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rry good徐律:[转载] 细说凯撒2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29 14:42:32
六 马略崛起(1) 总第19篇
  
  公元前111年的罗马,马略虽然已经年过不惑,却仍然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无名之辈”

,因为他没有象征身份的第三个名字。
  
  罗马贵族的姓名一般有三部分,比如恺撒的全名是Gaius Julius Caesar。第一部分,

也就是Gaius(盖乌斯),拉丁文叫做“praenomen”,是不常用的名字,这里译为“副名

”。第二部分,也就是Julius(朱利斯),是家族的名号,拉丁文中叫做“noman”,这里

译为“姓”。前面说过,凯撒是朱利家族的骄子。第三部分,也就是凯撒,才是真正常常

被称呼的名字,拉丁文中叫做“cognomen”,这里译为“主名”。我们所说的“西庇阿”

,“格拉古”,以及“苏拉”实际上都是“主名”。主名常常会有重复,所谓大小格拉古

和大小西庇阿,主名都是一样的。
  
  有时候人们在称呼某些人主名的后面还会加一个表示尊重的名字,比如大小西庇阿的

后面都有“Africanus”,这是嘉奖他们在非洲的战功。
  
  值得注意的是,西庇阿的全名是“Publius Cornelius Scipio”,而苏拉的全名是“

Lucius Cornelius Sulla”。我们可以发现两者的姓,也就是第二个名字,是一样的。事

实上两人都属于在罗马历史最悠久的卡涅利(Corneli)家族,只是不同的旁支。苏拉的这

一支早已家道中落,而西庇阿的一支却刚刚如日中天。
  
  然而马略是没有主名的。他叫做盖乌斯,马略。盖乌斯是副名,大约相当于我们中国

所说的小名或乳名。马略实际上只是家族的姓。他没有第三个名字,说明他实在是一个平

民的儿子。
  
  他出生在一个叫做罗马城南边大约一百公里的一个叫做阿皮姆(Arpinum)的小城。阿

皮姆一直到了汉尼拔战争之后才被认可为罗马城的一部分,却孕育了两位在共和晚期举足

轻重的人物,除了马略之外的另一位要到五年之后方才出生,这里暂且按下不表。
  
  没有人说得清马略的父亲是谁。有些说是一个农夫,有些说是一个还算有些产业的商

人。不管如何,从小就野心勃勃的马略是不想和父亲一样默默无闻一辈子的。刚刚成年的

他就积极的参加罗马在西班牙的战争。结果我们已经知道,——如前面所说的,在奴曼提

亚战争中他爬到了军官的位置,小西庇阿对他十分赏识并且把他带到了罗马。
  
  可惜小西庇阿归国之后不久就突然死去,马略失掉了自己的伯乐,于是二十年间在官

场沉浮打拼,却鲜有成果。这不是因为他没有能力,而是因为在讲求出身的古罗马,他作

为一个“Novus homo”实在步履维艰。
  
  拉丁文的Novus homo,这里译为“新进者”,指的是祖上从来没有人担任过任何罗马

官职的政坛新人。罗马的元老院和主要官职往往被一些主要家族所把持,所以新进者想要

在权力中分一杯羹实在是难上加难。更何况马略根本看不起那些贵族,甚至不愿意去学习

在彼时贵族中流行的希腊文。
  
  “我为什么要去学习那些我们罗马人的手下败将的语言?”马略如是说。话虽偏激,

却有很多人欣赏他的刚烈直率,愤怒的爱国青年是无论哪个时代和国家都有的。
  
  如果是一般的太平年月,大约马略也就会慢慢的泯然众人,然而此时的罗马正是山雨

欲来。平民们对贵族的不满与日俱增。身为平民马略明白,当他用自己的才能点亮平民们

的那一天,就是自己把名字刻在历史上的时刻。
  
  马略的才能既然是军事指挥,那么朱古达战争就是他的机会。
  
  * * *
  
  然而朱古达战争却是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打的一场错误的战争。
  
  说它是错误的时间,因为此时罗马的北方边境很不太平。前面提到过两年前卡波被南

下的辛布尔人打得几乎全军覆没,只是因为对手没有继续向意大利进军罗马才得以幸免。


  
  说它是错误的地点,因为努米底亚地处蛮荒。北非的沙漠和山地无疑对于远道而来的

罗马军队是极大的考验。
  
  说它是错误的战争,因为这场战争对于罗马没有什么太大的利益。土地方面,如同刚

才所说,边远而蛮荒的努米底亚对罗马没有实际用途。贸易方面,朱古达亲自来罗马就是

为了证明自己亲罗马的态度。
  
  可是,这一场不但没有什么实际利益,时机和战场方面又隐藏着种种的危机的战争为

何就这样打了起来呢?
  
  原因在于罗马此时内部纷争重重,需要一场对外战争来转移视线,缓和矛盾。朱古达

的贿赂事件勾起了平民们从大小格拉古时代留存下来的对贵族的怨恨。贵族们视朱古达战

争为唯一保存颜面和平息平民怒气的方法。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朱古达的确在北非屠杀

了罗马的商人。在那些本着“犯罗马者,虽远必诛”的平民看来,不管有没有实际利益,

再没有什么比打朱古达更解气的了。
  
  * * *
  
  这一年,四十六岁的马略随着自己的赞助人梅特路斯远征北非的努米底亚,心怀鬼胎

的他虽然只是一员副将,却只需要一场只属于自己的胜利。
  
  五年之后,一个被取名为西塞罗的婴儿出生在了马略的家乡阿皮姆。他的父亲是当地

有名的富户,可是和马略一样,他也是一个“新进者”。然而,他选择了和马略截然相反

的政治道路。
  
  不管如何,这两位罗马贵族共和时代最后的“新进者”,同样走过了曲折而坎坷的政

治道路。在当时的情况下,他们要比那些名门子弟面对更多更棘手的政治阻力,或许就是

因为这一点,他们应该赢得比西庇阿和凯撒们更多的尊重和赞叹。



六 马略崛起(2) 总第20篇
  
  伟大的将领总能赢得手下士兵彻底的敬仰,因而能够驱使他们做到平常所不能做到的

事情。所以所谓在冷兵器时代统帅对于战役的决定性作用,有一多半来自于士气的加成而

不是战略战术的谋划。
  
  在非洲,马略很快就赢得了士兵们的爱戴。出身平民的他不拘小节,和贵族们相比有

得天独厚的优势能和士兵们打成一片。他和士兵们一起围坐在火边吃一样的普通面包;他

和士兵们一起枕着冰凉的木板在简易的帐篷中睡觉;他和士兵一起赤膊上阵挖掘战壕修筑

工事;更为重要的是,他和士兵一起议论在朱古达面前那些贵族们的无能和腐败。或许在

行军中某一个月明风清的夜晚,谈兴正佳的马略伴着冉冉篝火,曾向着周围的士兵们勾画

着假使自己成为全军统帅的话将如何对付朱古达。
  
  罗马的最高军事统帅就是每年选举出的执政官,然而马略只是一介平民,而自罗马开

国以来从未有一个平民被选为执政官。在那些士兵们听来,或许觉得这简直是在说梦话。

然而他们望着火光映照下的这个年近五十戎马半生的男子脸,方正而棱角分明,宛若从岩

石中刻出来一般的坚忍,却不由得相信或许他有可能成功了。
  
  于是马略的名字和故事开始在士兵中被传颂。传说有一次他腿上受伤,军医们建议他

把自己绑起来以便接受十分痛苦的外科手术,然而马略拒绝了。神情自若的接受了手术,

整个过程中没有显得有一丝的痛苦。中国古代也有关羽刮骨疗伤的典故,这些故事的真伪

与否并不影响那些英雄们的形象。丑恶而可耻的人物虽然东西方各异,然而真正伟大的精

神却是东西方文化所共通的。
  
  * * *
  
  公元前108年春,梅特路斯率领的罗马军和朱古达的努米底亚部队在北非的穆瑟(mut

hul)河畔展开了朱古达战争中的第一场主力遭遇战。在这场会战中,大器晚成的马略第一

次跃上了历史的前台,从而为自己后半生跌宕起伏的政治生涯拉开了序幕。
  
  朱古达的对付战略很简单,既然罗马主攻,而努米底亚人又是在自己的国家打仗,那

么就诱敌深入然后利用地利埋伏奇袭。前面提到过的努米底亚的地理状况也利于这一策略

。于是朱古达放弃了在和罗马突尼斯行省接壤处的一座大型城市,引诱梅特路斯深入北非

内地来寻找自己的主力。
  
  北非多荒漠,而那些水流经过而能形成绿洲的地方多半是因为周围有山地包围。穆瑟

河的两岸就有高耸的山脊挡住荒漠的风沙。朱古达看准了穿越荒漠深入努米底亚腹地的罗

马军一定要在此补充水源,于是尽遣主力在此埋伏。那些山脊上的矮树丛正好成为了绝好

的藏身之处。
  
  罗马方面,为了寻找朱古达军主力,士兵们刚刚跨越了大约四十公里的无水荒漠,饥

渴交加,翻越山脊在水源边扎营已经成为了必须。然而正当罗马军跨越山脊的时候,梅特

路斯借着午后的阳光看到了远处矮树林中的可疑。那些矮树的高度太低,不能完全的掩盖

马头和人头,仔细观察后的梅特路斯识破了这个陷阱,于是立刻把部队转为了战斗阵形,

静候朱古达的到来。
  
  朱古达仍然在等待。虽然他的奇袭计划被识破,他还是占据优势。一方面罗马人此时

饥渴交加,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他们的体力在一点点的消耗;另一方面,眼看太阳

西沉,夜间作战显然更有利于熟悉地形的努米底亚人。
  
  打仗如同下棋,朱古达看到的后着梅特路斯同样也看到了。他知道自己的军队必须速

决,他也知道自己的军队需要水源。然而在这时他自然的兵分两路。
  
  梅特路斯派遣自己的骑兵长官率领一部分部队先到水边扎营,然后自己领着主力缓缓

的向着朱古达埋伏的矮树丛移动,试图把朱古达引出树丛来到山脊下的平原决胜。为防万

一,他让经验丰富的马略压后。这个决定最终挽救了战局。
  
  这时朱古达手下有四十头战象和数千步兵,他的压舱底的主力是两万努米底亚轻骑兵

。相反梅特路斯手下有两万多步兵,却只有很少量的骑兵。前面说过努米底亚轻骑兵不带

盔甲,因此阵地战效用有限,一百年前汉尼拔就看到了这一点,因此在坎尼和扎马他用于

决定战局的是自己的利比里亚重装步兵。
  
  于是朱古达变成了不得不速攻的一方。一方面他不能等罗马人扎营完毕,因为那样的

话他很难攻击拥有防御工事的营寨;另一方面他不能等梅特路斯转移到平原上,因为阵地

战他掏不了好。电光火闪之间,他或许忽然回想起了之前研究过的汉尼拔初进意大利时在

塔斯米尼湖畔的战例(见特别篇)。那一战的地形也是山地包围中的水源,汉尼拔利用努

米底亚轻骑兵出色的机动性,忽而进,忽而退,把罗马步兵诱导切割为了几个部分,完全

打乱了罗马军队的秩序,在混乱中几乎全歼了罗马主力。
  
  想到这里,朱古达抓住战机兵分三路:步兵主力斜向上占据山脊截断罗马人退路,战

象和少量斜向下步骑冲击罗马人未修筑完成的营寨,他自己亲自率领主力骑兵在山坡上切

割歼敌。
  
  罗马人一下子在两个战场同时陷入了混乱。罗马军队的作战一向依赖于严密的组织纪

律性,在特别篇中所提到的三排兵制就是例子,而一旦作战秩序被打乱,就像蛇被捉住了

七寸。罗马在公元前最后的一个世纪遭遇的几场损失巨大的惨败,莫不是因为统帅无法在

焦灼的战局中无法维持秩序。
  
  战事延续了整个下午,眼看着罗马军队就要在混乱中被全歼,这时候忽然努米底亚轻

骑兵的身后高坡上有一支罗马军队冲了下来,为首一人正是马略。
  
  原来押后的马略集聚了溃逃的士兵大约一两千人组成了一支机动部队。洞察整个战局

于心的他立刻看到了朱古达计划最薄弱的部分——驻守山脊的步兵,便绕过主力战场直扑

山脊高地。待占领了高地之后,当马略从努米底亚人背后杀来的时候,他已俨然成了罗马

人的救世主。
  
  这一系列举动说起来容易,但是首先你要有极强的组织力和凝聚力,否则不能从败军

中集结起一只有生力量,其次战场分散在广阔的区域,马略自然不能像当代那些坐在电脑

前玩战争游戏的青少年们一样俯视全局,需要有极强的洞察力才能捕捉到敌人的弱点。


  
  另一边,朱古达眼见自己的步兵被击败,同时探报又送来消息自己的战象也被罗马人

歼灭,只好当机立断撤离战场,以避免进一步的损失。
  
  此役罗马人虽然在不利的情况下仍然击退了努米底亚人,但是自己的损失远远多于朱

古达的损失。于是马略和朱古达的第一个回合不胜不败。
  
  同时马略作为挽救战局的人在罗马军中声望空前高涨。士兵们欢呼马略的名字,似乎

在间接的职责梅特路斯的无能。梅特路斯眼见自己的门客抢了自己的风头,暗中嫉恨。马

略保藏吞吐天下之志,自然也开始不把一路扶持自己的梅特路斯放在眼里。
  
  于是,将帅不和,这一场朱古达战争又将有反复。



六 马略崛起(3) 总第21篇
  
  穆瑟河一战,马略声名鹊起。整个北非都在谈论着这个拯救罗马军队于危难之中的老

将。马略本人也没有放过这个机会,不断的在北非的罗马商人们中显示自己的功绩,贬低

梅特路斯的能力。于是一传十,十传百,马略的名字一直传到了罗马城。
  
  罗马城中,局势如马略所预见到的一样,平民党和贵族党的政治斗争已经到了白热化

的程度。那些曾经被朱古达贿赂过的贵族大部分都是保守派,于是平民派的保民官们毫不

留情的控诉他们,将他们一个一个放逐出了罗马。杀死小格拉古的奥皮姆斯就这样死在了

流亡的路上。
  
  因为之前发生的这些事件,平民大众对于贵族越加不信任。他们主观上认定在无能而

腐败的贵族统领下不可能打赢朱古达战争。马略的名字,在合适的时间恰好出现在了合适

的地方。人们聆听着他的事迹,回顾着他的军事经验,认定了出身平民而有丰富行伍经验

的他才是罗马最需要的人。马略的支持者成倍的增长。那些支持平民的贵族也推波助澜。

一时间,马略被塑造成了一个“军神”。
  
  * * *
  
  然而远在千里之外的马略这时并不知道这些。他正在为和梅特路斯之间的交恶而焦头

烂额。
  
  梅特路斯比马略又年长七八岁,而且到目前为止又是马略政治活动的主要赞助人。看

着无论是年龄和地位都逊于自己的小辈抢了自己的风头,心中的百感交集何止于“嫉妒”

二字。马略在舆论间贬低自己的行为更无异于是忘恩负义。最终梅特路斯决定眼不见为净

,分出一部分人马交给马略率领,兵分两路追击朱古达,试图完成合围。
  
  马略意气风发的走了。尽管之前曾经虚与盘蛇,他根本没有把梅特路斯放在眼里。虽

然个人道德上来说马略无可指摘,然而对于荣誉的追寻和野心驱使着他不断的踢开自己路

上的绊脚石,不论之前和自己有怎样的交往。
  
  或者要到数年之后,当马略面对青出于蓝然而锋芒毕露的苏拉时,他才能理解今日的

梅特路斯。出来混,的确迟早是要还的。
  
  闲话少叙,转入正题。马略的这一路自然一路攻城拔寨,所向披靡。然而梅特路斯的

一路却中了努米底亚人的诈降献城之计,不得以中途撤退回了罗马在北非的突尼斯行省。

马略孤军不能深入,也不得不撤退。
  
  至此,公元前109年的执政官梅特路斯率军在非洲鏖战近两年,却仍然没有明显的成果

。朱古达战争,眼看即将演变为一场长期的游击战争。不但是当时,既是是数百上千年之

后,朱古达也被北非人作为民族英雄而祭奠,而在公元前108年末,作为侵略者的罗马几乎

就要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
  
  也就在这个时刻,马略最终和梅特路斯摊牌。他公开指责后者的无能,声称自己,而

不是梅特路斯,才有资格担任非洲的军事统帅,因此他要回罗马竞选公元前107年的执政官


  
  我们尽可以猜测促成了马略的决定的原因。或许这个自信而刚烈的将军真的不能忍受

朱古达战争的迟迟不决,或许这个忘恩负义的野心家只是不想居于一个在他看来无能的贵

族之下。不管如何,此时罗马城中他声名高涨的消息一定已经传到了非洲,于是马略相信

自己的机会已经到来了。
  
  虽然马略这时名义上是梅特路斯手下的将领,梅特路斯却也没有权力扣留他不让他回

罗马参加竞选。他所能做的,只有拖延马略回罗马的时间,希望马略可以错过选举日。


  
  于是在距离选举日只有十二天的时候,马略单人独骑踏上了归途。他不眠不休日夜兼

程,只花了两天一夜就策马从和努米底亚交界的北非内地赶到了面向地中海的港口。
  
  在那里他向神灵献祭,并且请求了神官对自己将来的预言。即使是马略这样的人,在

成败攸关的时刻也不免会迷信。预言的结果说马略将会获得超越他想象的成功。的确如此

,马略以为以平民的身份当选执政官已经是了不得的成就了,却不料历史给他准备了更为

恢宏的命运。
  
  带着这神灵的祝福,马略扬帆东向。在途中虽然遇到了风暴的阻隔,但是仍然终于在

竞选日的前一天抵达了罗马。
  
  当这员风尘仆仆的战将出现在公民大会面前的时候,人们愈发坚信他就是罗马的救主

。大众已经厌倦了贵族们的锦绣说辞,这时候言语古朴而行事坚决的马略更像是一个能够

办实事的人。马略也投其所好,许诺自己一定会捉住朱古达,生而见人,死而见尸。
  
  保守派的贵族们不能够抵挡马略的声势,失去威信的元老院再也无法改变公民大会的

意愿。马略如愿当上了执政官。在小格拉古死后十四年,终于又有一位平民派的领袖崛起

。而此人决不是大小格拉古那样温和而不敢走极端。
  
  那些贵族党们望着马略的眼睛,坚忍而带有一丝不择手段的疯狂,背上大概起了一丝

寒意。然而此时距离变成魔鬼的马略还有二十年,人们为他欢呼,全然不知道这就是罗马

命中的魔障。
  
  随即公民大会表决剥夺了梅特路斯在非洲的军事统帅权,代之以马略。三十年河东,

三十年河西。联想到近三十年前大格拉古仅仅是利用公民大会处理了一笔来自国外的遗产

就被认为是动了元老院处理军事外交大权的奶酪,平民派和贵族党此消彼长的态势清晰可

见。
  
  身在局中的马略本人或许看不到着一些。他同样无法想像自己将会在之后的七年间一

直连任罗马的最高行政长官。他无法想的那样长远,这时的马略眼下唯一的目标,就是尽

快打赢朱古达战争,而要打赢这场战争,在他看来需要更多的士兵。
  
  哪怕是用非常规的方法,只要能征募到更多的士兵就行。马略如是简单的想着。谁能

想到这似乎是无足轻重的细节,就此改变了历史呢?



六 马略崛起(4) 总第22篇
  
  马略当选执政官,平民党扬眉吐气。保守派贵族原本试图利用元老院的任命保留梅特

路斯在非洲的军事统帅权,然而马略同样利用公民大会道义上的否决权以自己代之。要知

道罗马古法虽然允许平民们利用公民大会更改元老院的决定,但是传统中的默契是这一条

只适用于和平民们厉害攸关的内部事务。正如大格拉古所利用的“私有土地上限”的古法

,在实际的默契中原本也没有实现。“人治”而非“法治”,这一点在古代东西方是一样

的。所谓的法律和传统,不过只是操弄规则的借口,不同的只是有没有懂得操弄的人罢了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那些借口古法改革的罗马名人却也和引用桑弘羊的王安石,以及写

“孔子改制考”的康有为没有什么不同。
  
  然而忍气吞声的元老院并非束手无策,政治斗争从来不让人有一丝一毫的喘息。眨眼

之间,保守派贵族的一虚一实两招已经到了马略身前。
  
  这虚的一招是暗夺马略的名誉。被召回的梅特路斯在元老院的支持下举办了击败朱古

达的入城凯旋仪式。而且,就像是先后征服迦太基的大小西庇阿在名字后面被元老院加上

了“非洲征服者”一样,梅特路斯也被准许在名字后面加上“努米底亚征服者”的敬语。

虽然此时朱古达战争远没有结束,但是元老院试图营造这样一种舆论:这场战争的胜势是

由梅特路斯奠定的,你马略不过是躺在别人的功劳上收尾罢了。
  
  马略虽然没有什么物欲,但是对于虚幻的名声和荣耀是如此的痴迷。我们可以想象梅

特路斯的凯旋式和冠名对于他有多大的打击。在后文中竟然连擒拿朱古达的功劳也被别人

抢走,于是朱古达战争的功劳归属一直是马略晚年喋喋不休的话题。
  
  和虚名比起来,元老院的实的一招才是马略的燃眉之急。借口北方边境日耳曼人的动

向不稳,保守派贵族坚持把努米底亚的军队调回北意大利布防。同时由于之前公元前113年

卡波在北希腊损失了大约两万军队,元老院指出没有多余的军队给马略调度了。当年大格

拉古实行政治改革的时候元老院不批给他钱,现在马略要打仗又不给兵,实在是釜底抽薪

之计。
  
  马略倒也并不慌张,他早已胸有成竹另有募兵的良方。早年他也不过只是罗马城中的

一个游民,适逢巴结上了贵族才得以投身政坛,深知罗马市井中所蕴藏的宝贵人力。况且

生性严厉的他早对现下罗马军队中懒散的习气不甚耐烦,一直想有机会用自己的方法好好

练出一支全职的军队。
  
  于是就在这个点上,身处于历史之中的元老院,马略和罗马民众一起因为各自的目的

或无意或有意的推动了一场军事改革。而在那段历史之外纵览全局得的我们看来,始于公

元前107这场名为“马略改革”的运动一方面把罗马的军事全盛期延长了四百年,另一方面

也完全导致了此后一个世纪此起彼伏的寡头和内战。
  
  * * *
  
  要详细的解释这次变革,先要从罗马自古实行的半农半兵制说起。
  
  古希腊的城邦国家因为相对分散,人口面积都小,所以实行半农半兵制,拥有公民资

格的农夫和农场主平时务农,战时打仗。这种制度最大的特点在于士兵们自备武器装备,

有时候甚至自备口粮,大量节省了国家的战争开支。相对的缺点也是很明显,士兵们要兼

顾农时,所以伯罗奔尼撒战争打了那么多年,每次都是刚刚开打就收尾。要不是雅典在西

西里浪费了自己的主力,即使是斯巴达那样的偏重军事的城邦也不能打破僵局。同时,必

须要维持贫富差距不致过大,这样有足够的公民能够自己负担作战装备。古罗马大致继承

了希腊城邦的制度,士兵们也是半农半兵,自备武器铠甲。
  
  同时期中国的汉朝使用征兵制,由国家从赋税中负担士兵的装备。这是因为半农半兵

的制度对于数目字管理统计的要求极高,只有靠准确的人口普查和土地丈量才能维持,而

中国的面积和人口太大,超出了秦汉时代官僚统计的能力范畴。黄仁宇先生说中国古代的

问题在于“缺乏数目字的管理”,但是泱泱大国和小小城邦相比的客观障碍也是事实。


  
  从秦汉到魏晋,有远见的君主和枭雄实行了屯田制,然而这种以兵务农,和半兵半农

还是有些区别的。然而在南北朝北魏时代产生了小规模的半兵半农,是为“府兵制”。府

兵制在盛唐达到了顶峰。因此虽然罗马望族把持的政治制度神似汉朝,但是军制倒和唐朝

更多共同点。同时府兵制在唐朝的顺利实施,说明因为和均田制匹配的土地丈量和人口普

查达到了相当的标准,所以“盛唐”的确不是虚名。
  
  然而安史之乱造成了大规模的人口流动,均田制土崩瓦解,精细的人口普查也不再可

能。于是种种原因之下大唐转为了募兵制,即由国家支持长期的职业化军队。由此开始了

军阀的拥兵自重而开启了五代十国的割据。
  
  马略改革,简单说来也就是由府兵制变为募兵制。只是罗马“府兵制”的没落是因为

前面所论述的的随着罗马战线的扩大,兵役延长,土地兼并以致贫富分化。从这角度上来

说,凯撒和庞培们,和朱全忠李克用们利用的是一样的历史条件。
  
  * * *
  
  闲话少叙,回到罗马的半农半兵制来。罗马文明最大的优点就是组织力极强。而罗马

人的组织能力,不在于集结数目庞大的人力,而在于对国家细密的数目字化的管理。而这

种数目字话的管理,尤其体现在人口普查这一件事情上。
  
  罗马的人口普查每十年到二十年一次,是以准备军事人力资源为目的的,因此极为严

格。倘使有人不合作调查自己的财产数量或人身关系,不但财产会被完全充公,个人还会

被买为奴隶。于此相对,汉代的人口普查是以赋税为目的,自汉书开始正史的地理篇中皆

有记录,但是以中国的幅员不可能严厉执行,自然有逃漏之处。然而自公元前500年开始每

一次罗马的人口普查都留下了精确的数字,这不能不让我们赞叹罗马人的仔细。
  
  数字或许是无聊的,但是数字却是最能说明问题的。此刻浏览了半部罗马史的我们脑

海中有很多挖根掘底的疑问:为什么罗马人可以承受坎尼那样的惨败?格拉古的改革是否

真的有效?马略的改革到底改变了什么?在当时是否必要?元老院坚持不给马略多余的军

队到底是托辞还是有难言苦衷?当我们细细把罗马公民的人口统计和高卢人入侵,汉尼拔

战争甚至格拉古改革一一对照的时候,这些问题的答案忽然间变得无比的清楚。



七 友朋异志 (1) 总第24篇
  
  或早或迟,每个人都必须明白自己活着一世最需要的是什么。有些人奋力拼争,我们

赞其为勇士;有些人进退犹豫,我们责其为懦夫。目标是什么并不重要。那些一心建功立

业马革裹尸的人们未必比一心娶妻生子安享天伦的人们高出一等。值得鄙夷的不过是那些

得陇望蜀喋喋不休纠缠于取舍的自艾自怜的人们。
  
  然而元老院的那些贵族们大概从来不曾清楚平民们想要的是什么,所以要马略这个一

介草民来完成罗马改天换地的变革。他们放纵马略没有限制的征兵,以为那些浪迹于罗马

贫民区的“充人头的”只想着生活能够糊口安稳,必不会响应马略的招募。他们甚至设想

着马略走入进退两难的境地:要不不能召集足够的士兵,要不强行征召而得罪了支持马略

自己的平民。
  
  可是没有一个平民不在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够改变自己的地位。不但战争中的抢掠和马

略所许诺的丰厚的退休金可以极大的宽裕他们的物质,更重要的是,作为胜利者和征服的

声名足以使自己的家族添光,福及自己的子孙。所以,即便是拿自己的命来做赌注也不能

回头。
  
  虚妄的爱国情怀之外,尚有实际的丰厚利益。穷人永远是最好的士兵。
  
  在去往非洲之前,不善言辞的马略却在平民前做了一次极富煽动性的讲演,从留存的

段落中,我们仍然能够感到两千年前那些平民士兵们的朴素的激动。
  
  他仍然从自己和贵族们的不同说起:“那些权贵们的祖先给他们留下了财富,胸像和

光荣的回忆,却没有给他们留下品德,因为品德是无法被给予和接收的。他们说我是一介

草民,举止粗俗而没有品味,因为我从来不精心准备自己的饮食,也从来不在伶人身上花

一分钱。可是正直的人们教导我们说,附庸风雅的事情属于女人,劳作才是男人的事情。

品德永远比财富更重要,而且,使人获得荣誉的不是家具而是武器。”
  
  “那么,就让他们这么去吧。让他们去做自己所珍爱的事情:让他们去尽情的做爱和

饮食吧,让他们老年了还停留在度过年青时光的地方吧,让他们的人生在一场又一场的宴

会中,在口舌之欲和淫欲中消逝,让他们把汗水和尘土留给我们。因为我们看重这些胜过

享乐,因为懦弱和享乐从来不能让人不朽。”
  
  “罗马的家长不会祈祷自己的孩子能永生不死,而会希望他们的一生是崇高而光荣的

。我,马略,许诺不管在行军中还是在作战中,安逸中还是在危险中,我都会和你们一起

,为顾问,为伙伴。而胜利,战利品和光荣就在眼前。”
  
  “如果言语能够使懦弱者坚强起来,那么我还有更多的话要说。但是对于那些有决心

的人来说,我所言以足够。”马略以此作结。
  
  一个老式的军人,克己尚武,有几分斯巴达人的禀性。这就是马略,作为男人的马略

,可爱而可畏的马略。
  
  * * *
  
  在几乎任何一个方面,苏拉都是马略的相反面。马略是平民,苏拉是贵族;马略年长

,苏拉年少;马略大器晚成,苏拉少年得志;马略古拙寡言,苏拉灵巧善辩;马略是军人

,长于冲锋陷阵,苏拉是政客,精于外交斡旋;马略阳刚坦直,粗犷无文,暴躁率真,苏

拉阴柔难测,多才多艺,喜怒无常。
  
  或许两人只有一点是共通的:才智过人洞悉时局而又野心勃勃。罗马共和晚暮想要爬

上权力的高峰无非不过两条阶梯,平民党或贵族党。马略既然出身低微,自然有得天独厚

的条件成为平民的宠儿而专美于前,苏拉倘使不想一辈子居于马略之后必然要另辟蹊径。

另一方面,自屋大维和李维斯的前例看来保守派贵族一贯的手段就是挖平民派的墙角。只

是苏拉远非前面那几个扶不起的阿斗那般无用,被利用的同时也在反利用,最终他凌驾于

贵族党之上,开创了属于自己的格局。
  
  然而在公元前107年两人分手的时候,谁也没有想到这些。马略留下苏拉负责最后两个

军团的征招,同时准备一支为数众多的骑兵以对抗努米底亚人的轻骑部队。这是只能付与

信得过的人的重要任务,因为苏拉的援军一日不来,马略就无法和以骑兵为主力的朱古达

展开最后的决战。
  
  * * *
  
  让我们把目光再回到非洲。朱古达已经联合了非洲内陆与努米底亚南方接壤的一个叫

做马雷塔尼亚(Mauretania)的国家,这个国家的国王巴克斯(Bocchus)是朱古达的岳父

。——不过,按照当时非洲的习俗男人都有十个以上的妻子,女人的地位无足轻重,自然

这种婚姻的联盟也不稳固。巴克斯始终避免和罗马人正面交战,只是在物资上增援朱古达


  
  不管怎样,朱古达仍然坚持着他的游击战术。利用地形伏击罗马人,甚至不断在罗马

行军路线沿途的泉水中下毒,颇与三国的南蛮王孟获有异曲同工之妙。
  
  只可惜马略不是笃信“攻心为上”的诸葛亮,行霸道而非王道。他的策略很简单,焦

土而已。看准了努米底亚那些人口众多的城市或者物资丰富的要塞,一个一个打下来,人

口或屠杀或卖为奴隶,战利品正好用来犒赏士兵。你朱古达主动应战则罢,不应战就是袖

手旁观不顾自己子民的死活。
  
  如此马略花了一年时间扫荡了整个东努米底亚。之前梅特路斯虽然有类似的想法,但

是由于兵员缺少没有能实现。但是现在马略手握重兵,自然如蝗虫一般席卷西非。
  
  公元前106年,马略在罗马的声势依然不减。他的捷报频频传到罗马。战利品,奴隶和

敌人的人头不断的被送向罗马,这其中有多少是真正和朱古达军队作战得来的不得而知。

杀平民冒功的勾当,无论是中国古代的边关守将还是罗马的地方大员都是一样的熟练于心

。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民众和统治者们永远都在以不同的方式被欺骗,所谓绝对的真

相,无非不过是存在的合理罢了。或许不知道更为开心。
  
  于是马略在这一年顺利连任了执政官。一个平民连任两届执政官已经是了不得的创举

了,但是马略人生的最高峰还远没有来到。
  
  公元前106年春天,马略提兵西进努米底亚腹地。与此同时苏拉带领着援军与其在非洲

会合。朱古达战争的终曲就此开始奏响。



七 友朋异志 (2) 总第25篇
  
  苏拉来到马略的军中不久就获得了全营上下的喜欢。这是一个英俊的年轻人,又能说

会道。他早年作为罗马城有名的歌手和演员的那些经历使他成为了每晚宿营的篝火边最受

欢迎的人物。同时身为贵族的他又丝毫没有架子。这样的魅力谁又能抗拒呢?
  
  马略任命从前几乎没有任何军事经验的他为自己的骑兵长官。这固然是因为两人间的

私人关系,但是以后辈身居要职而能服众,不能不说明苏拉待人处事的手段。
  
  另一方面,朱古达向巴克斯许诺倘使击败了罗马人就割让给他三分之一的努米底亚领

土。这个筹码打动了巴克斯。于是两位国王终于合兵一处,开始向着马略进发,北非的决

战一触即发。
  
  很多年以后,阿尔及利亚的人们把朱古达作为自己民族抗击外侮的英雄而颂扬祭奠。

虽然我们无法知道罗马人记载的历史中的朱古达是否真实,但是即便朱古达的确实在是一

个为了个人野心不惜出卖国家利益的奸雄,我们也不能对阿尔及利亚人的信仰说三道四。

正如岳飞在人们口中忽而是破坏团结的罪人,忽而是野心勃勃的权臣,却始终应该是民族

英雄。
  
  有些人总想把人变为象征符号,另一些人总想把象征符号还原成人。所谓历史的研究

,就是在两个极端之间无聊的纠缠。然而不管怎样,那些游走于象征符号和人之间的人物

总值得我们的尊敬。
  
  * * *
  
  当朱古达和巴克斯的联军发现马略的军队的时候,那一天的白昼已经过去了十分之九

。这正是理想的奇袭时机,因为夜晚总是对占有地利者有利。
  
  与此同时,马略的侦察兵也发现了朱古达的部队。但是面对铺天盖地蜂拥而来的努米

底亚轻骑兵,罗马人来不及做出任何部署,一场混战就此展开。不久天色渐晚,暮色中几

乎辨不清对手。
  
  这时马略对于自己的职业军队的刻苦训练终于派上了用场。在危急之中他仍然能够控

制自己军队的阵形,同时苏拉也牢牢的把骑兵主力保持在一处而没有散开。于是罗马人且

战且退。不远处有两座互为犄角之势的小山,马略占据了一座,苏拉被派去占据另一座。

罗马的军队居高临下,努米底亚人一时不能攻克。
  
  入夜之后,努米底亚人燃起了篝火,开始纵情吃喝起舞,仿佛自己已经是胜利者了。

山上的黑暗中,却隐藏着马略苏拉们沉着的眼睛。他们命令自己的士兵轮班站岗。待到天

色拂晓,大部分喧嚣了一夜的努米底亚人还在梦中,休息已毕的罗马军队如狼似虎的从两

座小山上冲下来,一下子就决定了胜负。然而以骑兵为主的部队凭借强大的机动力能够更

快的改变战略。朱古达败而不溃,及时从战场撤退,保存了主力。
  
  五天之后,朱古达卷土重来。这一次他将部队分成了四部分,在旷野上围攻马略。马

略不知朱古达主力在哪路,只好见招拆招,留下中军列四方阵坚守,自己和苏拉各领一队

迎敌。对面朱古达注意到马略不在中军,便派遣手下士兵用拉丁文高呼马略已经战死。这

一消息在罗马人阵中引起了恐慌。朱古达和巴克斯趁机击破了罗马中军的防线,眼看罗马

人就要溃败。
  
  一场战役的局势总是瞬息万变。一旦陷入了胶着状态的时候双方便只能依靠命运的眷

顾了。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得知中军危急的骑兵长官苏拉率领自己手下的部队回援从

后面包围了朱古达军,恰恰赶在朱古达能吃掉罗马中军之前击溃了努米底亚人,就此奠定

了胜局。历史就是如此的在重复,马略在梅特路斯手下崛起之后,苏拉又在马略手下建功

立业。
  
  罗马人不停的旷野上追杀努米底亚军队,一时间好像大地被血色染红。而朱古达在短

时间内两次被决定性的击败,实力大受损失,不得不始终处于巴克斯的庇护之下。
  
  然而此时巴克斯见势不妙,却也打起了自己的算盘,想要和罗马单方面媾和。他的信

使到了罗马营中请求马略派代表去和巴克斯谈判。作为马略的左右手的苏拉为人又能言善

辩,自然是这项任务的不二人选。
  
  在巴克斯面前,苏拉为这位蛮王分析了局势,他尤其指出“我们两个国家相隔较远,

这样比邻近的国家更不容易产生摩擦,因此有着结盟的得天独厚的条件。”这番话不但有

“远交近攻”的战略眼光,更隐隐间挑拨巴克斯和努米底亚人的关系,苏拉的手段,可见

一斑。
  
  可是巴克斯有自己的顾忌。他担心自己的子民们对自己的看法。在部落道德盛行的非

洲,一个背盟者是无法稳固自己的王位的。同时朱古达得知了巴克斯立场的不稳,使出了

惯用的贿赂手段买通了巴克斯的近臣劝说巴克斯继续对抗罗马。这个当年试图收买整个罗

马的枭雄大概至今仍然相信金钱的力量是无所不能的吧。不管怎样,这次的贿赂很快就显

出了效果。巴克斯最终拒绝了和罗马人合作。但是苏拉却很讨他的喜欢。这也为以后的事

件打下了伏笔。
  
  同时代的记载公认苏拉似乎有一种魔法般的魅力,能够让即使是敌人也喜欢自己。这

其实不难理解,即使是在当代,演员出身的美国前总统里根也有着类似的独特魅力。让一

般人都感到舒服是作为“万人迷”所必需的气质。只是没有几个娱乐明星有政治家所需要

的见识气度罢了。
  
  巴克斯既不想出卖朱古达,又不想和罗马人开战。于是时间就在对峙中流逝。终于有

一天这个反复无常的小人再也耐不住性子,想要再次和罗马人修好。这次他无颜再和马略

打交道,直接想派人去罗马和元老院外交。
  
  很久以后,苏拉的名字被人们加上了“Felix”的后缀,在拉丁文中这个词是“幸运”

的意思。“幸运者苏拉”,这个稍许有些贬义的敬语大概说明了即使苏拉才能出众,他的

同时代的人们还是更为他的运气所惊叹。
  
  巴克斯的信使在途中被强盗打劫,这件事恰巧被苏拉碰上了。这只是苏拉一生中无数

幸事中的一件,但是就此苏拉得到了一个被元老院注意的机会。



七 友朋异志 (3) 总第26篇
  
  苏拉碰巧截获了蛮王巴克斯派去向元老院议和的信使。他敏锐的感觉到了这是一个极

好的扬名立万的机会,于是对那些信使以礼相待,细细指导了他们拜见元老院贵族的礼仪

和议和的论点,然后再派人护送他们去罗马。这些人对苏拉自然是感恩戴德,在元老院贵

族面前对苏拉大加赞赏,这或许就是苏拉作为一个可以和马略分庭抗礼的候选人第一次进

入贵族派的视野。
  
  在保守派贵族看来,巴克斯想投降再好不过。假使朱古达被马略在战场上击杀或生擒

,那么马略的声望必然更加如日中天而不能控制,若是巴克斯把朱古达作为议和的条件献

上那可大大不同。马略能武不能文,这外交斡旋的功劳自然记不到他头上。而与此同时,

因为和巴克斯之前的碰面和这些信使的举荐,苏拉成了理所应当的使者去巴克斯那里完成

这次议和。
  
  这一年是公元前104年,在中国此时是汉武帝太初元年,司马迁在这一年才开始写作史

记。而苏拉的这次使命,却像百多年之后东汉的班超一样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倘

使一切顺利自然劳苦功高,但是以数十人深入大漠中的敌人后方,打交道的又是之前有过

反复的外族人,这也是博命的生意。
  
  如此苏拉一行人就在茫茫荒漠上向巴克斯的营寨进发。苏拉喜好读书,学识惊人,传

说亚里士多德就是他最早翻译介绍给罗马人的。读了万卷书的他又行了万里路,或许就注

定了他的惊人成就。
  
  第二天清晨,天边忽然拥来了黑压压的大批的人马。罗马人一阵紧张,到了近前方才

发现只不过是散得很开的小股骑兵。为首的是巴克斯的一个儿子,专门前来作向导。
  
  又走了两天,苏拉派出的哨兵发现朱古达率领的一小股努米底亚军队就在一里之外。

原来巴克斯临到此时仍然举棋不定。于是罗马人和努米底亚人的使者是沿着几乎平行的路

线向巴克斯的营寨进发。
  
  那些和苏拉同行的士兵们十分气愤,认为巴克斯背叛了罗马人,商议着要杀掉作为向

导巴克斯的儿子来报复。然而苏拉阻止了他们,他清楚的看清了形势和巴克斯的性格。这

个不断两面摇摆的小人无非是想得到最大的利益而已。一旦他意识到了只有罗马才能给他

朱古达所许诺的土地,巴克斯一定会倒向罗马。
  
  果然不出苏拉所料,巴克斯思索再三还是站在了罗马的一边。在先前的数次会战中实

力尽失的而不得不依附于巴克斯的朱古达被轻易的活捉。苏拉把他押回了马略的大营。


  
  于是断断续续打了七年的朱古达战争就此结束。巴克斯得到了努米底亚大概超过一半

的领土。剩下的部分留给了亲罗马的努米底亚王族。罗马在这张战争中没有得到一点土地

。诚如之前所说的,罗马不需要努米底亚的土地,只需要一些亲罗马的卫星国而已。
  
  * * *
  
  马略班师回罗马。在城下举行了凯旋式,其中最为吸引人的表演当属曾经不可一世的

蛮王朱古达身带枷锁的游街示众。第二年这个曾经与罗马人为友为敌的枭雄就死在了狱中


  
  苏拉眼看着马略志得意满,却四处宣扬最后擒获了朱古达的功臣是自己。保守派贵族

们一贯是给平民派领袖的对手捧场,便也制造舆论推波助澜。名利就好像毒品,一旦尝到

了一点就不会再满足。苏拉让人把巴克斯向他送上朱古达的画面刻在了随身的饰品上,传

说至死不曾取下。
  
  正直而传统的道学们仍然讨厌苏拉这个没落贵族的子弟。他的一个反对者向他叫嚣说

:“你的父亲没有给你留下什么,你仅仅是去非洲打了一仗就腰才万贯,你如何能说服我

你是一个有道德的人?”
  
  这评语武断却并非没有道理。然而此一时彼一时,职业军队靠军功吃饭和战利品吃饭

的时代已经到来了。罗马人传说中朴实的黄金时代早已过去,充满着名利欲望的年代即将

到来。
  
  另一方面,马略也很看重名声,苏拉这样抢自己的功劳,他也很不高兴。原本的一对

朋友就此有了间隙。苏拉也很识趣,从此不在马略手下做事,却跟从另一位贵族执政官。

这一对曾经共患难的朋友却在富贵面前分道扬镳。——这是肥皂剧中常有的情节,只是当

它被两个超卓的人物演绎出来的时候,能够在更大程度上影响历史。
  
  原本苏拉的政治才能可以弥补马略的弱点,但是几乎全能的苏拉朝着自己的前程奔去

。深知自己不足的马略不得不考虑另一个搭档。
  
  * * *
  
  也就在这一年,一个叫做萨藤斯((Lucius Appuleius Saturninus))的年轻财政官

被元老院免职。表面上的原因是他分配粮食办事不力,实际上是一个颇有权势的元老院贵

族想要给自己的一个亲戚谋一份差事。
  
  萨藤,Saturn,是罗马传说的丰收之神,至今土星在西方仍然被叫作Saturn。由此看

来,萨藤斯也是一个贵族之后。然而这次的挫折让他深为恼怒,发誓要报复。于是毅然投

身于平民派。历史就是这样,所谓的党争,不过是为个人恩怨提供便利而已。只是此人颇

有点小格拉古式的政治运作本事,于是和马略一拍即合。
  
  于是两人一个作执政官,一个作保民官。马略利用自己在平民和士兵中的威望帮助萨

藤斯当选,而萨藤斯利用保民官独有的召开公民大会和否决元老院决议的权力协助马略。

这个强大的政治联盟一直持续到了四年之后另一件震惊罗马的血案为止。
  
  * * *
  
  然而此时罗马关注的焦点并不是内斗,甚至不是努米底亚战争的胜利。将近十年前在

希腊击溃了卡波军队的日耳曼人再次进入了罗马境内,这一次他们翻越了阿尔卑斯山直捣

北意大利。数百年前罗马城被高卢人攻陷的历史似乎又将重演。
  
  危难之际,罗马人无论贵族党还是平民派都只好再次押宝马略。马略又一次被选为执

政官,事实上,朱古达战争连着日耳曼战争,从公元前106年到公元前100年,马略连续六

次被选为执政官。这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纪录,正是马略的第一个政治高峰期。
  
  请看下篇:救世主


七 救世主 (1) 总第27篇
  
  不到一万年的人类文明史好似在一个有限的沙盘上起起伏伏的沙雕布景。一个个伟大

的民族或国家好似华丽的匆匆建起的恢宏的楼阁然后又华丽的任细沙滑落而匆匆土崩瓦解

。有思想的人们总是想从中找到兴衰变更的规律。大概最近的一次尝试是上个世纪八十年

,有一位名为保罗肯尼迪的学者所写的那部“大国的兴衰”。
  
  肯尼迪早年曾经在牛津大学研究历史学。正如极致的科学家都成为了玄妙而形而上学

的哲人,极致的历史学家都成为了悲观而长吁短叹的诗人。肯尼迪也不例外。他的结论:


  
  “伟大的国家起先总是被安全的欲望所驱使,最终对于安全的要求超出了国家资源和

结构所能承受的最大范围,于是就走向衰落。”
  
  肯尼迪分析了自15世纪以来英法德俄等国起伏的历史,事实上,从盛世长达两百年的

日不落帝国到路易十四-拿破仑的法国到两次世界大战的德国和苏联,都似乎可以放进这个

模糊而广泛的模式。如此,每一个国家好似都好似一个妄图成为神的凡人,最终走向自不

量力的宿命。
  
  他的理论的片面性是显而易见的。他仅仅在一开头很肤浅的评论了明帝国的形态,通

篇的理论也仅仅基于扩张性强的西方文明而言,全然无视了中国在数千年内一直是东半球

文化圈内唯一的超级大国的事实。
  
  那么,古中国和古西方到底什么地方不同呢?答案或许在于地理。
  
  以古代中国的版图来说,东面是大海,在现代的船舶技术发展之前不可能有海上来的

强敌;南面的东南亚因为地形的破碎和气候的炎热在古代技术条件下也不可能形成对古代

中国构成威胁的大国;西南的群山虽然没有阻隔文化的交流,但是在军事上是难以逾越的

屏障,就是因为它们亚历山大帝才不能看到自己梦想中的东方极致的大海。
  
  所剩下的只有西北和东北的少数民族了。而这两个威胁却不是同时发作,以唐为界,

唐之前主要是西北的问题,唐之后主要是东北的问题。如此,虽然外患在中国历代始终是

一个重要的问题,但是在大部分时间内古代中国从地缘上感到安全,更为关心的是内部问

题。
  
  及至清以东北的少数民族入主中原之后,东北的安全问题不再存在,除了西北偶尔有

战事之外,整个帝国完全在外患上几乎完全没有“不安全”的感觉。不把过多的资源投入

到所谓“安全问题”上,这是古代中国文明绵长的原因。
  
  古罗马则面临着完全不同的情况。它的地缘决定了“安全”始终是它的首要问题。而

作为西方大国的第一个例子,古罗马的“安全”的理念深入了此后欧美大国的发展轨迹,

也构成了肯尼迪所谓“大国的兴衰”的理论源泉。
  
  此时是公元前104年,如果我们展开罗马的地图,当可见罗马的四面树敌。西南的努米

底亚刚刚被征服,东南的埃及此时仍然是罗马的盟国。西北的凯尔特人始终是罗马的心腹

之患,其中包括现在法国地方的高卢人和西班牙的山地部落。高卢人的威胁要到恺撒时才

被解除。但是那时更外围的不列颠人又开始给罗马找麻烦。
  
  然后以莱茵河为界,东北的日尔曼人源自北欧的斯堪的纳维亚半岛,不时的闯入罗马

的势力范围骚扰以获得更好的食物,或者仅仅因为躲避严寒的天气。罗马帝国时期所说的

哥特人就是日耳曼人的一支。本篇中所述的战事就与日耳曼人有关。
  
  这一个圆弧继续向下划就到了希腊和罗马的马其顿行省。希腊城邦此时已经沦为罗马

的卫星国,但是一直受到黑海沿岸国家的侵扰。作为宗主国的罗马自然不能坐视不理。数

十年后苏拉和庞培都曾在此奋战。
  
  但是另一个更为强大的敌人在更远的东方。——罗马的亚洲行省始终受到西亚大国的

威胁。
  
  这一片土地当初是波斯帝国而被亚历山大帝捣毁,亚历山大死后他的帝国碎为几块,

这里属于塞流古(Seleuicid,一译希律希底)帝国。同样在“罗马征战七百年”的特别篇

中我们知道先前罗马和塞流古有过交手。然而在此时塞流古帝国早已式微,因为领土的大

幅减少而只能苟延残喘。取而代之的是帕提拉(Parthia)帝国。开头一篇中说到的恺撒被

刺前想要去征讨从而借机离开罗马这个风暴中心的就是它。在随后的故事中克拉苏,安东

尼和屋大维都将和他们交手。
  
  在东方罗马和帕提拉的战事一直延绵到帝国时期。在帕提拉帝国衰落之后罗马在东方

的对手变成了阿拉伯人。而阿拉伯人,正是罗马帝国的掘墓人之一。
  
  四周强敌重重而无险可守,这就是古罗马的生存环境。也因此孕育了和古代中国不同

的发展策略。这也注定了古罗马,如同肯尼迪所论述的那些西方现代大国一样,必然要做

一个不停战斗的勇士,直到支撑不住,崩溃而亡。
  
  * * *
  
  公元前105年,马略从努米底亚得胜归来之前,同一年的另一个执政官在现在法国南部

叫做阿斯奥(Arausio)的小城附近所进行的一次与蛮族的会战,似乎就是这样一个崩溃的

时刻。
  
  这一战的结果:罗马军团8万人全军覆没,如果算上辅助士兵和随军的商人劳役,这个

数字还要再增加4万。
  
  12万将士灰飞烟灭!这甚至比汉尼拔在坎尼会战中所造成的伤害还大。更让人不能理

解的是,这次的对手不是什么天才绝世的将领或者装备精良的军队,只不过是两个罗马人

眼中的野蛮人部落而已。这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七 救世主 (2) 总第28篇
  
  这还先要从对手说起。
  
  古日耳曼人源自北欧,以嗜酒好杀而著名。他们信奉冰岛和挪威一代的神话,认为只

有在战场上死去的勇士才能在死后得到神灵的眷顾。他们的文化后来深刻的影响了中欧和

不列颠,一直到中世纪以后。晚些时候兴起的基督教指责这是异教,但是始终没有完全消

除这些信仰。
  
  在这个时代的日耳曼人和罗马人作战时也维持着自己信仰的仪式。由穿着白衣的年长

女子割开战俘的喉咙,由喷出的血迹来占卜吉凶。可以想象对面的敌人看到这一幕会如何

的心生恐惧。这些白衣女子被他们叫做Volva,后来古英语中叫做Wicce,现代英语中叫做

Witch,就是我们说的女巫了。中世纪时基督教专门的进行了所谓“扫荡女巫”的行动,就

是为了消除所谓的北欧异教。近年有一本叫做“达芬奇密码”的小说影响很大,说这是寻

找耶稣妻子的后代,实在是无厘头的牵强附会。
  
  无论如何,罗马人永远无法理解那些日耳曼部落。他们动辄整个部落拖家带口作大规

模的迁徙,却没有人知道确切地原因。以这次的辛布里(Cimbri)人为例,他们和盟友特

图斯(Teutones)部落加起来一共包括老幼妻子有近四十万人。从公元前115年开始十年内

一直在西欧游荡,大概是想找一处更适合他们的居住地。然而,不管是高卢人还是罗马人

都把他们视为强盗和掠夺者,于是在十年内纷争不断。
  
  日耳曼人体格健壮,作战时向疯子一样可怕,尤其是四十万人规模的大部落,可以作

战的成年男子大约有二十万人。公元前105年罗马在北线的总兵力大约是十二个军团共八万

人,还不到对手的一半。这样要是硬碰硬的打起来一旦日耳曼人形成以众围寡的局面罗马

人不能不吃亏。
  
  然而这并不是罗马战败的主要原因。人数的多寡从来不是决定胜负的唯一因素。既然

知道自己人数不占优势,那么罗马方面的正确战略是:要么利用地利伏击,要么等待这两

个部落不在一起的机会分而击之。却不料公元前105年罗马北线的指挥官们不但看不到这一

点,反而反其道而行之,终于铸成大错。
  
  古罗马共和国历史上有三次最著名的败仗:第一次是特别篇中提到的坎尼会战,这一

战神化了对手汉尼拔;第三次是六十年后克拉苏在东方的战败,于是人们又神化了对手帕

提拉弓骑兵的威力;唯独这中间这次在阿斯奥的大败,死伤最为惨重,敌人却最摆不上台

面。我们细细研究这三个战例,却不难发现汉尼拔也罢,弓骑兵也罢,实际上都不是重点

。罗马军团的战法最善于灵活克制对手的特点,倘有大败,主因不在对手,而在自身。


  
  坎尼会战罗马军事指挥的不统一和临战变阵我们已经知道了;后来的克拉苏根本控制

不住自己手下的骑兵长官小克拉苏以至于步骑兵完全脱节——尽管后者是他的儿子,但是

小克拉苏常年在凯撒手下战功显赫,是自以为经验比老爹丰富的,这是后话不提。
  
  眼下的阿斯奥,负责指挥的一个是和马略并列执政官的马克西姆(Gnaeus Mallius M

aximus),一个是北意大利和高卢总督凯皮奥(Quintus Servilius Caepio)。理论上应

该是执政官享有完全的军事指挥权,但是罗马城内的党派之争也蔓延到了军队。凯皮奥是

后来刺杀凯撒的小布鲁图斯母亲一边的曾祖父,是一个老牌的保守贵族;而马克西姆和马

略一样是一个靠平民支持上台的“新进者”。这两人互相看对方不顺眼,也竟然就把部队

分成两半各领一部进军,连扎营也不在一处。
  
  更要命的是,这两人不懂兵法,背河而扎营。虽然冷兵器时代有项羽韩信置之死地而

后生的战例,但那只是在非常情况下的兵行险招。这两位不但没有分敌而逐个击之,反而

自愿分而让敌击之;不但没有把敌人逼如险地,却自己走到了绝路。人们常常伤感的说“

一将功成万骨枯”,却想不到假如一将“功不成”的话何止“百万骨枯”,这又有什么可

以抱怨的呢?
  
  之后的情况就不必细述了,洞察双方优劣的我们凭想象也可以猜得十之八九。凯皮奥

不与马克西姆联络,贸然首先发起攻击,被潮水一般的野蛮人所淹没。马克西姆见势不妙

想要撤退,无奈背后是大河,士兵们又目睹了自己的同伴被日耳曼人残杀的惨状,吓得手

脚发麻。于是一日之内,八万军团战士和四万附属人员全军覆没。
  
  很多年以后,罗马的编年纪还记载说阿斯奥这小镇土地肥沃,农产丰富。人们传说就

是拜了这一战的尸体腐肉之福。
  
  * * *
  
  有鱼之处皆结群,有人之处皆结党。这一点中外是一样的。从汉朝的宦官外戚,到唐

朝的李党牛党,再到宋朝的旧派新派,古代中国也一样被党争折磨而崩溃。古罗马的贵族

派和平民派之争自建国以来就有,然而从格拉古兄弟起就开始失去控制。直到阿斯奥一战

,政治上的党争终于变成了军事上的分治,第一次造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国家灾难。
  
  外侮为国难,内斗为国祸。祸难当头的罗马却没有崩溃,这大概是因为伟大的民族都

至少还有一点理性的常识,在国难当头之计会放下内部的争执一致对外。事实上,此时苏

拉锋芒才初露,保守派贵族更本找不出一个可以和平民派的马略分庭抗礼的人物。于是此

时马略是罗马唯一的希望。
  
  马略是幸运的。行踪不定的日耳曼人们在阿斯奥之后没有立刻南下意大利,而是一路

从法国南部向西班牙去了。这样一直到了公元前102年才回头和罗马正面交战,由此马略有

将近三年的时间好好练兵。同时,因为日耳曼人的威胁又始终存在,所以他得以借助罗马

人的恐惧一直蝉联执政官。
  
  这三年的休养生息对于马略和罗马都极为重要。为将者治军第一。在冷兵器时代,军

事谋略的作用是有限的,对于作战只能说是辅助。更为重要的是士兵的素质和将领对于士

兵的控制力,而这些是一定要长期训练培养的。昙花一现的强势国家常有天才卓绝的军事

领袖,比如汉尼拔和成吉思汗。而作为一个持久稳定的古国,应该是更看重治军的能手而

非军事天才。罗马的马略,西庇阿等人自不必言,即使是在同时代的汉朝,韩信这样的天

才也只是开国时代的个例,更应该倚重的是周亚夫和卫青这样的治兵良才。这仅仅是因为

天才百世一出而人才常有,华丽的东西不能长久,如此而已。
  
  马略严酷的训练自己手下的士兵,甚至要他们在行军中自己背负粮食而不用牲口。人

们把他们叫做是“马略的骡子”。这倒不完全是贬义,因为传说当年马略在小西庇阿手下

时,有一次小西庇阿突击检查手下将领的马匹牲口的卫生状况,只有马略不但坐骑气宇轩

昂,就连背杂物的骡子也十分干净整洁。于是“马略的骡子”也带有强将手下无弱兵的意

思。当然,如果没有努米底亚战争时期的军事改革来变“府兵制”为“募兵制”,这样长

期的训练是不可能的。
  
  这样,在公元前102年马略在距离阿斯奥不远的一个另一个小镇萨克斯滕(Sextiae)

和特图斯人交手的时候,手下已是握有精兵。
  


七 救世主 (3) 总第29篇
  
  马略的战略非常清楚,就是之前我们所提到的两条:善用地利设下埋伏和等待蛮族分

兵,所谓“地利”与“天时”。
  
  “天时”很快就到来了。原本焦不离孟的辛布里人和特图斯人在进犯意大利的时候却

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分成了两路。特图斯人沿着高卢南部地中海的海岸线向东进发,辛布里

人却在内陆跨过莱茵河从阿尔卑斯山东部南下。
  
  马略明锐的捕捉到了这个机会。让另一个执政官卡特鲁斯(Quintus Lutatius Catul

us)率少量部队驻守阿尔卑斯山,粘住辛布里人却不正面交战。自己率领着六个军团大概

四万精锐在高卢南部阻击特图斯人。而对手的部落大约有近十五万男女老少,其中能上阵

杀敌的不少于六七万,依然是敌众我寡。
  
  为将者治军第一,择机第二。除了练兵之外,一个将领最重要的素质就是看清楚情况

,知道应该在什么时候打,是么地方打。马略看准了日耳曼人性格燥烈不能持久,两军对

阵时只修营寨而不出战。
  
  特图斯人前来骂阵,马略不予理睬;特图斯人前来攻营,马略只是命士兵躲在工事后

头弓箭标枪伺候;特图斯人不耐烦拔营而走,马略也随后拔营跟上;即使特图斯人在罗马

人的视野内烧杀抢掠,马略也只是命令士兵们看着,却不许出战。这样过了月余,蛮族战

士们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相反罗马的士兵个个群情激奋,摩拳擦掌。
  
  这天两军移动到了两岸青山环绕的一条河流,特图斯人就在水源边扎营。马略终于等

到了自己所需要的地利,于是扎营于山上,又暗中命令自己的骑兵长官(这时苏拉与马略

破脸,已不再担任他的骑兵长官,跟随着另一个执政官卡特鲁斯去了)率领数千人沿着山

脊绕到特图斯的营寨后面。一个关门打狗的陷阱就此布下。
  
  打仗是件很仔细的事情,每一个细节都要技术性的推敲。入夜时分马略命令士兵们早

睡,拂晓时分却又极早的叫醒他们吃过早饭。待到太阳升起,马略观察到特图斯人营中有

炊烟升起,知道敌人正在早饭,便选定了这个时机开始作战。
  
  他先派少量轻步兵装作去河边取水引诱敌人来攻击。一观察到日耳曼人来攻便且战且

退往高地上的主营。野蛮人没有什么战术纪律,于是跟着蜂拥而上。马略居高临下,又有

工事掩护,先居于不败之地。
  
  战到酣时,马略早前埋伏在敌人身后的伏兵杀出,夺了特图斯人的营寨。于是正在作

战的野蛮人们被前后夹击,又处在高地与河流之间不能逃脱,终于被全部歼灭。
  
  那些被俘的在营寨中的女人眼见自己的丈夫亲人被杀戮殆尽,就掐死了自己的孩子然

后也纷纷自杀。日耳曼人的刚烈,由此可见一斑,然而特图斯这个部落却也从此绝种。


  
  这一战罗马人大捷,只损失了数千人就消灭了十多万日耳曼人,但是罗马城的威胁并

未消除。消息从意大利传来,二十多万辛布里人已经跨越了阿尔卑斯山,击破了进入了北

意大利的维切利(Vercelli)地区。
  
  马略立刻回兵与卡特鲁斯会合。也就在这时他的第四任执政官到期了,于是马略单人

独骑回到罗马。大战在即,而他刚刚在萨克斯滕的大胜也足以让人信服,于是他毫无争议

的继续成为了公元前101年的执政官,这是他连续的第五任。马略随即回到北方前线。他和

卡特鲁斯一共有8个兵团大约五万多人,却要面对总人数超过二十万众的野蛮人。
  
  然而维切利会战和萨克斯滕会战的埋伏偷袭完全不同,完全是光明正大的硬碰硬。马

略之所以在两个会战选择不同的战术,原因在于天气。萨克斯滕会战发生在冬天,来自北

欧的日耳曼人早已习惯了寒冷,因此不能不慎重;但是维切利会战时已是夏天,罗马的士

兵们一直在意大利的阳光中不分四季的训练,而地中海的暖夏却会让日耳曼人更快的疲惫


  
  马略仿照汉尼拔在坎尼的布阵,把卡特鲁斯的两个军团放在中间,而把自己的精锐部

队分在两翼,实际上就想要依汉尼拔的旧例以少围多,做个口袋把蛮人包起来慢慢消化。


  
  这一仗整整打了一天。日耳曼人奋力死战,然而身材高大的他们又不习惯炎热,很快

就汗流浃背气喘吁吁。相反罗马士兵经过严酷的训练身负重甲宽盾也可以长时间持续作战

。最终罗马的骑兵绕到了辛布里人身后,口袋就此完成。挤在中间的蛮族人纵是勇猛也只

能等待被杀戮的命运。
  
  最终二十多万人辛布里人中有十多万死在了战场,其中包括部落的酋长。而余下被俘

的九万人多是妇幼老弱,统统被罗马人买为奴隶。
  
  在辛布里人南下之初,有很多莱茵河北岸的日耳曼人部落也跃跃欲试想要南侵罗马。

马略的这两个胜仗一下子把两个庞大的日耳曼部落完全灭族,实在是吓倒了其他的部落。

于是日耳曼人从此不敢越过阿尔卑斯山,一直到了三百年后罗马帝国露出衰败的迹象为止


  
  由此,马略不但是于危难之际维护了罗马的救世主,而且是保罗马江山三百年的大功

臣。罗马人也对他感恩戴德,于是马略史无前例的在公元前100年第六次连任执政官。
  
  马略一生一共七次担任执政官,前六次都是连在一起,然而第七次却隔了很久。原本

以他的声望继续连任下去是完全可以的,却不料就在他的这第六个任期内,贵族派和平民

派的纠纷又闹出了一宗株连甚广的血案牵连了他的声誉。
  
  外患刚去,内忧又起。古罗马贵族共和国就这样忧患重重的步入了她的最后一个世纪


  
  请看下篇:马略的选择



九 马略的选择 (1) 总第30篇
  
  话说丘吉尔当年领导英国取得二战胜利,却不料战争尚未结束就在选举中失败被赶下

了台。于是此君酸溜溜的说:“伟大的民族总是抛弃自己的英雄。”
  
  这一句话,原本是罗马帝国时期的史学家普卢塔克评论马略的。可由丘吉尔说出来,

就有点不伦不类。这个老油条政客四十年间从保守党跳到自由党又跳回到保守党,用尽托

辞没有立场却又能左右逢源。最终黔驴技穷,人们也看腻了他,于是被轰下台。
  
  马略却是完全不同的另一种人。他没有丘吉尔那样巧舌如簧的本领,也学不来丘吉尔

灵活应变的本性。这个不屑于读希腊人的书的草莽将军,也没有称王称霸的妄想,大概从

心底里希望的就是一直带着罗马军团征战四方,一方面建立功勋留名千古,一方面倒也杀

得爽快。
  
  他是这样想的,五十年之后的庞培或许也是这样想的,六十七年之后的安东尼更是这

样想的。不管怎么样,这三个人都不是笨蛋,知道在贵族共和的罗马要想军权长驻首先要

结盟另外的权贵,这样一旦寡头政治的局面形成,元老院也就不足为虑了。
  
  于是在历史上有名的“前三巨头”和“后三巨头”之前,马略在公元前100年就策划了

一次“前前三巨头”的政治框架雏形。这三次三巨头的发展各不相同,因为所参与的九个

人各有不同的性格。
  
  这“前前三巨头”的另外两人一个是前面提到过的萨藤斯,另一个是出自贵族名门的

加西亚(Gaius Servilius Glaucia)。前者是当年的保民官,以小格拉古为榜样,深得平

民的信赖;后者是当年的民政官,因为出身的关系原本可以作为和元老院沟通的桥梁。


  
  马略的如意算盘很是精明。他计划一年之后安排自己的士兵支持萨藤斯连任保民官,

支持加西亚当上执政官,这样军政大权在握,自己可以无后顾之忧的被派往边疆的行省打

仗。——甚至连地方他都想好了,就是小亚细亚。那里西亚日渐衰落的塞流古帝国和新崛

起的帕提拉帝国相争不断,正好为罗马提供了渔翁得利的机会。
  
  在马略的军事改革之后,职业的军人们完全依赖统帅的决断获得战利品和作为奖赏的

土地。而同时这些士兵又在选举的时候有投票权,所以马略这样的人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影

响选举。这看似是个不错的计划,然而这次三巨头的政治结构在诞生之初就带着一丝阴霾

,因为有一个平民派中的元老没有被包括在内。
  
  这个人却也不是个新面孔,正是十一年前在蛮王朱古达东来时在公民大会上和他唇枪

舌战的保民官美米斯。此人在马略声名鹊起之前就因为追查贵族的腐败而在平民中颇有声

望。马略没有把他包括在自己的政治团体中间,也有忌惮他的影响力怕他喧宾夺主的意思

,却不料就此给自己埋下了一个祸根。
  
  有时候我们读着历史,不免自嘲人类总是不断地找各种理由内讧。如今罗马平民派声

势正旺,保守派贵族中根本找不出一个人来能对抗平民派的信望。可是平民派内部却没有

统一的计划,偏偏要自己砸自己的脚,终于不能成事。就像中国宋朝时的王安石变法,新

党一度完全排斥了保守派士人,熙宁新政却又断送在新党内讧的手中。
  
  自然,在公元前100年刚刚开始的时候,马略等人是无法预知自己在年终的窘境的。他

们在忙着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在击败特图斯人和辛布里人的时候罗马同时获得了这些野

蛮人征服的南高卢的土地,马略一心要收买自己手下的士兵,于是一力主张这些土地应该

分给罗马军团的平民们,作为他们服役的酬劳。
  
  作为保民官的萨藤斯自然使出了浑身解数说服公民大会同意了这个提议。这样,在格

拉古兄弟的土地改革法案因为缺地而停滞了多年之后,一个新的土地分配委员会在萨藤斯

的手上又建立了起来。
  
  当我们细细点出这个十人委员会中的几名成员的时候,不难发现笼罩着罗马未来八十

年的政治罗网就在这一年开始编织。
  
  头一个就是马略的一个亲戚。前面提到过,马略娶了朱利家的一个女子为妻。这位朱

利亚有一名同父同母的哥哥名叫盖乌斯.朱利斯.凯撒,这里我们把他叫做老凯撒。这位贵

族此时虽然已经四十不惑,却刚刚娶了一个名叫阿雷亚的女子。几个月后他们的大儿子即

将出生,老凯撒给了这个婴儿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名字。朱利家一直仕途不顺,这时借助自

己家女婿马略的势力才得以在罗马的政坛露脸。大概老凯撒已有觉悟一把年纪的自己不会

再有什么好的前途,便把发扬这个名字的希望寄托在了儿子身上吧。
  
  这个行将出生的婴儿,诸位自然早已猜到就是我们的主角凯撒。
  
  第二个要说的是一个叫做安东奈斯(Marcus Antonius Orator)的长者。人们尊称他

为orator,这个词从拉丁文流传到英文都没有太大的变化,意思是雄辩家,可见他的口才

是如何的被人们称赞。要知道在古罗马,不管是法庭辩论还是政治争锋,出色的口才都是

必不可少的。只可惜他的孙子没有学到他哪怕一半的本领。
  
  ——他的孙子,正是后来和屋大维争天下的安东尼。安东尼长期作为凯撒最信任的手

下和朋友,除去两人的性格本领之外,两家的世交也是不容忽视的原因。
  
  安东尼没有学到安东奈斯的口才本领,有一个人却学到了。也就在这一年开始,马略

在自己的家乡阿皮姆接待来访的安东奈斯的时候,向他引见了一个阿皮姆这个小地方几世

不遇的神童。这孩子今年刚刚六岁,却在启蒙教育的阶段就显现了出色的语言天赋,他对

于拉丁文和希腊文的触类旁通,即使是安东奈斯也不能不啧啧称奇。于是他把这个孩子带

到了罗马接受进一步的教育。
  
  这个孩子就是西塞罗。历史总是充满了讽刺。他被安东奈斯带到罗马才能跨入权力的

中心,可最后又是死在安东尼的手上,当真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这第三个要提的倒也不是陌生人,正是前面满王东来时和我们打过照面的克拉苏的父

亲老克拉苏。要分配的土地在高卢,老克拉苏被委任为高卢行省的总督。
  
  行省的总督也是财政总管,罗马的这些官员们常常把行省内殖民地的税权等庶政外包

给罗马商人,从中中饱私囊。后来克拉苏成为罗马第一的富豪,他们家族的积累却是从父

亲开始的。
  


九 马略的选择 (2) 总第31篇
  
  如是,一个围绕在马略周围的政治团体开始形成。这就是后来让罗马胆寒的马略党人

,却也是这一带罗马血腥风暴的中心。这一代的恩怨也即将延绵到下一代,凯撒,安东尼

,克拉苏和西塞罗之间亦敌亦友的错综复杂的关系也被埋下了伏笔。
  
  苏拉自然不属于马略党人之一。在公元前100年的政治舞台上,他完全的消失了。他在

和辛布里人的最后一战中协助卡特鲁斯镇守中军也立下了赫赫战功,正应该乘着这东风继

续进军政坛才是。这缺席似乎是难以理解的,然而春江水暖鸭先知,再没有什么人比苏拉

这个天生的政治动物更善于捕捉罗马的政坛气象了。事实上就在下一年,就是公元前99年

,苏拉正式开始竞选罗马的民政官。他偏偏错过了这一年。
  
  这一年开始于马略集团的咄咄逼人。以大小格拉古为榜样的萨藤斯绝没有忘记元老院

当年对格拉古兄弟的背叛。在最终的土地分配法案中,他加入了一个条款强制每个元老院

成员发誓不会反对公民大会对于土地分配的任何决议。这个条款本身没有实际的意义,罗

马的很多法案都要求负责的官员仪式性的宣誓执行,但是萨藤斯这次要求整个元老院向公

民宣誓,这是对元老院贵族们的一种侮辱,活生生把元老院贵族摆到了比公民大会更低的

位置。
  
  ——要知道,前面提到过罗马的全名是“元老院和平民的罗马”,从名字上来说贵族

和平民至少也是共享罗马的,更何况在不少保守派贵族心中,他们才是平民的领导者。怎

么能让一个保民官骑到自己头上来呢?
  
  在通过法案的那次公民大会中,萨藤斯突然发难,要在座的元老院成员当众发誓。作

为执政官而列席元老院的马略第一个站出来宣誓。众目睽睽群情激愤之下,那些保守派贵

族们无法抵挡平民派此刻压倒一切的声势,不得不一个一个走上了讲台向台下的平民们宣

誓效忠这一法案。
  
  只有一个人不依不挠,始终拒绝宣誓。这就是马略的老上司梅特路斯。这一招正中马

略党人的下怀,萨藤斯随即展开处罚梅特路斯的投票,结果这个一手把马略带上政治舞台

的老人就在马略的授意下被流放出了罗马。
  
  临行之前他说:这对我来说不是坏事。要么罗马人会变得更加懂事,那时他们会重新

请我回来;要么他们一直如此,那样的话我最好还是不要与之为伍。
  
  两年之后,马略党人式微,梅特路斯果然又被保守派贵族召回。然而,那真的是因为

罗马人变了吗?不过是权力的更迭而已。历史的字典中从没有绝对的好坏对错,只有相对

的伟大渺小和成功失败而已。
  
  只是那成功失败,也永远是暂时的成功失败而已。
  
  这一年年中的时候,罗马的政治形势又有了新的变化。土地分配的进一步实施,再次

触及到了一个敏感的政治问题。马略的军事改革,不仅让很多罗马贫民加入军队,也让很

多意大利城邦的人们加入了罗马军团。马略为了增强军团的斗志,许诺那些非罗马公民的

意大利人说他们也能得到战利品和土地,而且如果他们立下战功的话,将获得罗马公民资

格。
  
  这个承诺,恰恰动了罗马人的奶酪。
  
  人类总是自私的动物。自己有的利益便奇货可居,不想他人来分享。罗马的平民们认

为只有罗马公民才有资格从罗马扩张中受益。所以一般来说一个平民派的政客应该从讨好

平民出发反对降低罗马公民权的资格从而不让外人沾光。于是,当马略开始实施他的承诺

的时候,他就偏离了平民派领袖的道路。
  
  然而马略觉得非如此不可。他是带了兵打过仗的人,知道仅仅凭借罗马一个城邦的力

量更本无法应付广大的疆域。这仍然回到了我们之前说过的罗马贵族共和晚暮的根本问题

,那就是一个城邦国家的结构更本无法应付一个占地广大的巨国。
  
  看起来,在回答罗马是贵族的还是平民的问题之前,必须先回答罗马到底是罗马人的

还是意大利人的这个问题。
  
  历史总是不断的在重复自己。身为传统贵族的小西庇阿和身为平民派骄子的小格拉古

都在这个问题上栽了跟头。现在轮到了马略。个别政治家的远见,总是被普遍的私欲所埋

没;然而那些不能让自己的观点被普遍接受的政治家,却又不能称为合格的政治家。
  
  马略和萨藤斯等人一意推行给包括参战的意大利人在内的士兵们分配土地和公民权,

终于惹恼了罗马的平民。也就在这时,前面提到过的被马略排斥的平民派元老美米乌斯开

始站在平民的立场上大声疾呼,就此平民派开始分裂。
  
  马略党人一定感到了民意的变化。在公元前99年的保民官选举中,萨藤斯名列最后一

位,只是勉强保住了保民官的位置。可是卢西亚在竞选执政官的时候遇到了另一个强有力

的对手——美米乌斯。
  
  此刻美米乌斯极力讨好平民,不断抨击马略党人背叛了平民的利益。人们也早已忘了

那些军队中的意大利人就在两三年前还在为了罗马和日耳曼人奋力死战。短视而健忘的他

们在抛弃自己的恩主的时候从不犹豫。就像明末时北京街头那些分吃袁崇焕血肉的人们。

于是美米乌斯几乎是十拿九稳的胜者。
  
  可是就在竞选的那一天早上,事情发生了惊人的转折。
  
  美米乌斯在走向投票场所的路上忽然碰到了一群手执棍棒的暴徒。他们不由分说冲上

来一顿乱揍,可怜美米乌斯就这样被活活打死。
  
  大小格拉古之后,三十年间第三个平民派的领袖血溅罗马城中。这次的情形却更为复

杂。前两次可以说是贵族和平民的争斗,这次血案肇事者的最大嫌疑竟然是萨藤斯和卢西

亚这样同为平民派的人物。
  
  于是,一个难题被推到了马略面前。作为当年执政官的他必须要给一个能服众的说法





九 马略的选择 (3) 总第32篇
  
  我们永远不能确切地知道那些暴民到底是受谁的指使。阴谋论者常常会怀疑美米乌斯

的惨剧实际上是保守派贵族的栽赃陷害。但是萨藤斯等人并未为自己作任何的辩护,这实

际上等同于承认了自己的罪行。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这是不变的法理。
  
  但是为什么萨藤斯和卢西奥会如此的走极端呢?这恐怕已经不是单单的对权力的渴望

了,而仅仅是对于自保的疯狂追求。
  
  罗马的法律规定,被选举担任当年政府官员的人在这一年在法律上享受绝对的人身保

护。这个条例的另一面就是在暗示不担任的官员的人的性命不受法律的绝对保护。虽然古

法中说不允许不经过审判杀死任何一个罗马公民,但是到了这年代没人把古法当回事。况

且,罗马偌大的一个巨城,那么多人口,在那个没有警察也没有任何犯罪调查机构的年代

更本没有人在乎突然少了一个人。就算那个人的亲友有心,也很难找到嫌疑人的证据。何

况即使有证据,找一个演说家的诉讼费用就惊人。所以,古罗马的法庭很少有杀人案的来

回诉讼,更多的是关于泛政治性的叛国罪或各种名誉罪。
  
  萨藤斯等人深知自己多年来行事积怨太深,想要保证自己的人身安全唯一的方法就是

不断地出现在政治舞台的聚光灯下。萨藤斯自己能再次当选保民官,就是因为他无耻的拉

了一个号称是小格拉古的私生子的人做自己得拍档(此时大小格拉古的母亲卡普里亚仍然

在世,坚决否认这个人的身份)。这时为了卢西奥德官职他们的孤注一掷的杀死美米乌斯

,大概也就是在侥幸的希望这个名义上没有任何官职的人的死就像那些普通的大众一样,

会泯然于罗马众生。只可惜出来混迟早要还,元老院怎会放弃这个机会。
  
  这一天晚上,马略的府邸十分的繁忙。萨藤斯和元老院都派人来和马略商讨事情的下

一步发展。马略把他们分在两个房间,自己不断的进出,显而易见他也在思考自己的决定


  
  这时候我们不妨站在马略的立场上来想一想。萨藤斯之前的那些反保守派贵族的激进

行为不能说不是马略支持的。但是马略本人的性格,我们之前说过,是很古直而讲究道理

的。他未必是一个好人,却也不是一个小人。现在好比自己养的狗失去控制乱咬了人,你

做主人的难道想为了自己的狗违反公理吗?
  
  于是第二天元老院第二次宣布“元老院最高戒严令”,宣布萨藤斯和卢西奥为“罗马

公敌”。这道指令我们在小格拉古的变乱说详细的说过,是赋予执政官非常的权力来镇压

内乱。此时的执政官正是马略,这道指令的发布说明了是元老院而不是萨藤斯得到了马略

的支持。
  
  马略的抉择,就是丢卒保车。
  
  萨藤斯等人自然也不会坐以待毙。他们纠集了一拨人占据了罗马城外的一个小山。马

略也算仁至义尽,没有带兵强攻,只是切断了他们的水源,困了他们几天才生擒活捉。


  
  只是,马略有心救他们的性命,保守派贵族却决不会留下祸根。萨藤斯和卢西奥一被

押到罗马,贵族们就买通了一拨暴徒冲破了牢房把他们两个打死。这倒也无可指摘,因为

所谓“罗马公敌”的意思,就是任何罗马人都有权杀死他们。
  
  于是三十年间第三个保民官死在了任上。这个职位成了名副其实的催命符。当年罗马

人设立保民官职位的时候就预见到这个在平民和贵族争斗的风口浪尖的职位危险系数很大

,但是他们无法阻挡后来的人们无视法律对于保民官的维护来争权夺利。
  
  萨藤斯死的时候只有三十多岁,这时他的女儿尚且年幼。但是这个孩子竟然活了下来

并且讨到了了一份不错的亲事。二十年后她生下一个儿子,便就是后来和屋大维安东尼并

列后三巨头的雷必达。如前面所说的,命运的罗网在这一年开始笼住罗马众生。家族和政

党纠集的罗马,要用七十年的时间来恩怨了了。
  
  马略也无可避免的失去了自己的政治盟友,他的声望也一落千丈。这一年他五十七岁

,一个人灰溜溜的躲去了东方。与此同时,梅特路斯也被从流放中召回。然而,马略的心

中仍然燃烧着渴望权力的火焰,他的敌人们实在是小看了他,没有想到他还会有君临罗马

的那一天,——只是,恐怕连马略也不会想到,他将要为那一天等上二十年。
  
  马略即去,苏拉也开始了自己的政治生涯。他在这一年的年末竞选上了公元前99年的

副执政官。他的竞争对手在选举中指责他说:你去非洲(指朱古达战争)前一文不名,从

非洲回来后腰缠万贯,就此你怎么能说自己是有道德的人?
  
  是的,苏拉从来没有像马略一样的底气标榜自己道德高尚。但是他总是比马略更讨人

喜欢。
  
  也就在这一年,远在希腊北部的色雷斯的一个部落中一个酋长的儿子来到了这个世界

。后世的古罗马史家们记载说在这个孩子诞生的前一晚他的母亲梦见了一条蛇进入了自己

的子宫。蛇在罗马人看来是不祥之物。罗马共和国连着帝国一千多年的历史上只记载有三

个人在出生时母亲有蛇的梦境。
  
  这三个人都是罗马的灾星。第一个是迦太基的汉尼拔,第三个是帝国时有名的暴君尼

禄,这第二个的真名已经隐没在历史的尘埃中,但是他的化名却无比响亮——斯巴达克斯


  
  然而斯巴达克斯注定不会是这一年的新生儿中最著名的一个。公元前100年,马略的侄

子,我们的主角凯撒也出生在了罗马。此时平民党式微,贵族派又没有什么煽动性的人物

惹事。罗马就此享受了十年的安稳时光。就是在这段时间中,年幼的凯撒迈出了人生最初

的几步。
  
  舞台即已搭建,人物纷纷登场。我们的故事,也就此真正开始。
  
  请看下篇:恰英杰年少



十 恰英杰年少(1) 总第33篇
  
  在罗马建城后六百五十四年的第四个月的中间,凯撒降生于罗马城中一个古老的贵族

之家。罗马人总是把三月作为一年的开始,所以用现在的公历来说,这是公元前一百年七

月十三日。很多年以后凯撒大权独揽之时,这个月根据凯撒的家族的名字“朱利(Juli)

”而被命名为“July”。这个称呼在西方一直流传至今。
  
  朱利家在罗马建城之前就是临近台伯河的意大利城邦阿巴罗加(Albalonga)的望族。

这个君主制的拉丁城市传说是流落到意大利的特洛伊的王子埃涅阿斯的儿子朱利斯(Julu

s)建立的。阿巴罗加的王位时代相传到了第十三代出现了血腥的篡权夺位事件,其间一个

公主的两个儿子被手下人秘密的送出宫外,阴错阳差间在野外被母狼养大。这对兄弟就是

著名的罗马城的创立者罗姆路斯和莱姆斯(Romulus and Remus)。后来随着罗马城规模的

扩大,临近的阿巴罗加很快被并入了罗马。朱利家也从阿巴罗加的望族变成了罗马的贵族

。然而朱利家和朱利斯的关系,始终只是一种无法证实的可能。
  
  六百年来随着罗马政治状况的改变,很多早期的平民家族以及更为边远的其他意大利

城邦的贵族也被允许列席元老院,成为了新贵族,比如格拉古兄弟的祖上就是平民,而凯

撒后来的主要对手庞培的家族就来源于罗马势力范围内边缘的郊区。然而,老牌贵族和新

贵族们相比享有的尊重不可同日而语。在我们所叙述的这段历史中,只有凯撒所属的朱利

家和之前提到过的苏拉和西庇阿所属的卡涅利家是真正的老牌贵族。
  
  老牌贵族和新贵族出生的不同实际上就决定了他们会有不同的政治生涯,因为根据古

法,老牌贵族是被禁止担任保民官这个处于罗马政治的风口浪尖的职位的。因此马略可以

当保民官,因为他是平民;格拉古兄弟可以以保民官起步,因为他们是新贵族;然而小西

庇阿,苏拉和凯撒注定了不能去当保民官。考虑到平民派的领袖都是保民官出身(这是可

以理解的),凯撒似乎注定了一定余此无缘。——然而,诚如开篇词中所述的,伟大的人

物总是被看似矛盾的双重性所围绕。
  
  朱利家传到了公元前二世纪出现了第一个叫凯撒的人,这也是凯撒这一旁支的始祖。

关于这个名字的来源众说纷纭。凯撒自己最喜欢的一种说法是他的这个始祖在非洲的战斗

中杀死了一头大象,在古摩洛哥语中“caesiis”是大象的意思,而“Caesar”就是当地人

口中的杀象着。为此后来凯撒还专门发行了一套货币,正面是他自己的像,背面是一头大

象。
  
  然而一直到了公元前一世纪凯撒出生前后,朱利家才迎来了重新崛起的契机。两个朱

利家的女子,——都叫做朱利亚,分别嫁给了马略和苏拉。其中嫁给马略的那个朱利亚的

亲弟弟,就是凯撒的父亲老凯撒(他的整个名字和凯撒一模一样)。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老凯撒的角色和苏拉很像。两人都是名门之后,然而所在的家族

都衰落已久,指望着在自己的一代复兴。加上老凯撒基本上是马略的同路人,所以很自然

的,老凯撒和苏拉成为了政治上的对手。公元前100年老凯撒在副执政官的选举中败给了苏

拉,十一年后他又在执政官的选举中败给了苏拉,简直可以说苏拉是踩着老凯撒走向政坛

顶峰的。
  
  可是公元前100年的老凯撒输的很冤枉,因为苏拉公然的在选举场外贿赂选民,一心要

压服马略党人的元老院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传说后来有一次老凯撒在和苏拉辩论的时候

红了脸,苏拉极其少见的失去了控制大叫要以副执政官的身份查办他,老凯撒却不依不挠

的讽刺他说:“好好用你‘自己的’权力吧,毕竟他是你买来的。”
  
  凯撒的母亲阿雷亚和大小格拉古的母亲卡普里亚一样受到后来的罗马人的崇敬,作为

罗马人眼中的妇女楷模。女人只有作为伟大的儿子的母亲而伟大的权利,这大概是古罗马

妇女地位最好的写照,即便在古代中国,我们也总是提到孟母和岳母,红拂红线一类的故

事终究只是不入流的逸闻。
  
  凯撒降生的那一天老凯撒的府上一定十分热闹。按照罗马老牌贵族的传统,一旦作为

怀孕的女人被确定将在当天生子,主要亲戚和其他的重要政治人物立刻会被邀请来府上作

为新的家族成员的见证。如果生下的是男孩的话还会举办隆重的仪式来庆贺。
  
  凯撒的降生一定让他的家庭十分高兴。在此之前阿雷亚生下过两个孩子,却都是女儿

。其中的一个将会是后来著名的屋大维的外祖母。——凯撒和屋大维的血缘关系其实并不

近,然而屋大维是如何引起了凯撒注意的故事我们等以后再讲。因此作为一个儿子和凯撒

这一支下一代的第一个男性,他从一出生就被寄予着将来有一天能够领导自己的家族走向

繁荣。
  
  罗马的孩子一般在六七岁就开始学习。一般人家的孩子们是付学费进社会上的公共学

校学习,而贵族家都让自己的孩子在家中学习。负责教育贵族子弟的私人家庭教师一般都

是来自希腊的奴隶。——这些人虽然是奴隶,却都是了不起的学者。其中那些让雇主满意

的还有希望被奖赏为自由身。
  
  学习的科目是拉丁文,希腊文,基本的算术和历史。这个时代几乎每一个贵族都能熟

练的使用这两种语言。而历史与其说是罗马的历史,不如说是家族的历史。每一个孩子都

会被领到自己家族那些声名显赫的祖先的塑像前,听人讲述之前的伟大事迹。
  
  他们被教育要有美德。美德这个词在拉丁文中叫做“virtus”,这个词在英文中的衍

生物“Virtue”同样被译为美德,然而希腊罗马人所谓的美德并不是我们现代人所想象的

那样文质彬彬,而是指战斗中的勇敢,自信和临危不乱。所以,古代西方那些写历史的人

动辄赞扬某某人有美德,可和我们古代中国所崇尚的道德高尚不是一回事。
  
  既然精神教育上如此尚武,那么肉体上的训练就必不可少了。每一个贵族的孩子都会

被要求进行步骑的训练。很多年以后,凯撒的那些童年玩伴们仍然记得他会倒背着双手来

骑马炫耀。后来不管是在高卢还是在内战时期,即使是五十岁的凯撒都表率出身先士卒的

勇敢。这样的身体素质是在童年就开始锻炼的。
  
  当贵族的孩子们开始懂事之后,也就是说大约十岁以后,他们就开始被父辈们带在身

边。或者是坐在元老院前外的一角聆听元老院中的辩论,或者是在公共法庭上学习修辞的

艺术,甚至是有些枯燥的看着自己的父亲接待形形色色的人物来了解各种政治事务和待人

接物的手段。
  
  这样的童年和少年造就了那个时代几乎所有的伟大人物,罗马的贵族们都是早熟的政

治动物。



十 恰英杰年少(2) 总第34篇
  
  当刚刚开始懂事的凯撒跟随着自己的父辈们在公共法庭旁听那些辩论者们的时候,他

一定有机会碰到年长他四五岁的西塞罗。此时的西塞罗就像所有的十几岁的贵族子弟们一

样已经完成了基本的语言训练,开始集中的学习修辞和哲学。
  
  这两门学科都源自希腊,实际上是古希腊文化的两个支柱。修辞学包括写作的文法和

雄辩术,讲究如何说服;哲学讲究什么是真理。两者一为用一为体,就像是孔子所说的“

文”与“质”,要相得益彰才能“文质彬彬”。然而西塞罗日后留名千古更多的是因为他

在修辞学上的造诣,便不免“文胜于质则史”,这或许就是这个古罗马时代最接近柏拉图

和亚里士多德的人物终究稍逊一筹的原因。
  
  此时罗马贵族圈子的主流古希腊哲学是斯多喀学派,认为完善自身的美德是人生的最

终和唯一的目的。这种哲学又被极端的称作“禁欲主义”,却很适用于罗马军事至上的观

念而被作为军人的精神规范。马略虽然自己讨厌古希腊文化,但是他本人却实际上是一个

斯多喀主义的模范。后来的凯撒,如同我们即将看到的,同样有着近乎自虐的精神洁癖。


  
  然而早年的西塞罗却独独喜欢伊壁鸠鲁的哲学。这一古希腊学派被广泛的称作享乐主

义,虽然实际上并不像名字所表示的那样道德败坏,但是总不免有一些流连于安逸的情怀

。这个惬意的年轻人虽然文采口才过人,却大概也知道自己并不是作军人的料子。好在除

了军事之外,罗马的政坛还有另外一条向上爬的道路。这一条道路,恰恰是古罗马文化和

古希腊文化最显著的不同。
  
  对于古希腊城邦的贵族来说,掌握了修辞学和哲学,就等于完成了高等教育,可以开

始投身公共政治事业了。然而对于古罗马贵族来说,还必须要加上第三门学科,那就是法

律。
  
  最初的古罗马的法律传说来自于古希腊,公元前五世纪罗马著名的“十二铜表法”据

记载就是罗马人学习雅典的梭伦法典的结晶。然而在公元前一二世纪,古罗马的法律条文

和法庭系统已经远远比古希腊完备。
  
  此时的罗马,法律的观念早已深入人心。没有一个政客能够不在法律的基础上论辩。

比如我们之前提到过的小格拉古在为自己哥哥翻案时提到的“没有一个罗马公民在法律上

被允许在没有被审判的情况下定罪,而且只有当有证人证明他拒绝前往法庭时才能够进行

缺席审判”,就是来自于“十二铜表法”的开篇第一条。而讽刺的是,他自己最后的被保

守派贵族“合法的”剿灭恰恰是因为那天早上他拒绝去元老院出席审判。
  
  同时,任何罗马的政治家都把能够促使自己的政策作为法律通过作为自己的政治成就

。比如大格拉古的土地改革法案。再比如后来一直在西方保留到现在的陪审制度在这时的

罗马已经极为完善和普遍,所以前面提到过的小格拉古给与了骑士阶级和元老院贵族一样

作为陪审员的资格被认为是平民派的巨大胜利。
  
  时至今日,任何一个真正的西方法律学生都必须懂得拉丁文,从十二铜表法开始学习

法律理论。而作为第一个对于古罗马法律理论作出总结的大师,西塞罗是他们必不可少的

良师。
  
  只有当我们了解了法庭系统在古罗马政治生活中的重要地位,我们才能理解西塞罗从

一个法庭辩护人走向执政官的独特道路,也只有当我们了解了古罗马法律制度的影响深远

,我们才能真正了解古罗马的伟大和西塞罗的伟大。人们总是武断说两千年的西方哲学就

是对于柏拉图的不断注解,我们同样可以武断的说两千年的西方法学就是对于西塞罗的不

断注解。
  
  西塞罗当然远不是第一个从法庭辩护人走向执政官的人。把他带到罗马的恩主,后来

制他于死地的安东尼的爷爷老安东奈斯就是一个这样的人物。当年罗马指挥官凯皮奥在阿

斯奥惨败于日耳曼人之后被保民官起诉,帮他辩论脱罪的就是老安东奈斯。公元前99年,

安东奈斯就成为了当年的执政官。
  
  当罗马贵族子弟十五六岁的时候就到了成年的时候。在成年仪式上他们将脱去只能由

孩子们穿得袍服——这些袍服通常有紫色的条纹,而换上成年人穿的朴素的白色袍服。就

在西塞罗成年的时候,也就是大约公元前91年,老安东奈斯把他推荐给了自己的朋友,久

负盛名的法学家西维奥(Mucius Scaevola)作为助手。从此西塞罗开始了自己的法庭生涯


  
  西维奥这时已经八十四岁了。他是后来的三巨头之一的克拉苏的外祖父。前面提到过

克拉苏的父亲和老安东奈斯是当时罗马最好的两个演讲家,于是在他们的周围有一个包括

了很多文化人的圈子。西维奥就是其中之一。
  
  这个圈子中有一个叫做卢修斯(Gaius Lucilius)的诗人,他的女儿嫁给了一个出身

罗马郊区的贵族庞皮斯(Gnaeus Pompeius Strabo)。公元前100年前后庞皮斯也来到了罗

马投身政坛。他从最低级的财政官做起,很快就以自己的军事才能赢得了人们的赞赏。整

个90年代他都在罗马行省担任总督,然而他的年幼的长子却被留在了罗马接受教育。
  
  年纪尚小的凯撒这时还未懂事,然而西塞罗一定曾经注意过这个和自己年纪相若的孩

子,因为这个孩子有一点不同寻常。人们都说,他长得和亚历山大帝的塑像上的面孔一模

一样。亚历山大帝在罗马被人们叫做“Alexander Magnus”,这其中Magnus是“伟大”的

意思。那些贵族的人们在茶余饭后嬉笑着谈论这个孩子的样貌,却并不认真地认为他会达

到亚历山大的高度。此时的他们决不会想到,仅仅在十年之后,这个如今的少年就同样被

人们赠与了“Magnus”的称号。
  
  那时,继承了自己父亲名字的他的全名将是:“伟大的庞皮斯(Gnaeus Pompeius Ma

gnus)”。或许我们更为熟悉的称呼是他的简称:庞培(Pompey)。
  
  转眼间公元前90年即将来到。自从大格拉古的动乱之后罗马每十年一乱。此时距萨藤

斯的叛乱已有十年,罗马城的空气中又开始酝酿骚动的气息。如同我们可以预见到的一样

,这一次的动乱的导火索又是一个野心勃勃的年轻的保民官。
  
  只是这次登上历史舞台的这个年轻人身为保民官却不是平民派的领袖。他名叫小李维

斯。如同名字所暗示的那样,他是二十年前在元老院怂恿下和小格拉古分庭抗礼的那个李

维斯的儿子。他的目的并不是讨好罗马的平民,而是想要解决事关罗马生死存亡的一个严

重的社会问题。
  
  在他的身后站着两位重量级的支持者:老安东奈斯和老克拉苏。这两位当时最德高望

重的演讲家同样相信政治改革刻不容缓。然而,最终的结果证明了改革是无法单单用言语

来进行的。



十 恰英杰年少(3) 总第35篇
  
  进入公元前最后一个世纪的罗马城,已经开始对管理自己治下的广大土地感到力不从

心。我们在前面的讨论中知道这时候罗马城满打满算总动员不过三十万战力,而这时候罗

马的领地包括整个意大利,西班牙,希腊和马其顿,一部分的北非和西亚,以及地中海上

的几个大岛。这一条漫长的边境线和无数强敌接壤,区区三十万兵力根本不够驻防。
  
  于是扩张中的罗马越来越依赖于自己的意大利盟友。亚平宁半岛和希腊一样城邦林立

,只是因为没有第二个城邦能够挑战罗马权威而可以安稳的团结在罗马的旗帜下。罗马共

和国鼎盛时期的任何一场战斗都离不开这些盟友,在坎尼战场上的十万人中,就有一半是

来自其他意大利城邦。靠着这些忠诚的意大利盟友们,罗马城在鼎盛时期可以动员的实际

兵力达到了将近一百万,这份丰富的人力资源是罗马可以雄霸西方的真正本钱。
  
  然而问题也随之而来。罗马扩张而带来得好处大部分被罗马城公民占了。罗马城的公

民在赋税,战利品分配,救济金,政治军事升迁,以及行省的贸易方面有绝对的优先权,

十几年前大格拉古高土地改革的时候还要没收作为意大利盟友的战利品土地分给罗马人,

这就引起了其他意大利人的不满。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你不能既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

吃草。由此意大利人要求罗马公民权的呼声一浪搞过一浪。
  
  可是这个要求到了罗马政治的圈子里面就变成了一个极为棘手的问题,不管是贵族派

政治家还是平民派政治家都不敢轻易趟这趟浑水。原因很简单,你要那些罗马人把原来自

己吃的蛋糕分一块出来给别人,这可是不论平民贵族都会反对的事情。
  
  真正有魄力要去解决这个问题的都是罗马的伟大指挥官:小西庇阿和马略。这两个人

自己带兵打仗多年,深深地知道意大利盟友的重要性。可惜小西庇阿刚刚开始就莫名死去

。而马略,虽然在自己声势最旺的时候借助萨藤斯德力量一举通过了授予自己军中的所有

意大利人罗马公民的法案,却也因此失去了平民的支持。
  
  公元前95年之后,马略的影响逐渐消失,罗马人就反悔了,出尔反尔的开始逐步取消

先前许诺其他意大利城邦的种种权益。这一下子整个意大利都开始酝酿骚动的气息。公元

前91年的罗马城中,就聚集了很多心怀不满前来抗议的意大利人。这些人中甚至包括一些

在以前马略麾下的老兵。
  
  这样罗马的市井中凭空多了许多喧嚣,这些心怀不满的人常常聚集在城中心的广场向

过往德人们吼叫,弄得整个城里人心惶惶。此时年仅九岁的凯撒一定被减少了外出,刚刚

成年的西塞罗和庞培们大概感到了一股政治风暴即将到来,而他们的父辈们已经开始计划

要把这将来的风暴掐死在未形成之时。
  
  老克拉苏和老安东奈斯是当年跟着马略一起为意大利盟友争取权利的人。这一次他们

同样计划要恢复之前马略的方案来安定人心。如同马略选择了萨藤斯,他们选择了这一年

的保民官小李维斯来作为代理人,因为保民官是最适于发起公共法案的执行人。
  
  这个政治联盟有着先天的缺陷。不但老克拉苏和老安东奈斯的军功完全没有办法和大

胜日耳曼人之后的马略相提并论,小李维斯的运作能力和平民声望也远不如萨藤斯。而且

正如萨藤斯的命运所预示的,一旦出事最倒霉的只有在最前台的保民官。
  
  小李维斯做事情的方式很奇怪,不先在公民大会上提出法案和元老院辩论,反而先在

各个意大利城邦放出风来说他要支持授予权意大利人罗马公民权。这样更多的意大利人涌

入了罗马城。或许小李维斯预料到这个改革法案会受到很大的阻力,于是想先制造舆论来

帮助自己,但是不料他点起了火却不能做成事。元老院和公民大会对此的反对态度十分坚

决,双方只有在拉锯中消磨时间。
  
  日子一久,身在罗马城的意大利人可不耐烦了。他们开始计划武力解决问题,用制造

恐怖事件的方法逼迫罗马人通过公民权的改革。终于有一天小李维斯的一个意大利朋友到

他府上作访,希望他协助一个刺杀计划。目标是元老院中反对态度最激烈的一个贵族。


  
  小李维斯面临一个选择:要不背叛罗马,要不放弃自己的事业。权衡再三之后他背叛

了自己的意大利朋友,向元老院揭发了他们的计划。很多在罗马的意大利人都受到了牵连

,有几个人甚至被处以死刑。这对于已经十分尖锐的矛盾无异于是火上浇油。
  
  另一方面,小李维斯尽管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却丝毫没有更轻松。罗马人认为是

他挑起了事端而指责他,而意大利人也痛恨他的背信弃义而私下里议论着要对他进行报复


  
  这一年的年末的一天,小李维斯面对着一群罗马公民作演讲的时候,有一个陌生人忽

然从人群中穿出狠狠的扑向小李维斯一刀结果了他的性命。待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人已

扬长而去。
  
  这个被各种派别势力推到矛盾的前台的年轻人就这样倒在了血泊中,对于那些能力不

足而强要站在历史前台的那些过客们,我们不知道是应该同情还是应该不屑。
  
  小李维斯的死,如同小西庇阿和美米乌斯的死一样充满着重重疑点。我们同样不可能

知道到底是哪一方面策划了他的死,又或者这根本就是某人的一时冲动。不管怎样,事实

是四十年间第四个保民官死在了自己的任上。他的死意味着罗马人和意大利人之间的矛盾

已经不可调和。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罗马的使节来到了罗马北面一个叫做帕斯姆(Picenum)的意大

利城邦。他的使命原本无足轻重,但是在言谈中他态度十分傲慢,甚至斥责当地人和其他

意大利人一样是一群杀人犯。早就忍受不了罗马人的当地居民一怒之下杀死了这个使节,

同时屠杀了在城里的所有罗马人。
  
  这公开的叛乱是罗马所不能容忍的,同时也点燃了其他的意大利城邦。双方剑拔弩张

,战争已经不可避免。西塞罗和庞培这一代人即将迎来他们人生中的第一场杀伐。



十一 幸运者苏拉(1)总第36篇
  
  公元前91年的罗马城被意大利人的公民权问题搅得天翻地覆,然而在小李维斯的反对

者中有一人在乱局中觉察到了自己的机会。这就是四十五岁的苏拉。
  
  罗马人的惯例是三十岁以上的人才可以竞选国家官员。当年三十岁的苏拉刚一踏上政

坛作为军事财政官就在马略的提拔下成为了努米底亚战争中的骑兵长官。此后亲手擒获朱

古达的功绩更是让他声名鹊起。然而由此引出的和马略之间争夺荣誉的不和使得他在马略

得势的数年间默默无闻。无论后来的苏拉如何粉饰,作为日尔曼战争中不太重要的另一个

执政官卡特鲁斯的骑兵长官,他并没有多少发挥的余地。
  
  不过这纷争倒也给他带来了更大的好处。相当一部分的保守派贵族把他视为是马略的

对立面而一再扶植他。萨藤斯之乱中苏拉明哲保身,其后马略失势,罗马人迎回了被萨藤

斯流放的马略老上司梅特路斯,苏拉看准了机会完全投入了保守派贵族的怀抱。刚刚死了

第一任妻子的他就新娶了梅特路斯的女儿。
  
  我们之前知道苏拉的第一任妻子和马略一样是朱利家的女人。随着苏拉和马略的分道

扬镳朱利家以姻亲为界也分成了两派。我们的主角的父亲是马略妻子的亲弟弟,所以恺撒

的这一支是亲马略的。另一支虽然同样以“恺撒”为名,却一直坚定的支持苏拉,这其中

包括恺撒的叔父斯塔波凯撒(Gaius Julius Caeser Starbo)。这些相仿的名字却坚持完

全不同的立场,实在容易让人混淆,然而不弄清楚这些微妙的政治关系,我们就无法一步

一步完全理解恺撒身上的政治包袱。
  
  一般说来一个家族两边押宝是极其稳妥的政治策略,因为无论那边得势家族都会兴旺

。可惜在这苏拉和马略纷争的非常时期,这个策略给朱利家带来了极为悲惨的命运,也让

后来的年轻恺撒面临了无比险恶的政治环境。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话说苏拉虽然有保守派贵族的支持,声望依然不够。公元前99年他要依靠大量的贿赂

罗马选民才能够确保自己当选副执政官(副执政官和执政官一样每年两名,侧重于内政而

非执政官那样侧重于军事和外政)。这也引出了之前我们提到过的老恺撒对他的讽刺。


  
  这讽刺当然没有丝毫的影响苏拉后来的作为。担任副执政官时候的他继续大散金钱,

在城中举办各种各样的娱乐活动。他的老朋友巴克斯——倘使诸位读者还记得,那是曾经

的朱古达的岳父——也来助兴,送来一百头非洲狮子放在角斗场中表演。这下罗马人可开

了眼,个个不亦乐乎对苏拉感恩戴德。
  
  借着这股收买来的声势,苏拉决定前往东方去寻求更多的财富和荣誉。公元前97年,

他来到了罗马小亚细亚行省的西里西亚作为总督。西里西亚(Cilicia)大约在今天的叙利

亚周边,可算是当时罗马疆界的最东边。马略在卸任执政官后也曾来此实地考察过一年。

两个非凡人物同时注目于此决不是偶然的,英雄所见略同的他们同样认定了这里将是下一

个罗马的伟大战场,因此要想获得更多的荣誉战功,一定是在东方。
  
  从罗马内部来说,征服了西班牙之后西面是大海,南北面的威胁已经由努米底亚和日

耳曼战争解决了,同时南北面再向外是蛮荒之地,不值得征服,只有东面还有富饶的土地

和奢华的财富。从外部来说,黑海周边的庞底斯人(Pontus)在他们的王米斯拉达斯六世

(Mithridates VI)的带领下已经成为了罗马所不能忽视的力量,向西威胁希腊,向南威

胁小亚细亚。所以一战在所难免。
  
  刚刚来到西里西亚的苏拉就面对一个棘手的局面。在庞底斯和罗马行省之间,今天的

土耳其境内,有一个叫做卡帕多西亚(Cappadocia)的小国发生了王位的争夺。这种作为

大国之间的缓冲国的国家的命运最为悲惨,每有内乱必然是两边大国各支持一方造成巨大

的矛盾。这一次苏拉孤军深入西亚腹地,帮助罗马在此国的傀儡打了一场漂亮的局部战争

稳定了权力。
  
  也就是在这次的远征中,罗马人第一次直接接触到了更为东方的帕提拉人的使者。此

时罗马人和帕提拉人之间甚至没有接壤的土地,苏拉也便顺水推舟的和他们结为盟友,全

然没有想到五十年后罗马和帕提拉将成为鏖战百年的夙敌。
  
  也就是在这段独立统兵的岁月中,苏拉喜怒无常复杂多变的个人性格开始完全的显露

。他对于自己的士兵及其的慷慨和宽容,即使在发生哗变有人反抗自己的时候也极其克制

的大散金银;然而对于敌人——哪怕只是无辜的平民无比的残忍。他在一些时候温文尔雅

是如此的和蔼可亲,另一些时候暴躁异常是如此的严厉可怕,一些时候他显得勇敢而坦诚

,另一些时候却是如此的狡诈而不可相信。在卡帕多西亚作为他对手的不是米斯拉达斯六

世本人,而只是庞底斯人雇佣的一个希腊将军。苏拉和他打打谈谈,不时的用政治手段来

拖延时间寻求战机,让他吃尽了苦头。
  
  大概也就因为苏拉在统军时看似是如此的举重若轻,那些看不惯他的道德行事的人们

总议论他的胜利不是应得的,而只是运气而已。拉丁文中好运是“felicitas”,这个词同

样在现代的英文中作为“felicity”而保留了下来,缩略成前缀便是“felix”。于是人们

开始在苏拉的名字前面也加上“felix”,“幸运者苏拉”的名号就此开始流传。
  
  当这个满头金发的英俊男子纵马于这片古波斯的土地上的时候,大概很难不想起两百

年前征服这块土地的另一个金发男子——亚历山大帝。苏拉崇尚亚里士多德,是一个把亚

里士多德介绍到罗马的人,而亚历山大帝恰恰也是亚里士多德的学生。苏拉和亚历山大帝

也同样在西方文明的边疆作战多年,在对于本土文明了解至深的前提下又有无穷开阔的眼

界。
  
  见识如苏拉者,自然不会不看到亚历山大帝之所以伟大,不仅因为他在世时的赫赫战

功,更重要的是他死后留下大片希腊化的土地。亚历山大之前的希腊是爱琴海的希腊,亚

历山大之后的希腊是作为西方文明基础的希腊。野心如苏拉者,也不会不想要实践同样的

事情:让罗马在自己的手上更新换代,让苏拉之前的罗马和苏拉之后的罗马成为格局不同

的历史时代。
  
  在此后的十年间苏拉将做出尝试,然后历史将定论他的成果。
  
  不论如何,尽管苏拉在西里西亚的几年间有诸多战果,却没有什么决定性的大事发生

,所有的一切不过只是为苏拉未来在东方的战争埋下伏笔而已。公元前93年苏拉离开西里

西亚回到罗马,接替他的不是别人,正是庞培的父亲庞皮斯。
  
  在罗马苏拉经历了一次失败的执政官选举,然而随即便有小李维斯之乱和意大利战争

的爆发。既然有了战争,那些后马略的将军们还怕没有出头之日吗?



十一 幸运者苏拉(2)总第37篇
  
  帕斯姆的暴乱揭开了意大利内战的序幕。这一场战争史称“社会战争”,或者译为“

同盟战争”更为贴切,因为英文中的“Social(社会)”一词实际上是从拉丁文的“soci

i(盟友)”演变而来。不管怎说,这场战争的本质是关于罗马在意大利的盟友的社会地位

问题,可是其间也糅杂了一些亚平宁半岛的地方矛盾。
  
  罗马在亚平宁半岛的势力是逐步扩张的,不同城邦加入罗马同盟的时间不同就造成了

罗马对于盟友的亲疏有别。罗马城位于意大利的中南部,它的周围最近的首先是一系列的

拉丁城邦(Latium),前面说到的朱利家族的老家,也就是产出注明的“狼孩”的阿尔巴

就包括在拉丁城邦之中。这些城邦虽然在罗马建城初期和罗马有过一些争斗,但是随着罗

马迅速的称为区域内的强国,这些拉丁城邦一部分被并入了罗马,剩下的也成为了罗马最

紧密的盟友。
  
  时至今日,我们知道意大利足球联赛中在罗马城有两支球队,罗马(Roma)和拉齐奥

(Lazio)。其中现代意大利语的“Lazio”就是拉丁文中“Latium”的意思。这从一个侧

面说明了罗马城和拉丁城邦的距离之近,——虽然现代足球中的德比仇恨一点儿也不能体

现当年同盟之坚挺。
  
  在罗马的北方,意大利的中北部,原本有一个叫做埃特斯坎(Etruscan)的古国。这

个国家虽然实行君主制,然而却受希腊化影响很深,一度成为了罗马的劲敌。一直到公元

前四世纪罗马才把埃特斯坎并入了自己的同盟版图,所以每当分配战利品和土地的时候,

必然在拉丁城邦和埃特斯坎城邦之间有所偏重。最早发起社会战争的帕斯姆就是属于埃特

斯坎城邦。
  
  同样在公元前四世纪加入罗马同盟的还有意大利南部的萨姆特人(Samnites)。亚平

宁南部和希腊较近,于是萨姆特地区的城邦一般来说都是希腊人的殖民地,总体上和希腊

人的认同感较强,所以是罗马人并不坚定的盟友。在汉尼拔战争的时候甚至有一部分背叛

了罗马,这样自然得不到罗马人的完全尊重。
  
  亲疏如此,那么我们自然的就可以预见到社会战争的局面是南北夹击中央。只有拉丁

城邦对于罗马不离不弃,北部的埃特斯坎人和南部的萨姆特人一齐加入了反叛的行列。


  
  战争的爆发虽然十分突然,但是爆发之后战局的演进说明了反叛城邦的准备是十分充

分的。罗马的军队节节败退,而与此同时南北的叛军很快就坐到一块建立了一个临时政府

。这个临时政府完全仿效罗马的体制,有自己的元老院和公民大会。公元前90年这个临时

的叛国甚至还发行了一套货币,一共有八种图案,代表着参与叛乱的八个部落。大约不少

于十万的军队被募集,其中很多是曾经在罗马军团中作战过的老兵。
  
  罗马的平叛策略也很简单,那就是以攻为守,兵分两路直取两面叛军的大本营。这样

的好处是围魏救赵,阻止两面叛军兵合一处进攻罗马城动摇根本。然而这两条战线的将官

选择十分微妙。
  
  马略似乎是第一选择。他本人一开始也积极求战,但是他的问题是年龄,此时他已经

六十七岁了。冷兵器时代的统帅对于身体素质的要求很高,再加上尚武的罗马对于统帅的

要求除了运筹帷幄之中之外,还要有立马横刀身体力行的作战能力,因此罗马的将军真正

建功立业的一般是在四五十岁身体精神和经验相对配合得比较好的时候。不过,马略本人

即使在年长的时候还坚持对自己进行很严格的军事训练,原本还是有机会一争的,可惜不

巧这时候他正好生了一场病,也就不得不把出头的机会让给了后辈。
  
  马略之外,苏拉是理所当然的第一选择。虽然他的军事声望比马略还差得很远,但是

作为参加过努米底亚战争,日耳曼战争和西里西亚的富有经验的老兵,又是在四十多岁的

黄金年龄,他也就众望所归的被委以南方战线的重任。
  
  北线将军的选择同样对未来的政治格局造成了深远的影响。近十年来罗马唯一的主要

战事就是在东方,所以要寻找有经验的将领也只有从东方的总督中选择。于是继任苏拉的

西里西亚总督庞皮斯被选中主管北线战事,而庞培家族也正式登上了罗马的政治前台。


  
  庞皮斯被选中主管北线不是偶然的。他的家族原本就发源于埃特斯坎城邦而不是纯正

的罗马人。到庞皮斯这一代的时候他的家乡已经被并入了罗马的远郊,然而他的家族和中

北部的埃特斯坎人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罗马人用他未尝没有一点“以夷制夷”的意思,他

有独特的条件分化叛军。
  
  在庞皮斯帐下的年轻贵族中,有几人值得一提。
  
  头一个自然是他的儿子,年仅十六岁的庞培。俗话说上阵父子兵,庞培年纪轻轻就开

始担任他的父亲的骑兵长官,——之前年轻的亚历山大帝一开始也是在他的父亲腓力军中

担任骑兵长官积累军事经验的。这孩子一样很替自己的父亲长脸,屡次作战中显示出了超

越年龄的勇敢和判断,很快就在士兵中建立起了自己的威望。
  
  第二个是何庞培年纪相仿的西塞罗。这一场社会战争是西塞罗一生中参加的唯一一次

战争。在尚武的罗马人看来,任何想要从政的人都不能不经过战争的洗礼。只是,大概这

一次战争实在是很倒西塞罗的胃口,更让他明白了自己不是那块料,此后就专注于法律和

政治了。
  
  第三个是一个叫做喀提林(Catiline)的年轻贵族。三十年后有一庄堪称是罗马共和

晚暮第一大案的“喀提林阴谋”震动了朝野,此案立场各异的四位主角中除了凯撒此时尚

且年幼之外,另外的三个:喀提林,西塞罗和庞培此时共聚一处并肩作战,不能不说有一

点宿命的幽默。
  
  战争改变政治结构和权力分配,这在古罗马似乎已经变成了一个公理。也就在这场社

会战争中,贵族共和的罗马城邦又向它的终点走近了一步。



十一 幸运者苏拉(3)总第38篇
  
  
  在南线的苏拉一开始并不顺利。意大利同盟蓄谋已久,攻势十分迅猛,罗马人只有占

据几座防护工事完备的大城市来拖延时间。有一次他甚至被意大利人包围在一个山涧中,

眼看就要遭遇灭顶之灾。拂晓时分他命令一小队士兵占据营寨,在敌人接近时鸣号示威,

而大部队则弃营而走,就这样竟然神不知鬼不觉的逃出了生天。没有人能解释这次奇迹的

逃脱,这似乎是他的“幸运”的另一个注脚。
  
  后世的古罗马历史学家们,——一些重视道德的人们,就像古代中国的那些史家,坚

信苏拉配不上“felix”这个称呼。因为在罗马人的传统中,作为“felicitas”的运气,

只眷顾那些有德之人。司马迁公也在项羽本纪的最后驳斥了项羽所谓“此天亡我,非战之

过”的遗言。然而虽然宏观的历史有着近乎宿命的流向,历史中渺小个人命运的“天之由

之”或“天之亡之”却始终有着近乎神秘而不能完全解释的玄机。或许这也正是历史的有

趣之处。
  
  很快另一件对于苏拉来说极端幸运的事情发生了。南线名义上的总指挥,当年的执政

官加图(后来凯撒的死对头小加图的父亲)在一次战斗中不幸丧生。这样作为二把手的苏

拉顺理成章的就任代执政官,总领南线军事。
  
  也就在这个时候,这场战争的局势发生了根本的变化。在罗马城内,凯撒的叔父斯塔

波提出了一项一劳永逸解决同盟公民权问题的慷慨法案:给予任何尚未反叛的意大利城邦

罗马公民权;给予投降的反叛城邦罗马公民权;将领有权在战场上立刻授予作战英勇的士

兵罗马公民权作为奖励,不管这士兵来自何处。
  
  这项法案在短期惊人的有效。第一点防止了反叛进一步扩散,第二点离间分化了叛军

,第三点机大的加强了军队的战斗力。不过反讽的是,这甚至远远超出了小李维斯所提出

的要求,倘若当年罗马人舍得自己的公民权,这场流血而耗财的战争根本不会发生,非要

到为时已晚才亡羊补牢。
  
  很快罗马人在两条战线上都开始了反攻。苏拉在公元前89年初经过长时间的围城拿下

了南部的重镇庞贝(这一座城市以数百年后葬身维苏威火山的爆发而更为著名)。围城的

战斗极为艰苦,又是在冬天,罗马士兵们一度哗变,杀死了苏拉派去监督工事施工的一个

将领。然而如同之前的类似情形一样,苏拉完全饶恕了哗变的士兵,只是要求他们在今后

的作战中用军功去补偿。
  
  或许苏拉从来就不是一个优秀的将军,他从来不以严明的军纪要求手下,作战时也不

以出色的战略战术惊人,看起来几乎是走运。很多年之后,垂垂老矣的苏拉自己写下回忆

录时也承认,自己的一生受命运眷顾太多。但是他对于士兵们的纵容而建立起来的亲和力

,实在在之后的日子里帮了他的大忙。
  
  在这一年的年底,苏拉攻下了南部叛军的最后一个重镇,叛军联邦的临时首都波瓦姆

(Bovianum)。在长时间的围城之后波瓦姆原本已经投降,但是苏拉还是纵容士兵们大肆

烧杀抢掠,暴行令人发指,以至于整个意大利都传言“苏拉憎恨萨姆特人”。然而这一切

都不过是日后更大规模暴行的预演罢了。在苏拉的性格中有着深藏的极致的以牙还牙的残

忍,这个早年的成功演员却漂亮的踱在自己富有魅力的面具后面。
  
  与此同时,庞皮斯在北部攻下了叛乱的发起点帕斯姆。历时两年的意大利内战终于落

下了帷幕。虽然有很多将领在这次战争中建立战功,在北部最后攻下叛军首都的苏拉和在

南部攻克战争起源地的庞皮斯是不容置疑的最主要的人物。
  
  他们也都从中捞取了大量的政治资本。苏拉立刻在公元前88年当选了执政官。而庞皮

斯也在意大利中部建立起了自己的势力圈子。两人同样都开始拥有对自己效忠的士兵——

这在马略的军事改革之后就成为不可阻挡的潮流。然而庞皮斯在这次战争中最大的发现应

该是他的儿子庞培。在罗马一个家族的兴衰要看下一代继承人的素质,庞培却绝不止仅仅

长得像亚历山大帝而已。
  
  可是真正赢得这场战争的不是庞皮斯也不是苏拉,而是给予了意大利人罗马公民权的

法案。在这场战争之前,罗马只是一个城邦国家,在这场战争之后,罗马变成了一个联邦

国家。亚平宁半岛上的所有城邦享有高度的自治权,然而他们都可以自称是罗马人。如果

算上类似于殖民地的行省,从大西洋东岸的西班牙,到亚洲边缘的小亚细亚,一个完整的

具有国家认同感的罗马应运而生。
  
  考虑到公民权意味着投票权,这原本还可能带来更大的政治版图的变动,但是因为罗

马人只在罗马选举自己的官员,在交通不发达和财力不平衡的当时意大利城邦的人根本不

可能大量出席在罗马的公民大会。然而我们不免好奇,经过了两三代人之后一个有着公民

权的意大利会给罗马的现行体制带来怎样的冲击?
  
  历史并没有给予我们满足好奇心的机会,去此日六十年后,罗马帝国取代了贵族共和

。不过谁知道呢,这或者恰恰是我们的问题的答案:一个罗马城贵族的元老院,和一个罗

马城平民的公民大会,再也不能处理庞大国土的各种声音。因为恰恰就是一个为意大利人

的投票权奔走呼号的保民官成为了下一波风暴的主角。
  
  在苏拉竞选公元前88年执政官的对手中,就有凯撒的父亲。老凯撒在竞选失败之后不

久就因为急病去世了。这时候凯撒才刚刚十三岁,以罗马人的标准来说,才刚刚成年。朱

利家族的这一支只剩下了这一个男子,于是他小小年纪就担当起了家门的重任。
  
  他所面临的情况很不妙。他的父亲从来没有担任过任何主要的罗马官职,也没有任何

的军功,所以没有给他留下任何的政治遗产。他的关系疏远的叔父斯塔波是苏拉的小舅子

,自然和作为马略侄子的凯撒界限分明。马略本人因病错过了社会战争,在这个时候几乎

没有人认为他还有什么政治前途。甚至凯撒的家庭在他的父亲还陷入了财政危机,以至于

他的母亲想要让他娶一位富商的女儿,这样可以保证他有从事政治和军事事业必须的金钱


  
  然而凯撒拒绝了这门亲事。在那个时代的罗马虽然没有古代中国“夫死从子”的纲常

,但是作为家门之主的男性显然有最终的决定权。我们无法得知凯撒如此做的原因,不过

可以确定的是凯撒并不是在追求真正的爱情,——虽然他的继承者,一样充满政治头脑的

屋大维似乎倒是固执而纯真的爱情至上者。假如年轻凯撒的凯撒是在等待一桩对自己更有

利的政治婚姻的话,那么另一个女子的确在两年之后的历史角落里等待着他。
  
  请看下篇:向罗马进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