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镜sf是什么意思啊:段祺瑞公馆见闻 王楚卿 (首发)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28 14:53:24

                                                                          段祺瑞公馆见闻      王楚卿


8801注:       段祺瑞(1865-1936)安徽合肥人,原名启瑞,字芝泉。皖系军阀首领。1885年考入天津武备学堂。1889年毕业后赴德国学习军事。次年回国。1896年调往天津小站任新建陆军炮队统带兼武卫右军各学堂总办。1903年清廷成立练兵处,段成为袁世凯扩编北洋军的重要帮手。段与冯国璋、王士珍被人们称为“北洋三杰”。1912年,袁世凯为总统。任命段祺瑞为陆军总长。1913年,段一度代理国务总理,调兵镇压二次革命。1915年5月,不满袁世凯帝制自为,称病辞职。后历任参谋总长、国务总理兼陆军总长。1917年,平息张勋复辟,1920年7月直皖战争爆发,皖军败北,段去职移居天津。1924年,段被推为“中华民国临时执政”。 1926年3月18日,段竟然唆使执政府卫队向北京各界人民反帝请愿队伍开枪,死伤百余人,造成“三·一八”惨案。
    王楚卿,1912年起在段祺瑞公馆打杂,十几年功夫升为段府总管,他的见闻资料详实、丰富鲜活,惟篇幅太长。网上木有全文。

                               
                                                                          俺是怎样进了段公馆

     1912年冬天,俺才21岁,从家乡来到北京城,想找个小事。有个亲戚在袁世凯的大太太于夫人那里当保姆,我便去投奔她,找她给想点办法。她说:“陆军总长段祺瑞的太太张夫人,是俺们夫人的干女儿,俺跟她说说,介绍你到段公馆里当差去吧。”经她跟张夫人一说,小事一端,自然一说便成。俺就到段公馆,见着了管事的孙荣贵,他派俺先到马号里帮忙,说有机会再安置俺。
    当时段公馆还在西堂子胡同,转过年来,就搬到了府学胡同,我仍在马号打杂。段祺瑞有三辆马车,养了六匹马,用了十几名马夫,有赶车的,有跟车的,还有个号头。俺当时只是吃三顿饭,不拿工钱。宅子里的罐头盒、破鞋、烂纸,这些破的烂的都归俺,每月拿到街上卖个块儿八毛的,便是俺的零花。再有就是马夫们夜间短不了打牌,每天打个三十五十铜子儿的头钱,也归俺们三个打杂的平分,贴补着零花。
    这样干了一年多,人缘总算不错。当然,公馆里面当差的谁都管得着俺,都是俺的“婆婆”,只要谁一张嘴俺就得滚蛋。为了吃口饭,俺当然不敢得罪人,一味卖力苦干,日子长了,大家便夸俺不错。厨房里先看上了俺,把俺要到厨房里去打杂。木有两个月,号房又把俺要过去了。
    俺在段公馆里的头两年,全是光吃饭不开工钱。一天,俺和那位亲戚一提,她又向张夫人说了说。闹了半天,贵人多忘事,张夫人早把俺这个茬给忘了。经俺的亲戚一提,她才跟管事的提了一声,算是正式把俺安插在号房里了,每个月可以领两块钱工钱。

    当时段公馆里当差的人可真不少,光是号房就有内号房、外号房,一个号房里都用着好几个人。外号房里有个传达长,是山东人,名叫张秀峰,遇见有神马人来拜会段祺瑞,都是他拿着名片进去回事。俺在号房里仍是神马活木人干俺就拾起来干。晚上,这些号房门都凑到一块打小牌了,俺还得把白天来过的客人一个一个往号簿上面填写。管事的看俺办事挺要强,便又给俺弄了一份津贴。俺和外号房的姓杜的、姓计的一共三个人共领一个兵的饷银,还起了个名字叫“王杜计”,按月领下饷来由俺们三个人平分。这就是管事的对俺们格外体恤了。
    自从安排到号房以后,除了按月领工资和津贴外,还有一个指望,那就是分头钱。原来段祺瑞好打牌,每天晚上都有人陪他打牌,输赢差不离都是千八百块,每天抽的头钱积累下来,按月一分,这个数目应该也很可观了。自打俺进了号房,就盼望着分头钱,可是每月分到手里,也不过块儿八毛的,微乎其微,使俺很失望,日久天长,俺才知道这个里面的内幕。
    原来每天打牌抽下的头钱,都放在段祺瑞的内客厅里,说是归他自己掌握,其实就是随随便便地放在那里。在他客厅里专有几个跑上差的,都是一些油头粉面的年轻小伙子。这些家伙讲究吃穿,还在外面胡嫖乱赌,钱不够花了,就从头钱里偷,你偷三十,我拿五十,段祺瑞也不觉察。不但跑上差的随便偷,有时候段祺瑞的姨太太,也从头钱里拿上几十,段看见了不过问。这样一来,上差们浑水摸鱼更是随便拿钱了。因此,俺们分的头钱还多的了么!每分一回头钱,俺就生一回气,俺想段祺瑞这么大的人物,连家里这么点小事都管不清楚,还能把国家大事办好吗!
    当时俺出来做事,出了为挣几个钱,当然还盼着有个出头之日。段祺瑞当时是陆军总长,后来又当上了国务总理,总算是政府里数一数二的人物。俺进了他的公馆以后,也抱着一种幻想:只要俺把差事干好了,跟着他,总能慢慢混起来,弄个一官半职。可是俺这个幻想不久就破灭了。

    有一天,有个上差来找传达长,说:“总长找你哪!总长说把那个黑家伙找来。”张秀峰听了很不高兴,说:“人有名,树有影,怎么管俺叫黑家伙呀!”那个上差也回答得好:“总长那么忙,他知道你是谁呀!等着你问话呢,快去吧!”这一来不但把张秀峰气坏了,俺们也都寒心了。张秀峰是个传达长,每天要去见段回话。从号房到内客厅要经过三道岗,他能够长驱直入,虽然不能算段的亲信,总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吧。可是这位总长居然连他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叫他作黑家伙,像俺们这些人就更提不起来了。这还指望跟他混出神马前程来么!
    后来俺才知道,早年跟在段祺瑞左右的当差、马弁,还有几个被他提拔起来,比如阎繁瑞、阎繁敏哥俩,原先都是在他手下当差的,经他提拔在李长泰(北洋第八师师长,其部是参与马厂誓师,讨伐张勋复辟的主力--8801注)部下,一个当了旅长,一个当了团长。还有曹一青和一个姓姜的,现在也都当上了营长。可是自从他的官大了以后,对手下用的人就不重视了,常说:“给你个差事也干不了,给你几块钱,吃碗饱饭,就不错!”
    他说的也是实情。在当时,俺要是离开段公馆,想找个地方混碗饱饭,还真不易(8801:可见就业难是个老大难问题了),所以俺就不敢再有神马奢望了。不过,当一天和尚还得撞一天钟,混下去再说,木想到这一混就是几十年。一直到段祺瑞被蒋介石邀请到上海,俺才正式离开了段公馆。


                                                                            段公馆里的上上下下

    段公馆里当差的、号房、马号、厨房、花把式裁缝师傅、理发匠、当上差的、打杂的,再加上内宅里的女佣人,老老少少,总有百十口人。俺初进段公馆,就认识个孙管事,以为他是公馆里的总管,当然这些佣人都得听他的了,日子长了,才知道不是这么回事。
    就那厨房说吧,段公馆里有两个厨房。大厨房里,打下手的不算,大师傅就有好几位,红案白案,手艺都不错,神马燕菜、熊掌,样样都拿得起来。还有一位西餐厨子叫杨瑞祥,公馆里宴会要用西餐,就归他操持。厨房里有两个头儿,一个姓倪,一个姓张。每月伙食开支,由这两个头儿轮流管事。这两个头儿据说都是有功之臣。怎么叫做有功之臣呢?原来段祺瑞在清江浦当江北提督的时候,有一个协哗变了,这两个厨子随着段的家属逃难,很卖了分力气。因为有这场功劳,所以在公馆里态度蛮横,有些事都得他俩说了才算。孙总管不过是按月由张夫人那里领几百块钱,随时开支,随时报账。有些事,总管做不了主,跟总管说不算数,还得听这两位厨房头儿的。公馆里的伙食都由厨房承办,大米白面是由陆军部运来的军粮,每天都用大锅煮饭。后宅的副食虽然也归厨房经手,一桌一桌按顿开上去,可是后宅的主食,在后院里还有一个小厨房承做。小厨房的大师傅是哥俩儿,姓段,山西人,俺们都叫他们作段聋子、二聋子。后宅的小厨房专做好米饭、熬好米粥,伺候段祺瑞和他的太太、姨太太、少爷、小姐们。
    段公馆里的有功之臣,还不仅仅这两位厨房头儿,后宅里有几位老妈子,也是由清江浦提督衙门带来的,跟随多年,在太太面前都能说得上话。
    除了这几位功臣,就得数跑上房的小当差们了。他们每天在段祺瑞身边伺候,自己觉得腰杆挺硬,瞒着段祺瑞在外边花天酒地胡来,钱不够花,就从头钱里偷。公馆里的当差们明知道他们胡搞,楷了大伙的油,可是又木办法对付他们,一个个敢怒而不敢言。这几个跑上房的越搞越不像话,后来有一个家伙因为犯了白面瘾,死在街上了。大伙听了,不但不可怜他,反而个个称快,都说这才是报应呢。
    另外还有几个人,都是在段祺瑞他爹手里当差的,现在老了,干不了什么活,留在公馆里干点轻活。俺记得有一个邢宝斋,就是段父亲手里的老人,现在只管出门买点笤簸箕什么的,每月拿十块钱,吃碗现成饭。
    号房、马房,各部分的饭食都是按顿从厨房打回自己屋里吃去。可是在东院单有一桌饭,天气热的时候,就在当院天棚底下摆上个圆桌面,大家围着一吃。当差里面,能够上这桌上吃饭的,只有号房、马房的头儿们(俺们称号官、马官)和那几位老陈人。东院离段住的楼房比较远,他们几个在吃饭时,就东拉西扯,开个小玩笑。俺因为常在那儿伺候他们吃饭,日子长了,倒从他们嘴里知道了不少事儿。
    比方说吧,有这么一回事。因为这几天厨房里开出来的菜净是萝卜,号官就说:“怎么大师傅净给俺们萝卜吃呀?”旁边有人就用手往里边指着段祺瑞他们吃饭的地方说:“你想吃好的,到那一桌吃去!”另外又有一个搭茬了:“他呀,木有那个能耐!”说着用手一比划鼻子:“人家三句话就把清家皇上推倒了。你,成么?”
    用手一指鼻子,俺知道,就是指段祺瑞。因为段有个特点,一生气,鼻子就歪到一边去了。俺们常说“把鼻子都气歪了”,原是一个比方,可是段祺瑞一生大气,鼻子真会歪了。所以俺们都在背地里称呼他歪鼻子,有时候还不用明说,只用手一指鼻子,就是指他了。
    可是神马叫“三句话就把清家皇上推倒了”呢?当时俺还不明白,一问别人,才知道在前清末年,段祺瑞带兵去打汉口的革命党,他忽然带头给清家打来一个电报,说神马兵力单薄,粮草缺乏,劝清家皇上退位。这一来就把清朝给交代了(8801:根本木有革党的啥事!),成立了民国,袁世凯当了大总统,段祺瑞也当上了陆军总长,执掌全国兵权,称得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所以当时俺们提到这一点,都对他挺心服。

    可是邢宝斋这几个老人,提起段祺瑞来,都仿佛挺不佩服似的。邢宝斋常提:当年段祺瑞的父亲在军队里当管带,段也随在身边。当时段祺瑞一天到晚鼻涕邋遢的,挺不起眼。邢宝斋实在看不上他,就说:“你这叫神马少爷呀!一点也不爱干净。”可是段祺瑞总不改。邢宝斋气极了,就说:“你这个吊样!”
    邢宝斋常提当年这些事,有的人听得不耐烦了,便说:“你不是看不上他么?他如今惊天动地,而你如今还得上街买笤帚。”这句话把邢宝斋堵得木话说了,只好结结巴巴滴说:“咱也不知道他有这一天呀!早知如此,也对他好点呀!”
    日久天长,俺就从这些老当差的嘴里,断断续续地知道了段祺瑞早年的历史:
    段祺瑞是安徽合肥大桃崮的人,兄弟三人,段行大。老二段碧清,久住在合肥家乡,每年难得到北京来一趟,他的儿子段宏纲却跟着段祺瑞在外边做事。老三段子酋,曾经做过井陉煤矿总办等事。段还有一个妹妹,嫁给陈家,不幸丈夫早故,她便回到段家来,依靠段祺瑞过活,俺们称她做姑奶奶。这位姑奶奶有三个儿子,大儿子陈宗友,曾经当过旅长。老段对于妹妹,感情很好,所以公馆里上上下下对于姑奶奶也都另眼相看,不敢怠慢。
    听说,段祺瑞是在他姥姥家长大的,长大以后,就跟着他爹在营盘里。他姥姥家姓范,每年不断有人从合肥来看段祺瑞,大概都是段的舅舅、表兄之类,满嘴合肥土话,穿着打扮也是乡里乡气的(8801:宰相家门七品官,一个段府家丁,竟敢瞧不起段家亲戚!)。他们来到北京,在公馆里住上几天,段祺瑞就给个一百八十的,把他们打发走了。

    段祺瑞的原配夫人,就是吴光新的姐姐,在俺进段公馆的时候,早已故去了。吴夫人生了一儿一女,儿子就是段宏业。段祺瑞对儿子管教很严,十几岁了,还用鞭打,可是长大以后,很不成器。段宏业当时在陆军部执法处挂名当了个提调,可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有时去,有时不去,平时总在外面花天酒地,吃喝嫖赌。儿大不由爷,段祺瑞想管也管不了,只好干生气。段宏业的老婆,姓秦,江苏人,带着孩子住在公馆里。可是段宏业却在外面另有小公馆,三天两头,难得回家一趟。他娶得小老婆,都是从窑子里面接出来的。他又喜新厌旧,过不了几天,玩腻了,就把姨太太往济良所一送,让她再也见不着天日。吴夫人所生的女儿,嫁给合肥李家,李经羲的侄子(李鸿章的孙子),名叫李国垣,生了一儿一女。段大小姐死得较早,她死后,灵柩还是由俺护送到合肥的。李国垣后来又续娶了陈籙(陈曾任北洋政府驻法公使,驱逐过陈毅等回国--8801注)的妹妹。
    前面说过,俺进段公馆是由于张夫人的关系。张夫人名叫张佩蘅,原籍陕西,大概也是官宦之家,和袁世凯是世交。袁世凯的大太太于夫人只生袁克定一个儿子,木有闺女,就把张佩蘅认作义女,张佩蘅见着袁世凯夫妇,一口一个爸爸、妈妈,非常亲热。段祺瑞断弦以后,便由袁世凯主婚,把张佩蘅嫁给了段祺瑞,从此袁、段二人除了多年的袍泽关系之外,无形中又成了亲戚。这和袁世凯给冯国璋撮合婚姻一样,都是他笼络部属的惯用手段。当时张佩蘅经常到总统府里去。那时袁世凯住在怀仁堂,于夫人住在福兴居,尽管当时总统府门禁森严,可是张佩蘅一打电话,就可以坐着马车从福华门进去,通行无阻。后来每逢张夫人进总统府,总派俺跟着车前去。马车一进福华门,就有老妈子们迎出门来说:“大姑奶奶来了!”真像是姑奶奶回娘家一般,一去就是大半天,俺们跟随前去的人,也木有在总统府里少吃了饭。
    张佩蘅嫁给段祺瑞的时候,父亲已经不在了,只有一个老母亲也跟着进了段公馆,一块过活。张夫人姿色平常,人却挺正派,脾气也很好,操持家务,井井有条,遇事处理公平,因此在公馆里上上下下,对她还都心悦诚服。过门以后,生了四个女儿,木有儿子。不过这位张夫人有一个毛病,抽大烟。经常和外老太太两个人躺在烟床上,对着烟灯,吞云吐雾(8801:把娘俩两个烟鬼的丑态勾画的惟妙惟肖),还专门雇了一个姓刘的女工给她烧大烟。段祺瑞本人不抽大烟,而且最腻味别人抽大烟。张夫人抽烟,虽然背着他,可是日久天长,木有不发现的道理,而段祺瑞也就装着木有看见,并木有认真制止。
    段祺瑞的大姨太太姓陈,1914年就死了。她留下了一男(小名小七)一女(小名小五),也木有长大成人。不过这位姨太太到死得正是时候,由陆军部庶务科经手办的白事,真是轰轰烈烈。庶务科长杨子明就因为这一场丧事办得好,当上了山东省济东道的道尹。
    二姨太太姓边,保定人,只生了一个闺女。三姨太太姓刘,俺们背后称她作六三,一胎生了两个儿子,小名十一、十二。十一死得早,十二至今还在。四姨太太也姓刘,俺们称她作六四。五姨太太姓李,俺们就称作李五。
    刘三、六四、李五,都是段祺瑞花几百块钱买来的,大概出身都不怎么样。二姨太、三姨太的出身如何,俺们虽然不很清楚,可是大姨太的父亲陈亚泉、二姨太的哥哥边少卿,都在陆军部里挂了个咨议的名义,不用上班,每月可以收入120块大洋。外边的看法怎么样,俺不知道,可是俺们公馆里就有人看着不平,说:“当年的旧部下,前来报效的,申请多少次,碰上好运气的,才在陆军部里批个差遣的名义,一个月拿个30、40的。这都是当年出生入死,有过汗马功劳的人,不过如此。这些姨太太的亲戚们,膀不动、肩不摇的,一个月倒是白花花的一百多块!”
    段公馆里面,除了上边的太太、少爷、小姐们和下边的当差、老妈子之外,还养了好些介乎上下之间的人。偶然来闲住的不说,经常住在公馆里吃闲饭的就不少。其中有几位是以客礼相待的,也许可以说是客卿吧。
    一位是西席老夫子,姓张,名汉元,听说是前清的一位翰林。除了教少爷、小姐们读书之外,在段祺瑞邀人作诗的时候,这位老夫子也被邀参加,一同吟风弄月。
    还有一位是个大夫,名叫罗朗斋,丰润县人,俺们称他为罗师爷。罗当时虽然双目失明,可是医德很好,曾经给袁世凯治过神马疑难大症。罗师爷很得段祺瑞的信任,邀他住在公馆里,上上下下有了神马头疼脑热,就找他开方子,抓剂药吃。这个人脾气古怪,外边有人请他看病,他却架子挺大,轻易不肯出马;要是事先约定时间,而家里下人有病,跟他一说,不管神马时候,他让人搀扶着颤颤巍巍地过来给你看病来了。他还有一个特殊的脾气,最烦病人向他叙述病情,要由他先诊断,看说的对不对。如果你先说病情,他就不开方子了,说:“你自己都知道了,还用俺看病做啥子?”他双目失明,医理中的望、闻、问、切四项里“望”字首先不能做到,不过他只要一把脉,就能把病情判断的八九不离十,所以公馆里上上下下对于这位罗大夫到都十分相信。
    罗师爷的儿子罗凤阁,号慰生,是自小在段公馆里长大的。段看他聪明伶俐,相貌也长得不差,便认他做干儿子。罗管张夫人就叫妈。当时陆军部有四个副官,罗凤阁也是副官之一,但他不到陆军部去办公,而是在公馆里替段祺瑞办事。有些来客,段本人不愿意接见时,便由罗代见。公馆里面收到的信件,照例先送到罗的办公桌上,由他摘由以后,再送给段祺瑞过目,等于是段的一个随从秘书。这个人性情很温和,在公馆里人缘很好。在袁世凯当权后,段祺瑞乘坐军舰到武汉迎接黎元洪,罗凤阁也跟着去了。途中罗凤阁乘坐的轮船发生事故,罗看情势危急,便用军刀将救生艇砍倒,放到水里去,想坐救生艇逃命。不料轮船倒木有酿成神马大灾,罗凤阁却掉在水里淹死了。罗凤阁死后,曾经改派陆军部副官韩宾礼到公馆里来替段看公事,但只来了一个很短时期,以后就不再来了,也木有另派人来接办这些事了。


                                                                         段祺瑞和袁世凯


    公馆里上上下下,都知道段祺瑞能够起来的这样快,全靠袁世凯一手提拔。可是俺们也认为,袁世凯能够当上大总统,也靠段祺瑞大力拥护,木有段祺瑞领衔发出电报,推翻清朝,袁世凯也不会登上大总统的宝座。自从张佩蘅嫁给段祺瑞,两家就成了亲戚,关系当然更近了一步。张夫人不断进总统府见于夫人,段祺瑞也经常在袁世凯左右。谁都认为,段总长是袁总统跟前数一数二的红人。
    可是他们俩人中间也免不了矛盾,听说有一次段祺瑞还气歪了鼻子。那就是袁世凯计划成立陆军模范团的时候,袁世凯本意叫袁克定当模范团的团长。段说:“俺看他不中吧。”段坚持不同意,谈了半天,木有结果。最后,袁说:“你看俺中不中呢!”这一来,段祺瑞就木话可说了,于是模范团的团长就由袁世凯自兼。段祺瑞口头上虽然说不出神马,心里可在生暗气。别人生气可能不形于色,而段祺瑞一生气,鼻子就歪到一边去了。
    到了1915年,袁世凯当大总统还嫌不过瘾,又想当皇上了。段祺瑞反对袁世凯称帝,听说他曾向袁世凯说过:“现在不可能,外面空气太坏。”可是段祺瑞本人就在那里造空气。他和江苏督军冯国璋,都是袁世凯的左膀右臂,他俩就常有电报来往。大概段祺瑞以为,只要我在这儿采取反对态度,外边谁也不敢承认。
    蔡锷离开北京的时候,是见过段才走的。陈宦到四川,临行时也来见过段。他俩后来宣布独立,反对帝制,都可能和段有关系。
    段祺瑞因为反对袁世凯当皇帝,两个人的感情越来越坏,于是段推说有病,躲在家里,不出门,不办公,也不见客了。
    有人说,袁世凯为了叫段拥护他当皇帝,还曾亲自到段公馆来过一趟,这不是事实。因为俺在号房里,公馆里有这么大的事,俺不会不知道。又有人说,袁世凯因为痛恨段祺瑞不跟他合作,就派人送了一碗鸡汤给段,表面上说是慰问他的病,其实鸡汤里下了毒药,不料这碗鸡汤被段的一个姨太太喝了下去,立刻毒发身死了。这也是捕风捉影的话。因为段祺瑞的姨太太里面,只有大姨太太死在1914年,正是袁世凯当总统的时代。可是当时还木有搞帝制,段和袁的关系也木有发生裂痕,所以大姨太太的死,与袁世凯毫无关系。还有一位二姨太太后来死在天津日本租界,那已经是袁世凯死后的事了。其余三位姨太太,都死在段本人之后,可见这种说法毫无根据。

    不过,在段祺瑞最初称病请假的时候,袁世凯倒是不断派人往公馆里送东西。神马鸡汁呀、参汤呀,差不多见天就有人送过来。段的病假是请一回,续一回。袁世凯的吃食是送一次,又一次。可是大家都知道老袁的手段毒辣,国务总理赵秉钧就死得不清不楚,不晓得他这些鸡汁、参汤是不是下了毒,所以段祺瑞当然不敢吃,公馆里也木有人敢吃,只有倒掉完事。当时又木有经过化验,其中是否下了毒,那就无从知道了。
    段祺瑞和袁世凯的关系越来越僵。起先张夫人和袁夫人还不断通电话,后来连电话也不通了,两方面的关系几乎断绝了。最后段祺瑞还搬到团河养病去了。
    袁世凯病危的时候,又把段祺瑞找去了。那一天,张夫人也去了。俺跟着张夫人坐马车进福华门到福兴居去见于夫人,段祺瑞则坐汽车到怀仁堂去见袁世凯(段的汽车是冯国璋送的,连起车夫一块送到了段公馆)。随后俺又跟张夫人到了怀仁堂。段的汽车搁在怀仁堂的东边,一排还放着几辆汽车,记得是徐世昌、王士珍、段芝贵等人,其余的就记不起来了。俺们大伙跟汽车的人,也很不少,聚在一块,你一言,俺一语,议论老袁的病情:
    “总统怎么样了?”
    “听说还是发烧,心里起急。”
    “打紧板了,一时不如一时,恐怕好不了了!”
    待了好半天,段祺瑞才从里边出来,脸色阴暗,显得非常沉痛。本来嘛,自打北洋练兵,他跟老袁就是一个劲,时常往来,一见面就是一天。就为搞帝制,两人才闹翻了。段祺瑞请病假,日子久了,就跟革了职一样,到末了老袁又把他找回来。听说老袁表示很难过,段祺瑞也表示很难受。现在两个人一见面,就把从前的事一笔勾销。老袁向大家表示:“以后一切国是,都听芝泉处理。”暗含着就算托孤了,北洋的大权交给段祺瑞了。当然段祺瑞自己也意味老袁一死,以后天下大事非他莫属了。

    袁世凯死后,段祺瑞当上了国务总理,总览国家大权。老袁闹了半天帝制,不但木问罪,还给来了个“国葬”。到1918年6月5日,黎元洪还颁了一道大总统申令,说:“前大总统赞成共和,奠定大局,苦心擘划,昕夕勤劳。天不假年,遘疾长逝,追怀首绩,薄海同悲......”袁世凯死后,在怀仁堂开吊,虽然中华民国了,应该行三鞠躬礼,但有些人感到“受恩深重”,不行跪拜大礼,似乎心里头有点过不去。所以靠近点的人,都在灵前按着前清的仪注,匍匐磕头。
    开吊后,灵柩送回河南彰德安葬,不但段祺瑞亲自送到彰德,连张夫人也以义女的身份一同前去送灵。俺也跟着张夫人去了一趟彰德,看了一次热闹。
    移灵那一天,六十四台大杠,由怀仁堂直奔前门。孝子袁克定是个瘸子,腿脚不利索,难为他打个幡,一步一步走到西车站。从北京挂了一列专车,政府要人中关系较近的都随车到了彰德。彰德当地,就像办庙会看大戏似的,从四乡赶来看热闹的人,真是人山人海。袁世凯的茔地在彰德西北角,离他宅子有二三里地。坟园的布置:两旁站着好些个石人石马,石人有文有武,松柏成行;有正殿,有东西配殿,上面都铺着琉璃瓦,完全是皇帝陵寝的派头。灵就放在坟地里一个大井口上,外头是洋灰铁筋做的,十分坚固。上祭时候,一律磕头。葬后,就把坟茔的门砌死了。当晚大伙就乘专车回到北京。事后由北京前往祭奠的人,三十、二十的很有不少,一直热闹了不少天。
    袁世凯办帝制,听说都是袁克定的主意。袁克定从前还常到段公馆里来,因为张夫人的关系,管段祺瑞叫大哥(8801注:应该叫大姐夫才对)。自打一闹帝制(这个“闹”字,真是用绝了--8801),两人就成了水火,完全敌对。这一回由于段祺瑞一手操持,给袁世凯办了国葬,袁克定似乎很感激。俺曾听他再三向段祺瑞致谢,说:“得亏总理!”


                                                                         号簿上面的头面人物


    段祺瑞是当时北京政府数一数二的重要人物,不但北京军政界的要人经常要来到段公馆里问候起居,就是外省进京的大人先生们也免不得要到段公馆里禀见、禀辞、禀谢。当时北京拜客正时兴用洋式名片,,可是还有些老人仍沿用前清时代遗留下来的大红拜帖。这些名帖,大大小小,形形色色,上面印着一行行的官衔儿、勋章、勋位(比如神马“巨大人物”、“副局级干部”、“手淫专家”等等)。还有的人为了表示恭敬,在名片上面亲笔恭楷写上神马“沐恩”、“受业”、“门生”等等字样。号房里面每天都要收进一大叠各种各样的名帖。按着段公馆里的规矩,每天晚上都应当把当天来访的宾客,按照名帖,一项一项誊录在号簿上面。有时还要把来宾的地址、电话登记上去。段公馆里,内号房、外号房,办事的人虽不少,可是大家白天忙活了一天,到了晚上都乏了,也懒了,抓这个功夫凑在一起总的来上八圈麻将。而这种例行而又繁琐的誊录工作,便落到俺的头上。自从俺调到号房,十数年如一日,每天晚上必须把这件工作做完,才算告一段落。
    段公馆号簿上面的头面人物,也是当时北京政治舞台上最活动的角色。现在回想起来,这些头面人物里面,给俺的印象最深的,就是徐树铮了。
    徐树铮是江苏铜山人,秀才出身。俺们背后都称他小徐,他与段祺瑞一不沾亲,二不带故。在北洋练兵的时候,他在段祺瑞手下当一名小小的司书,不知怎么被段祺瑞赏识上了,送他到日本士官留学。徐树铮回国后,就扶摇直上,成为老段跟前头一名红人。俺们都说,段祺瑞起来得快是袁世凯一手提拔,而段祺瑞提拔徐树铮也和袁世凯提拔他自已一样,而且有过之无不及。段祺瑞当陆军总长,徐树铮当次长,另外还有一个次长蒋作宾,可是部里的事大小都是徐树铮说了算。不但蒋作宾当不了家,连段祺瑞本人说的都不一定算数。因为小徐在老段面前是说一不二,从不驳回,而老段吩咐下来的事,小徐却不一定照办。俺记得有这么一件小事:有个姓李的在军队里被撤职了,穷的木有饭吃,写信到段公馆里来投效,在信上申述了他被撤职的原由,请求段给他个差事。段看他说的可怜,已经答应给他个事了,批交徐树铮办理。徐树铮签呈上去,说:“查该员无大用处,批驳,验过。”于是这件事就拉倒了。

    徐树铮到段公馆来,是随来随见,而且用不着号房代他通禀,他就扬长直入了。段祺瑞会见外客是在外客厅,而徐树铮可以一直走进内客厅,和段见面。不过徐树铮到公馆来,也是谈公事,三言两语,交代完了,他就走了,向来耽搁的工夫不大。他很少参加公馆里的宴会,也不大陪老段打牌,照例是公事公办,态度很严肃。
    徐树铮到公馆里来固然用不着俺们通禀,俺们大伙看他来到,也都躲得远远的。因为俺们大伙都知道他脾气大,又好挑毛病,恶狼恶虎似的,当面就给你来个下不来。小者挨一顿申斥,搞得不好,他跟老段一说,就许把饭碗砸了。旁人还有个灵活,而他是言不二价,所以大家都不愿意沾他。
    不但俺们公馆里的人对徐树铮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就是段祺瑞左右亲信的军政界要人们对于徐树铮也很烦恶,有些事,大伙都避讳他,不愿意让他参加。因为无论是神马事,只要一沾上徐树铮,就得实行独裁,听他一个人的了。
    起先俺也奇怪,为神马老头子对小徐这么信任涅?慢慢才知道,他不但对段忠心耿耿,一心护着老段,而且他这个人还真有学问,才气过人。他能在会客的时候,一手批公文,一手拿着耳机子和人家通电话,真是五官并用。再则他的记性也不比常人,可以说是过目不忘,神马公文、条例,他看的既快,记得又熟,只要老头儿一问他,他总对答如流。谁要不信,找出公事来一看对,真是一字不差。所以俺们同事中常说:“这是人家特才,你想,老头子能不喜欢么?”
    当时政治舞台上的要人,如王揖唐、曾毓雋、李思浩、梁鸿志、龚心湛、屈映光、曹汝霖、陆宗舆、吴炳湘(8801注:7.7事变后,介些政要大都当了汉奸)......当然都是经常在段公馆出现的人物。王揖唐是段的同乡,也是能文能武,自命不凡的人物,除了小徐,就数他脾气大。

    段祺瑞是军人出身,北洋派的军人当然都要常到段公馆走动。每逢督军团在北京开会,段公馆里自然是武将如云了。平时常来的是:吴光新、陆锦、蔡成勋(北洋陆军第二十师师长、江西省督军)、段芝贵、付良佐(曾任保定军官学校校长)、曲同丰、陈文运等人。吴光新是段祺瑞的舅老爷,俺们称他吴小舅子,性格非常蛮横,脾气大,嘴里不干不净,张口就是“好xx”,俺们常说段宏业脾气不好,就说:“跟他舅似的”。陈文运虽是军人,却木有武人习气,见了俺们总是嘻嘻哈哈的,有说有笑。俺们也不称呼他陈师长,总管他叫陈二爷。还有个值得提一笔的就是段芝贵。当时人称段祺瑞为老段、段芝贵是小段。其实二人年龄仿佛,虽是本家,而论起来,小段还比老段长一辈。小段在前清末年官场中,比老段得意还早一些,可是因为杨翠喜的事情【注1】,声名狼藉,以后他的地位就比老段还差一头了。段芝贵的弟弟段承斌,曾经做过长芦盐运使之类的阔差事,也是段公馆中号簿上常见面的人物之一。
    上面提到的这些人,都是段的亲信,来到公馆可以在内客厅接见。至于一般来客,都在外客厅会面。段祺瑞的架子很大,一般来客,文官都是道尹以上,武官都是旅长以上。片子递进去,还不见得能见上一面。有时就由罗佩金接见,问问来意。因为段祺瑞不大见客,所以团长、县长之类的文武官员都很少来,因为谁也不愿意来找钉子碰。
    这些来客,即使见着段祺瑞,临走时候,他也就是坐在椅子上欠欠屁股,就代表送客了。靳云鹏后来也做到国务总理了,可是在段祺瑞面前,总是守着学生的规矩,毕恭毕敬,而段也始终把他当小学生看待,不讲神马礼貌。只有很少数来客,段祺瑞比较表示敬意,临行时送到二门看他上车,那就是以朋友相待了。能蒙段祺瑞另眼相看的来客,记得有王大燮、熊希龄、周学熙、陆徵祥、颜惠庆、李经羲、朱启钤、周自齐等,都是一些所谓政客名流。王士珍和段是小站练兵时代的老同事,地位彼此不相上下,但很难到段公馆里来一次,不过偶然来走动走动罢了。

    段祺瑞一向非常严肃,无论对谁,都是板着面孔,从来很少露出笑容,更不会说神马玩笑话。他对待来客,也是一概如此。只有一个例外,那就是北洋老将姜桂题(8801注:姜是安徽亳州人,死后其家被孙殿英抄没,所存枪支弹药、金银财宝被掠夺一空),俺们称他为姜罗锅的。段祺瑞见者姜桂题,照例还要含笑问声:“老嫂子好!”在他说来,那已经是特殊亲昵地表现,不比寻常了。
    在段公馆中的号簿上,也不断出现外国人的名字。但其中米国人似乎木有,英国人也很少,绝大多数都是日本人。介些日本人往往三五成群,有时一个人拿片子,而后面跟着一大堆。日本的外交官,神马小幡、重光,都常来走走。而来的最频繁、和段祺瑞关系最密切的一个日本人,叫做城口。城口不像一般的日本人那么矮小,长相相当魁梧,而且说得一口流利的北京话,如果你不注意,很难看出他是日本人来。他总是一个人来见段,也不带翻译。见段之后,总和段个人密谈,也木有别的人在座。段祺瑞掌握政权的时代,曾向日本人大量借款,购买日本军火,在军队里还聘用了若干日本教官,所以大家都说段祺瑞亲日。不过老段也有他的一套想法。他常说:“咱们对日本,也就是利用一时。这些借款,谁打算还他呀!到时候一瞪眼就完了。”这是老段的如意算盘。而日本人那边,当然又有他的打算。这个城口大概就是奉他政府的使命,专做段祺瑞的工作的。他来北京,传达日本政府的意旨,同时了解段这方面的情况。段和日本政府的勾结,据我所知都是通过这个城口来联系的。他和段的关系,始终不断。到段死后,他的南门仓的公馆由日本驻军收购,给了40万块钱,由段的遗族分配。这桩交易是由城口经手的。

                                                                         段祺瑞的一天生活


    一年365天,段祺瑞的一天生活,一般来说,都很少变化。
    他起来的时间倒不晚,不过他腿有病,因此虽然是军人出身,从木见过他打拳练功夫,他每天还得用冰冰腿,公馆里面,一年到头都有冰窖送来的冰,供他冰腿之用。有时候,冰腿还不解决问题,那就得叫姨太太们给捶腿了。
    老段起床后,吃过早饭,就在他书房里面看公事。当时,一般公事本来应当送到衙门里,可是有些公事却直接送到公馆,由罗凤阁看过摘由以后,送到他办公桌上等他批阅。此外,还有些公事是由衙门里派人送来或他自己带回来看的。看罢公事,就上衙门,中午照例回来吃饭。段祺瑞有个习惯,就是个人单吃,不和他的太太小姐们同桌吃饭,所以厨房里按时给他开上一桌饭。有时他留客人和他同吃,有时就自己单吃。逢年过节,也不例外。大年三十,正月初一,一般人家在辞岁拜年以后,总不免全家团聚一堂,吃一桌团圆饭,而段祺瑞却是在辞岁拜年的时候,虽然也把全家聚在一块,行礼如仪,可是行礼过后,便回到他的内客厅,仍是个人单吃一桌,并不和全家大小在一道吃饭。他为人古板,一向不与人说笑,所以家里人也乐得躲开他,面的拘束。

    午饭以后,他就在内客厅里睡个午觉。午觉起来,已经是下午两三点了,这时也许会会来客,但照例是下棋的时候居多。他非常喜欢下围棋,为了陪他下棋,他养了一批棋手。最早是个乡下老头儿,名字叫做来顺,每天陪他下棋,一个月送他三四十块钱。后来也许是段祺瑞棋下的高了,不大喜欢和这个老头儿下了,,就另外邀请了一些高手,如易敬羲、张国英、刘有碧、汪云峰等。这些棋手,互相介绍,越来越多,每天必到,伺候段祺瑞下棋。当然段祺瑞也不能叫他们白效力,都由陆军部按月送干薪,每人的薪水,少则八十,多则一百。刘有碧(安徽人)的薪水,每月一百多。单是这项开支,每月总在一千以上。后来有个小孩叫吴清源(福建人),年纪不大,招数挺高,老段挺喜欢他,总叫他陪着下棋。吴清源因此成名,后来到日本去,日本人也挺重视他,他竟入了日本籍,成了日本的国手了。
    下午除了下棋以外,有时还举行个诗会。段祺瑞左右亲信中,有不少当时有名的诗人。如王揖唐、曹纕蘅、梁鸿志等都是段公馆诗会中的座上客。西席老夫子张汉元,每逢举行诗会,也照例参加。在诗会上,段自己也作诗,请大家欣赏。总理作诗,大伙还能说不好么?自然极力恭维。后来,段祺瑞的诗还刻了集子呢。
    晚饭时候,也许留棋手或诗人们一同吃晚饭,也许段祺瑞专请人吃饭。好在公馆里厨房是现成的,山珍海味,应有尽有,大师傅的收益比神马东兴楼、福寿堂还要高,只要有客人吃晚饭,一桌鸭翅席还不是顶起码的吗?不过,尽管段公馆里肴馔丰美,可是一般客人还不乐意在这里吃饭。因为据俺所知,由于段祺瑞为人古板,他自己不喜欢说说笑笑,也不喜欢别人插科打诨,所以在宴会上客人们都感到很拘束,远不如在外面吃饭,可以随意一些。

    一到晚饭前后,那一班跑上差的就要忙起来了,因为晚饭以后,段祺瑞照例要打牌。如果这一天有宴会,来客中有现成的牌手,那自然顺理成章,晚饭过后,就可以接着铺起牌桌,打上八圈或十二圈麻将。如果今天木有牌手,跑上差的就得各处打电话,张罗把牌手约来,好让段祺瑞在晚饭以后,准时过上牌瘾。这些牌手是在棋手、诗人以外,另有一些人物。当然,老段左右亲信也有些人常陪他打牌。例如付良佐就因为常陪段打牌,博得他的欢心,湖南督军出缺,段祺瑞极力保付良佐继任。俺们号房里面常在背后议论:“付良佐打牌打出来一个督军。”这个付良佐光杆一个人到了湖南,北京政府里面的军队因为派别关系,对他不出力支持,结果还是被南军给撵了回来。
    段祺瑞的牌手,到不仅仅限于政界的人,也有商界的人。如银行界有个金三爷,就是段公馆里的一位牌手,每天晚上输个一两千,面不改色。牌打得大,输赢多,头钱也就抽得多,所以公馆里面,从跑上差的开始,木有不盼着打大牌的。
    段公馆里牌桌上最热闹的时代,就是那两次督军团在北京开会的时候。督军团开会,常在段公馆里,开完会,就是几桌麻将。张勋、张怀芝(山东督军)、倪嗣冲(安徽督军),都是当时北洋军队里有名的将领。他们在战场上是否英勇,俺不知道,可是在赌场上,却是以一当十,很有英雄气概。张勋,当时大伙都知道是有名的辫子军的张大帅,每逢督军团开会,他总一早就来了,一来,必然先到段公馆。到公馆里,必吃饭,饭后必打牌。俺们看他见了段祺瑞,非常恭顺,都以为他和段老头特别接近,木想到后来他会闹神马复辟,而段祺瑞又在马厂督师讨伐张勋。
    总之,段祺瑞的一天生活,简单滴说,就是这样:早起,饭后看公事,上衙门,中午回家吃饭;午睡后,下棋或作诗;晚饭后打牌。连轴转,整套的活。一年365天,一般说来,很少变化。

 


                                                                          段祺瑞的家风

    在俺们眼里,段祺瑞不能不说是个规矩人儿。打头一样,公馆里头,内外界限分明。府学胡同公馆走进头一个院落,就是一座大楼,这是这所房子的主要建筑。前边的门,直通楼里边,可以走进段的外客厅、内客厅、书房。后楼是他们内眷的住宅,在他的书房有个后门,可以通到后楼。但后边的内眷老妈子要从后院出来,或者前院的当差、佣人要进后院回事,却不能打从前楼出入。在大楼东边另有个旁门,在门旁边有间小房,老段派了两个老头(孟昭勋、李梅斋)住在小房里,等于是后院的传达。俺们要有事到后院接头请示,都得请这两个老头代为通禀。这个后院,上面准俺们进去才能进去,谁要无故闯入内宅,让老段碰见,轻则申斥一顿,重则开除。后院的门禁是十分森严的。
    至于老段本人,在一般军阀政客里,还的说是生活朴素的。当时的阔人们,差不多都有鸦片嗜好,而他不但不抽大烟,还最厌恶别人抽大烟。民国初年,正是北京八大胡同盛极一时的时候,差不离的阔人都在胡同里花天酒地,把从老百姓身上刮来的造孽钱,尽量在那里挥霍,有的还从胡同里把姑娘接出来从良,如王揖唐、王克敏都是胡同里面挺有名气的人物,但俺们从来木听说过老段去打茶围。
    当时一般阔人,还喜欢游山玩水,冬天温泉,夏天北戴河,修建了若干座别墅,把天下的好景致好山水,占为个人私有。老段不但木有修神马别墅,而且从来不去浏览神马湖光山色。据俺所知,他在原籍合肥既无房产也无土地。

    民国初年正是京剧有名的演员谭鑫培、梅兰芳、杨小楼等人在舞台上盛极一时的时候,可是老段不但从来木有到戏园子里听过一会戏,更木有在家里办过一回堂会。每逢老太太、外老太太们的生日,叫场杂耍来唱上半天八角鼓,就算是公馆里最热闹的场面了。至于老段自己,在这种场合,他向来是不露面的。他除了下棋、打牌,木有别的任何嗜好。
    段祺瑞从来木有搞过生意。家里需用的东西,都是到铺子里选购,逢节算账,最有来往的就是前门外大栅栏瑞蚨祥。银行方面的人有很多和他有联系,但木听说他在哪家银行里投过资本。可是在他经济上周转不灵的时候,就亲笔写张白条(不是支票)到金城、大陆就可以提个千儿八百的。俺就常替他办这些事。
    前面说过,老段年轻的时候,拉里邋遢,到中年以后,对于服饰也从不考究。老段在家里的时候穿便服,经常是一件长衫,头上戴个木有帽纥(读作“哥”,疙瘩)缝的瓜皮帽,别人看见,再也想不到这就是威加海内、赫赫有名的大总理。至于他出门的时候,当然也穿军装、礼服、西装,根据出席的场合,随时变换,不过多么考究的衣服,穿在他身上也是随随便便,有时西服的领带歪在一边。
    段祺瑞自己是道貌岸然,不苟言笑,对待别人要求也很严格。记得有这么回事:有个姓苏的军需,买了个小丫头,才五六岁。苏军需的太太对这个丫头非常虐待,常把这个孩子打得鼻青眼肿,鬼哭神嚎。这回事不知怎么传到老段的耳朵里了,他勃然大怒,立刻叫人把苏军需和这小丫头都给传来,他自己在大客厅里等着问话。两边都站着副官马弁,我们都围在客厅外边看,那个神气就彷佛衙门里坐大堂一样,真是威风凛凛、杀气腾腾。一会儿功夫,把苏军需和那小丫头带到了。老段坐在那里,桌子拍得山响,吹胡子瞪眼睛,把那个苏军需臭骂一顿,还直叫左右用军棍重责四十,苏军需吓得浑身发抖,跪在地下,真是磕头如捣蒜一般,连声认错。老段骂了半天,气才慢慢消下去,吩咐把这个小丫头送到后院,让太太们把她收容下来。于是公馆里面的这场风暴才算平息下去。这个小丫头被派伺候六小姐,还取了个名字叫做如意。长大以后,由老段作主,嫁给了一个公馆里当差的。

    由于老段的脾气大,治家严,俺们一个个胆战心惊,惟恐出错。前清时代遗留下来一个陋规,一般宰相大官的门房,都有“门包”,真和戏台上打严嵩里的严侠一样,木有“大礼三百二,小礼二百四”,休想见着宰相的金面。但是段公馆里却从来不许来客对号房送门包、拉交情。有人来会,号房的传达长拿着名片上去回,见不见,完全由老段自己决定,谁也当不了他的家。俺听他们说,老段在前清时代,最恨这些“门包”,大概他自己曾经吃过这种苦头吧,所以后来官做大了,曾经给朝廷上过奏折(8801评:这比当今某些政协委员的“提案”实际得多!)。俺听说,老段不许号房向来客需索门包,说谁要有这个事,他真能把你枪毙了。因此,客人来了,连忙向他回禀,他说见就见,他说不见,还得用好话向来客道乏。
    老段不许门房收门包,他自己也表示决不收礼。每逢年节,北京的习惯,照例是要送礼的。外省的大员给京官送礼,也是前清时代留下来的规矩。可是段公馆里每逢有人将礼物送来,就由门房送到他内客厅的门口的条案上,等他亲自过目。他总是仔细地看了又看,然后捡一两样不值钱的东西收下,其余一概璧回。当年外省的督军、巡阅使常常送礼。俺记得有一次齐燮元(江苏省督军)送来的礼物,在礼单上面一样一样足有二十样,有几扇围屏上面都是用各种宝石镶嵌的,五光十色,俺们看了十分可爱,心想这份礼物送得不轻,老头儿不能不喜欢,不料他也照例璧谢。还有一次张作霖从东三省派人送来江鱼、黄羊等礼物一大堆。张作霖的副官再三请他赏收,他才勉强收了两条江鱼,这仿佛已经是很大的交情了。当时北京军政界中都知道他有这个脾气,所以大伙都不敢不送,又不敢多送。只有一次,冯玉祥派人给他送来一个大南瓜,他倒非常中意,一礼全收,木有璧回。
   
    在旧社会里一向有人走公馆的门路,托大官们的号房、当差、老妈子或者太太、姨太太、少爷、小姐,瞧机会在大官面前美言几句,就能当上很好的差使。但是在段公馆里这条路子却走不通,因为他的事向来由他自己做主。公馆里面的日常事务,固然由张夫人当家,但是公事上,张夫人也说不进一句话去。就拿外边送礼说吧,收不收,得听他的,他说不收,别人谁也不敢收,张夫人说了也不能算数,公事就更别提了。要想靠太太、姨太太说句话,谋个事,那是准碰钉子,决办不到。象大姨太的爹、二姨太的哥,由他给个名义,拿点干薪,那还可以。如果姨太太想替谁谋个事,他准瞪着眼睛审你。听说从前有个老妈子托一位姨太太说句话,替他的亲戚找个小差事,这一来把他的鼻子都气歪了,说:“好哇!你们要卖官是怎么着?得了人家多少钱?快说!”自此以后,凡是在公馆里当差的,凡有亲戚朋友托找事,只可以找个机会跟旁人说。好在公馆里出出进进的大官们不少,跟谁提一句,谁不给个面子呀!不过要跟老段自己去说,谁也木有那么大的胆子。就连段宏业,当时赫赫有名的段大公子,可是也怕他爹,见了他爹,一样说不出话来。他不常在家,更不敢说公事。至于他在外面,怎样打着他爹的旗号,招摇撞骗,干些鬼画符的事,那又另当别论了。
    段祺瑞脾气大,不好说话,公馆里面,上上下下,大人孩子见了他都害怕,这是事实,可是结果咋样呢?他最恨别人抽大烟,但从张夫人抽大烟开始,一个个姨太太也都学上样了,背着老段,木有人不抽烟的。他的当上差的还因为犯了白面瘾倒卧在马路上。段宏业见了他爹固然和老鼠见了猫一样,但在外面狂嫖滥赌,窑子里接出来的姨太太,甩了一个又一个。他的公馆里面内外界限分明,可是他的姨太太们常常溜出公馆,听戏、看电影、逛市场、招蜂引蝶,他都和装在闷葫芦里一样,毫无觉察。他究竟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那俺们就不知道了。


                                                                          两到天津及东山再起

 

    1916年6月,袁世凯死后,黎元洪继任大总统,段祺瑞当了国务总理。可是不久段跟黎闹翻了,他的脾气上来,干脆把纱帽一撂,搬到天津住起来了。公馆里上上下下大部分跟着段祺瑞到天津,住在意租界二马路,府学胡同的公馆里只留下少数的人照料着。段到天津后,照样是下棋、打牌,可也免不了有人来找他,商量国家大事。究竟商量些神马,当然俺们一点也不清楚。有一次隐隐约约听说,张勋进京,准备把中华民国的招牌取消,请前清的小皇帝重登宝座。就在这两天,俺们看见段祺瑞面色阴沉,眉头紧皱。本来他就板着一张脸,轻易不见笑容,这一来,更透着阴森森的。俺们都躲他远远地,怕他找着你发一顿脾气。
    1917年6月里的一天晚上,突然梁启超来找他。两个人在里面秘密商量了好半天,就听说总理跟梁总长要出门。当天半夜,段和梁启超带着少数所从就离开了公馆,第二天才回来。俺们虽然不知道他葫芦里卖得神马药,可是从他脸上望去,似乎阴沉的面容,有点开朗,眉头也松开了一点,不像那么面孔铁紧了。
    第二天俺们听说,段梁二人乘坐专车到了马厂,见着第八师师长李长泰,和他一商量,就算决定了,要反对清室复辟,就发出一份通电,听说电文还是梁启超起的稿。当时段虽然不当总理了,可是各省的督军、师长,不是他的门生,就是他的旧部,所以这通电报发出后,立刻得到全国的响应。于是段又折腾起来,不到一个星期,就把张勋撵走了。事成之后,俺听说段曾邀梁启超共事,梁木有就,说:“俺只能给总理当个书记,写个稿子,别的事恐怕俺担当不下来。”
    张勋被撵走后,段祺瑞又重回北京。这时黎元洪已经被张勋逼走了,当然不能再回来当总统。不知怎么,总统就落到冯国璋的头上。自从反对复辟以后,俺们公馆里面对于老段当然另是一番看法。有的说:“还是老头儿有办法,上次一个电报,就叫清室让了位,把袁世凯捧上了大总统的宝座;这一回又是一个电报,撵走了张勋,取消了复辟,把冯国璋捧上了大总统的宝座!”社会上面这时当然也有许多人对段祺瑞歌功颂德,说他是“再造共和”。
    俺进段公馆的时候冯国璋正在南京当江苏督军,每回进京,都短不了到段公馆里来。俺听说他和老段早年换过帖,老段见面就称呼他做三哥,两个人挺有个近乎劲儿。就拿公馆里汽车说吧,连车子带司机都是这位老盟兄送的。在袁世凯准备当皇上的时候,老段曾和冯有电报往还,两人采取了一致行动,反对帝制。这次冯当了总统,段还当总理,都是北洋老人,又是盟兄盟弟,还能不密切合作吗?木想到老段的脾气格色,神马事情都得他说了算。听说两个人都各有一套,捏不到一块去,冯国璋终于被段祺瑞逼走了。
    冯国璋之后是徐世昌继任总统,段祺瑞仍是刚愎自用,到1920年终于发生了直皖战争。战争失败,大势已去,可是老段还住在公馆里不动。人们劝他避避风头,他坚决不听,他表示,听凭他们处理吧。当时公馆里面,上上下下,当然人心惶惶,但看老段沉住了气,俺们想他一定心中有底,也就等着瞧吧。果然,战事结束后,徐树铮、曾毓雋、李思浩、段芝贵等人,都被列为祸首,悬赏通缉,而对于老段毫无损伤。不过,这一来,老段在北京是呆不下去了,于是全家又二次搬到天津。这一回住的是日本租界寿街。
    段祺瑞全家搬到天津以后,算是下野了,不能象在北京的时候一样,日常开支由陆军部之类的政府机关负担,如家里吃的粮食由陆军部领,棋手的费用由陆军部开支,现在都做不到了。生活方面,不得不稍加紧缩。公馆里的男女佣人,都裁去了一些。棋手也减少了几位,可是每天还是有人来陪他下棋。
    他的一天生活,也木有很大的变化。除了每天上午已经木有衙门可上,早饭后就看看书或会会客,午饭后休息起来仍旧是下棋、作诗,晚饭之后,还是打牌消遣。只是自从来到天津之后,老段开始吃斋念佛,起来。他原来一向是单开伙食,不和家里人一同进餐的,现在他开始吃素,家里面仍旧吃荤,请客时也用荤席,他自己专备两三样菜。他平时最爱吃南方的豆豉,吃素之后,更成了每餐不可缺少的肴馔了。他吃素,可是吃鸡蛋。他专养了几只母鸡,木有公鸡,这样下的鸡蛋,据说是素的,可以吃。他在家里辟了一间佛堂,清晨起来,焚香诵经,成为他照例的功课,后来一直坚持下去,始终木有改变。
    段祺瑞虽然吃斋念佛,但并木有做到四大皆空,看破红尘。他的学生、旧部每来公馆看他,常说现在国内遍地烽火,人民涂炭,长此以往,国将不国了。今后要收拾这盘残棋,使老百姓能过个太平日子,还非老师东山再起不可!他每逢听到这类恭维话,虽然嘴里不说神马,但那冷若冰霜的面孔上,也禁不住多少露出一些笑容,可见这些话是打进他的心坎里去了。
    这时每天来访的客人,在号簿上面仍旧不断出现日本人的很绕嘴难记的名字,前面说过的城口,更是经常在公馆里出现。城口常来天津,一到天津,便住在段祺瑞的舅老爷吴光新家里。
    1924年的秋天,直奉之间爆发了第二次战争,吴佩孚败退天津,没和段祺瑞见面,可是听说来过一封信。有人说:“吴小鬼到了十分的劲儿了,无路可走,要求老头儿给援助一下。”后来又听说,段曾回了吴一封信,叫他离开天津,奔山东去(8801注:时任山东督军田中玉,属于段的皖系军阀,出兵阻断吴的援兵北上,吴被迫下野)。公馆里面有人说:“老头儿看吴小鬼掉到井里头了,小辫提一提,指给他一条明路。”有人就说:“上次直皖战争,老头儿失败了。吴佩孚通缉别人,木伤损老头儿一根毫毛,所以这时候老头儿也不能不关照他一下。”吴佩孚的粮台、弹药都在火车上,临走时不能带走,就在火车上贴了一个条子,“移交段督办”。
    吴佩孚走后,北京政府实际上成了木有政府的局面。张作霖、冯玉祥先后都到天津来了,和段祺瑞见了几次面,开了几次会。听说,曾经打电报请广东的孙中山到北京来主持一切。不过,不知怎么,木等孙中山来到,就把段祺瑞捧了出来,当了北京政府的“临时执政”。正应了那些人的所说话,“东山再起了”。一时公馆里面喜气洋洋,大家纷纷收拾,准备跟随段祺瑞重回北京。


                                                                          执政府的风光


    北京东直门内南仓门,有块空地,叫做“空府”,大概在早年曾经是神马王侯的府邸,后来荒废下来,成了一片空地。当段祺瑞在京时便计划在那里修建一座公馆。那处的地皮很大,需要的砖瓦很多,老段便自己开窑烧砖。有个叫魏延平的,懂的建筑工程,便委托他画图监工,在那里建了一所规模相当宏伟的大公馆。这所公馆前后有四个大院子,还有若干跨院,在东部还有个不大不小的花园,里面有座小楼。后边还有座大花园,一进门堆有假山。通后花园有道小河,可以栽种荷花。这所宅子盖成后,段祺瑞还木有搬进去,就发生了战事,失败后,段即下野,到天津租借里做寓公去了。这次重回北京,虽然将执政府设在铁狮子胡同陆军部的旧址,但他的住宅便使用南门仓这所建成而木有住过的新公馆。他的住处在公馆的北部,东半边是马号,还住有卫队。那座小楼便成为他个人诵经的静室。他虽然又重新出山做了执政,却仍旧吃斋念佛,把静坐念经作为他的一项日课,每天一定坚持决不放松。住宅南部还有一处房子,便送给张夫人过继的兄弟张绪堂了。
    修建南门仓公馆这笔款是哪里来的呢?原来是他的门生旧部大伙凑集起来的。听说是营长以上,每人一百二百多少不等,一总凑了四十万块钱,才买下了这块地皮,盖成了这座公馆。 
     段祺瑞故居     俺随段祺瑞回到北京以后,仍旧在号房里工作,可是却给了俺一个“执政府承启”的名义,这表示俺已经不是他私人雇佣的仆从,而是政府正式委用的人员,不必再偷偷摸摸地用“王杜计”名义,三人合领一份兵饷了。
    段祺瑞这次重回北京,他的一天生活,仍旧和过去一样,不过在早晨起床后增加了一项日课,到小楼上念经,然后用早饭,早饭后上执政府。中午回来午饭,午饭后,照例休息片刻,仍旧是下棋或作诗。晚饭后,仍旧是以打牌消遣。不过在他上执政府或从执政府回来的时候,事先就和地面上有联络,净了街。在他沿途经过的这一段马路上,军警布得满满的,三五步就是一个岗,断绝交通,要等他的汽车走过以后,才将岗警撤去,恢复交通。这点威风,是他过去所木有滴。
    俺在他公馆里这些年,很少见他出门拜客。这一次回京,当了执政,却居然听说他去拜过几回客,当然这个客人来历不小,不是寻常之辈了。细一打听,才知道是去拜会孙中山。原来在第二次直奉战争以后,段祺瑞与张作霖、冯玉祥邀请孙中山北上主持国家大计,可是等孙中山来到北京的时候,段祺瑞已经当了临时执政了。孙中山来京以后,住在铁狮子胡同顾维钧的公馆里,来到以后就犯了病,因为去看孙中山,段祺瑞曾到顾维钧公馆去过多次。当时汪精卫跟随孙中山同来北京,也常来到段公馆和段见面。段去看孙中山时,当然也不短和汪精卫碰头。俺曾听说,有一次和汪见面时,不知为了一件神马事情,两人话不投机,越说越拧,段祺瑞挺不痛快,两个人很生了一回气。
    俺在号房里,仍然继续管着号簿登记的事。从号簿上面看来,每天来访的客人,比过去有多无少。不过在过去常来的客人中,有些人死去了,有些人踪迹较疏了,有些人因为几次战事彼此感情发生裂痕不再来往了。至于和段接近的那些人,如王揖唐、曾毓秀等等当然仍旧是段公馆里的常客。只有徐树铮听说到国外考察去了,一直木有到南门仓段公馆里露面。在现在这些亲信的客人中,和当年小徐一样,态度特别跋扈令人侧目的,就是梁鸿志。梁鸿志虽是文人,可是个性也很强,神马话必得他说了算,很不愿意接受别人的意见。有一次为了一篇文稿,和许世英争论得面红耳赤,最后还是依了梁鸿志的主意。俺们背后议论:梁鸿志是第二个徐树铮。
    过去段祺瑞当国务总理的时候,因为独揽大权,所以和历任总统都搞不到一块儿。这一回当上了执政,总算是一国元首了,可以为所欲为施展一些个人的抱负了。哪里知道,满不是那么回事。因为段祺瑞这次“东山再起”,是张作霖和冯玉祥拥戴出来的。张、冯拥段,也并不是打心眼里乐意,不过是他两人各有私心,相持不下,只好请段出来先搭个桥罢了。不久张、冯因为争夺地盘,吵闹不休,段还得居间调停。所以段祺瑞虽然高高在上当了执政,也正如当年的黎元洪、徐世昌一样,不知生了多少闲气。
    有一件事使老段动了真气,那就是徐树铮的遇害。
    1925年12月中旬,徐树铮从国外回来,兴高采烈地来见段。段一见他,透着挺不高兴,仿佛说:“这时候你回来干甚球哩!”撵他快走。小徐在京住了不几天,于12月29日离开北京乘专车南下。木想到专车开到廊坊,便发生了事故。当时报纸上登载说是陆建章的儿子陆承斌替父报仇,其时谁都知道是冯玉祥的主意。当时一般空气对小徐不利,老段当然早有耳闻,所以见徐来到北京,立刻催他快走,不料最后还是难逃别人的毒手。小徐是老段一生中最宠信的人物,竟在他身任执政的期间,又在离北京不远的地方,糊里糊涂被人杀掉了,段祺瑞如何能够不气!由于徐树铮的死,老段的鼻子又气歪过一回,大半天不能正过来。
    老段当了执政,真是号令不出国门一步,执政的风光之表现在出门的时候净净街而已。所以连他的舅老爷吴光新都看出苗头来了,借着到日本观操的名义,一去不复返了。1918年11月,39岁的徐树铮被授予陆军上将衔;   1983年始建的徐树铮墓 。


 

  

                                                                          第三次到天津


    段祺瑞的执政下台以后,第三次到天津过寓公生活,这一次住在日租界须磨街,和王揖唐的公馆正对面。
    南门仓的公馆里只留下一个赵文贵带着几个人照看,全家上上下下都跟老段到了天津。段下野以后,公馆的规模缩小了。厨房里面只剩下八九个人。当差打杂的,连看门的在内,不过十来个人。原来太太小姐们一个屋里有三四个老妈子,现在也就一两个人他的总管孙荣贵在民国五年就死了,以后换过秦瑞廷、李庆云等几个人。他每次换总管,都是从老人里面找。这次到天津,总管周克勤又走了,公馆里面当差的老的老、小的小,要不然就是目不识丁,不能够写写算算,实在找不出人来了,才派俺给他当总管。(8801评:可见有文化还是很重要滴。)
    过去在北京的时候,家务事都由张夫人做主,现在老段比过去认真了,每月的日常开支,如柴米油盐以及烟卷茶叶之类,都要一天一天记在账本上,每月送给他过目。当时他的生活费用,光是这些日常开支,每月大概在五六百块钱以上,在他说来,那已经是十分的节约了。俺给他管这本小账,一管就是两年多。
    1928年,段祺瑞带着张夫人和二姨太到大连住了日子不少,公馆里面的人们仍就住在天津日租界。他的几个年轻的姨太太们平素就背着老段常常出去听戏、看电影,老段走后,就更肆无忌惮了,经常打扮得花枝招展,出去逛张园、划船,天天晚上要到深更半夜才回来。俺一看这样搞下去,万一发生神马事情,介个责任俺可担待不起,就规定每天晚上11点上门,关照太太们,出门的时候,务必在11点以前回来,过了11点,上了门,任凭是谁俺可就不开了。执政不在家,门户不得不格外小心。
    前面说过,老段一生气,鼻子就歪了,所以人家都管他叫歪鼻子。起先俺还不相信,后来亲眼看见过几回,才知道不是别人捏造的。不过,由于俺个人的原因,惹他动了回大气,甚至气歪了鼻子,十几年来只有一次,俺直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
    那就是1929年,段祺瑞从大连回来以后不久,忽然吩咐俺把他的三姨太太(俺们平时称她作刘三的那位)送回北京。俺当然遵命办理,把刘三送到朝阳门里南小街竹竿巷她的娘家,见着了她的妈,俺们称呼她刘老太太。临走时,俺说:“明天俺就回天津,您有神马事木有?”她们娘俩神马话都木有说,第二天一早俺就回到天津,向老段复命。老段说:“以后每月给她寄三十块钱去。”下一个月,俺当然照办,并把这笔开支记在账本上面“付三姨太太三十元”。月底,俺照例把账本送给老段审核。他看着看着,忽然把账本一扔,神马话都不说,鼻子立刻就歪了。俺一看他动了真气,俺也不知道哪笔帐写的不对,也不敢问,心想等下去,不是等着挨揍吗?只好把账本拾起来,放在他桌子上,悄悄溜了出来。隔了一天,俺得去领账本呀,又到他房里去了。他看见俺,指着账本说:“以后不许叫她三姨太太,写刘氏。”俺当然唯唯称是,这才一块石头落了地。可是为神马不许称三姨太太要改称刘氏呢?过后听老妈子们议论,才知道刘三不守规矩,事机不密,被老头子发觉了,把她休回去了。而且说也奇怪,和刘三胡搞的,不是别人,竟是段宏业的儿子大旺(8801评:卧槽!姨奶奶和孙子乱伦,真是肥水不到外人田--难怪老段把鼻子给气歪了!)。刘三走后,她生的儿子十二仍旧留在公馆里,由奶妈抚养着。
    段祺瑞的姨太太们由于俺看家时期,门户太紧,当时嘴里虽然木有说神马,心里可把俺恨透了。等到刘三被老段休回北京,刘四、李五她们兔死狐悲,把这口毒气喷到俺的身上,想在老段面前播弄是非,又不敢自己出头。这几个姨太太平素都把姑奶奶捧得挺不错,就把姑奶奶鼓动出来,在老段面前告了俺一状,说俺木规矩,不把她们放在眼里,非把俺撵走不可。老段起初还不听,可是这位姑奶奶说:“你要再留下他,那俺就木法在公馆里住下去了。”这样老段才决定叫俺回北京。张夫人听了,还问老段说:“你干嘛叫小王走呀!”老段说:“姑奶奶说的,要留下他,姑奶奶就要走了,俺能让姑奶奶走吗?”这一来,张夫人当然不好再说神马了。于是俺离开了天津段公馆回到北京闲住。

    俺回到北京有半年光景,有一天看见老段的四姨太太刘四坐着一辆洋车从铁狮子胡同走过,俺很奇怪,向别人一打听,才知道刘四也和刘三一样,被老段打发回娘家来了(8801评:悲乎!段执政一下台,姨太太们前赴后继地纷纷红杏出墙,真是木有一个军阀的政权,就木有姨太太们.....)。后来听说刘四嫁给了一个在报馆做事的,日子过得还不错。
    又过了一些时候,有一天,段祺瑞的侄子段宏纲到北京,派人把俺找去见他,说:“现在俺在天津就了个小事,营业税处的处长,你给俺帮忙去吧。”当然,俺在家里闲住也住不起,段宏纲有这份好意,俺自然挺感激,就随他到天津,在营业处第一分处(英租界)当办事员。过了几个月,调到河北地纬路总处里在庶务上办事,又过了几个月,便派俺道会计室担任会计主任。俺虽然离开了段公馆,可是十几年的老人,木事的时候,短不了到段公馆里去串个门儿。
    1931年,日本人在东北制造了9.18事变,妄想吞并我国的东北四省。可是他们又不敢立即明目张胆地统治东北,很想在中国政治舞台上找一个适当的人物,给他们做个傀儡。由于段祺瑞过去的地位和他同日本人的历史关系,就成了日本小鬼最适当的对象之一。于是日本人如城口等等,便三三两两,陆续在须磨街段公馆里出现。而老段的亲信,也有一些人如梁鸿志等,利欲熏心,希望老段再一次东山再起,也在一旁打边鼓,极力怂恿。


    蒋介石风闻老段被日本人包围,恐有不妥,便派人接段到南方去。这一天,段宏纲忽然把俺找去说:“老头子已经答应老蒋到南边去了。俺也决定跟他去。营业税处的事就委托你替俺办交代。这里交代完了,宅子里一些零碎事,你也给料理料理。宅里有些人跟着到南边去,可是带不了这么些人,你发给他们每人三个月遣散费,让他们回家。还有租界里的自来水、电灯等等费用,也别欠人家的,一项一项还清了,就算你手续交代了。事情办完了,你也回北京去吧。咱们后会有期。”俺听他说完,当然表示一定照办,还到段公馆里看看老段和张夫人。在他们动身那一天,俺送到车站上,替他们张罗一切。张夫人、二、五两位姨太太、姑奶奶,上上下下一共几十口人,都随老段一同到南边去了。他们在上海住的是霞飞路陈调元的公馆。
    老段走后,俺先把段宏纲营业税处的交代办清,就到公馆里替他结束善后。这些佣人,有的跟随老段多年,很不愿意走。俺费了好些唇舌,才把他们一个一个对付走了。再把水电手续一一开销清楚,把房子交还房东,俺也就离开天津回到北京来了。


                                                                            死无葬身之地


    1936年,段祺瑞死在上海,听说临终时还亲笔写了一个“八勿”遗嘱。当时蒋介石的意思本想在南方给老段安葬,段宏业不同意,不知道他有什么理由,坚持一定要运回北京来。当段的灵柩运到北京时,我也到车站去迎接。宋哲元、秦德纯等等华北政权的要人,以及老段生前的亲戚、门生、旧部,也纷纷到东车站来接灵。当时吴佩孚在四川、西北过了一段流亡生活已经回到北京,住在什锦花园。他平素很少到段公馆走动,这一天也亲自到车站来迎接他这位老师的灵柩。

    灵柩到站以后,先抬到西直门旁边一个庙里停放,迎灵的人分批前去上祭。第二天早晨就把灵柩运到西山卧佛寺,停在该寺北屋西里间,砌了一段洋灰墙和外间隔断。段宏业当时也曾为他爸爸在八宝山等处找坟地,东看风水,西瞧地理,怎么也没看好一块合适的茔地。

    1937年卢沟桥事变发生,日本帝国主义进占华北。北京成了敌伪在华北统治的中心,日本的机关、军队、文武官员陆续进入北京,一方面大兴土木,一方面便尽量占用北京原有的王公府第大小公馆,段祺瑞的南门仓公馆自然也被日本人看中了。由于段祺瑞生前和日本人有些因缘,遂由日人城口出面交涉,给了段家四十块钱将房产买下。

    这天有个过去在段公馆里的旧同事来找我,说:“日本人催着段府上腾房呢。大爷(段宏业)派大旺(段宏业之子)来了,咱们去看看,顺便给帮帮忙,你看怎么样?”我想,多少年的关系,这也是分内的事,便和他一块儿到南门仓去。一进大门,看见赵文贵带着几个伙计忙得两脚朝天,还有段家几个亲戚在旁边跟着忙合。院子里点着了一堆火,大旺指挥着伙计们把许多书、报、文件,一堆一堆地抱着往火堆里扔,旁边还有几个人拿着小棍在火里拨弄着,免得火势太大了,把房子点着了。老段六十岁的时候,曾经办过一次六十大庆,当时政府要人如吴佩孚、靳云鹏等等都送有诗文、对联,事后段公馆曾把它印成两册《延庆录》,粉纸铅印,装订得相当考究。这本《延庆录》印成以后,曾经分送给亲友们作为纪念,但公馆中还剩下不少,现在就一本一本送到火堆里烧化了。不但如此,连段祺瑞生前虔诚讽诵的佛经,也没有逃出这场劫数。我在旁边跟着招呼料理,信手一翻,看见一捆一捆的信件,拆开大致看看,都是过去军政要人和老段往来的私信,有许多是本人亲笔写的。我当时自然不了解这些信件都是很宝贵的第一手文史资料,也送到火堆里付之一炬。大家正在忙乱的时候,有一个段家的亲戚,忽然从火堆里拿出一册很大的木版线装书,拿过来看了两眼,大声向大旺说:“这是你府上的家谱呀,也烧了么?我看应当留一留吧!”大旺点点头。但在书堆里找了半天,再也凑不成全部,大概已经放在火堆里烧成灰烬了。

    公馆里的文件,书籍烧完以后,接着就把各种木器家具和房内摆设的古董玩物,陆陆续续抬到公馆门口一字排开陈列起来,于是大街上立刻形成了一个临时的小市。北京城里的拍卖行、古玩店都派了有眼力的伙计前来瞧货。这些家具、古玩,很快就被这些商人们用很低的价钱成批买去。

    日本人进入北京之后,不仅没有放过段祺瑞生前的公馆,而且也没有放过他死后停灵的所在。卧佛寺也被日本人征用了,催着段家把段祺瑞的灵移出去。段宏业找了许久,却没有找到一块满意的风水地,现在叫他移灵,当然更抓瞎了。幸而段祺瑞的三弟段子猷的儿子,曾给段子猷在西郊置了块坟地,于是就把段祺瑞的灵柩匆匆忙忙地从卧佛寺中起出,移到段子猷茔地南面,就靠着大道边埋葬了下去。有些和老段生前友好的人都感叹地说:“没想到老头子轰轰烈烈一辈子,死后会没有一块葬身的地方!”

    1950年,我在街道上当养路大队长,参加劳动的人都在东四八条休息,我给他们送茶送水,突然一个青年人过来向我招呼。我乍一看,真愣住了,没认出是谁来,细一端详,才认出是段祺瑞的小儿子——十二,就是刘三所生的儿子。他本来是双胎,却只留下他一个,大名字叫什么我不记得了。只记得他的小名儿叫十二。原来他在解放后参加劳动,当了养路工人了。我和他攀谈了半天,才知道他又和他妈一块儿过呢。

    我们两个人,你一眼,我一语,短不了谈些段公馆的事:张夫人死在上海了,二、五姨太送了老段的终,李五也回到北京娘家,改嫁别人了。段宏业在解放后不久就死了。大旺原来娶的是龚心湛的女儿,因为大旺又讨了个日本女人,就和原配离了婚。解放以后,大旺也死在天津了,留下两个男孩子。段宏业还有几个姨太太,也生了几个儿女,解放后都在天津上学,现在有的已经在小学里当教员了。

    自从这次我和十二见面以后,又前后遇见了两次,听说他现在在郊外一个学校里当勤杂人员。

 

--《文史资料选辑》第四十一辑(王楚卿《段祺瑞公馆见闻》


 

       位于北京万安公墓中的段祺瑞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