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业机器人的右手定则:唐伯虎手中的那把折扇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30 05:36:04

唐伯虎《 山居图》 金笺 现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


       总策划:詹刚 薛峰
  执行策划:谢强 梁振华 曹勤良 何建平
  撰稿:首席记者 李婷

  作为“吴门画派”的创始人之一,唐伯虎的艺术影响力和审美品位远不止绘画领域,在生活艺术化、艺术生活化的主旨之下,唐伯虎及其追随者在自觉与不自觉中,进行着我们今天称为“非遗”传承的文化积累与传播。比较典型者,就是唐伯虎和其他众才子手中不可或缺的一把折扇。
  唐伯虎靠画扇养家糊口

  前文曾经说过,唐伯虎是当时苏州一带最负盛名的职业画家。出售自己的绘画和文字作品是他的生存之道,在绘画作品中,扇画是一个组成部分。
  在《风雨浃旬,厨烟不继,涤砚吮笔,萧条若僧,因题绝句八首奉寄孙思和》这一组诗中,唐伯虎开篇就说道“十朝风雨苦错迷,八口妻孥并告饥;信是老天真戏我,无人来买扇头诗。”孙思和者,应为伯虎的老友,而且极有可能是为他打理售卖字画、诗文的经纪人。———也许有一阵子,画作的市场行情不怎么好,走不动,唐伯虎有点急,把全家人依靠自己一枝毛笔生存的窘迫写给老友,“无人来买扇头诗”一句说明他当时的确创作、出售成扇作品。由于扇面的创作时间短,但是价格却比同等的小尺寸画作要贵一些,估计是画家比较满意的主要品种。
  另外,在明朝人李诩撰著的《戒庵老人漫笔》卷一《文士润笔》条中曾有如下记载: “唐子畏在孙思和家有一巨本,录记所作。簿面题二字曰‘利市’。”这个记录可以视作孙思和“经纪人”身份的一个证据,同时也更加清晰地表明唐伯虎创作了大量的诗文、字画出售,需用“巨本”记录,而且他本人很以此巨本为重要,亲自在簿面上写下希望生意兴隆的“利市”二字。
  风流倜傥的唐解元怎会如此“急吼吼”地对金钱直抒胸臆?全然没有现代影视作品中不问稼穑、不用理财,整天不考虑经济来源而在姑苏城内外潇洒游走的超脱,像他这样既没有沈周家的大片良田,也没有文徵明家的官银俸禄,不靠多多益善的卖文鬻画,家人的开销何来?《戒庵老人漫笔》中同样记载了关于祝枝山的润格,说有个叫马怀德的人,替别人求文字于祝枝山。祝枝山问道:“有没有精神?”当时“俗以取人钱为精神。”所以,祝枝山口中的“精神”,就是指稿酬、润格。
  在唐伯虎年谱的记载中,明确提到画家画扇者有多处。如明武宗正德元年,唐伯虎37岁,他为人画了一个水墨桃杏扇画,扇子的另一面呢,他表示等想到了好的新词句时再来补题。不晓得持扇之人把扇子拿走后被一个无知狂生胡乱写了些东西。唐伯虎见到后气得不得了,二话不说,拿起毛笔蘸满墨汁,把扇子两面的诗、画全给“抹黑”了。———这个故事说明唐伯虎有多么在意自己的作品。
  嘉靖二年,唐伯虎生命中的最后一年,他一共画了三张扇画:《设色秋林图扇面》、《画牛扇》、《松林讲道扇画》。其中的《画牛扇》是大病初起的唐伯虎为了缅怀亦师亦友的沈周而作,1523年距沈周谢世也已14年了。唐伯虎很喜欢沈周为牛儿写的一首诗,“力大如牛服小童,见渠何敢逞英雄?从来万物都有制,且自妆呆作耳聋。”他依此意画牛于扇头,并赠与祝枝山。因为伯虎生病而三个月未曾碰头的祝枝山收到这个问候十分开心,回信感谢并赞扬老友“传写何如太逼真,笔精墨妙实堪珍。”
  1975年,台北故宫博物院出版了《吴派画九十年展》大型画册,收录所藏沈周、文徵明、唐寅、仇英作品203件,每件均有图片,其中唐伯虎的扇面画有15幅。当然这只是画家存世扇画中的部分精品而已。

       唐伯虎画的扇子长什么模样?

  折扇是舶来品,大约在11世纪到12世纪期间,从日本或高丽传入中国。明朝洪武、永乐年间开始,从宫廷中流传出来的折扇步入民间,被文人士大夫们“改造”成为一件怀袖雅玩。
  文震亨在他的《长物志》中记载道:“折迭扇古称聚头扇,乃日本所进。彼中今尚有绝佳者。展之盈尺,合之仅两指许。”可展可折的优势让折扇迅速得到了人们的喜爱,尤其是在书画重镇苏州,在折扇两面写字、作画,在两个大的边骨上刻竹,不同质地的扇坠还可供艺人们施技,盛放折扇的扇袋也非一般的织绣品,一把小小的折扇竟能容纳多种艺术实践,的确是一个流动的小型艺术馆,十分有趣。
  最先传到中国的折扇,在材质使用上已十分丰富,松木、杉木和竹子都有。从明朝中期开始普及的折扇,首选量大易得的竹子,《长物志》 中这样提到扇骨,“以白竹棕竹乌木紫白檀湘妃眉绿等为之,间有用牙及玳瑁者”。五百年前用于制作折扇的这些材质,时至今天仍然为人们熟悉。这正是手工技艺传承的结果和文化积累的表现。
  明初的折扇除了两块大股外,扇心的小股一般是14根,极少有16根。一直到明万历末年,扇子略微“长大”了一些,小股增至17根。所以,唐伯虎使用的折扇大部分应是14根小股。至于扇子的面积,就要从其高度与长度的关系来比较了,由于明朝竹制成扇的存世量少于明朝扇面的存世量,故研究者采信的“扇之高度”与“扇之长度”,似乎应视为仅仅是扇面的高度与长度之比,而非成扇的高度与长度之比。台湾学者庄申据此得出的结论为,从15世纪中期到16世纪中期的100年间,目前所见以明四家为代表的扇画中,有97.5%的高与长比例为1:2.6或1:3。
  那么唐伯虎生活的明朝中叶时期的一把成扇到底有多高呢?1955年,甘肃省考古工作者发掘了安葬于明朝嘉靖元年(1522年)的彭泽夫妇墓,发现彭泽妻子的木棺中有8把折扇,“每四把成一束,外部似原有一盛囊,扇质已朽,不能分开,扇长33厘米,柄端圆形。”———于1523年去世的唐伯虎与彭泽是同时代人,33厘米高的折扇可以视作那时的流行款式。
  再来看看纸张。文震亨在《长物志》的“纸”条目下,评价宫中所用的好纸标准为“坚厚如板面,砑光如白玉”,他又说道“近吴中洒金纸松江潭纸俱不耐久”。虽然民间用纸肯定不能与宫廷所用相比,不过文震亨也指出,苏州人爱用素白和金面两种纸张制作的扇面购求名家书写、绘画,“佳者价绝高。”所谓素白者,一般即指安徽宣城所产的白色宣纸,作为明清两代折扇的常用纸,又可细分为素面纸、镜面笺等。金面纸则以泥金笺、洒金纸为主。

  文人趣味对折扇制作的影响

  手工业的高度发达,是苏州站到中国农耕文明最高峰的重要原因。心灵手巧的工匠们设计、生产了大批衣食住行之外的“长物”,与柴米油盐比起来,“长物”们没有那么必需,可是没有了“长物”的生活好像真要寡淡不少。所以,从创造高附加值的精神享受和社会需求来看,以唐伯虎为代表的文人士大夫与手工业者的同道而行,是必由之路。
  而且,值得引起注意的是,许多手艺人本身就拥有相当的艺术修养,书法、绘画等基本功比较扎实,这使得他们与文人士大夫的合作可以无缝对接,可以表情达意,创作出一批几近完美的艺术品。
  以扇骨制作、雕刻来讲,在明朝较早从事这一行当的,是成化到弘治年间的数位南京、苏州制扇家兼竹刻家,文震亨记下了他们的名字:“其匠作者则有李昭李赞马勋蒋三柳玉台沈少楼诸人皆高手也”。其中,李昭、李赞、蒋诚(号苏台,俗称蒋三)是南京人,其余如马勋、柳玉台、沈少楼、刘永晖甚至濮阳仲谦,都可能是以吴人为统称的苏州艺人。由于史料过于稀少且各种笔记说法不一,这些制扇家和竹刻家的籍贯、生卒年月几乎没有一位是完整而清晰的,所以,今天只能笼统地认为,大致从15世纪后期开始到17世纪前期的100多年中,著名的制扇家和扇骨雕刻家,不是南京人就是苏州人。
  文人们和艺人们之间的合作关系到底还是留下了一些蛛丝马迹。
  最经典者,是晚明陈贞慧在《秋园杂佩》“折扇”条目中的记载,他说,李昭的扇骨末端是尖的,马勋的是圆的,苏州城里的方家制作的是方的;坊间相传呢,文徵明先生绝不在尖头、圆头的成扇上创作,请他写字作画,他只用方家的方底扇。———这个记录不过十数字,却似乎隐隐地透出了一个信息,重要如文徵明者,已经有了配合默契的合作伙伴。
  另外一个重要的线索与唐伯虎有关。据清朝无锡人黄昂的《酌泉录》记载,有一位名叫江春波的艺人曾活跃于明代中后期的苏州地区,此人“暇则取藤廮古木湘竹,制为砚山、笔架、盘盂、臂阁、尘尾、如意、禅椅、短榻、坐团之类,摩弄光泽,皎洁照人。富贵家莫不持重货以求之。”小如文房雅玩,大到实用器的家具,江春波都能制作出令富人们竞相收藏的佳器来,说明此人的确非一般工匠。在江春波的交游圈子中,居首位者正是唐伯虎,“若唐子畏、祝枝山、文衡山父子,往来尤数。”更有研究者认为,唐伯虎画中的大批明式家具,极有可能就是与这位江春波的合作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