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桃太郎传说完整攻略:手指要指向自己:采访钮承泽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5/03 05:10:26

钮承泽:手指要指向自己

其他 创作
柏邦妮 发表于:
嘉人杂志。

手指要指向自己:访问钮承泽

柏邦妮

喜欢上钮承泽,是因为《情非得已之生存之道》。从来没见过一个人拍自传性电影,会那么坦诚:把自己的卑劣,霸道,轻狂,不堪,暴躁,都一笔不漏的写出来,演出来。在难得的真诚之外,还有一份勇气,直面自我的勇气。一个人作品的深度,正取决于他对自己挖掘的深度。钮承泽以一种难忘的方式,挖掘了自己,重塑了自己。

钮承泽也实在是一个可爱的人,虽然他那么矛盾:他说话爱爆粗,天不怕地不怕,同时又文质彬彬,引经据典,酷爱阅读;他俨然一个粗人,同时又非常敏感细腻;他混过,玩过,放纵过,见过真场面和血江湖,带着市井江湖的痞气,一脸坦率的无耻,同时他又有最文艺的电影梦想,孜孜不倦的要在电影中实现一个少年的渴望;他热爱黑帮片,同时还有偶像剧;他有丰富的感情经历,是一个情场上的浪荡子,同时又有一颗纯爱的心;他久经风霜,人生坎坷,懂得世故圆滑,有一份可爱的狡黠,同时,他又那么真诚,永远保持着真我的本色。

这世上没有真正忘我的演员。或者说,真正好的演员,忘我而不忘形。忘我是说,表演的当下,完全进入那个世界,那个角色;但是同时,流泪了厮杀了做爱了高潮了,哎,摄影机在哪?卡一声,是能停的,开麦啦,能重复。那份忘我中,有自觉和自控。这是钮承泽的底色。他再放纵,再任性,从来底色是不变的,不至于真的沉沦,他知道自己是个演员。这也是他的底线,内心深处,他珍视自己。

在摄影棚,我们远远看见钮承泽。他的肩膀端得特别平,腰杆挺得特别直,走起路来大步流星,一副“大哥”的范儿。和《情非得已》里看到的不一样,那时一副衰样,人在低谷抖不起来,一副小弟想装大哥又力不从心的样子,努力想振作权威但是连自己内心都颇感怀疑。现在他是真正的“大哥”,毋庸置疑,浑身每个角落都散发出一种自信,气势朗朗,毫无颓靡之态,精悍而坚定。

大哥虽是大哥,但是他永远是那个“豆子”。放起《艋舺》中老旧的舞厅音乐,他顿时扭动起来,跳得潇洒自如又滑稽可爱。烟抽得凶,笑声朗朗,笑必开怀,声震四壁,说得兴高采烈了,就像自家兄弟一样拍拍你的肩膀,全不拿你当外人。

只要一说起电影,他的面容就重回少年,眼睛充满希望,亮光闪闪,成年男子的老练和圆熟都在那个瞬间消失,他变成那个青涩单纯的少年,回到多年前的最初:那是《从风柜来的人》里的一幕,在海边,少年们一边跳舞,一边回头,心无旁骛,拥有的,只有此刻的青春。

访谈部分:

1 关于著名的六字真言

柏:请问在《康熙来了》里面,你讲了六字真言,被消音了,你说的是什么?

钮:就是“干你娘”,“他妈的”这样一类的吧!其实很多时候这都不是在骂人啦,“干!”就是一个语气词,表达一下心情,非常灵活。开心啦,愤怒啦,兴奋啦,都可以。(笑)

柏:很多读者说,很喜欢听你骂脏话,觉得很过瘾。

钮:大概是他们觉得公众人物不应该这个样子吧,很少看到,觉得就很新鲜。其实说一些粗话,人的压力会释放出来,虽然听起来不卫生,对心理是卫生的。

2 关于著名的暴烈脾气

柏:看《情非得已之生存之道》,感觉你的脾气非常暴躁,特别有爆发力,一瞬间你就暴起了,脾气大得不得了。

钮:以前的我,在片场是以暴烈闻名的。不是暴力,是暴烈。像小天(阮经天)有时就会说:“今天导演心情不错哦,椅子一次也没飞出去过!”(笑)以前我经常一个不高兴,导演椅子就飞出去了。我还干过那种过分的事,我让一个演员罚站在路边,大声的背台词。因为我觉得他的态度太差,不珍惜自己的工作机会。能力不行我能挽救你,但是态度不行,谁能救你?那个演员就在垦丁的街头,在路人的眼光中,吧啦吧啦的大声背台词。他心里一定恨死我了。(笑)这还算收敛的,有一次我赤手空拳就把景全拆了。

柏:为什么?

钮:就是拍《求婚事务所》的时候。那天我到片场一看,搞什么东西嘛!那个景真的是太糟糕了,太不用心了。当时我的火一下子冒出来,我冲上去,噼里啪啦,就开始拆景,手被钉子割到,浑然不顾,血滴滴答答到处流。但是当时我是暴怒的,我完全感觉不到痛。周围的人都吓得要死。

柏:那你会在片场破口大骂吗?

钮:其实我真到骂人的时候反而词穷,只会一直说:“你怎么能这样?!”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柏:我注意到一个词,你说“以前的我”。是不是现在的你,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比如不丢椅子,改丢个场记本之类。

钮:(笑)我现在真的变了很多。我现在理解到,之前的那种暴烈,其实不是针对别人的,可能就是那个强大的压力,焦虑,无助,甚至是心里面那个小男生的脆弱,就是:“我怎么这么可怜?”“我应该怎么办?”

柏:这些心理其实是很正常的。

钮:对,但是作为一个男人,一个导演,一个领导者,无论是社会的期待,周围人的希望还是自身的期许,你都不允许自己展现脆弱,所以你就会用暴烈来发泄。因为这是唯一的出口。

3 关于著名的爱掉泪

柏:那现在当你压力重重时,什么是你的出口?

钮:比如我会哭啊。真的啊,你看《艋舺》的花絮,好几段是我坐在监视器前泪流满面的样子。很多时候我都会哭,比如我看到这帮我的兄弟们,这些优秀的工作人员,在有限的预算和强大的时间压力下,他们真的相信我,我们从来没有任何一个镜头要放弃,要让这部电影更好一点的可能性。这真的是很热情和投入和坚持,我看着他们这样子的付出,哇,感动,哭了。

柏:除了感动,还会因为什么而哭?

钮:还有就是有的时候看着那些少年演员,触动了我心底的青春往事。比方说有一场戏,他们在仓库里讲着樱花,讲以后会做什么,最后就玩起来了。我的剧本里可能就是一行字:他们自己玩了起来。镜头就一直抓,我也哭了。因为他们在做着和我年轻时候一模一样的事。我们隔了两个时代,但是臭男生都是一样的,他们一样拿烟烧一下啊,掐掐奶头啊,脱裤子啊,做着一样的事情,原来所有的青春都是一样的,但是如今的我已经面目全非。我看着看着就哭了。

柏:想不到豆导是一个感情这么细腻的人。

钮:(笑)我细腻得很。后来还有一次哭,我记得很清楚,有一天有一个演员拍到他的时候,他要求收工,因为他太累了。那场戏很大,来了很多很多演员,有非职业演员,甚至还有很多地方人士前来支援……

柏:地方人士,哈哈!是说黑道的兄弟吗?

钮:(笑)人家是地方人士啦!这场戏拍不了了,我得一个一个去道歉,就在这个过程中,哇,那个委屈就上来了。我全心全意做这个事情,为什么会这样?身为导演,身为监制,我的责任要求我必须这么做。但是我心里委屈得不得了,哇,我就在后面的巷子里抹起了眼泪。我一边哭啊,一边突然很自觉的想到:这个花絮可以拍,多有意思啊!于是我一边抹眼泪,一边哭着问摄影师:“刚才那个拍到了没有?”哈哈哈哈!

4 关于巨星的诞生

柏:看《艋舺》最鲜明的一个感觉就是:每个演员都非常出彩。尤其是……

钮:尤其是灰狼(钮承泽自己扮演)那个角色,对不对?那个出神入化,不动声色,哈哈哈!其实我很感谢,这部戏的演员们,他们都太棒了。小天非常棒,我记得第一天拍的第一场戏,就是他们在教室里,走过去说:“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拍完之后,我把小天叫过来,严肃的说:“我不习惯这么和你讲话,但是我必须告诉你……”小天就非常紧张的看着我,我说:“你表现得太好了!”他就求饶的说:“豆导,你还是骂我好了,你这样我不习惯。”哈哈哈!其实他心里是非常开心的。

柏:这种高度的默契,是可遇不可求的吧。

钮:没错,很多时候,我拍拍他,或者一个眼神,他就知道我要什么,完全不必多讲。然后MARK(赵又廷)也是,前期我们还没有这么高的默契,到了中期,也达到这种境界。有时一条拍完了,卡!我向他走过去,他看着我,从他的眼神里,我已经明白,他完全知道我要说什么。于是我一句话都不说,又转身回到监视器前。我常常说,他是带着前世的记忆来当演员的,完全不见生涩,他上辈子一定是演戏的人。在这个过程中,我觉得巨星诞生了。

柏:你觉得一个巨星要具备什么条件?

钮:你看梁朝伟就是一个巨星,我觉得巨星是要有外形,有实力,有思考,有个人魅力,有人生的态度,这些要素都要具备的人,难得一见。他们(阮经天和赵又廷)都符合这些条件。最近陈可辛看了《艋舺》,也用star’s born来形容小天。

柏:他没有这么说灰狼吗?

钮承泽:哈哈哈哈!

5 关于黑帮片情意结

柏:我看《艋舺》的时候,除了青春,除了黑道,我还看到电影里有一种努力:对社会结构,时代更替,新旧传承的描述。这个感觉是沿袭《教父》的吗?

钮:那我说说我心目中的《艋舺》,就几句话:《艋舺》是一部有着黑帮背景,史诗情怀的青春动作片,是一段青春记事,是对友谊的伤怀和讴歌,是一个时代的记忆,是一代人对梦想的追求。最后是我们这帮人对电影这个梦想的追求。因为如此,所以《教父》必然是影响我的一个重要因素。因为但是不管是身为一个演员还是一个观众,你看了《教父》就会觉得:操!太好看,太牛逼了!每个角色我都想演!

柏:你为什么对黑帮片如此着迷?

钮:其实黑帮电影比较令人着迷的是,它描写的这样一群与众不同的人:他们为了利益,随时可以毫不犹豫的伤害别人的身体和性命,有时甚至是自己的身体和性命。他们随时处在一种“我没有明天”的紧张中。这种状态形成了巨大的戏剧张力,很好的说故事的空间。你可以看见各种人性,看见各种戏剧化的人的形态,所以这就是这种类型吸引我的原因。

柏:我觉得很可惜的是,《艋舺》的最后还是结在“兄弟情谊”上,那种社会结构的剖析没有深入下去。

钮:一个原因是碍于篇幅,我舍去了很多东西。所以我讲,《艋舺》是史诗情怀的青春片,但不是史诗。我对自己,对自己的电影,还是有一个清醒的评价。

6 关于荒唐的青春

柏:你曾经说过,《艋舺》是你对荒唐青春的缅怀。你的青春,到底有多荒唐?

钮:人不轻狂枉少年。我年轻的时候常常这样觉得,为自己辩护。但是在那个阶段,你知道男生,我们的荷尔蒙在分泌,我们的身体在快速成长,你很想证明自己,展现自己,想脱离母亲的怀抱,证明自己是一个真正的大人。在这个阶段,你会发现,你和一群人在一起,是有现实的利益。比如你不会再被欺负,你泡妞比较容易……于是你开始轻狂躁动,又血气方刚,又呼朋引伴,于是你的下巴看着天上,整天追女生,打打架,差不多也就是这样。

柏:那你有真的迈入黑道吗?

钮:没有啦,我没有进过社团。为什么呢?因为我是一个演员。我九岁就开始演戏了,我一直把自己当成一个演员来要求。交朋友玩的时候,这个身份是我一个高贵的借口,因为我觉得我应该接触各种各样的人生。而同时,这个身份又是一个规范我的准则,它形成一条线,我不会跨越。真要逞凶斗狠,我不敢,我是一个胆小的人,心太软,杀了蟑螂都会念经的。

柏:你荒唐青春里最意外的一次经历是什么?

钮:就是我在上厕所啦,外面呼呼啦啦围上来十几个人,隔着门问:“你是钮承泽吗?”我就说是,走出来,还以为是影迷呢!就看见一群兄弟拿着刀和扁钻,问我:“你是要进医院,还是要进太平间?”

柏:这么凶险!那你怎么办?求他们吗?

钮:当然不行,求他们,传出去你就完了!哥们儿我还要点儿面子!哈哈哈!我就说:“不要动手,不要动手,来,我们先往外面走,好好讲,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大哥是谁?”走出来,我一个朋友等在外面,我使了一个眼色,他赶紧跑出去打电话找人。反正我不失体面,又不激怒他们,很和平的把这个事情化解了。其实他们也不是和我有什么仇恨,就是借由挑衅别人来证明自己,一种青春期的迷惘,一种躁动,一种无聊。大把的青春,使劲的挥霍而已。

柏:那后来是什么契机,什么事件让你决定回头的?

钮:没有回头这一说啦,就是长大了嘛。如果非说一个契机的话,倒是有这样一件事:就是有一次我在舞厅追上了一个女生,真他妈的漂亮!这么漂亮的女生真不常有!(很悔恨的样子)本来就想今天晚上有……呃,会有一个美丽的夜晚,哈哈哈!可是在咖啡厅里碰见一群人,就无聊啊,就呛声啊,然后就打起来,然后这个女生就不见了嘛,再也找不到了。这种事慢慢就变的不再那么好玩了,我也就结束了这种生活。说起来其实也不长,也就是我十七岁到二十岁的这么几年。

柏:如果用一句话形容你的青春,该怎么讲?

钮:那时我爆响大名,但是其实很不快乐,顶着明星光环,其实毫无自信,充满对自己的怀疑,有很多人生的向往,却又非常绝望。

7 其实我是纯爱的一个人

柏:看你拍的偶像剧,会觉得很奇怪,《艋舺》是纯男性的东西,偶像剧其实是女性的东西。

钮:其实我很喜欢拍爱情的题材,那是我的其中一个面向。别看我这样,其实我是纯爱的一个人。哈哈哈!下一部电影,我就准备拍爱情片。因为我对爱情有丰富的经验,尤其是这两年,对爱情有深刻的体会。

柏:太好了,我们就想听这个!(笑)

钮:我觉得我们都曲解了爱,我们好期待一个人出现,圆满我们的生命,解除我们的寂寞,供给我们的需索。对那个人的想象和要求,其实完全根据我们的需要,我们怎么样才能快乐,才能更快乐。在这个基础上,我们去寻找伴侣,如果她不能完全符合,完全满足,我们就觉得失望,后悔,厌烦。我们一早就把这个形象设定好了,根据这个形象去找合适的人选,就好象写好了一个角色,去找能扮演的演员。1

柏:而其实爱情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钮:对对,爱情是我们碰见一个人,这个人不是我们预先设定的。爱上这个人,发现这个人,她是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根据她的状况,我们再来适应,调节,甚至妥协。真正的爱情是“你需要什么,你如何才能快乐”,而不是“我需要什么,我的快乐胜过一切”。

柏:你是怎么有这么重大的领悟的?

钮:我曾把这个过程写在《情非得已》里面,那部电影就是我人生上半场的缩影。人生四十年,巨大的变化,那是生命逼迫我拍下来的电影。在这个痛苦的过程中,我学会和自己相处,和爱情相处,和世界相处。

柏:《情非得已》对爱情的描写是私人的,直接的,写实的,下一部爱情电影呢?

钮:下一部电影不是只写我自己,我想写我们当代人的,城市人的爱情。我们都有会我们的困境,我们的需要,我们的迷惑。我希望我能写出一个精彩的,感人的,有北京和台北两个城市的,有笑有泪的爱情喜剧电影,现在正在开始构思。

8 大华语电影是我的梦

柏:听说您是北京人。

钮:对,我爸爸四九年从北京去的台湾,北京是我血脉中的,也是想象中的故乡。对我而言,北京就是,听我爸爸和外婆聊天儿,炒肝儿,豆汁儿,(笑)怎么怎么的好,窝头,哎呀!咸菜,哎呀!有一天,真有亲戚弄来两罐豆汁儿,郑重其事的放在冰箱里,我想,操!这么好喝的东西也不分我喝一点,就偷偷喝了两口,我操的咧……(大笑)

故乡就是我从没见过的爷爷奶奶。在我生命中,不曾有过叔叔伯伯,不曾有过堂哥堂弟,亲戚都是表的,都是妈妈那个系的。我小时候有梦到过北京,那一定是来自于他们的描述,来自于图片的认识。小时候被骂了,我会非常戏剧性的一个人走到房间,哭着说:“爷爷奶奶,你们都不在,没人疼我……”非常戏剧性的。北京对我来说,是个梦土。

故乡就是终于两岸通信了,我的父亲也生病了。他生的是一种很罕见的病,腱动人,肌肉萎缩了。他已经不能正常执笔,只能攥成拳头握笔,然后给家人写信。我出门前,回家后,爸爸永远在同一个位置写信,吃力的写信,颤颤巍巍的,旁边一大叠信纸。故乡对我来说,就是那个父亲的背影。

柏:父亲后来回过北京吗?

钮:然后他就住院了,依靠呼吸器维持生命。他一辈子都没有回到故土。直到他过世,我把他的骨灰送回来,算是他回到家乡。03还是04年,我来北京,我和周迅还有一个朋友,就骑脚踏车,绕着故宫转。在老家附近的胡同里,我突然大喊:“爷爷奶奶!我回来了!”因为我想到,这一定是我爸爸当年走过的地方,他曾经每天路过,上课,回家,玩耍。我就哭了。

柏:听说你很希望《艋舺》能在内地上映。

钮:对,因为这是我的一个梦想。这么多年来,长久的等待,自我怀疑,自我放逐,自我毁灭,但是我从未放弃,没有离开这个行业,是因为我有一个梦想。我从小就有一个体会和期待。我年轻的时候虽然因为《小毕的故事》爆响大名,但是随着台湾电影的衰败,根本没有好戏可以演,也没有钱。很彷徨。有一天,我就在想,为什么好莱坞的演员那么有身份,受尊重?然后我就想,那时候我只有十七八岁啊,我就想,因为他们有市场。

柏:他们有电影工业。

钮:那时候我还想不到什么工业,只是想到,他们有市场。虽然现在台湾只有一千八百万人口,但是总有一天,两岸的敌对状态会消失,对岸的经济会发展,到那时候我们的电影市场就会过亿。我很小的时候就有这个想象,一个大华语电影市场的想象。现在,这个梦想已经不再是一个梦:所有有才能的华语电影人都在一起努力,华语电影观众的数量这么庞大,隔阂在消融,在电影里,我们重逢相聚。

9 手指要指向自己

柏:在刚才的访问里,你反复提到你的改变,脾气改变了,爱情观改变了,是什么促成这种改变?是心理疏导吗?

钮:我曾经觉得,心理咨商对我完全无效。因为我自以为什么都懂啊,我长久当演员,长久当导演,引导我的那一套我根本觉得是我对付我演员的。但是就是在某一次,我已经非常非常绝望,一切逃避的方式都无效,那一次透过她的引导,我真的进入到了一个空间。就是我小时候,有一天我非常想去抱我的妈妈,就跑去抱了她一下,她把我推开:“哎!烦!”但是她手里抱着我弟。那是一个伤口,虽然我已经忘记。透过那个引导,我真的回到了当时,像个小孩一样嚎啕大哭。

柏:那其实是一个很好的开始。

钮:对,从那开始,自己被打开了,开始臣服,开始变得柔软。除了心理咨商之外,我做瑜伽,打坐,内观,十一天不能说话,不能抽烟,不能看书……唯一能做的就是觉察呼吸,觉察身体。那是很棒的经验。完全不能逃避,完全和自己相处。在那个过程中,无数次起伏,身体的那个痒,那个麻,无比的痛苦,但是你知道它们都会来,它们都会走,体会到了,所谓的无常。

人在负面的情绪里,比如沮丧,比如悲伤,或者在负面的情境里,比如失恋,比如失业。人的第一个反应是逃离,赶紧逃开,于是我们抽烟,喝酒,我们看电影,性爱……一定要取得更大的成功或者快乐,才能逃离之前的失败。你都没有好好面对那个情绪本身。它其实就在那里。它是一个伤口,久而久之,腐烂发臭。而我们也习惯,在不顺利的时候,将手指指着别人,所有的悲惨都是世界造成的。我们得以不去面对,真正的缘故。

我在进入四十岁的当下,人生面临一次崩解。我发现之前所有逃避的手段都无效了。于是我开始展开一段旅程。在此之前,我习惯了做了一件事,有罪恶感,再做另外一件事,掩盖罪恶感,长期这样轮回。但是在这个当下,我慢慢学会,手指不要指着别人,不要别人为自己负责,要指向自己,与自己相处,唯有如此,才有与世界相处的能力。我慢慢的不再指责自己的卑劣和欲望,我放下那个罪恶感。也不再指责别人,慢慢的有了一个慈悲的,开放的态度。脾气,心境,态度,全都慢慢的改变了。

柏:世界的崩解,有什么契机吗?

钮:事业停顿,收视率不好,拍电影没成,一塌糊涂。自己追求理想,其实在这个过程中已经腐烂发臭,酒色财气,然后,谎言。因为有一个深爱的女人在身边。她就像那根积木,抽走了以后,世界崩解。那时候很惨,很惨。苦难在当时那么难受,但是好好面对它,都是很好的礼物。现在的我,比较谦卑,比较珍惜。

过年的时候大家的短信都会传来传去,我写的被大家笑,我发自内心的写:“希望大家新的一年珍藏智慧,心怀慈悲,做任何事之前都想一想:世界会不会因此变得更好?”有人回我说:“阿弥陀佛。师兄,谢谢你。”哈哈哈哈!

我还是有卑劣的人性,充满欲望,但是我已经不再为此困扰,不会被欲望捆绑。我人生的下半场开始进行一场华丽的实验。《艋舺》,是一个成功的例子。现在我做任何事之前,有两个标准:一,你到底多想做?二,做这件事会不会让世界变得更好?符合这个标准,那就去吧,不要执着于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