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arva第二季片尾曲:晨枫：香奈儿战斗机

　　可可·香奈儿出身贫寒，但终于成为时装界的里程碑式人物。不过香奈儿名气再大，依然只是锦上添花的玩意儿。说起来，法国战斗机工业的出身显贵。在飞机发明的20世纪初，法国依然是欧洲列强中举足轻重的一极，航空科技处在世界前沿。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美国飞机工业由于夹在莱特兄弟和格兰·寇蒂斯之间的专利战争中间而举步维艰，远道参加欧陆大战的美军只得购买法国和英国的作战飞机，法曼、纽波特、布莱若瓦、布雷盖、考德隆曾经是航空世界中响亮的名字。第二次世界大战后，马塞尔·达索发愤重建世界第一流的法国航空工业，达索的战斗机成为西方战斗机世界异军突起的一极，在英国战斗机工业式微之后，依然一支独秀。老马塞尔信奉的信条是：只有好看的飞机才是好飞机。如果战斗机世界有选美大赛的话，风姿绰约的达索三角翼战斗机一定桂冠常戴，最新的“阵风”战斗机也不例外。不过达索战斗机有成为战斗机世界的装饰品的危险。

　　　　　　“阵风”在战斗机世界里也有望成为选美冠军

　　战后法国航空工业重建时，正是喷气时代的开始。达索的第一代喷气战斗机“暴风”是用英国罗尔斯·罗伊斯“尼恩”上天的，这是和苏联米格-15一样的发动机。“暴风”发展到“神秘”的时候，斯奈克玛在战时德国BMW003基础上发展而来的“阿塔”发动机已经成型，此后“阿塔”的改进型用于有名的“幻影III”战斗机。

　　　　　　达索“暴风”奠定了战后法国战斗机的基础

　　　　　但达索“幻影III”才是法国战斗机的划时代之作

　　　　　　“幻影2000”达到无尾三角翼战斗机的顶峰

　　“幻影III”战斗机在两个方面奠定了法国战斗机的基础，一是“阿塔9”涡喷发动机，斯奈克玛用深度挖潜的方法，将单转子涡喷发动机的性能推到极限。从“阿塔9”进一步发展的M53成为法国第一代涡扇发动机，这也是独特的单转子涡扇发动机，保留了结构简单可靠的特点，容许粗暴操作，代价是油耗较高。“幻影III”的第二大特点是采用无尾三角翼气动布局，结构重量轻，超音速阻力小，瞬时机动性好，缺点是起飞、着陆速度高，持续机动性不足。

　　“幻影III”战斗机在美苏战斗机争夺世界天空的缝隙中，硬生生撑出自己的一片天空，成为战后欧洲最畅销的战斗机。从此三角翼和达索的名字就分不开了。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幻影2000”和“幻影III”几乎分辨不出来。“幻影2000”采用采用M53涡扇发动机和电传飞控，放宽了静不稳定性，在很大程度上弥补了“幻影III”的缺点，也是一种很成功的战斗机。

　　进入80年代后，英法德意决定联合研制新一代欧洲战斗机，德意航空科技只有打打边鼓的份，英法是实际领导。但两家对欧洲战斗机的指导思想产生严重分歧，英国主张研制制空为主的重型战斗机，性能至上；法国主张研制多用途的轻型战斗机，降低成本、确保出口至上。两家对技术领导权和工业份额分配也各怀鬼胎，最终在1985年一拍两散，于是有了今天的欧洲“台风”和法国“阵风”。

　　“阵风”凝聚了法国通过“幻影”系列积累的经验，采用两台中推力M88涡扇发动机，前机身采用隐身修形，腰子形的进气口和圆角菱形截面的机头锥完美地结合，垂尾顶端的电子战舱具有先进电子战功能，按照法国的说话是达到了主动隐身。最重要的则是在无尾三角翼的基础上，增加了一对全动鸭翼。这不是简单地把常规布局的机尾水平尾翼前移，而是通过在气动控制面、重心、升力中心之间的巧妙搭配，达到增加机动性、降低巡航阻力、缩短起飞着陆滑跑距离的目的。在技术水平上，“阵风”不及F-22，但比F-15、F-16、F-18要先进半代，而且从一开始就是按照真正的空空-空地兼优设计的，在理论上，只要武器挂载没有问题，甚至可以在空中在空空和空地任务之间灵活转换。“阵风”不仅在网络中心战能力上有了长足的进步，还在使用和维修上下了很多功夫。“阵风”只需要视情维修，不再需要定期维修，节约了备件和维修成本，维修工作量比“幻影2000”低25%。地面加油装弹重新出动的周转时间只需要90分钟，发动机更换也可在1小时内完成。“阵风”代表了法国航空的心血和希望。法国希望通过“阵风”延续“幻影III”开始的出口辉煌，为此不惜工本单干，但生不逢时的“阵风”使法国一次又一次失望。

　　“阵风”在1986年7月4日首飞，生产型在1992年12月就开始低速生产，但冷战结束了，冷战时代军事优先所造成的民生积欠要还债，“阵风”的换装进展迟缓，甚至在1995年11月暂停生产，直到1997年1月才恢复。1999年第一架“阵风M”生产型才交付法国海军，2000年12月4日正式入役，2001年5月18日第一个“阵风”中队组建。法国海军的F-8E“十字军战士”战斗机已经老旧，所以舰载的“阵风M”比空军的“阵风C”需求更加紧迫，也首先入役。法国空军现有的“幻影2000”依然有可观的剩余使用寿命，并不急于换代，直到2004年12月才接收第一批“阵风C”。到2006年，相比于计划的283架总产量，法国只订购了120架，其中包括82架“阵风C”（单座）和“阵风B”（双座），38架“阵风M”。订单在2009年增加到180架，但只维持最低开工率，生产速度从每年14架降低到11架，生产期将长达15年。这样做一方面避免集中购买造成的军费负担过重问题，另一方面等待出口订单，用批量降低单价。但出口订单一直像风中飘舞的秋叶，就是不肯落地。

　　由于法国海军需求急迫，舰载型的“阵风M”首先投入使用

“阵风”参加了90年代以来几乎每一次战斗机竞标，但无一例外地落榜

　　“阵风”参加了90年代以来几乎每一次战斗机竞标，法国总统萨科齐甚至把促成“阵风”外销当成总统使命，但依然无一例外地落选，其中包括希腊（欧洲“台风”入选，但因为2000年奥运会的开支而取消，后选用F-16）、摩洛哥、荷兰（还在F-35A和“鹰狮”之间选择）、挪威（F-35A）、沙特（欧洲“台风”）、新加坡（F-15SG）、韩国（F-15K）和阿联酋（上一次竞标，F-16E/F入选），但最近的两次失败尤其引人注目。

　　12月1日，瑞士宣布将购买22架瑞典JAS-39“鹰狮”战斗机，以取代已经老旧的F-5。新购的“鹰狮”将补充现有的F-18D/D。瑞士国内强大的反对派可能迫使政府举行公民投票，以决定是否采购这22架“鹰狮”，1993年瑞士购买34架美国F-18C/D的时候，就举行过公民投票，当然最后是通过了。

　　　　　瑞士有使用“幻影III”的历史，但选用了“鹰狮”

　　参加瑞士战斗机竞标的有欧洲“台风”、法国“阵风”和瑞典“鹰狮”，美国F-18E/F退出了。F-18E/F的退出是正确选择。尽管瑞士空军已经装备F-18C/D，F-18E/F和C/D的通用性不超过30%，但F-18E/F比F-18C/D要大一圈，瑞士空军很多山洞机库都因为高度不足而无法容纳F-18E/F，所以肯定没戏。

　　欧洲“台风”是双发的重型战斗机，擅长攻势制空。瑞士的邻国中，德国、意大利、奥地利都使用“台风”，瑞士可望和邻国共享训练、维修设施。但“台风”的速度、航程对于横穿距离最大不超过360公里的瑞士来说没有必要，“台风”的价格也太高。瑞士只有35亿美元的预算，这还要包括必要的备件、武器和训练。曾经有说法“台风”阵营可能从英德意西中提供二手的早期版“台风”，以降低售价，这还可以腾出提供国的经费，用于支付已经承购的后期版“台风”，但这个复杂的腾笼换鸟方案最后没有成功。早期“台风”基本上是空战专业户，对地攻击能力很简陋，后期“台风”才具备完备的对地攻击能力，这是“台风”的另一个不利之处。

　　“鹰狮”是西方第四代战斗机中最为轻小的，也是成本最低的，这对预算有限的瑞士很有吸引力。瑞典强调由未经长期训练的义务兵担任战斗机地勤，并要求具有公路起飞、着陆能力，所以“鹰狮”的使用简单，性能皮实，很适合小国空军使用。另外，“鹰狮”的RB12发动机是从F-18C/D的F404发展而来的，和瑞士已有的F-18C/D可以共享技术支持设施。作为永久中立国，瑞士空军没有远程攻击的任务，“鹰狮”较低的载弹量不是问题。对于国土一个大约相当于上海到南京、扬州到杭州这样大的小国，“鹰狮”的航程也不不是问题。“鹰狮”的最后入选不出意料，但“阵风”的惨败有点意外。

　　瑞士空军曾经是“幻影III”的使用大户，以色列的“狮”式战斗机就是根据一个亲以色列的瑞士工程师偷出来的“幻影III”图纸改进而成的。法国是瑞士的邻国，瑞士选用“阵风”的话容易共享法国的技术支持。一般认为，“阵风”在空空-空地兼顾方面比“台风”更加均衡，法国为了强调这一点，别出心裁地称“阵风”为全功能（omnirole）战斗机，以突出F-15E那样的多功能（multi-role）战斗机和F-18E那样的灵活切换功能（swing role）战斗机。但“阵风”和美制机载武器的整合不够好，而瑞士空军习惯上使用美制机载武器。

　　“阵风”最重要的缺点是价格，据说报价比“台风”还贵，完全背离了当年和英德意西分道扬镳以争取降低成本、刺激出口的初衷。不过法国军事装备低成本或许是一个伪命题。法国军事装备其实从来就没有低成本过，在冷战时代的成功与其说是技术和经济因素，不如说是政治因素。自从戴高乐主张“中等强国”路线以来，法国政局在左右之间摇摆，但外交政策上从来没有从“中等强国”路线上偏离过，强调独立自主，可谓西方世界中的不结盟之首。对于冷战时代中不想过于依附于美国或者苏联的国家来说，购买法国战斗机是一种政治姿态的展示，独立、可靠、不受冷战政治风向影响的军事装备供应更是受到很多中小国家的赞赏。但在冷战时代之后，没有了两大阵营的对抗，中间势力失去了魅力，法国军事装备的政治优势没有了。另外，在马岛战争中，法国对阿根廷实行禁运，并向英国通报阿根廷“飞鱼”导弹的技术信息，对法国作为“独立”军事装备供应者的信誉造成很大的打击。居高不下的价格对“阵风”出口是最后一击。

　　法国海空军的需求总数本来就较低，“阵风”研发成本分摊的基数太小，单价天然就高。低速生产难以形成规模经济，但还是要养起来整个生产体系，使得单价进一步推高。法国的军工商业文化在选择客户方面很是自由化，但在定价方面很是僵硬。“阵风”虽然标榜了很多先进技术，但好些还只存在于达索承诺的升级路线图上。维基泄密引用美国外交官的秘密电报透露，巴林国王抱怨“阵风”为“昨天的技术”，指的就是这个。由于研发投资不足，早期F1标准的“阵风”只有空战能力，改进的F2标准才具有对地攻击能力，但还是需要“超军旗”或者“美洲虎”搭档才能投放激光制导炸弹。最新的F3标准可以发射核弹头巡航导弹ASMP-A，并将被动电扫的RBE2雷达升级到全功能标准，但主动电扫的RBE2-AA雷达和推比9以上的改进型M88发动机都只存在于达索的升级路线图上。法国和阿联酋从2008年就开始谈判出售60架“阵风”的问题，阿联酋希望购买包括增推M88和RBE2-AA雷达的“阵风”，并希望达索在价格和技术服务方面优惠一些，但达索两年来一点让步都不肯做，而且升级的20亿美元要阿联酋支出。结果阿联酋一怒之下，在2011年迪拜航展时索性邀请欧洲“台风”参加下一代战斗机计划，尽管过去3年里法国和阿联酋多次宣布即将敲定购买“阵风”的计划。阿联酋已经装备了68架“幻影2000”战斗机，和法国关系良好，本来换装“阵风”很是自然。

本来阿联酋是“阵风”的当然主顾，但达索傲慢的要价使得阿联酋一怒之下邀请“台风”参加竞标

巴西是另一个很有希望的用户，达索还特意把一架“阵风”用巴西风格的丛林伪装色涂装，但这笔生意如今也越来越渺茫

　　“阵风”的另一个潜在客户是巴西。巴西空军建议的选择是瑞典“鹰狮”，因为“鹰狮”的成本和能力更加适合巴西。但巴西总统卢拉是一个很有抱负的人，购买“阵风”只是他借用法国军工打造巴西高科技军事工业的一部分，卢拉的计划还包括核潜艇和其他尖端装备，而法国对于军事技术打包转让的限制最少。政治原因驱动的计划自然会由于政治风向改变而成浮云，卢拉直到下台也没有签订合同，达索眼看着煮熟的鸭子飞了。阿联酋当年选择“幻影2000”也是出于政治理由，阿卜杜拉酋长不希望像沙特一样过度依附于美国。一旦解除这样的顾虑，阿联酋并无犹豫地购买了78架F-16E/F，在邀请“台风”参加竞标的同时，也在要求波音提供F-18E/F和F-15E的信息。

　　但在瑞士战斗机竞标中，政治因素不是太大的问题，高昂的报价扼杀了“阵风”的机会。除了反对一切军购的和平主义者，瑞士对采购瑞典的“鹰狮”可谓毫无心理负担。

　　在日本的下一代战斗机竟标中，“阵风”索性放弃参加，因为法国清楚地认识到，连欧洲“台风”都是在陪太子读书，“阵风”一点希望也没有，不如省了这个事。在印度的MMRCA竟标中，“阵风”倒是列入最后竞选名单，但“阵风”的机会同样在于政治，而不在于技术。如果达索和斯奈克玛与印度航空工业的合作不能决定性地把天平扳向“阵风”一边，“阵风” 高昂的价格可能再次成为射向自己脚跟的箭。印度已经把MMRCA的预算从120亿美元提高到200亿美元，但计划采购架数也从120架增加到189架。有说法“台风”和“阵风”阵营都无法在印度的预算天花板之下提供规定的189架战斗机和备件、技术服务。如果属实的话，印度会选择超支较少的一个，或者索性重开竟标。但印度军购决策向来不按常理出牌，“阵风”在印度的命运还在像恒河之水一样，在不紧不慢地向未知流动。

　　“阵风”的叫好不叫座在法国国内也日益成为一个不可忍受的现实。12月6日，法国国防部长杰拉德·朗盖在LCP电视频道上公开宣称，如果“阵风“再拿不到出口订单，法国也将终止采购。过后，法国国防部赶紧澄清，这不包括已经确认订购的180架，这些飞机的生产将持续到2021年，备件和升级有关的生产将继续更长的时间。但法国国防部没有提到原计划243架中其余63架的命运。如果达索不改变经销策略的话，阿联酋关于达索的评论或许锁定了“阵风”未来出口的命运：“毫无竞争力，没法谈”。达索对法国和阿联酋良好关系的态度不是互利双赢，而是谋求最大利润，傲慢和顽固地坚持不肯修改阿联酋不可接受的交易条件，完全是萨科齐本人的直接游说才使得“阵风”保持在备选名单的前列。

　　对于拥有技术基础但缺乏规模经济的法国航空工业来说，现代战斗机的研制越来越成为不可承受之重。法国早就意识到欧洲合作的必要，但欧洲合作面临技术主导权和量身订造上困难的选择，在传统上，法国只有在牢牢掌握技术主导权和产品为法国需要量身订造时才加入欧洲合作，也只有这样的基础，合作才会成功。空客是最好的例子。空客起源于英法由“协和”式超音速客机开始的合作，英国由于技术主导权和产品定位上的分歧退出了，但德国、西班牙留下了，法国成为当然领导。后来英国重新加入，只能作为“二流伙伴”。空客在今天成为和波音平分天下的民航飞机泰斗，是法国科技的成功典范。但法国退出欧洲战斗机时，德国、意大利决定跟随英国，后来还有西班牙加入，法国只有单干。法国的技术主导权保住了，关键技术和工业基础保住了，“阵风”是为法国需要量身订造的，但法国战斗机工业的路也因此越走越窄，貌似远见的决策最后引进了死路，是否还会有下一代法国战斗机正在成为越来越大的问号。在时装世界里，只要时尚，讨人喜欢，价钱贵一点反而有派，所以追捧香奈儿的大有人在。但战斗机是用来保家卫国的，不仅要适用，还要负担得起，有派或者时尚反而不重要。法国要是把战斗机工业搞成时装、香水工业，那前景堪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