祝大家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顺便也感谢下大家这么久以来默默支持。

 

现在终于完结了,说实话,心里挺压抑的。

 

不过还是希望大家,以及我自己,都能过个好年。

2012-01-22 02:55:19

楼主(5205) 余花乱 【传呼】【给力】【回复】引用 (5190) 猪八戒它姐

刚刚看完,哭得一塌糊涂…楼主,为啥你不勇敢一点。

怎么才叫勇敢呢?

 

一瞬间,足以决定一个人的想法,两个人的一生。

 

太多的牵绊,让人深陷的以为自己站立在一个正确点。

 

都理清思绪过来,才发现,原来事情可以不用千篇一律,可还有什么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