姆巴佩和忍者神龟:齐白石与王文农的师生情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29 11:46:51
初谒师门

  王文农1910年出生于湖北大冶县一个商业世家,在大冶县城关开设有“晋丰太杂货号”,家道殷实。6岁入塾启蒙读书,聪慧敏悟,勤奋好学,成绩优异。10岁起从乡贤刘竺轩学习书画诗文,后赴武汉考入省城武昌艺专研读国画。1932年毕业,1934年24岁时只身前往北平,考入京华美专中国画专业,与当代著名国画家娄师白、潘洁兹等为同班窗友,师事齐白石。他毕生从事国画创作和教学。其画竹为一绝,尤以“风雪竹”、“风雨竹”见长,有“竹王”之称。其诗词、书法、篆刻,无一不精。
  王文农初去北平,寄寓于大冶同乡会馆,他正值青年,身材伟岸,性情倜傥,英姿焕发。加之诗书画艺熏陶,很快在这里结识了不少的良师益友。时任北平印社社长的湖北老乡吴迪生,便是其中的一位。吴不仅介绍他结识了京城的许多名人雅士,还亲自引见他去北平西城跨车胡同15号,拜谒恩师齐白石于府第。
  那天,王文农带去了诗文和画印习作,向老人请教。白石老人看后颇为满意,对这位来自南方城镇浓眉大眼、谈吐不俗的青年颇有好感,除同他在诗文艺术上交谈了一番外,老人还拿出几年前印行的诗集《借山吟馆诗草》、《白石诗草》题赠给王文农。吴迪生在一旁看到老人如此器重自己的这位小老乡,心里由衷高兴,便趁机扯着王的衣袖说:“文农,还不赶快下跪,请齐老收你为入室弟子呀!”机灵的王文农一听,喜出望外,连忙“卜通”跪下,叩头就拜。这一拜,便使他们师生二人结下了半个多世纪的翰墨因缘和深厚的情结!
  从此,王文农便常去齐府向老人请教。每当寒暑假由家乡返校时,总不忘带些自家铺子师傅做的新鲜糕点和土特产品孝敬恩师,齐老也很高兴。过从既多,齐府的人对他也都很熟识了,连齐府的一位看门人、前清太监尹春如也和王文农关系极好,故王文农每次去齐府不用先行通报,便可登堂入室。
  白石老人对这位聪明好学的弟子虽眷爱有加,但在学业上却要求极为严格。有一次,王文农构思良久,画了一幅题为《枫落吴江冷》的画作,画面上有江流、悬崖及枫树,枫叶飘落,秋气肃然,同学们都齐声叫好,他自己亦颇为得意。可是,当他满怀喜悦地把这幅画作送给白石老人请益时,老人审视良久,不仅不赞一词,还严肃地指出:“这幅画的立意构图倒还不错,但那个‘冷’字却体现不出来呀!”王文农听后面红耳赤,原来沾沾自喜的热情,一下子烟消云散,颇为不安。白石老人又亲切地指教说:“你可以考虑在崖下添一叶扁舟,船上坐一个戴着风帽的老人,他将两手插进袖笼中拱到脸上捂住口鼻,缩肩拱臂,那冷意不就出来了吗?”悟性极高的王文农经严师这么一指点,恍然大悟,敬佩不已。在齐老的教诲下,王文农技艺大进,成为门生中的佼佼者。1936年春,白石老人还撰书“太和保元气,景行在高山”一联以赠,对心爱的门生鞭策勉励,寄予厚望。

  言传身教

  白石老人在解放前的大半生中,饱经忧患,爱憎分明,其爱国忧民的情怀和疾恶如仇的秉性,为世人所知。故老人不仅在艺术上使王文农获益匪浅,在处世做人上亦影响极深。
  如1935年“一二·九”运动后,北平各校学生都积极投入了抗日救亡的爱国活动,王文农更是踊跃参与。这时大汉奸殷汝耕正筹备卖国的“翼察政务委员会”,其公馆恰在王文农就读的京华美专对面,王文农和同学们都深恶痛绝,嗤之以鼻。不久,学校照例举办画展,附庸风雅的达官显贵和汉奸文人亦来参观。王文农这次没有以画作参展,而是特地书写了几件大型书法作品,高挂于展厅之内。如汉高祖刘邦的《大风歌》:“大风起兮云飞扬,安得猛士兮守四方,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太平天国黄公俊的“最痛有人甘婢仆,可怜无界别华夷”;还有他自己创作的《冰天雪地的东北义勇军》长赋等,对侵华日军和卖国求荣的汉奸,予以无情的痛斥和鞭笞,对奋起抗战救亡的志士仁人,进行了热情的歌颂和赞扬。在展出时受到了参观者的关注,产生了强烈的影响。白石老人对这位高足过人的胆识,甚感欣慰,便立即题赠一帧半身像予以嘉勉,其题词为:“文农仁弟长相见,丙子冬日同客故都,小兄璜题。”此后不久,白石老人又邀爱生王文农一同合影留念,在照片上题曰:“予此像制于故都鬼门关外,时丁丑春,旁立者借山门客也。”借山,系白石老人斋名。两次照片题词都将王文农称为“仁弟”和“门客”,可见老人对这位爱生的推重了。鬼门关,系白石老人早年北京寓所附近的胡同名,老人曾有诗云:“马面牛头都见惯,寄萍堂外鬼门关。”老人为何要带自己的门生到十几年前的原住地“鬼门关”去合影留念呢?当然自有深意了。1937年王文农于京华美专毕业后,即将离开北平返回江南故乡,白石老人又题“光国因工”四字及拓“丁白”印以赠,特题跋曰:“予书‘光国因工’四字用此印,文农弟喜之,予即拓赠并贺学业大成,还乡如见衰翁也。”老人对爱生的期望之殷和依依惜别之情,可见一斑。
  返乡后,王文农受聘于大冶中学,在学生中积极宣传抗日。旋即故乡沦陷,家中店铺被日军投弹炸毁,学校亦停办。王携家逃难,流亡到汉口难民区,其生活窘迫可知。这时有一国民党要员的大冶同乡,劝王随他去重庆并委以重任。王对闻风逃遁不积极抗日的国民党政府痛心疾首,不仅严辞拒绝,以后还从不与之往来。后来,经一位当律师的朋友陈醉陶介绍,王才受聘去了天主教会开办的汉口上智中学,担任高中国文和全校美术课教师。他在上国文课时,往往撇开课本,专选些具有强烈民族气节的文章作教材,如诸葛亮的《出师表》、岳飞的《满江红》、文天祥的《正气歌》等。他联系国难实际,慷慨激昂地尽情发挥,有时声泪俱下,使学生受到强烈的爱国教育。在他的感召下,不少学生投笔从戎,成了抗日中坚和民族英才。

  师生情谊

  由于国难当头,疲于奔命,故自王文农于京华美专毕业南归,与白石老人匆匆一别后,师生二人再也未能见面,甚至书信音讯也隔断了多年。
  1943年,白石老人的女弟子、家庭教师王曼云之胞妹王贞元由北平来汉口,王文农不仅安排她住在自己的家中,还为她谋到了一个小学教师的职位。从此,王文农才知道了音讯中断几年的白石老人的情况,恢复了交往。当白石老人获知其弟子在汉口三代同堂(王仅子女就有7人),人口众多,收入菲薄的窘况后,特寄来了为他书写的润格横幅,体现了老人对弟子的关心和爱护。旋又寄来了两件行书条幅《重到陶然亭望西山》和《梦还岳麓山》的自作诗词。其中有句云:“西山犹在不须愁,已卜太平时候”,老人已敏锐地看到中国人民的抗战事业已经胜利在望了。1947年秋,王文农的慈母病逝。白石老人闻讯后,立即书写了“大勇慈祥”四个篆书大字横幅寄赠,并题曰:“王文农之贤母叶太夫人义烈可风,白石老人齐璜题赠,时居燕京,年八十七矣。”未几,老人为了慰勉自己的高足,又题赠了两幅画作《三鼠烛台》和《六虾》,亦题曰:“文农仁弟不通音讯常数年,今为作此,如长相见,八十七岁白石。”对恩师的关怀和慰勉,王文农被感动得热泪盈眶。
  1948年,国民党政权摇摇欲坠,官僚腐败,物价飞涨,民不聊生,印钞机日夜赶印,“金圆券”形同废纸,大堆钞票买不到几斤糊口米面,广大人民群众在死亡线上挣扎。有些官僚政客、富商巨贾,趁机拿着大捆纸钞向白石老人强行定货购画,老人深以为苦说:“耗了不少心血,费了不少腕力,换得的票子有时一张画还买不到几个烧饼。望九之年,哪有许多精神?只得挂出‘暂停收件’的告白了。”王文农闻之,忧心如焚,便致信老人说:“屡闻吾师起居于曼云,就稔大人疲于画债,几罹疾病,嗟乎!铎以声自毁,膏以明自铄,一代精英,为谁辛苦?文农诚不愿灵光鲁殿遽然隳灭,摧我师表,失我凭依。恨不能插翅飞来,日侍寄萍堂上,峻拒一切……弟以哭母之泪未干,念师之情亦重。”白石老人收到这封情深意切的信后,感叹不已,便托人带给王文农一张名片,背面写着如下感人肺腑的话:“文农仁弟,五月十五日惠书看毕,涕泪交流,门客三千未有弟之令人如此,迟当长言奉答。七月七日,八十八岁白石。”接着又寄赠了《一鼠一烛台》画幅给爱生,这是王文农收到恩师的最后一幅画作,当时已是武汉解放前夕了。
  武汉解放后,王文农立即被中南行政委员会副主席张难先推荐为武汉文史研究馆馆员,并委以筹建东湖屈原纪念馆及文物搜集、鉴定、整理的重任。王文农将其历年珍藏的二百余件文物书画,无偿捐赠给该馆。还通过张老赴京之便,带信问候恩师并请其为纪念馆题字,白石老人也通过张难先询问其爱生情况,并请张代为致意问候,还一再表达了阔别的思念之情,希望能尽快重逢一叙。遗憾的是,这时王因工作劳累,不慎从纪念馆的楼梯上摔下,脊椎损伤,几成残疾,故师生二人聚首重叙之愿,未能实现。1957年9月16日下午,白石老人溘然长逝。噩耗传来,王文农痛不欲生,倒床大哭,不进茶饭者数日。
  1994年5月28日,84岁的王文农先生因脑溢血辞世,停下了他一生不肯停下的画笔。武汉市文史馆为他举行了隆重的追悼大会,省市有关领导,书画文化界知名人士、其生前好友及受业门生,多达数百人前来为他送行。奠堂正中的遗像旁,挂着其家属的挽联:“一生劳瘁,爱国为家,笔砚苦长耕,秋雨春风铭岁月;满室哀号,断肠枯眼,音容悲遽逝,素车白马泣江皋。”
  近来,在其爱女王传芬女士的奔走努力下,一本印制精美的《王文农书画集》由湖北美术出版社出版了。王老早年在京华美专的同窗、我国当代著名国画家潘洁兹先生,热情为其题签。王文农先生地下有知,亦当笑慰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