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专家：体制内反对派都被收买 不愿和当局直接对抗

2012年01月18日 04:26
来源：南方都市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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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12月18日，俄罗斯圣彼得堡，示威者举着模拟普京衰老的画像，以示对其或再执政十几年的抗议。

普京竞选2012年总统大选的网站主页。

俄反对派政治家雷日科夫。

俄罗斯总理弗拉基米尔·普京16日在俄罗斯《消息报》发表文章，强调不会在可能到来的第三个总统任期将俄罗斯拖入停滞，承诺致力于稳定并引入改革。

谈未来

普京写道：“近些天，许多人谈及更新（俄罗斯的）政治进程……我们为什么不谈谈选举以外的事，或者选举后的事。”

他说，自己愿以这篇文章为“请柬”，邀请更多人讨论这一话题。

普京没有直接提及近期示威，但说自己既不支持一味追求迅速变化的“危险分子”，也不喜欢满足于现状的“自满先生”。

普京忆及过去十年带领俄罗斯政府在经济领域取得的成绩，同时承诺未来十年将创造2500万个白领和高级蓝领工作岗位。

俄罗斯新闻社分析，这篇文章可视为普京今年总统选举的竞选纲领梗概。这家通讯社以接近普京的消息人士为来源报道，普京正亲手起草一份100页的竞选纲领。

16日，普京在刚刚启动的其个人竞选网站上公布了竞选纲领的引言部分，阐述了他对俄罗斯现状、未来的看法。

普京着重分析“稳定”的重要性。“在现代世界，稳定是一种资产，只能由辛勤劳作、对改革持开放态度以及准备好实施深思熟虑的改革（方案）而取得。”

讲挑战

普京提醒，俄罗斯将遭遇新一轮全球经济危机，“世界正步入一段动荡时期。这段时期漫长且痛苦。（大家）不应对它抱有幻想。”

他说，美国和欧洲联盟这样的国际经济中心非但“没有发挥发展领头羊的作用”，反而制造麻烦。

普京认为，俄罗斯经济增长过多依赖石油和天然气产业，今后应“调动民众积极性”，使他们成为促增长的主要动力。

吁对话

一些反对派人士打算2月4日再集会。

普京先前就近期示威发表看法时说，他准备好与反对派对话，但强调由于反对派缺乏统一平台和方案，对话形式需要加以考虑。

俄罗斯前财政部长库德林16日呼吁反对派与政府对话，认为双方都应向前迈一步。他说，反对派应“采取更为正式的手段”，如挑选谈判代表、制定议程，而政府一方“应明确表达想对话的意愿”。

梅德韦杰夫去年9月24日提议由普京参加定于今年3月举行的总统选举。普京表示，如当选总统，将提名梅德韦杰夫任总理。次日，时任财长的库德林告诉媒体记者，自己与梅德韦杰夫在经济政策上存在分歧，不会入职新政府。迫于梅德韦杰夫压力，库德林9月26日辞职。

外界视库德林为普京铁杆盟友。他上月参与示威，表态愿在示威者和普京之间扮演调解人角色。新华社 中新网

深度解读

抗议浪潮阵痛挑战普京执政模式

面对权力垄断、腐败丛生、经济停滞，俄中产阶级寻求国家发展的新动力

2011年12月24日，莫斯科爆发有史以来最大规模民众集会游行，近2.9万人聚集在莫斯科萨哈罗夫广场，抗议杜马选举舞弊。这场“为诚实的选举”集会活动参加人数打破了当月早些时候博洛特纳娅广场集会的2.5万人记录。

抗议浪潮给克里姆林宫敲响了警钟。曾经被誉为“人民偶像”的普京，曾经受人拥戴的统一俄罗斯党，现在为何会招来如此多的反对声音？普京已登记为总统候选人，俄舆论普遍认为当选几乎没有悬念，他2012年重登总统宝座时，将面临哪些棘手难题？

政治上，克里姆林宫的权力进一步集中，社会各界不能参与政治，统俄党垄断了越来越多的优势，其他政党对政治决策产生影响的可能性越来越小；经济上，全球经济危机也波及到了俄罗斯，民众生活水平下降，老百姓对当局的不满情绪日益高涨。

始料未及的浪潮

2011年12月10日，莫斯科，2.5万人聚集在博洛特纳亚广场。集会者大都是20-30岁的年轻人以及少数的中年人，他们有的挥动着旗帜，有的敲打着大鼓。在集会组织者的带领下，他们喊着整齐的口号“宪法，普京，俄罗斯！”。

这是一次没有领袖的抗议活动。活动的组织者来自不同的社会组织和政党，有些人是著名的记者和民主运动分子，组织的手段是社交网络。这有几分像“橙色革命”，但当局吸取了前几次抗议活动的经验，警方没有对抗议人群采取任何强硬措施，没有逮捕任何人。

此前一天，俄中央选举委员会公布选举正式结果，执政的统一俄罗斯党获得49.32%的选票，将在国家杜马占238个席位。虽然与上届选举相比得票率大幅下降，但统俄党仍是俄第一大党。俄共及一些未能进入国家杜马的体制外反对党派指责投票存在违规行为。

事实上，自去年12月4日俄杜马选举之后，莫斯科、圣彼得堡等多个城市先后发生抗议示威活动。抗议人群高喊“俄罗斯不需要普京”、“窃贼普京”口号，指责选举中存在舞弊，要求改革。

在普京担任总统和总理的11年间，反对他的抗议活动一般只有数百人参加，参加者也基本上是前苏联时期的异见人士或边缘化的反对派分子。但此次抗议活动有数万人参加。“俄罗斯民众的参政意识并不强，这么大规模的抗议集会令人始料未及。”俄罗斯问题专家、美国乔治梅森大学政治学教授马克·卡茨对南都记者说。

俄罗斯人对选举舞弊并不陌生。卡茨表示，过去的经验让他们事前就清楚，这次的杜马选举能跟以往一样，不可能有公平和诚实。但与以往不同的是，统俄党在这次选举中的舞弊行为被监控设备录制下来并上传到互联网上。俄非政府组织“声音”和一份网络报纸制作了一个显示俄各城市的互动地图，每个俄罗斯人都可以匿名将选举里的违法行为登记在这张图表上，所有报道都不会被过滤。类似揭露选举违规的视频不断在俄罗斯的网站上出现，愤怒和不满的言论不断在T w itter、Facebook和Y ouT ube等社交网络上出现。

中产阶级的崛起

“传统上认为，俄罗斯民众多年来对政治的反应相对冷淡。”英国《经济学家》分析称，由于20世纪90年代的民主化失败，民众大多抵触民主，所以俄民主派政党没一个能够得到更多的支持。民众普遍参政意识比较差，很少有人对政治话题感兴趣，且回答都很不屑，认为“官僚没一个是好东西”。普京当政后，也就“顺水推舟”，不打“民主”牌。

相反，他打“经济”牌，在高油价的支撑下，他提高了俄罗斯人的收入水平，增加了社会财富，满足民众的物质消费需求，让他们有钱去周游世界。在他长达8年的任期内，经济持续增长，大部分人似乎不用为了某些政治目的而联合起来———少数人面临的遭遇和不公往往被认为是失败者的必然，而不是公民社会应该共同关注的问题。

因此，俄罗斯人逐渐就默认了普京对他们提出的“要求”———不参与政治。前苏联解体以来的这20年转型期，老一辈俄罗斯人大部分时间主要关注如何喂养他们的孩子，如何吃好住好，接收政府主导的电视广播信息。“尽管普京是一个专制的总统，但对俄罗斯人来说，他很‘民主’。”卡茨说。

但现在发生了一些变化。俄罗斯的中产阶级———那些受过良好教育、有正当职业、依靠工资过活的人开始怀疑社会的公正。他们善于思考，容易接受新事物。当他们发现工资不再增长、生活成本越来越高、不公的命运可能随时光顾自己的时候，他们开始思考并做出自己的选择。他们对政府一次又一次的许诺失去信心，寻求改变，寻求国家发展的新动力。对政治冷淡的俄罗斯民众这次积极地投票，不是为了选谁，而是为了不选谁。

这一次，他们终于忍不住要喊出口号道出心声。“俄罗斯不需要普京”这个口号其实已经喊了很多年，如今，俄罗斯长期不景气的状况和官僚腐败让民众感到气愤，这次选举中的舞弊直接刺痛太多人的心。

反普京反的是什么

已经确定了要参加2012年俄罗斯总统选举的普京，一直以来都以政治强人的面貌出现，有人称他为“大帝”，也有人说他是“沙皇”。许多人对他的印象都是他虽然很强硬，却很受民众欢迎。

当普京扭转了叶利钦时代的混乱局面、把俄罗斯带进欣欣向荣时，人们没有走上街头的意愿，但是当普京想长期占据权位并且为此舞弊时，他就不再是“人见人爱”了。“尽管俄罗斯人很感激普京将他们从叶利钦时代的混乱和贫穷中‘拯救’出来，但不指望他再当个6年或12年总统就可以给国家带来更多发展。即便是以前尊敬他的人现在也开始反感他的统俄党———一个腐败、无能的执政党。”卡茨告诉南都记者。

《经济学家》分析，俄罗斯人愤怒并不只是因为选举舞弊，更多是因为他们无法忍受普京将自己当成傻子。克里姆林宫的许多官员都认为，只要民众的收入增加了，他们就会接受政府制定的一切游戏规则。

但当普京和梅德韦杰夫在去年9月召开的统俄党大会上宣布计划将于明年互换位置时，俄罗斯人觉得自己被当权者愚弄了。“无论普京作出什么决定，统俄党内的其他成员都拍手称赞。我们根本没有选择的机会。”曾担任20世纪90年代俄副总理的自由主义反对派领袖涅姆佐夫接受德国《明镜》周刊采访时说，杜马选举之前，普京支持率就已开始下跌，当统俄党选举舞弊的行为被曝光后，俄罗斯人被激怒了。

中国国际问题研究基金会俄罗斯中亚东欧研究中心执行主任万成才表示，反对普京的声音越来越大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是，俄罗斯官僚腐败现象非常严重。“统俄党在竞选活动中只列举他们的成就，没怎么提到存在问题的严重性，也没有提出解决这些问题的对策。”万成才说。

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俄罗斯研究所所长冯玉军认为，政治经济矛盾的积累也是掀起反普京浪潮的原因之一。冯玉军表示，政治上，克里姆林宫的权力进一步集中，社会各界不能参与政治，统俄党垄断了越来越多的优势，其他政党对政治决策产生影响的可能性越来越小；经济上，全球经济危机也波及到了俄罗斯，民众生活水平下降，老百姓对当局的不满情绪日益高涨。

莫斯科之冬来临？

由于熟悉互联网的使用，俄抗议者通过社交网站、推特、现场视频直播等手段以最有效最稳健的方式表达自己的吁求。但这场运动并没有一个明确的领袖。

这自然让人想起以突尼斯为首的中东北非动荡。但卡茨表示，两者有根本区别，“俄罗斯已有民主体系，只是当政者没有把民主执行到位。俄罗斯人并不是要以阿拉伯人为榜样，他们的民主化程度比阿拉伯地区要高。”

俄罗斯从法律层面早已确立民主体制，因此，俄罗斯完全可以在现有的游戏规则下，以一种非暴力的方式推进深层的民主进程。上月10日大规模示威的和平实现，更证明了这种可能。

冯玉军说，与中东北非革命不同，俄示威者并不要求当局下台，不愿意出现流血冲突。他们并不是迫于生计走上街头，更多表达的是政治诉求，包括政府改革、公正选举、释放上周被捕的1000名抗议者等。不少示威者表示，变革不可能一夜之间发生，可能需要数年时间。

考虑到俄当局一贯的强势姿态，抗议者的这些政治诉求短期内或很难得到解决，但和平示威本身就使俄相对严密的政治气氛发生变化。

也许俄罗斯的权力运作现在并不会改变，但其深层的基础已经变动。“俄罗斯民众的民主诉求已给普京敲响了警钟。从普京与民众的电视连线和梅德韦杰夫的国情咨文可以看出，他们已经清醒地认识到了俄罗斯政治中发生的一系列事件和变化，着手政治体制改革。”冯玉军说。

冯玉军表示，如果普京2012年再次当选为总统，将面临巨大挑战：如何增加政治体制的弹性和活力，在保证统俄党执政地位的前提下，吸引更多政党和社会力量参与到国家政治进程中，以减少民众的不满；如何减少对能源和原材料出口的依赖，增加创新经济发展的成分，解决经济发展中长期存在的结构不合理、内生动力不足问题，实现经济结构的转变。

也许很多人会问，克里姆林宫是否也将失去对权力的控制？卡茨的回答是：“很难想象这种情况会发生，但是一年前恐怕也很难想象（埃及总统）穆巴拉克会垮台。”南都记者胡超平

人物专访

雷日科夫：

俄罗斯人不再是“沉默的羔羊”

南方都市报（以下简称南都）：俄国家杜马是否有重新选举的可能？

雷日科夫：就目前看来，这种可能性不大。迫于我们抗议集会的压力，梅德韦杰夫下令对有关国家杜马选举中存在舞弊的报告进行调查，但他拒绝重新举行选举。我们能做的只有不断抗议，让他们无法漠视我们的诉求。

南都：根据俄中央选举委员会公布的选举结果，统一俄罗斯党获得49.32%的选票。你觉得统俄党真正得票率大概是多少？

雷日科夫：事实上，他们获得的选票远远低于这一结果。据一些无党派选举观察员估计，统俄党的实际得票率大概为35%左右。我之前也说过，这是“后苏联时代”最肮脏的选举。

南都：你认为普京上月在电视节目上的表现如何？

雷日科夫：普京在节目中并没有承认政府现存的诸多问题。他认为，俄罗斯目前一切都好，也不需要任何变革。但实际上俄罗斯当前情况根本不稳定，因为民众要求更为民主的政治体制和更多遏制腐败的良方，但普京在电视节目中根本没有说清这个问题。

南都：俄罗斯共产党、公正俄罗斯党、自由民主党这三个体制内反对派在这次抗议浪潮中有没有起到推动作用？

雷日科夫：他们都被普京收买了，现在不指望他们能帮上忙。

南都：但他们有表态，称此次杜马选举存在舞弊行为，要求当局调查。

雷日科夫：他们只是要求调查，但没有实际行动，没有跟我们一起上街游行抗议。梅德韦杰夫交出了对议会一部分委员会的控制权，作为交易中的一个筹码，以换取体制内反对党不支持抗议集会。尽管这三个党都分别要求对竞选违规的投票站进行调查和重新计票，但显然，他们的要求跟我们并不一致。他们既不要求取消选举结果，也不放弃议员资格，更不愿和当局直接实质对抗。

南都：你经常会有挫败感吗？

雷日科夫：说实话，以前经常有挫败感，对国家也渐失信心。但现在的我比以前更乐观，因为越来越多俄罗斯人开始关心政治，他们开始为自己的权利而抗争，不再是默默承受的“羔羊”，这让我看到了希望。

南都：尤其是年轻人参与政治的积极性提高了。

雷日科夫：不仅是年轻人，艺术家、导演、音乐家、作家都参与了抗议集会，越来越多俄罗斯人开始为自由和民主抗争。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现象，当然，是好的现象。

南都：在你看来，西方有没有给予抗议民众足够的支持？

雷日科夫：我们很感谢西方支持，不管是物质还是精神，但是，俄罗斯的民主和自由必须靠我们自己去争取，没有人能帮得了。我们现在已经准备好了，会坚持抗议到底。

南都：你对俄罗斯的民主有信心吗？

雷日科夫：中产阶级现在开始寻求改变，他们敢于挑战当局者的权威，将成为推动俄民主进程的一大力量。我相信在未来几年里，俄政局必定发生一些变化。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都有可能实现民主，当然也包括俄罗斯。南都记者胡超平

人物简介

弗拉基米尔·雷日科夫

Vladim irRyzhkov

1997年成为俄国家杜马有史以来最年轻副主席，1998年被时任总统叶利钦任命为主管社会问题的副总理；现任俄高等经济学院教授、反对派报纸《新报》政治评论员，是近期发动抗议集会的反对派政治家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