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克苏市乌什县乱不乱:《红楼梦》的心理描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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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03-20 09:22:44|  分类:国学经典 |字号 订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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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跟它们的艺术渊源有关吧,中国古典小说一个显著的特征是描写的单纯性和客观性,作者只原原本本按顺序把故事过程和人物言行叙述出来,绝不用主观分析去干扰读者对故事发展的倾注。这与我们民族整个艺术的朴素性是一脉相通的。心理描写在《红楼梦》中也还没有成为显著的特色。但是我们可以肯定地说,比起前此的中国小说来,《红楼梦》在人物的心理描写上,是迈出了一步。在中国小说史上,心理描写只有到了《红楼梦》才明显地露了脸,这不能不说是曹雪芹在艺术描写上的一大功绩。《三国演义》写的是规模宏伟的战争场面,《水浒传》写的是叱咤风云的农民武装斗争,《西游记》写的是离奇怪谲的取经故事。它们的曲折惊险的故事便足以成为吸引读者的艺术力量。《红楼梦》不是这样,它写的是平凡的家庭生活,戏剧性、传奇性在《红楼梦》中已经大大减弱,代之而起的是更真实,更接近生活本来面目的描写。细节描写因之却更加强化。这种日常生活的描写,给予作者比较深沉冷静的思考头脑,使他有可能致力于对生活的更加深入细密的体察,对人物内心世界作更深的挖掘和分析,这便是心理描写在中国文学史上偏偏于《红楼梦》中露脸的艺术源。
曹雪芹是很注意分析人物的内心活动的。龄官画蔷一节描写给我们透露了一个消息,即曹雪芹已经认识到人物内心活动的复杂表现,认识到人物强烈的内心活动必然表现为一种特殊的外在活动。
下面我们试通过《红楼梦》心理描写的几种不同手段,来分析这本书是怎样描写人物心理的?这些描写的特点是什么?究竟取得了怎样的艺术效果?
一、内心独白
内心独白是心理描写最原始、最直接的手段,也是《红楼梦》最常用的手法。《红楼梦》中的内心独白,在一定程度上是作者叙述语言的一种继续,从情调到语法,都接受着作者叙述语言的统率。作者不是彻底结束了自己的叙述,另立一种文字体系,去孤立地显现人物心理活动的过程,而是让人物的内心独白,还响着作者叙述语言的余音。第二十回写贾环到宝钗家里去掷骰子,因为赖莺儿的钱。受了抢白而哭起来,这时正值宝玉走来……宝钗素知他家规矩,凡做兄弟的怕哥哥,却不知宝玉是不要人怕他的。他想着:“兄弟们一并都有父母教训,何必我多事,反生疏了。况且我是正出,他是庶出,饶这样看待,还有人背后谈论,还禁得辖治了他!”更有个呆意思存在心里。你道是何呆意?因他自幼姐妹丛中长大……他便料定天地间灵淑之气只锺于女子,男儿们不过是些渣滓浊沫而已。……所以兄弟间亦不过尽其大概就罢了,并不想自己是男子,须要为子弟表率,是以贾环等都不甚怕他。在这里,我们不但可以看出人物内心活动融和在作者的叙述之中,还可以看到这并非完全是此时此地人物的心理活动。人物的内心独白,往往经过了作者的改制。作者紧紧抓住人物性格中主要的东西,然后以此为依据,对此时此地人物的心理活动加以概括和重新组织,再放到人物身上去加以表现。宝玉说:“林妹妹从来不说这些混帐话;要说这话,我也和他生分了。”黛玉暗中听了这话不觉又喜又惊,又悲又叹。所喜者:果然自己眼力不错,素日认他是个知己,果然是个知己。所惊者:他在人前一片私心称扬于我,其亲热厚密,竟不避嫌疑。所叹者:你既为我的知已,自然我亦可为你的知已;既你我为知己,又何必有金玉之论呢!……所悲者:父母早逝,虽有铭心刻骨之言,无人为我主张。况近日每觉精神恍惚,病已渐成……我虽为你的知己,但恐不能久持;你纵为我的知己,奈我命薄何——想到此间,不觉泪又下来。
黛玉百感交集的复杂感情,被作者析为若干条,予以铺排的描写。人物的内心独白,虽然经过作者的重新组织,有了某种概括的特性,但它并不失人物本来心理活动的全貌,不失它的特色和复杂性。这种描写能达到显现人物心理的全部活动过程所给予读者的同样的印象效果。这种内心独白,并不会给读者不真实的感觉,但一仔细琢磨,才发现是经过作者改制之后的东西。
作者根据什么改制人物的内心独白呢?根据人物性格中最本质的方面。书中贾宝玉的内心独自,总是厌恶功名利禄或者女清男浊说之类叛逆的心声;林黛玉的内心独自,正是她对身世的慨叹,反压抑的孤傲和对爱情的种种思考。这些内心独自犹如诗文中的警策之笔,在情节中能立起一座突出的峰峦,不但强有力地表现了人物性格的本质光辉,而且能打动读者的欣赏情绪,使读者对人物发生强烈的感情共鸣。
对于两个以上人物在某种特定场合中的心理活动,作者最善于运用并列对照的笔法。有时这种写法表现为人物内心独自的交叉。
宝玉和黛玉发生口角,宝玉便砸那玉,引起一场很大的纠纷。袭人劝宝玉说:“你和妹妹拌嘴,犯不着砸他,倘或砸坏了,叫他心里脸上怎么过的去呢!”黛玉一听这话说到自己心坎上,心里埋怨宝玉连袭人都不如;这时紫鹃也来劝自己的主人,叫他保重,说:“倘或犯了病,宝二爷心里怎么过得去呢!”宝玉听这话说到了自己的心坎上,也暗怨黛玉竟不如紫鹃。这实际上是借着袭人的嘴,说出了黛玉的心里话;借紫鹃的嘴,说出了宝玉心里的话。两个人对对方又爱又恨,怕对方太伤心以及隐隐的懊悔心情便极妙地表现出来了。
宝黛初见时的内心独自,宝玉秦钟初会时二人的内心独自都是心理描写并列对照的例子。我们且看看三十一回的一个场面。金钏儿死后,宝玉心情不好,喝了酒回来,误踢了袭人;这天,宝玉还因为说宝钗象杨妃得罪了她。我们要作为例子的场面,便是发生这些事的第二天:午间,王夫人治了酒席,请薛家母女等过节。宝玉见宝钗淡淡的,也不和他说话,自知是昨日的原故。王夫人见宝玉没精打彩,也只当是昨日金钏儿之事,也没好意思的,越发不理他。黛玉见宝玉懒懒的,只当是他得罪了宝钗的原故,心中不受用,形容也就懒懒的。凤姐昨日晚上王夫人就告诉了他宝玉金钏儿的事,知道王夫人不喜欢,自己如何敢说笑!也就随着王夫人的气色行事,更觉淡淡的。迎春姐妹见众人没意思,也都没意思了。
这段文字的妙处在于一百多字作了四五个人物的心理描述,也描写了他们表现在外表上的情态。更妙的是各人的心事又恰好都是一种误会。宝玉本来是操心着被他踢伤了的袭人,不是因金钏儿之事,也不是因为得罪了宝钗,所以王夫人、黛玉都误会了,凤姐把王夫人的心理是摸对了,正因为如此,王夫人误会了,她也跟着错了。这些误会的交叉,带着一种喜剧性,构成了各种小矛盾。作者不是在这儿故兴波澜,因为各人的心理都是切合他们的身分的,所以在这段短短的描写中,各人的性格在一定程度上又都显现了一次。
内心独白的交叉进行,我们应该特别注意二十九回那段脍炙人口的文字。黛玉病了,宝玉来看她,二人因为互相试探,便发生了口角。作者在这里巧妙地让他们用无声的语言——用他们的心声一问一答:宝玉的心内想的是:“……难道你就不想我的心里、眼里只有你……”宝玉心里是这个意思,只是口里说不出来来。那黛玉心里想着:“你心里自然有我……怎么我一提金玉的事你就着急呢……”那宝玉心中又想着:“我不管怎么,只要你随意,我就立刻因你死了也是情愿的……”黛玉心里又想着:“你只管你就是了,你好我自然好。你要把自己丢开,只管周旋我,是你不叫我近你,竟叫我远你了”。
在那样的环境中,宝玉和黛玉绝乎不能明明白白说出这些话的,但这些话却象行将喷射的岩浆一样郁结在心里,所以作者用心理对白把它写出来,读者只能受到强烈的感染而不会有荒诞不经的感觉。他们能够用无声的语言互吐情怀,足见两人达到了怎样互相了解的程度。对于宝黛间这种欲吐又吞、半流半塞、闪闪烁烁的爱情表达,作者有非常精到的议论和分析:宝玉“早存一段心事,只不好说出来,故每每或喜或怒,变尽法子暗中试探。那黛玉偏生也是个有些痴病的,也每用假情试探,因你也将真心真意隐瞒起来,我也将真心真意隐瞒起来,都只用假意试探,如此两假相逢,终有一真。其间琐琐碎碎,难保不有口角之事”,“两个人原是一个心……却都是多生了枝叶,将那求近之心反弄成疏远之意了。”作者这种画龙点睛的分析,一下子道破了二人不能畅通表达爱情的秘密,也填补了读者印象上宝、黛间那种曲折闪烁的感情虚线。
在内心活动的并列、对照、交叉或其他心理描写中,作者总喜欢俘虏读者的情绪,给读者制造悬念。我们有这样一种经验:当我们看京剧《三岔口》的时候,看戏台上两个人在黑夜中互相扑杀,一刀砍过去正好对着对方的头,但这时却由于对方采取了一个新的攻势,无意中正好躲开了这一刀;有时他们朝着对方抓去,眼看要互相抓住,但却因为偏了一个角度,结果都抓了一个空。这时候台下往往有天真的小孩子喊:“再往这边一点”,“再往那边一点!”《红楼梦》的某些心理描写往往也达到这样的艺术效果。看到刘姥姥为那个怪“匣子”嘀咕,那匣子下面系着个不断摆动的称棰一样的玩艺儿,我们恨不得对她说:“这是挂钟!”看了上举三十一回那些人的心理活动,我们恨不得向众人喊:“宝玉是为踢伤了袭人难受呢!”人物心理的对照交叉,相映成趣,或互相衬托,或互相误会,互相捕捉,人物间的感情气氛,几乎相近到只隔一层薄膜,只需一触便可使误会焕然冰释,但是这层只能由人物自己去捅破的薄膜,读者对它却无可如何,只能干着急而已。
二、诗    词
用诗词的特殊文字形式来表现人物那种不可名状的内心感情或强烈感受,是《红楼梦》所特有的艺术手法。这些诗词是指书中人物自己写出来的,以及指他们在有所冲动时写出来的东西。作者的人物赞、第五回的《红楼梦曲子》甚至人物在结社时写的那些近乎应制的诗都不在此列。我们知道,在元明的杂剧和明代传奇中,剧中人主要用异乎寻常的语言形式——“曲”来表达感情。即以贾宝玉曾陶醉其中的《西厢记》和《牡丹亭》来说吧,崔莺莺和杜丽娘那种闺中少女青春觉醒渴慕爱情的情思,绝不是寻常语言所能奏效于万一的,因为这种情思缠绵悱恻细腻深沉,是一种诗化的感情,诗化的感情必须用诗去表达。但是到了小说中,作者却不能无视小说的基本特征,不能让人物一开口便是诗词曲,硬用这些来代替日常生活语言。要是这样,那不成叙事诗了?有一个例子可以使我们明白这个道理。宋元话本《快嘴李翠莲》的主人公是一个一开口便用韵文说话的人物。很显然,作者还不是把她当一个普通的人物来塑造的,而是要显示她是一个聪明机变性格泼辣的“陕嘴”,是一个“刘三姐”式的传奇人物。而且她的那些话还不是诗,仅是押了韵的白话,这比诗词距日常生活语言为近。即使这样,作者的这种写法,也给这个话本带来了很大的缺点。因此我们很难设想,小说中人物可以一讲话便是诗词。《红楼梦》没有让人物在日常生活中用诗词说话,虽然它的主人公贾宝玉是那样一位富有诗人气质的人物。正如莎士比亚在《仲夏夜之梦》中说的,疯子、情人和诗人是有着相通之处,这种相通是以满脑子丰富的想象作为纽带的。贾宝玉既是“情种”,也常被人目为“疯痴”,作者还借傅试家婆子的口,描述了宝玉那种无缘无故淌眼泪,一个人月亮、星星、花儿、鱼儿嘟嘟哝哝的诗人气质。尽管如此,作者也没有让贾宝玉不分场合地吟诗弄句。可是曹雪芹并没有因此便放弃了借助诗词表现人物内心感情的艺术手段。也许是从《西厢记》、《牡丹亭》等文学遗产中受到艺术启发吧,曹雪芹意识到,当人物的感情达到很深很浓的诗意境界的时候,这种感情便无法用一般的语言来表达了。这时只有借助于发自人物内心深处的升华了的语言——那种特殊的文字形式——《葬花词》、《秋窗风雨夕》、《题帕诗》、《芙蓉诔》、《续庄子》等等诗词。
这些特殊的文字形式,在《红楼梦》特定的情节中,在意义上异于一般的诗词曲赋。一般的诗词曲赋是一种已经独立了的东西,它虽然也是作者思想感情的产物,但对作品情节来说,它是游离的,删去这些一般诗词,无伤于作品情节、作品的形象体系和艺术气脉;而《芙蓉诔》、《葬花词》等,在作品的情节中却是一种活跃着的东西,它们标记着人物心灵的隐秘活动,标记着人物感情的发展和升华,象锁链一样用两端纽结着人物的感情变化。所以它们是情节中血肉难分的东西。象《葬花词》这些完美的诗词且不说,即“你证我证”那四句偈语,独立写出来简直不成语言,而就凭这个偈语,宝玉才发泄了他“落了两处数落”之后,那种无处倾诉也无法倾诉的内心痛苦。契诃夫的小说《苦闷》写老车夫死了子之后,他的苦闷无处倾诉,偌大一个彼得堡,他所碰到的人,不是对他的倾诉漠然不理,便是拿他来开心,老车夫痛苦之极,便把他的心事絮絮叨叨地说给他的老马,这时他心中的苦水才象决了堤一样奔泻出来。和老车夫一样,宝玉也只有在写了这个偈语之后才能“自觉心中无有挂碍”。
和人物的内心独自一样,《红楼梦》中的这些诗词,不但是人物内心最强烈最深沉的感情表现,能不同凡响地感染读者,而且象《芙蓉诔》、《葬花词》等,都是宝黛反抗情绪的产物,是他们性格中本质因素的结晶。
三、氛围烘托、梦
内心独自和上文说的那种诗词都是人物内心活动的直接描写;氛围烘托却是间接表现人物的内心世界的。前者是内心活动本身,通过一定的形式表现出来,让读者看到;后者则主要是通过影响读者情绪来起作用的。就是说,它是通过创造出来的一种艺术景况和意境,造成一种气氛,给读者感情上造成一种很难形容的心绪,而读者又很自然地把这种心绪加给了书中的人物,从而领略到人物的内心世界。如第三十二回,用“落红成陈”的景物烘托出宝玉伤春的怅惘;第四十五回,用秋雨烘托黛玉写《秋窗风雨夕》时的心情。最成功的还要算二十六回那段描写: (黛玉)越想越伤感,便也不顾苍苔露冷、花径风寒,独立墙角花阴之下,悲悲切切呜咽起来。原来这黛玉秉绝代之姿容,具稀世之俊美,不期这一哭,那些柳枝花朵上宿鸟栖鸦一闻此声,俱忒楞楞飞起远避,不忍再听。
在更深人静时候,黛玉呜呜咽咽一哭,枝头上的宿鸟必然受惊起飞,这是很自然的道理。然而经过作者用浪漫的笔法一写,气氛便是如此悲凉凄厉了。他给禽鸟赋予了人性,它们一听“秉绝代之姿容,具稀世之俊美”的林黛玉一哭,便“飞起远避,不忍再听”。黛玉的啜泣之声竞能感动了没有感情的禽鸟,这种悲切达到了怎样摧脏糜肝的程度,读者不凭理智的分析,只读了这种渲染文字,便受到强烈的感染。
最后,我们顺便一提《红楼梦》心理描写对梦的运用。人常说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用梦境表现人物内心的隐密感情也被《红楼梦》作者注意到了。第五回中宝玉的梦,只不过要通过《红楼梦曲子》和册子上的诗,预示全书的纲领,不是用来表现人物内心感情的。然而“痴女儿遗帕惹相思”一回的梦,却是用来表现小红的情思的。小红对贾芸有意,她必然要想许多心事。这些心事不但是隐秘的,而且因了各种事情的干扰,必然是断续的。作者巧妙地把这种隐秘的断续的心事,通过小红的梦集中显现出来了。
我们把《红楼梦》的心理描写归纳为以上各种手法,只是为了分析的方便。实则,作者总是把这些手法熔于一炉交互运用的。《诉肺腑》一回,是心理描写最成功的章节。宝黛间倾吐真心的那种欲吐又吞半流半塞的复杂感情,在这回中表现得最为典型。那种不能畅通表达爱情时痛苦万状的情态,被作者描写得既深刻又真切。作者又用他撼人肺腑的叙述之笔,写出黛玉的内心状态;“黛玉听了这话,如轰雷掣电,细细思之,竟比自己肺腑中掏出来的还觉恳切”。到这里黛玉对宝玉的真情好象星火接触了火药库,大有行将暴发之势,但是,“两个人都怔了半天,黛玉只咳了一声,眼中泪直流下来,回身便走。”这个“咳”字中,压缩着多少复杂而丰富的感情啊!千言万语,只怕也没有这个“咳”字表现的这样多,这样深。这可以叫做“此时无声胜有声”。但是,尽管宝黛二人的心已经绸缪到一起了,然而他们的爱情毕竟还没有用语言响亮地说透,便使读者和人物都有一股缺憾的闷气积压在胸际。恰好这时袭人来了,宝玉已经发痴到把袭人当成了黛玉,便对她倾吐真心,这种积压的郁气才强烈地喷腾出来。
《红楼梦》心理描写的功绩,首先是揭示了林黛玉激情荡漾的内心世界,表现了她内心感情、内心矛盾的复杂和曲折。她想的与说的不同,说的与作的亦复不同,而三者又达到了高度的统一。她和宝玉吵嘴之后“也觉后悔,但又无去就他之理,因此日夜闷闷,如有所失”,这时恰好宝玉找上门来赔罪,这不是正好吗?然而她却对紫鹃说:“不许开门!”我们甚至可以看到,宝玉的真诚爱情已为黛玉确信无疑的时候,她却仍要用“金玉”之类话去刺伤他。她这样做了之后,心里也并不就痛快了,相反的,当宝玉的心被刺,受到创痛时,她也跟着心疼,但是她还仍然要继续去刺。她不由的去做这种违心的事,这是一种什么心理状态呢?难道她要宝玉明明白白地说出“我只爱你”的话来吗?绝对不是。假如宝玉真正这样说了,那将更加使她感到不堪。我们可以看到:林黛玉在宝玉对她的爱情表现得过于显露时,便恨宝玉。这能说是黛玉对爱情的阻力的软弱妥协吗?不,这正显示了林黛玉对敌对力量,对自己爱情悲剧的认识的深刻,而反过来也正显示了她爱情的坚贞。宝玉和黛玉都郁积着心里的深情,不肯痛痛快快倾吐给对方,他们为什么这样自找苦恼?与其责怪他们,我们不如痛恨封建严垒对宝黛这一对叛逆者的崇高爱情的残酷压抑。处在这种境遇,林黛玉对爱情的执着韧如蒲苇,但她并不在爱情上打任何苟且算盘,不求那种暂时的浮浅的亲热。她只求宝玉在思想和情操上与自己更趋一致,在对封建势力的反抗斗争中更加站到一条战线上来。在这方面,论起头脑的清醒和目光的深远来,贾宝玉是显然不及林黛玉的。
《红楼梦》的心理描写便这样成功地表现出林黛玉的内心世界,从而也深刻地揭示出她的性格特质来。《红楼梦》通过平凡生活表现深刻思想的创作特征,是很值得我们借鉴学习的,与此相关的它在心理描写上所取得的艺术成就也是值得肯定和充分估价的。(费秉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