熔体强度测试方法:鲁迅如若在 会否当右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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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如若在 会否当右派

这并非故意危言耸听的一个题目,几十年前就让我尴尬过。

一九五七年,我上大学不满一年,五月下旬,得了阑尾炎住院。算起来我这一辈子就住过这么一次医院。由于手术不佳,伤口发炎,好像又再拉开来了一刀。当时条件不好,也没告诉家里,他们没有精力来照顾我,就在医院里瞎呆着。那时医院,既没有收音机,也无钱买报纸看,一呆就呆了二十来天。
出院一看,惊呆了!忽如一夜东风来,满朝上下皆右派!大学校长、作家、演员、诗人、教授、部长,哗啦啦兵败如山倒。看了看他们的罪状劣绩,又看不出几条是货真价实的反革命证据。我这人当时的确年轻,有点认真,就经常以病为由,不去参加批判大会。

有一次终于忍不住,说:“这样批下去,鲁迅如若在也会批成右派了。”这是对一位我视为兄长的同学说的,我记得清清楚楚,就只对他一个人说过,因为我信任他。
没多久,我摊上了。的确,在当时,就这一句错话已足够矣。
批了一阵子,逃脱了。据党总支的干部告诉我,一方面,念我少不更事;另一方面,班上正直的同学还是保护我,才没有让我 “加官进爵”。
我感谢亲爱的党,让我有再生的机会;我更感谢我好心的同学们,他们没有像我视为兄长的那位,落井下石,打翻在地还踏上一只脚。
然而,几十年来,这个问题仍然在我脑海里徘徊:
“鲁迅若在,当不当右派?”
“为什么有的名人当右派那么容易,有的又不当?”这肯定是钻牛角尖的讨厌事。
鲁(迅)、郭(沫若)、巴(金),老(舍)、曹(禺)、夏(衍),中国文学近代史的经典人物。在我们那个年代,如果没读过他们的作品,就如同当今的年轻人不知道安在旭、F4一样。
除了鲁迅,其他几位元老都随着红太阳的升起走进了光辉的时代。然而,我们熟悉的仍然是他们的经典作品,在新时代,他们都有不小的职位,但他们的颂歌却不相配,而且,他们的行动也让我这晚辈搞不灵清。
在《回首观泰斗 辛苦说斯文》一文里,我谈到特别崇拜郭沫若,因此对他也特别关注。
就在1957年倒霉的夏天,看见郭老批判《对于有关我国科学体制问题的几点意见》的大文章,当时一点印象都没有,我没有弄清楚《意见》是什么意见,只感觉人家只不过提提意见而已,怎么就闹出“反党反社会主义的科学纲领”,而且还是“科学”的纲领!

后来又注意了一下,这“意见”是几个科学家提的,数学家华罗庚、物理学家钱伟长、生物学家童第周、化学家曾昭抡,还有一个当时搞不清楚,后来才知道的,就是在八几年经常唠唠叨叨到处发言,批评社会主义新闻优越性的“舆论一律”,让当局放不下脸的经济学家千家驹。前几位在当时已是我们很尊重的大学者了。
后来,老钱与老曾就被打成大右派。好像老曾是教育部副部长,老钱是清华大学副校长。
我心中想不通,郭老是中国科学院院长,他与这些科学家的关系就像班主任与学生一样,学生提“意见”,如果不对,您该保护他们才是,就像我高中毕业时,班主任敲着桌子要我不读文科一样,您也可以找他们来敲着桌子叫他们少开黄腔,怎么就一下子来了个“反党反社会主义”呢!而且还是“纲领”呢?
我真感谢我的班主任呀!他对我这毛头小子就像对他自己孩子那样爱护。
实际我就是个毛头,当时连稀饭都吹不冷,还去管人家的闲事。
那时我刚十八岁,历史上叫“弱冠”,对啥叫“政治”狗屁不通!

但后来我注意到郭老事事都走在前面,他写了不少时代感很强的诗歌(有些作品只有在编入他全集时才用得着※),有人表彰武则天,他写了同名话剧;有人高抬曹操,他写了话剧《蔡文姬》。他的文采和游兴很高,国家给他很大的方便。我这个人有点工资就爱用来到处跑,所到之处,除了库尔勒荒凉的铁门关外,其他地方都见到他的墨宝,十处打锣九处在,都把他的诗词、题词放在最显眼之处。
当然我也见到一个不买账的家伙。
那是1976年,峨眉山还十分荒凉,没有游人,我在十分辛苦地“爬”山之后打尖在一个“鸡毛小店”,夜晚在昏黄灯光下看见板壁上歪歪斜斜一首打油诗:“人说峨眉天下秀,我说峨眉好个逑(四川骂人的土话),不是郭老来吹牛,那个舅子才来游?”。这纯粹是一些个没文化的小兔崽子的逗趣,我记在这里也是逗趣,因为大路旁一个牌坊上镌刻着郭老的题字——“天下名山”。
郭老与毛主席关系非同一般,毛主席与他有不少诗词唱和,例如《七律》“一从大地起风雷,便有精生白骨堆。……”,《满江红》“小小环球,有几个苍蝇碰壁……”,副标题都是“和郭沫若同志”。郭老也是主席诗词诠注的权威,当时凡是新发表的主席诗词,他都有引经据典的解释。当然,也有叫他头疼的时候,我记得,当《七律·送瘟神》出来后,其中“坐地日行八万里,巡天遥看一千河”,郭老煞费苦心,东解释、西解释,就是不得要领。最后主席自己告诉他,地球半径六千公里,按2πR计算,圆周长度约四万公里,坐在地球上转了一天,也就是逍逍遥遥走了八万里,当然遥看了星际的银河啰!这才算了事。
郭老还在维护主席权威方面,放弃了自己的不少观点,例如对待杜甫。
在成都杜甫草堂,里面有郭老的著名楹联:
世上苍夷诗中圣哲,民间疾苦笔底波澜。
郭老对杜甫的评价不谓不高。在现在的大门旁,就有清人顾复初的长联,本来已经散失,由郭老口述,嘱其夫人于立群书题:
异代不同时,问如此江山,虎踞龙盘几诗客。
先生亦流寓,有长留天地,月白风清一草堂。
郭老还在相当长的题跋中称赞这幅好联正适合草堂风韵。


然而,毛主席不喜欢杜甫,喜欢“三李”即李白、李商隐、李贺。说实在话,在盛唐如繁星的诗人中,李贺真排不上前几位,与杜甫的水平相比,差远了。可郭老却写了《李白与杜甫》那么一本书,书中除了考证出李白出生在遥远的碎叶之外,褒李贬杜到了颠倒黑白的地步。说李白是“人民诗人”,这新名词我不反对,居然说杜甫是地主阶级文人,有草堂这样的家产。“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郭老说三重茅草有一尺多厚,比瓦房还安逸,冬暖夏凉,简直过的是地主生活,他忘了茅草被秋风刮跑吗?又说《三吏》、《三别》这描述人民苦难的诗是为统治者推卸责任,而“青松恨不高千尺,恶竹应须斩万竿”足见杜甫家产之丰厚。(这句诗依然挂在草堂,是陈毅书题的,认为最富现实意义,以千古名句赞之)。
看过这本书,长长地为郭老叹了一口气,就把书丢了。
但事物的发展之迅速,让郭老难以紧跟,就在老头子发起“批林批孔”时,让郭老难办了。都说“批林批孔”是江青那没良心的婆娘背着毛主席干的,您相信吗?毛主席在大会上就说过:“我这个人有点偏向,不那么喜欢孔夫子……。”因此郭老的《十批判书》“崇儒反法,我也不那么赞成。”这就是最好的注脚。
不但如此,老人家还自己写了《呈郭老》,这儿用“呈”,真叫郭老诚惶诚恐。全诗实际上是要对他作内部警告:“郭老从柳退,不及柳宗元,名曰共产党,崇拜孔老先”。不叫您吓出一身冷汗才怪呢!


还不仅如此,另一篇《读〈封建论〉——呈郭老》就更厉害了,这儿又“呈”郭老,对他礼貌有加:“劝君少骂秦始皇,焚书坑儒要商量,祖龙魂死秦犹在,《十批》不是好文章。……”。这基本上已经定性也。况且老人家在73年8月把这首诗还读给江青听了的,难怪老婆子几个月后敢在万人大会上两次叫郭老站起来,羞辱一个八十二岁的老人。这之中谁在作祟,终于清楚了!
其实,《十批判书》是本学术著作,里面大都是对先秦诸子的一些讨论,当然也没有说秦始皇的好话,但那时是在蒋总统统治之下,即使挖苦也是挖苦老蒋,干您主席何事。郭老从来也没有自夸这著作,他还在人大上郑重宣布要烧掉它,主席何苦在其出版三十年之后,又拿它大做文章呢。
说白了,文化大革命搞得一塌糊涂,自己的对头人,打倒得差不多了,要找周恩来的岔,只好先拿郭老祭旗。这是过河拆桥,卸磨杀驴,拿自己的战友和朋友一锅烩的本事,在中国历史上找不出几个人能干得出。
相信郭老也听说了这么一段谈话。
一九五七年,反右派如火如荼,老人家志得意满地到了上海,照例约了他的湖南老乡闲聊。罗稷南,华东师大教授,他的湖南老乡,“抽个空隙”向毛主席提出了一个大胆的设想疑问:“要是今天鲁迅还活着,他可能会怎样?”不料毛主席却十分认真,沉思了片刻,回答说:“依我的估计,(鲁迅)要么是关在牢里还是要写的,要么他识大体不做声。……”罗稷南先生顿时惊出一身冷汗,不敢再出声。(见《鲁迅与我七十年》)
感谢罗老先生,他居然敢向“红太阳”提出这样敏感而有潜在威胁的问题。


感谢鲁迅的儿子周海婴先生,他向我们如实地披露了伟人的这一细节。
“鲁迅的骨头是最硬的,他没有丝毫奴颜和媚骨,这是殖民地半殖民地人民最可宝贵的性格。鲁迅是在文化战线上代表全民族的大多数,向着敌人冲锋陷阵的最正确、最勇敢、最坚决、最热忱的空前的民族英雄。”是“最伟大最英勇的旗手。”——《新民主主义论》
我这儿不惜笔墨摘抄了毛主席对鲁迅的评价,他在短短的几句话里用了八个“最”字,可谓“登峰造极”了。
老人家还这样恭维:“鲁迅在中国的价值,俱我看要算中国的第一等圣人,孔夫子是封建社会的圣人,鲁迅是中国的圣人”
然而,一旦天下归己,怎么样?鲁迅!
史书曾经评论苏秦,说其“反复无常,朝秦暮楚,小人也。”而对于用指头敲着桌子信誓旦旦说过的话,出尔反尔,反复无常的人,我们不叫他“小人”,居然叫他“伟人”!
我终于想通了,郭老为什么是这样的郭老。
我终于想通了,五七年不仅是我这少不更事的混蛋有这个想法。
人心不可侮。


※ 我说这样的话,可能有的人不信。试想,下面这些诗句在编郭老全集时,会不会编进去:
“建设遵循总路线,轰轰烈烈活鲜鲜。文化革命上骏马,技术革命箭离弦。
“政治挂帅总领导,自力更生学苏联。地大物博人口多,超英赶美有何难。
“不见早稻三万六,又传中稻三万三。……
“不闻钢铁千万二,再过几年一万万?……
“到处都有新李杜,到处都有新屈原。荷马但丁不稀罕,莎士比亚几千万。
“血吸虫病成古典,恶性肿瘤已游仙。人人都是多面手,人口十亿还有多。
“力争上游争上上,鼓足干劲没边缘。尽快尽多尽好省,一天等于二十年。
“各尽所能取所需,将成老生之常谈。人间天国乌托邦,直是家常茶便饭。
“……。”
郭老是科学院院长,他不会连“中稻三万三”、“钢铁一万万”这样的基本知识都没有。要么是他老得颠三倒四,要么,附和逢迎。我宁可他是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