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恶力量sam变路西法:谁说下一个女人会更好?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28 02:21:48
本文节选自安顿新著“安顿写中国”系列之《原色——当代中国人情感实录》,有删节,世界知识出版社出版。

去挣钱,也没意思,你说是不是?我原来不理解,为什么那么多男的有钱了就闹外遇,后来从堂哥那儿明白了,这是封建思想,过去地主老财不都好几个老婆?几个院子轮流点灯,得瑟,公鸡一样,仰着脖子走,身边一圈儿母鸡围着,前呼后拥了还。我没钱,也没这种机会。不是拿话糟践人,我真不觉得这样好,有钱,干啥不好?我要每个月有养俩外遇的钱,就不在外面卖这张好嘴,拿着钱带着媳妇儿孩子,一个月去一个地方旅游,还跟这些大白布、黑缎子费什么劲? 采访手记:谁说下一个女人会更好?他是沈阳人,初中毕业。 5年前,他跟妻子闹着玩儿,做过一次心理测验,其中自我评价一项大概是这样写的:能说会道,口无遮拦,什么都敢说,敢说的不一定都敢做,过嘴瘾,自己高兴,大伙儿开心。怕苦怕死,成不了大气候儿。钱够花就好,老婆孩子热炕头就知足。 5年以后,他的名片上印着某某公司总经理的名头,中英文对照,好几个颜色、好几个字体,他的理想仍然没有本质上的改变——外面太乱,老婆那么漂亮就别出去干活儿挣钱了,孩子那么聪明,亲妈带着好好学习肯定天天向上。他盘算着,一个月4500块钱,加上零七八碎的一些补贴、年终的分红以及堂哥老板给的各种能补充进日常生活中的有用实物,一家三口能过得不错。他因此认为生活很美好,上天待他不薄。一直在工作的妻子突然失业,他甚至一边安慰她一边在窃喜,终于过上了他一直羡慕不已的那种所谓男人主外、女人主内的日子。在他,这已接近于年轻时对浪漫的设计。国庆节之前,确切地说是妻子带着孩子回老家之前,他对他的家庭生活基本上是有稳定的满足感的,虽然有一个年轻、生猛的22岁女孩不断地对他示爱、不断地给他和妻子之间“添乱”,虽然貌美且会说英语的妻子经常在半夜里拿着手机按照一条条暧昧信息“提审”他,让他披着毛巾毯坐在四条腿的方凳子上老实交代到底都跟什么人有过超出同事关系的不正当关系。基本上,他还是没太把这件事往严重处想。秉性乐观的他一度以为,美女老婆如此这般地对他,某种程度上恰好说明了他是多么金贵,他们的感情多么坚不可摧。这样的美妙幻觉伴随着老婆孩子存折一举消失,在很短的时间里破灭,他有些不知所措。从沈阳到北京,从给堂哥打杂跑腿到成为“X总”,他有两个叫得响的外号,一个叫“苏州壶”,一个叫“万事通”。前者是说他嘴好,能白话,堂哥说,“苏州的夜壶金边细瓷,嘴儿好,做得精细”;后者是夸他精明,没有他不明白的人间事。但现在,他遇见了他搞不明白的,女人,女人的心事,他搞不明白。首先不明白那个姑娘,这么纠缠,究竟是为什么,想得到什么呢?由此联想到堂哥家的“二嫂”、“三嫂”,没有下落的人生,晃着过,图什么?说到底,男人应该是女人的“下落”,给女人“下落”的男人,他认为勇敢可敬,他自己是这么做的,对老婆,从无二心。他最喜欢举的例子都跟忆苦思甜有关,比如当年,他挺着“豆芽一般年轻细嫩的腰”,一边当经理给人回扣拉关系,一边跟在堂哥身后当装卸工扛80公斤大白布卷子省下雇小工的钱,这么挣来的血汗钱,还都给说着他听不懂的英语的美丽妻子买了香水、皮包、羊绒大衣。他不懂,难道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还有了孩子,被他宠着的女人却突然会因为一个连插曲都算不上的走调就要把俩人合奏的琴砸了,凭什么?他想这些想多了,心里渐渐有了气愤和委屈。不过,他有一个很坚定的信念,那就是妻子终将回来,到那天,无论如何“卑躬屈膝”,还是要把这娘儿俩留下。自称爱上他的女孩说了,前方有更美丽的爱情等着你,就算不是我,也没关系。他觉得这不靠谱,谁说的下一个女人会更好?就算真遇见一个贤淑美人,她能给补上前面12年的时间吗?国庆节,和堂哥一起喝酒,一向贫嘴的他说了一句让自己特得意的话:“你信不信,只有回忆能打败时间?” 安顿新书《原色》购买 谢谢支持旦旦的小生意安顿日记张小满的博客梅雨秋思的博客朽雕淡漓的博客 

他有两个叫得响的外号,一个叫“苏州壶”,一个叫“万事通”。前者是说他嘴好,能白话,堂哥说,“苏州的夜壶金边细瓷,嘴儿好,做得精细”;后者是夸他精明,没有他不明白的人间事。但现在,他遇见了他搞不明白的,女人,女人的心事,他搞不明白。首先不明白那个姑娘,这么纠缠,究竟是为什么,想得到什么呢?由此联想到堂哥家的“二嫂”、“三嫂”,没有下落的人生,晃着过,图什么?说到底,男人应该是女人的“下落”,给女人“下落”的男人,他认为勇敢可敬,他自己是这么做的

 

卖。我偷偷把手机关了,想第二天教训她,这么闹着玩儿不像话。我真跟她谈,天地良心没别的意思,我说话不严肃,但也算正告,不能跟我来这套,我不能对不起媳妇儿,玩笑开过了,不能这么玩儿。她不听,说你媳妇儿这么小气?下回我跟她说说,礼拜天把你借出来,看看好使不好使……现在的小姑娘,真他妈没溜儿,什么都敢说。她还是发信息,黄段子、废话,想起来就发。我不敢老关手机,买卖还做不做了?这个闹心。你当我媳妇儿是傻子?不沾毛儿都比猴儿精。立竿见影,揪住了现行。我怎么解释都不行,非说我和小丫头有一腿。不管三七二十一,拿起电话来打过去,说要叫她出来,让我当面说,说留下谁就留下谁,留下小丫头,她立马走。我急疯了,眼睛都蓝了,我说你这不是丢人吗?放在旧社会也不能这么闹不是?哪儿有大老婆自己把自己撵走的?哪个大老婆不把二房当奴隶使唤,急眼了还拿大针扎?我媳妇儿是真急眼,一点儿幽默感都没了,非打电话不可。她俩到底是通话了。我媳妇儿不是小丫头的对手。良家妇女,说话不灵。人家说,嫂子,您怎么了?您这么闹,大哥本来没看上我,一心烦,闹不好上我这儿来了,我也不能往外推呀,我是真爱他,要不因为您,也不压抑自己的感情……我媳妇儿噎得半天说一句,不要脸!我们俩打架,小丫头天天添乱,照样发信息。说心疼我,要不亲自登门解释,我们俩确实没事儿。她这种信息只会激化矛盾,我媳妇儿只能更愤怒,更较真。这小兔崽子,安的什么心?半夜给我发信息,说,事情进展得怎么样?实在不放心,不管你做出什么决定,一定要给嫂子和孩子一个交代……我交代什么呀我?我媳妇儿拿着手机,半夜给我过堂。这个事儿闹到了堂哥那儿,他气得二话不说把这小丫头子开除,叫她滚蛋。这下更好,闹得更欢了,动不动就给我发信息,说,哥,我想你,现在我为你丢了工作,吃不上饭,什么时候带我吃麦当劳?要不就说,哥,咱该交房租了,房东说叫你赶紧过来一趟,要不就把咱家东西都扔大街上……换成谁,估计也压不住火。我媳妇儿怎么说也是有教养的人,受过教育不一样,骂人打架不会,就会哭。她一哭我一哄,她拿手掐我,青一块紫一块全在胳膊上。后来不掐我了,人没了。我回家一看,孩子和存折也没了。留下一封信,说什么时候我想好了什么时候给她发信息,一块儿回沈阳办离婚。我不离婚,绝对绝对不离婚,我再傻,也知道什么满街都是,什么打着灯笼找不来。女的,满街都是,咱要不挑剔,人家也跟咱条件相当,离婚再成家不难,可要再找我媳妇儿那样的,就难了,就算运气好找着了,也找不着我孩子那样的、我自个儿的孩子,就算老天爷便宜我,又找着了,也找不着前面跟她俩的那些年,这个,谁便宜谁都没有,过去了。我这么一想,真舍不得。 关键词:钱有钱,干啥不好?我要每个月有养俩外遇的钱,就不在外面卖这张好嘴我对钱没感觉,不胡扯,当然也没钱。我一个月忙乎完,能拿4500。一没学历二没特殊才能,优势有两个,一是老板是堂哥,他信任我,就算我坑他,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还流进老王家;另一个是嘴好,长得不磕碜,坐那儿唬人,一看跟买卖有多大似的,给回扣眼不眨,做小买卖出手就大方,你当真大方?不是,是那姿势,那个劲儿,显得大方。人家一看我,就对这买卖有信心。我堂哥说,你看你人不怎么样,扯王八犊子一流,口沫横飞,死人叫你说站起来。他说我是招财童子,有我,这买卖才火。堂哥说不敢想没我了,这买卖败成啥样,可不敢没我。他一听小丫头这事儿,立马急眼,当场轰走。我还有恻隐之心,不管怎么说,现在金融危机,小业务员儿的活儿也不好找,批评教育算了,媳妇儿的思想工作我去做,谁也别毁谁的饭碗。堂哥说少扯蛋,她饭碗抱住了,我饭碗丢了,她这是毁我呢,祸害你就是毁我,我这饭碗砸了,饿死的就不是她一个,叫她舍己救人!堂哥的意思是,我整天忙着哄媳妇儿、闹信息,最后把买卖荒废了,气场乱了,不聚财。我半辈子没见过大钱,不是谦虚,一个打工的,最大的钱能多大?我的优点有好多,不贪财只是其中一个。媳妇儿说,我属于对自己定位准确的人,人家定一个事儿,我摇旗呐喊,最后人家发财,分我九牛一毛,叫我自己,憋一辈子整不出个成样的事儿来。认清自我,才能选对道路,我给堂哥打下手,再合适不过。我不是说堂哥的坏话,他是现身说法,男人有钱就变坏,坏不坏单说,钱多毛病多。在沈阳,我书包里装着片儿刀防身那会儿,他还是土混混,初中没毕业,给广东人跑腿,那人卖布、卖服装,自己要卸货、看摊儿,买卖能多大?小康吧,土地主都不够格。堂哥跟人学,摸清门道,出来自己干。开始是皮包公司,什么民营企业家,都是胡扯,后来发财自己封的。开始就是二道贩子,手里啥也没有,来了上家儿订货,拿着订金他再找下家儿给加工。皮包里背着营业执照副本,还有一本儿布头儿,一小片儿一小片儿的,号称进口布料。那时候讲究个屁,沈阳那些大酒楼能想出来的就是白布单子往饭桌上一糊,盖上个透明塑料布,上一桌吃完,把塑料布扔了,大白布不换,下一桌坐下接着吃。别小看这块塑料布,那时候有这块布是高级的,小饭馆儿还没有,服务员拿着菜单搌布过来,您一边点菜她一边擦桌子,没给块废纸叫您自己擦就不错。我堂哥给人做了多少这种大白布啊,数都数不清。还有被窝褥子床单,一律大白布。他这边接单子,那边找个破厂子给加工,四个边儿一缝装个口袋完事儿。他自己说,这大白布,跟他妈太平间裹尸布似的,瞧着都恶心。我说你以后看见大白布要鞠躬,没这玩意儿,能有你今天?我那时候帮着推销的,就是这种大白布。等到开始做家纺,我们俩感叹啊,终于带色儿了!说白了家纺挣的是女人的钱。大城市的女人,要那个劲儿,一个床,整得一卷卷的布大包围,非弄得跟个窝似的,要不就嫌不资产阶级。外国电影里那些女的,穿个睡衣故意露出肉,坐那么个窝里,懒洋洋,觉得那是美。我们主打这种概念,说提高睡眠质量是胡扯,糊弄人,说透了,就是给搞男女关系整出情调儿来。我媳妇儿没这些爱好,两套床单子换着使,不破窟窿不退休。买那些多少件套的,都是得瑟,钱烧的。特有意思,你看吧,买那最贵、最瞅着不是正常人用的东西的,都是女的,单身女的多。有一回来了一个,说要定做黑缎子七件套,我说您给谁用?我不敢胡说,就说我们这儿的黑缎子没单做过,都是配个边儿什么的,您想好了怎么用。这女的说了,皮肤白的女人穿金色睡袍躺在黑缎子中间,你不觉得性感?我说是,您这么一说,我这么一想,还真好看,做吧,1800。当场给订金。我回来跟我媳妇儿说这个事儿,我媳妇儿问我,你觉得性感吗?我说我不知道什么叫性感,想着瘆得慌,闹鬼似的。我堂哥靠这个成了民营企业家,在北京,买四套房子,养俩外遇。那真叫养,俩女的什么都不干,在家待着,待着都比我挣得多,一个月人均花费七八千。我跟我堂哥说,你看我,还不如三嫂子。他说这是革命分工不同,待遇不同,咱俩是合作伙伴,你是稳定职业,她俩打短工,算风险职业。堂哥自己也啥都不干,公司业务稳定,他除了坐那儿收钱没啥可干的。我堂嫂陪孩子去外国念书,将来儿子念成了,回来就是人上人。我最不明白的是,那俩女的互相知道有对方,怎么能和平相处?谁也没上谁那儿闹过,互相不来往,也不干涉,堂哥打个电话跟谁说不过去了,也没听见谁闹得要死要活要回娘家。小丫头儿闹的时候,我跟媳妇儿说,你看我二嫂三嫂,人家怎么那么懂事儿?我媳妇儿说,你再说我给你个大耳帖子!我嘴上没正经的,是,过日子不能太正经,要不没乐儿,一天累得要死,还没乐儿,我不活了我。嘴上没正经的,不代表心里不正经,我从心里不觉得堂哥那么着对,要就为了有一天能不当好人采访时间:2009本文节选自安顿新著“安顿写中国”系列之《原色——当代中国人情感实录》,有删节,世界知识出版社出版。 他有两个叫得响的外号,一个叫“苏州壶”,一个叫“万事通”。前者是说他嘴好,能白话,堂哥说,“苏州的夜壶金边细瓷,嘴儿好,做得精细”;后者是夸他精明,没有他不明白的人间事。但现在,他遇见了他搞不明白的,女人,女人的心事,他搞不明白。首先不明白那个姑娘,这么纠缠,究竟是为什么,想得到什么呢?由此联想到堂哥家的“二嫂”、“三嫂”,没有下落的人生,晃着过,图什么?说到底,男人应该是女人的“下落”,给女人“下落”的男人,他认为勇敢可敬,他自己是这么做的 采访时间:2009年6月至2009年7日 口述:他的故事关键词:婚姻结婚不能闹着玩儿,闹着玩儿不结婚;女的就怕伤心,补不上,我用后半辈子补我媳妇儿跑了,带着孩子,还有存折。我追了,没追上,等我到火车站,车都开没影儿了。我给她打手机,不接,响了不知多少回,就不接,等接,是我孩子,刚叫一声爸,就没声儿了。我知道媳妇儿给夺过去关上了。她恨我。你说我干啥了?我干啥了我?我啥也没干。她就不信,我全交代了,她也跟那小丫头儿通话了,也给解释了,说我俩啥也没有,她还不信,还闹。你当我不烦?烦!就是不敢表现出来。我寻思着闹够了还不见好就收?没有,还闹紧了,闹上逃跑了,还把孩子拐走了。对,错都在我。你看我长得还可以吧?哈哈哈,这德行,招人。我不是故意的。我真没招那小丫头,是她招我。我说我有老婆孩子,这岁数当你叔有富余,咱俩当江湖知己算了,觉得知己不够分量,当千古知音也成,就是别往男女关系上整,整不好,你“潇洒地走”,我妻离子散。我知道分寸,外面酒旗倒一片,家里红旗不能倒,咱跟人家拜过天地生过孩子,结婚不能闹着玩儿,闹着玩儿不结婚。我贫,嘴好,招人喜欢。以后我不贫,危险。瞧这小伙儿喜兴的,能说,说对象的就来了,我以后注意,提前跟人说我下班回家要给闺女默生字。我爱媳妇儿,她跟我十二年,上过师范学院的大专,会说英语,她为我做过三次流产。除了她我谁都没跟过,说这个那个女的喜欢我都是扯王八犊子,我没跟人家出溜过被窝,撒谎是王八下的蛋。我这么说鬼都信,我媳妇儿怎么就不信?她伤心了,女的就怕伤心,补不上,我用后半辈子补。我媳妇儿不容易,5岁没爹。她妈等她大专毕业有工作、跟我结婚才嫁人,寡妇事业养她十好几年。她妈当售货员,商店后来倒闭,钢铁厂把地占了,在那片地上起个食堂,她妈又在那儿卖饭,戴个大白帽子,馒头一出锅,大白帽子顶上冒白烟。我父母都是钢铁厂的,我们一帮孩子去买馒头,叫她妈老白。她不姓白,半大小子作践人呢。我那时候就盯上她了。我不学习,瞎折腾,书包里没几本书,有片儿刀,说防身,也不全是,我们那边的坏小子,打群架。我媳妇儿长得好。不是那种麻烦的、画出来的美人儿,她不用画,洗完脸拿毛巾抹一把,仰起脸来一看,就惊着了,好看!我闺女也好看。我追她的时候就想到了,找个漂亮老婆,对下一代负责。来北京这些年,净看见漂亮姑娘嫁丑八怪,高出一大块去一个女的,白净秀气,拉着个黑得乎的矮胖子、秃灯、罗圈腿、臭牙花子……拉个藏獒似的。我心里寻思,这些女孩,短期行为,贪图享受,对下一代不负责。我媳妇儿学习好,用功。出身苦,她妈培养她苦,她争气。高考结束,大伙儿说知道吗,老白闺女考上师范了,学英语。食堂那帮人给老白道喜,说老白就快享福了、熬出来了。媳妇儿上大专我发起总攻,光去他们学校蹲守就是一个礼拜不少于一次。我接她、送她、帮她背包、给她买吃的、请她看电影……我自己解决了就业问题,堂哥开的厂,我当业务经理,到处问人家,做工作服不?做被窝褥子床单枕套窗帘不?要做,到我们厂,便宜,有回扣。我嘴好,会说,十回有九回能给说成。主要是回扣吸引人。工厂酒店负责这个的,把活儿给我们,从我们手里拿钱,神不知鬼不觉现金装进自己兜,公家不吃亏,个人得实惠,两头儿合适。我天生就是干推销的料,到现在,没干过别的,凭这好嘴。我挣的钱分两半,一半给她平时花,一半自己留下,留下的又分两半,一半存起来留着娶她,一半给她在重要的日子花,生日啊、过年过节啊。我是她的初恋,她这辈子所有的第一次都是跟我,人生的第一个金戒指、第一条金项链、第一双马靴、第一回使外国香水……全靠我。你说我们俩这关系,是说破就破得了的吗?那时候我丈母娘老白默认我们俩好。我家不是有钱人,我爸妈一辈子老工人,省吃俭用,我家俩儿子、俩姑娘,我哥有儿子,我老婆没有生儿子的压力,俩姐都嫁得不错,不存在回娘家捞油水贴婆家的问题。丈母娘觉得我表面油嘴滑舌内里忠厚善良,追得紧,人实在,就点头了。婚礼体面,在原来在堂哥工厂做被窝褥子的一个酒店,二十几桌,能请的都来了,我父母给了三黄三白,戒指、项链、耳环,黄金白金各一套。我们俩入洞房,她妈放心了。满一个月,她妈要结婚。对方是威海的,老光棍子,还有个傻爹和厉害妈。老光棍子一年到头出海,丈母娘嫁过去伺候公婆、当家。我媳妇儿哭得死去活来,她妈也哭,最后还是走了。一说起这个心里难受,我丈母娘,老白,是怕我们俩过不好,怕自己成了闺女女婿的累赘,老太太一辈子要强,最后,不给闺女当包袱。她妈过得不好。你想那家庭,能好吗?老光棍子有几个不别扭?不别扭能成了老光棍子?丈母娘去了五年,离婚回来了。她没说过在那边的事儿,模模糊糊的,我听说她老挨打,公公不是傻吗?拿着钱不会花,外面人给骗走,婆婆说是老白拿的,回来说给老光棍子,就打。回来之后我媳妇儿说叫她妈跟我们住,给我们看孩子,她妈不愿意,说看孩子行,住一块儿不行。她家原来的破房子归置归置又成了家,这时候我们孩子上幼儿园。我到现在也不明白她妈是为什么。回来不到两年,又结婚,这回嫁到哈尔滨去了。我说你问问咱妈,这是干什么?躲什么呢?这么大岁数,咱也不嫌她,不叫她受累,怎么就不能老老实实留在沈阳养老?半辈子守寡过来,老了老了闹黄昏恋是啥意思?我媳妇儿说,她妈不说,一准就是怕成了我们的包袱,谁劝也没用。这回没离婚,人家好几个孩子,估计她去了,跑不了看孩子当老妈子,何苦呢?!我媳妇儿跑了,就是跑去找她妈,你瞧着,她待不了几天就得回来,那儿没她的地儿,她算老几?知道我媳妇儿的身世了吧?我怎么能欺负这么个苦命妇女?所以我说什么错都是我的,她没错。要说可恶,那小丫头可恶,我也活该,老觉得嘴好占便宜,这次就坏在这破嘴上。我们俩后来带孩子来北京,还是跟堂哥。我老天,他买卖做大了,整到北京,成了布艺公司,还是被窝褥子床单枕套窗帘桌布,可改叫家饰、家纺,起个好名,卖得老火,成精了。我还管业务,不用推销,在几个点儿之间巡查,检查工作。这小丫头,是业务员。我老检查工作,认识了。小丫头长得不错,不如我媳妇儿,也算美女,次一等。她挺会逗人,来了跟我瞎扯,我闲的,也扯,昏天黑地胡说八道。有一回赶上她下班我正好走,她问能不能带到地铁,我这人脸热,人家一个妇女,说了,不能不答应。她上了车,还跟我瞎扯,说你老看我是啥意思?我说看你好看,跟我媳妇儿年轻时候似的。她说那我给你当二房得了,成了半个老板娘就不受累了。我说可不敢,媳妇儿厉害着呢,回去拿皮带沾凉水抽我。就这么贫,她到了,搁下我就走了。从那天晚上开始,热闹了,我那手机一会儿一个信息、一会儿一个信息,都是她。她说你怎么不回啊?我给你当二房,又不让你离婚。你跟嫂子说说,把我收下,连她也伺候……全是这种话。媳妇儿问我,怎么信息这么多?我说是客户,还有卖房子的,金融危机,房子不好6月至20097

去挣钱,也没意思,你说是不是?我原来不理解,为什么那么多男的有钱了就闹外遇,后来从堂哥那儿明白了,这是封建思想,过去地主老财不都好几个老婆?几个院子轮流点灯,得瑟,公鸡一样,仰着脖子走,身边一圈儿母鸡围着,前呼后拥了还。我没钱,也没这种机会。不是拿话糟践人,我真不觉得这样好,有钱,干啥不好?我要每个月有养俩外遇的钱,就不在外面卖这张好嘴,拿着钱带着媳妇儿孩子,一个月去一个地方旅游,还跟这些大白布、黑缎子费什么劲? 采访手记:谁说下一个女人会更好?他是沈阳人,初中毕业。 5年前,他跟妻子闹着玩儿,做过一次心理测验,其中自我评价一项大概是这样写的:能说会道,口无遮拦,什么都敢说,敢说的不一定都敢做,过嘴瘾,自己高兴,大伙儿开心。怕苦怕死,成不了大气候儿。钱够花就好,老婆孩子热炕头就知足。 5年以后,他的名片上印着某某公司总经理的名头,中英文对照,好几个颜色、好几个字体,他的理想仍然没有本质上的改变——外面太乱,老婆那么漂亮就别出去干活儿挣钱了,孩子那么聪明,亲妈带着好好学习肯定天天向上。他盘算着,一个月4500块钱,加上零七八碎的一些补贴、年终的分红以及堂哥老板给的各种能补充进日常生活中的有用实物,一家三口能过得不错。他因此认为生活很美好,上天待他不薄。一直在工作的妻子突然失业,他甚至一边安慰她一边在窃喜,终于过上了他一直羡慕不已的那种所谓男人主外、女人主内的日子。在他,这已接近于年轻时对浪漫的设计。国庆节之前,确切地说是妻子带着孩子回老家之前,他对他的家庭生活基本上是有稳定的满足感的,虽然有一个年轻、生猛的22岁女孩不断地对他示爱、不断地给他和妻子之间“添乱”,虽然貌美且会说英语的妻子经常在半夜里拿着手机按照一条条暧昧信息“提审”他,让他披着毛巾毯坐在四条腿的方凳子上老实交代到底都跟什么人有过超出同事关系的不正当关系。基本上,他还是没太把这件事往严重处想。秉性乐观的他一度以为,美女老婆如此这般地对他,某种程度上恰好说明了他是多么金贵,他们的感情多么坚不可摧。这样的美妙幻觉伴随着老婆孩子存折一举消失,在很短的时间里破灭,他有些不知所措。从沈阳到北京,从给堂哥打杂跑腿到成为“X总”,他有两个叫得响的外号,一个叫“苏州壶”,一个叫“万事通”。前者是说他嘴好,能白话,堂哥说,“苏州的夜壶金边细瓷,嘴儿好,做得精细”;后者是夸他精明,没有他不明白的人间事。但现在,他遇见了他搞不明白的,女人,女人的心事,他搞不明白。首先不明白那个姑娘,这么纠缠,究竟是为什么,想得到什么呢?由此联想到堂哥家的“二嫂”、“三嫂”,没有下落的人生,晃着过,图什么?说到底,男人应该是女人的“下落”,给女人“下落”的男人,他认为勇敢可敬,他自己是这么做的,对老婆,从无二心。他最喜欢举的例子都跟忆苦思甜有关,比如当年,他挺着“豆芽一般年轻细嫩的腰”,一边当经理给人回扣拉关系,一边跟在堂哥身后当装卸工扛80公斤大白布卷子省下雇小工的钱,这么挣来的血汗钱,还都给说着他听不懂的英语的美丽妻子买了香水、皮包、羊绒大衣。他不懂,难道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还有了孩子,被他宠着的女人却突然会因为一个连插曲都算不上的走调就要把俩人合奏的琴砸了,凭什么?他想这些想多了,心里渐渐有了气愤和委屈。不过,他有一个很坚定的信念,那就是妻子终将回来,到那天,无论如何“卑躬屈膝”,还是要把这娘儿俩留下。自称爱上他的女孩说了,前方有更美丽的爱情等着你,就算不是我,也没关系。他觉得这不靠谱,谁说的下一个女人会更好?就算真遇见一个贤淑美人,她能给补上前面12年的时间吗?国庆节,和堂哥一起喝酒,一向贫嘴的他说了一句让自己特得意的话:“你信不信,只有回忆能打败时间?” 安顿新书《原色》购买 谢谢支持旦旦的小生意安顿日记张小满的博客梅雨秋思的博客朽雕淡漓的博客

 

去挣钱,也没意思,你说是不是?我原来不理解,为什么那么多男的有钱了就闹外遇,后来从堂哥那儿明白了,这是封建思想,过去地主老财不都好几个老婆?几个院子轮流点灯,得瑟,公鸡一样,仰着脖子走,身边一圈儿母鸡围着,前呼后拥了还。我没钱,也没这种机会。不是拿话糟践人,我真不觉得这样好,有钱,干啥不好?我要每个月有养俩外遇的钱,就不在外面卖这张好嘴,拿着钱带着媳妇儿孩子,一个月去一个地方旅游,还跟这些大白布、黑缎子费什么劲? 采访手记:谁说下一个女人会更好?他是沈阳人,初中毕业。 5年前,他跟妻子闹着玩儿,做过一次心理测验,其中自我评价一项大概是这样写的:能说会道,口无遮拦,什么都敢说,敢说的不一定都敢做,过嘴瘾,自己高兴,大伙儿开心。怕苦怕死,成不了大气候儿。钱够花就好,老婆孩子热炕头就知足。 5年以后,他的名片上印着某某公司总经理的名头,中英文对照,好几个颜色、好几个字体,他的理想仍然没有本质上的改变——外面太乱,老婆那么漂亮就别出去干活儿挣钱了,孩子那么聪明,亲妈带着好好学习肯定天天向上。他盘算着,一个月4500块钱,加上零七八碎的一些补贴、年终的分红以及堂哥老板给的各种能补充进日常生活中的有用实物,一家三口能过得不错。他因此认为生活很美好,上天待他不薄。一直在工作的妻子突然失业,他甚至一边安慰她一边在窃喜,终于过上了他一直羡慕不已的那种所谓男人主外、女人主内的日子。在他,这已接近于年轻时对浪漫的设计。国庆节之前,确切地说是妻子带着孩子回老家之前,他对他的家庭生活基本上是有稳定的满足感的,虽然有一个年轻、生猛的22岁女孩不断地对他示爱、不断地给他和妻子之间“添乱”,虽然貌美且会说英语的妻子经常在半夜里拿着手机按照一条条暧昧信息“提审”他,让他披着毛巾毯坐在四条腿的方凳子上老实交代到底都跟什么人有过超出同事关系的不正当关系。基本上,他还是没太把这件事往严重处想。秉性乐观的他一度以为,美女老婆如此这般地对他,某种程度上恰好说明了他是多么金贵,他们的感情多么坚不可摧。这样的美妙幻觉伴随着老婆孩子存折一举消失,在很短的时间里破灭,他有些不知所措。从沈阳到北京,从给堂哥打杂跑腿到成为“X总”,他有两个叫得响的外号,一个叫“苏州壶”,一个叫“万事通”。前者是说他嘴好,能白话,堂哥说,“苏州的夜壶金边细瓷,嘴儿好,做得精细”;后者是夸他精明,没有他不明白的人间事。但现在,他遇见了他搞不明白的,女人,女人的心事,他搞不明白。首先不明白那个姑娘,这么纠缠,究竟是为什么,想得到什么呢?由此联想到堂哥家的“二嫂”、“三嫂”,没有下落的人生,晃着过,图什么?说到底,男人应该是女人的“下落”,给女人“下落”的男人,他认为勇敢可敬,他自己是这么做的,对老婆,从无二心。他最喜欢举的例子都跟忆苦思甜有关,比如当年,他挺着“豆芽一般年轻细嫩的腰”,一边当经理给人回扣拉关系,一边跟在堂哥身后当装卸工扛80公斤大白布卷子省下雇小工的钱,这么挣来的血汗钱,还都给说着他听不懂的英语的美丽妻子买了香水、皮包、羊绒大衣。他不懂,难道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还有了孩子,被他宠着的女人却突然会因为一个连插曲都算不上的走调就要把俩人合奏的琴砸了,凭什么?他想这些想多了,心里渐渐有了气愤和委屈。不过,他有一个很坚定的信念,那就是妻子终将回来,到那天,无论如何“卑躬屈膝”,还是要把这娘儿俩留下。自称爱上他的女孩说了,前方有更美丽的爱情等着你,就算不是我,也没关系。他觉得这不靠谱,谁说的下一个女人会更好?就算真遇见一个贤淑美人,她能给补上前面12年的时间吗?国庆节,和堂哥一起喝酒,一向贫嘴的他说了一句让自己特得意的话:“你信不信,只有回忆能打败时间?” 安顿新书《原色》购买 谢谢支持旦旦的小生意安顿日记张小满的博客梅雨秋思的博客朽雕淡漓的博客

口述:他的故事

关键词:婚姻

结婚不能闹着玩儿,闹着玩儿不结婚;女的就怕伤心,补不上,我用后半辈子补

去挣钱,也没意思,你说是不是?我原来不理解,为什么那么多男的有钱了就闹外遇,后来从堂哥那儿明白了,这是封建思想,过去地主老财不都好几个老婆?几个院子轮流点灯,得瑟,公鸡一样,仰着脖子走,身边一圈儿母鸡围着,前呼后拥了还。我没钱,也没这种机会。不是拿话糟践人,我真不觉得这样好,有钱,干啥不好?我要每个月有养俩外遇的钱,就不在外面卖这张好嘴,拿着钱带着媳妇儿孩子,一个月去一个地方旅游,还跟这些大白布、黑缎子费什么劲? 采访手记:谁说下一个女人会更好?他是沈阳人,初中毕业。 5年前,他跟妻子闹着玩儿,做过一次心理测验,其中自我评价一项大概是这样写的:能说会道,口无遮拦,什么都敢说,敢说的不一定都敢做,过嘴瘾,自己高兴,大伙儿开心。怕苦怕死,成不了大气候儿。钱够花就好,老婆孩子热炕头就知足。 5年以后,他的名片上印着某某公司总经理的名头,中英文对照,好几个颜色、好几个字体,他的理想仍然没有本质上的改变——外面太乱,老婆那么漂亮就别出去干活儿挣钱了,孩子那么聪明,亲妈带着好好学习肯定天天向上。他盘算着,一个月4500块钱,加上零七八碎的一些补贴、年终的分红以及堂哥老板给的各种能补充进日常生活中的有用实物,一家三口能过得不错。他因此认为生活很美好,上天待他不薄。一直在工作的妻子突然失业,他甚至一边安慰她一边在窃喜,终于过上了他一直羡慕不已的那种所谓男人主外、女人主内的日子。在他,这已接近于年轻时对浪漫的设计。国庆节之前,确切地说是妻子带着孩子回老家之前,他对他的家庭生活基本上是有稳定的满足感的,虽然有一个年轻、生猛的22岁女孩不断地对他示爱、不断地给他和妻子之间“添乱”,虽然貌美且会说英语的妻子经常在半夜里拿着手机按照一条条暧昧信息“提审”他,让他披着毛巾毯坐在四条腿的方凳子上老实交代到底都跟什么人有过超出同事关系的不正当关系。基本上,他还是没太把这件事往严重处想。秉性乐观的他一度以为,美女老婆如此这般地对他,某种程度上恰好说明了他是多么金贵,他们的感情多么坚不可摧。这样的美妙幻觉伴随着老婆孩子存折一举消失,在很短的时间里破灭,他有些不知所措。从沈阳到北京,从给堂哥打杂跑腿到成为“X总”,他有两个叫得响的外号,一个叫“苏州壶”,一个叫“万事通”。前者是说他嘴好,能白话,堂哥说,“苏州的夜壶金边细瓷,嘴儿好,做得精细”;后者是夸他精明,没有他不明白的人间事。但现在,他遇见了他搞不明白的,女人,女人的心事,他搞不明白。首先不明白那个姑娘,这么纠缠,究竟是为什么,想得到什么呢?由此联想到堂哥家的“二嫂”、“三嫂”,没有下落的人生,晃着过,图什么?说到底,男人应该是女人的“下落”,给女人“下落”的男人,他认为勇敢可敬,他自己是这么做的,对老婆,从无二心。他最喜欢举的例子都跟忆苦思甜有关,比如当年,他挺着“豆芽一般年轻细嫩的腰”,一边当经理给人回扣拉关系,一边跟在堂哥身后当装卸工扛80公斤大白布卷子省下雇小工的钱,这么挣来的血汗钱,还都给说着他听不懂的英语的美丽妻子买了香水、皮包、羊绒大衣。他不懂,难道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还有了孩子,被他宠着的女人却突然会因为一个连插曲都算不上的走调就要把俩人合奏的琴砸了,凭什么?他想这些想多了,心里渐渐有了气愤和委屈。不过,他有一个很坚定的信念,那就是妻子终将回来,到那天,无论如何“卑躬屈膝”,还是要把这娘儿俩留下。自称爱上他的女孩说了,前方有更美丽的爱情等着你,就算不是我,也没关系。他觉得这不靠谱,谁说的下一个女人会更好?就算真遇见一个贤淑美人,她能给补上前面12年的时间吗?国庆节,和堂哥一起喝酒,一向贫嘴的他说了一句让自己特得意的话:“你信不信,只有回忆能打败时间?” 安顿新书《原色》购买 谢谢支持旦旦的小生意安顿日记张小满的博客梅雨秋思的博客朽雕淡漓的博客

我媳妇儿跑了,带着孩子,还有存折。我追了,没追上,等我到火车站,车都开没影儿了。我给她打手机,不接,响了不知多少回,就不接,等接,是我孩子,刚叫一声爸,就没声儿了。我知道媳妇儿给夺过去关上了。她恨我。

去挣钱,也没意思,你说是不是?我原来不理解,为什么那么多男的有钱了就闹外遇,后来从堂哥那儿明白了,这是封建思想,过去地主老财不都好几个老婆?几个院子轮流点灯,得瑟,公鸡一样,仰着脖子走,身边一圈儿母鸡围着,前呼后拥了还。我没钱,也没这种机会。不是拿话糟践人,我真不觉得这样好,有钱,干啥不好?我要每个月有养俩外遇的钱,就不在外面卖这张好嘴,拿着钱带着媳妇儿孩子,一个月去一个地方旅游,还跟这些大白布、黑缎子费什么劲? 采访手记:谁说下一个女人会更好?他是沈阳人,初中毕业。 5年前,他跟妻子闹着玩儿,做过一次心理测验,其中自我评价一项大概是这样写的:能说会道,口无遮拦,什么都敢说,敢说的不一定都敢做,过嘴瘾,自己高兴,大伙儿开心。怕苦怕死,成不了大气候儿。钱够花就好,老婆孩子热炕头就知足。 5年以后,他的名片上印着某某公司总经理的名头,中英文对照,好几个颜色、好几个字体,他的理想仍然没有本质上的改变——外面太乱,老婆那么漂亮就别出去干活儿挣钱了,孩子那么聪明,亲妈带着好好学习肯定天天向上。他盘算着,一个月4500块钱,加上零七八碎的一些补贴、年终的分红以及堂哥老板给的各种能补充进日常生活中的有用实物,一家三口能过得不错。他因此认为生活很美好,上天待他不薄。一直在工作的妻子突然失业,他甚至一边安慰她一边在窃喜,终于过上了他一直羡慕不已的那种所谓男人主外、女人主内的日子。在他,这已接近于年轻时对浪漫的设计。国庆节之前,确切地说是妻子带着孩子回老家之前,他对他的家庭生活基本上是有稳定的满足感的,虽然有一个年轻、生猛的22岁女孩不断地对他示爱、不断地给他和妻子之间“添乱”,虽然貌美且会说英语的妻子经常在半夜里拿着手机按照一条条暧昧信息“提审”他,让他披着毛巾毯坐在四条腿的方凳子上老实交代到底都跟什么人有过超出同事关系的不正当关系。基本上,他还是没太把这件事往严重处想。秉性乐观的他一度以为,美女老婆如此这般地对他,某种程度上恰好说明了他是多么金贵,他们的感情多么坚不可摧。这样的美妙幻觉伴随着老婆孩子存折一举消失,在很短的时间里破灭,他有些不知所措。从沈阳到北京,从给堂哥打杂跑腿到成为“X总”,他有两个叫得响的外号,一个叫“苏州壶”,一个叫“万事通”。前者是说他嘴好,能白话,堂哥说,“苏州的夜壶金边细瓷,嘴儿好,做得精细”;后者是夸他精明,没有他不明白的人间事。但现在,他遇见了他搞不明白的,女人,女人的心事,他搞不明白。首先不明白那个姑娘,这么纠缠,究竟是为什么,想得到什么呢?由此联想到堂哥家的“二嫂”、“三嫂”,没有下落的人生,晃着过,图什么?说到底,男人应该是女人的“下落”,给女人“下落”的男人,他认为勇敢可敬,他自己是这么做的,对老婆,从无二心。他最喜欢举的例子都跟忆苦思甜有关,比如当年,他挺着“豆芽一般年轻细嫩的腰”,一边当经理给人回扣拉关系,一边跟在堂哥身后当装卸工扛80公斤大白布卷子省下雇小工的钱,这么挣来的血汗钱,还都给说着他听不懂的英语的美丽妻子买了香水、皮包、羊绒大衣。他不懂,难道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还有了孩子,被他宠着的女人却突然会因为一个连插曲都算不上的走调就要把俩人合奏的琴砸了,凭什么?他想这些想多了,心里渐渐有了气愤和委屈。不过,他有一个很坚定的信念,那就是妻子终将回来,到那天,无论如何“卑躬屈膝”,还是要把这娘儿俩留下。自称爱上他的女孩说了,前方有更美丽的爱情等着你,就算不是我,也没关系。他觉得这不靠谱,谁说的下一个女人会更好?就算真遇见一个贤淑美人,她能给补上前面12年的时间吗?国庆节,和堂哥一起喝酒,一向贫嘴的他说了一句让自己特得意的话:“你信不信,只有回忆能打败时间?” 安顿新书《原色》购买 谢谢支持旦旦的小生意安顿日记张小满的博客梅雨秋思的博客朽雕淡漓的博客你说我干啥了?我干啥了我?我啥也没干。她就不信,我全交代了,她也跟那小丫头儿通话了,也给解释了,说我俩啥也没有,她还不信,还闹。你当我不烦?烦!就是不敢表现出来。我寻思着闹够了还不见好就收?没有,还闹紧了,闹上逃跑了,还把孩子拐走了。

对,错都在我。你看我长得还可以吧?哈哈哈,这德行,招人。我不是故意的。我真没招那小丫头,是她招我。我说我有老婆孩子,这岁数当你叔有富余,咱俩当江湖知己算了,觉得知己不够分量,当千古知音也成,就是别往男女关系上整,整不好,你“潇洒地走”,我妻离子散。我知道分寸,外面酒旗倒一片,家里红旗不能倒,咱跟人家拜过天地生过孩子,结婚不能闹着玩儿,闹着玩儿不结婚。

本文节选自安顿新著“安顿写中国”系列之《原色——当代中国人情感实录》,有删节,世界知识出版社出版。 他有两个叫得响的外号,一个叫“苏州壶”,一个叫“万事通”。前者是说他嘴好,能白话,堂哥说,“苏州的夜壶金边细瓷,嘴儿好,做得精细”;后者是夸他精明,没有他不明白的人间事。但现在,他遇见了他搞不明白的,女人,女人的心事,他搞不明白。首先不明白那个姑娘,这么纠缠,究竟是为什么,想得到什么呢?由此联想到堂哥家的“二嫂”、“三嫂”,没有下落的人生,晃着过,图什么?说到底,男人应该是女人的“下落”,给女人“下落”的男人,他认为勇敢可敬,他自己是这么做的 采访时间:2009年6月至2009年7日 口述:他的故事关键词:婚姻结婚不能闹着玩儿,闹着玩儿不结婚;女的就怕伤心,补不上,我用后半辈子补我媳妇儿跑了,带着孩子,还有存折。我追了,没追上,等我到火车站,车都开没影儿了。我给她打手机,不接,响了不知多少回,就不接,等接,是我孩子,刚叫一声爸,就没声儿了。我知道媳妇儿给夺过去关上了。她恨我。你说我干啥了?我干啥了我?我啥也没干。她就不信,我全交代了,她也跟那小丫头儿通话了,也给解释了,说我俩啥也没有,她还不信,还闹。你当我不烦?烦!就是不敢表现出来。我寻思着闹够了还不见好就收?没有,还闹紧了,闹上逃跑了,还把孩子拐走了。对,错都在我。你看我长得还可以吧?哈哈哈,这德行,招人。我不是故意的。我真没招那小丫头,是她招我。我说我有老婆孩子,这岁数当你叔有富余,咱俩当江湖知己算了,觉得知己不够分量,当千古知音也成,就是别往男女关系上整,整不好,你“潇洒地走”,我妻离子散。我知道分寸,外面酒旗倒一片,家里红旗不能倒,咱跟人家拜过天地生过孩子,结婚不能闹着玩儿,闹着玩儿不结婚。我贫,嘴好,招人喜欢。以后我不贫,危险。瞧这小伙儿喜兴的,能说,说对象的就来了,我以后注意,提前跟人说我下班回家要给闺女默生字。我爱媳妇儿,她跟我十二年,上过师范学院的大专,会说英语,她为我做过三次流产。除了她我谁都没跟过,说这个那个女的喜欢我都是扯王八犊子,我没跟人家出溜过被窝,撒谎是王八下的蛋。我这么说鬼都信,我媳妇儿怎么就不信?她伤心了,女的就怕伤心,补不上,我用后半辈子补。我媳妇儿不容易,5岁没爹。她妈等她大专毕业有工作、跟我结婚才嫁人,寡妇事业养她十好几年。她妈当售货员,商店后来倒闭,钢铁厂把地占了,在那片地上起个食堂,她妈又在那儿卖饭,戴个大白帽子,馒头一出锅,大白帽子顶上冒白烟。我父母都是钢铁厂的,我们一帮孩子去买馒头,叫她妈老白。她不姓白,半大小子作践人呢。我那时候就盯上她了。我不学习,瞎折腾,书包里没几本书,有片儿刀,说防身,也不全是,我们那边的坏小子,打群架。我媳妇儿长得好。不是那种麻烦的、画出来的美人儿,她不用画,洗完脸拿毛巾抹一把,仰起脸来一看,就惊着了,好看!我闺女也好看。我追她的时候就想到了,找个漂亮老婆,对下一代负责。来北京这些年,净看见漂亮姑娘嫁丑八怪,高出一大块去一个女的,白净秀气,拉着个黑得乎的矮胖子、秃灯、罗圈腿、臭牙花子……拉个藏獒似的。我心里寻思,这些女孩,短期行为,贪图享受,对下一代不负责。我媳妇儿学习好,用功。出身苦,她妈培养她苦,她争气。高考结束,大伙儿说知道吗,老白闺女考上师范了,学英语。食堂那帮人给老白道喜,说老白就快享福了、熬出来了。媳妇儿上大专我发起总攻,光去他们学校蹲守就是一个礼拜不少于一次。我接她、送她、帮她背包、给她买吃的、请她看电影……我自己解决了就业问题,堂哥开的厂,我当业务经理,到处问人家,做工作服不?做被窝褥子床单枕套窗帘不?要做,到我们厂,便宜,有回扣。我嘴好,会说,十回有九回能给说成。主要是回扣吸引人。工厂酒店负责这个的,把活儿给我们,从我们手里拿钱,神不知鬼不觉现金装进自己兜,公家不吃亏,个人得实惠,两头儿合适。我天生就是干推销的料,到现在,没干过别的,凭这好嘴。我挣的钱分两半,一半给她平时花,一半自己留下,留下的又分两半,一半存起来留着娶她,一半给她在重要的日子花,生日啊、过年过节啊。我是她的初恋,她这辈子所有的第一次都是跟我,人生的第一个金戒指、第一条金项链、第一双马靴、第一回使外国香水……全靠我。你说我们俩这关系,是说破就破得了的吗?那时候我丈母娘老白默认我们俩好。我家不是有钱人,我爸妈一辈子老工人,省吃俭用,我家俩儿子、俩姑娘,我哥有儿子,我老婆没有生儿子的压力,俩姐都嫁得不错,不存在回娘家捞油水贴婆家的问题。丈母娘觉得我表面油嘴滑舌内里忠厚善良,追得紧,人实在,就点头了。婚礼体面,在原来在堂哥工厂做被窝褥子的一个酒店,二十几桌,能请的都来了,我父母给了三黄三白,戒指、项链、耳环,黄金白金各一套。我们俩入洞房,她妈放心了。满一个月,她妈要结婚。对方是威海的,老光棍子,还有个傻爹和厉害妈。老光棍子一年到头出海,丈母娘嫁过去伺候公婆、当家。我媳妇儿哭得死去活来,她妈也哭,最后还是走了。一说起这个心里难受,我丈母娘,老白,是怕我们俩过不好,怕自己成了闺女女婿的累赘,老太太一辈子要强,最后,不给闺女当包袱。她妈过得不好。你想那家庭,能好吗?老光棍子有几个不别扭?不别扭能成了老光棍子?丈母娘去了五年,离婚回来了。她没说过在那边的事儿,模模糊糊的,我听说她老挨打,公公不是傻吗?拿着钱不会花,外面人给骗走,婆婆说是老白拿的,回来说给老光棍子,就打。回来之后我媳妇儿说叫她妈跟我们住,给我们看孩子,她妈不愿意,说看孩子行,住一块儿不行。她家原来的破房子归置归置又成了家,这时候我们孩子上幼儿园。我到现在也不明白她妈是为什么。回来不到两年,又结婚,这回嫁到哈尔滨去了。我说你问问咱妈,这是干什么?躲什么呢?这么大岁数,咱也不嫌她,不叫她受累,怎么就不能老老实实留在沈阳养老?半辈子守寡过来,老了老了闹黄昏恋是啥意思?我媳妇儿说,她妈不说,一准就是怕成了我们的包袱,谁劝也没用。这回没离婚,人家好几个孩子,估计她去了,跑不了看孩子当老妈子,何苦呢?!我媳妇儿跑了,就是跑去找她妈,你瞧着,她待不了几天就得回来,那儿没她的地儿,她算老几?知道我媳妇儿的身世了吧?我怎么能欺负这么个苦命妇女?所以我说什么错都是我的,她没错。要说可恶,那小丫头可恶,我也活该,老觉得嘴好占便宜,这次就坏在这破嘴上。我们俩后来带孩子来北京,还是跟堂哥。我老天,他买卖做大了,整到北京,成了布艺公司,还是被窝褥子床单枕套窗帘桌布,可改叫家饰、家纺,起个好名,卖得老火,成精了。我还管业务,不用推销,在几个点儿之间巡查,检查工作。这小丫头,是业务员。我老检查工作,认识了。小丫头长得不错,不如我媳妇儿,也算美女,次一等。她挺会逗人,来了跟我瞎扯,我闲的,也扯,昏天黑地胡说八道。有一回赶上她下班我正好走,她问能不能带到地铁,我这人脸热,人家一个妇女,说了,不能不答应。她上了车,还跟我瞎扯,说你老看我是啥意思?我说看你好看,跟我媳妇儿年轻时候似的。她说那我给你当二房得了,成了半个老板娘就不受累了。我说可不敢,媳妇儿厉害着呢,回去拿皮带沾凉水抽我。就这么贫,她到了,搁下我就走了。从那天晚上开始,热闹了,我那手机一会儿一个信息、一会儿一个信息,都是她。她说你怎么不回啊?我给你当二房,又不让你离婚。你跟嫂子说说,把我收下,连她也伺候……全是这种话。媳妇儿问我,怎么信息这么多?我说是客户,还有卖房子的,金融危机,房子不好

我贫,嘴好,招人喜欢。以后我不贫,危险。瞧这小伙儿喜兴的,能说,说对象的就来了,我以后注意,提前跟人说我下班回家要给闺女默生字。我爱媳妇儿,她跟我十二年,上过师范学院的大专,会说英语,她为我做过三次流产。除了她我谁都没跟过,说这个那个女的喜欢我都是扯王八犊子,我没跟人家出溜过被窝,撒谎是王八下的蛋。我这么说鬼都信,我媳妇儿怎么就不信?她伤心了,女的就怕伤心,补不上,我用后半辈子补。

去挣钱,也没意思,你说是不是?我原来不理解,为什么那么多男的有钱了就闹外遇,后来从堂哥那儿明白了,这是封建思想,过去地主老财不都好几个老婆?几个院子轮流点灯,得瑟,公鸡一样,仰着脖子走,身边一圈儿母鸡围着,前呼后拥了还。我没钱,也没这种机会。不是拿话糟践人,我真不觉得这样好,有钱,干啥不好?我要每个月有养俩外遇的钱,就不在外面卖这张好嘴,拿着钱带着媳妇儿孩子,一个月去一个地方旅游,还跟这些大白布、黑缎子费什么劲? 采访手记:谁说下一个女人会更好?他是沈阳人,初中毕业。 5年前,他跟妻子闹着玩儿,做过一次心理测验,其中自我评价一项大概是这样写的:能说会道,口无遮拦,什么都敢说,敢说的不一定都敢做,过嘴瘾,自己高兴,大伙儿开心。怕苦怕死,成不了大气候儿。钱够花就好,老婆孩子热炕头就知足。 5年以后,他的名片上印着某某公司总经理的名头,中英文对照,好几个颜色、好几个字体,他的理想仍然没有本质上的改变——外面太乱,老婆那么漂亮就别出去干活儿挣钱了,孩子那么聪明,亲妈带着好好学习肯定天天向上。他盘算着,一个月4500块钱,加上零七八碎的一些补贴、年终的分红以及堂哥老板给的各种能补充进日常生活中的有用实物,一家三口能过得不错。他因此认为生活很美好,上天待他不薄。一直在工作的妻子突然失业,他甚至一边安慰她一边在窃喜,终于过上了他一直羡慕不已的那种所谓男人主外、女人主内的日子。在他,这已接近于年轻时对浪漫的设计。国庆节之前,确切地说是妻子带着孩子回老家之前,他对他的家庭生活基本上是有稳定的满足感的,虽然有一个年轻、生猛的22岁女孩不断地对他示爱、不断地给他和妻子之间“添乱”,虽然貌美且会说英语的妻子经常在半夜里拿着手机按照一条条暧昧信息“提审”他,让他披着毛巾毯坐在四条腿的方凳子上老实交代到底都跟什么人有过超出同事关系的不正当关系。基本上,他还是没太把这件事往严重处想。秉性乐观的他一度以为,美女老婆如此这般地对他,某种程度上恰好说明了他是多么金贵,他们的感情多么坚不可摧。这样的美妙幻觉伴随着老婆孩子存折一举消失,在很短的时间里破灭,他有些不知所措。从沈阳到北京,从给堂哥打杂跑腿到成为“X总”,他有两个叫得响的外号,一个叫“苏州壶”,一个叫“万事通”。前者是说他嘴好,能白话,堂哥说,“苏州的夜壶金边细瓷,嘴儿好,做得精细”;后者是夸他精明,没有他不明白的人间事。但现在,他遇见了他搞不明白的,女人,女人的心事,他搞不明白。首先不明白那个姑娘,这么纠缠,究竟是为什么,想得到什么呢?由此联想到堂哥家的“二嫂”、“三嫂”,没有下落的人生,晃着过,图什么?说到底,男人应该是女人的“下落”,给女人“下落”的男人,他认为勇敢可敬,他自己是这么做的,对老婆,从无二心。他最喜欢举的例子都跟忆苦思甜有关,比如当年,他挺着“豆芽一般年轻细嫩的腰”,一边当经理给人回扣拉关系,一边跟在堂哥身后当装卸工扛80公斤大白布卷子省下雇小工的钱,这么挣来的血汗钱,还都给说着他听不懂的英语的美丽妻子买了香水、皮包、羊绒大衣。他不懂,难道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还有了孩子,被他宠着的女人却突然会因为一个连插曲都算不上的走调就要把俩人合奏的琴砸了,凭什么?他想这些想多了,心里渐渐有了气愤和委屈。不过,他有一个很坚定的信念,那就是妻子终将回来,到那天,无论如何“卑躬屈膝”,还是要把这娘儿俩留下。自称爱上他的女孩说了,前方有更美丽的爱情等着你,就算不是我,也没关系。他觉得这不靠谱,谁说的下一个女人会更好?就算真遇见一个贤淑美人,她能给补上前面12年的时间吗?国庆节,和堂哥一起喝酒,一向贫嘴的他说了一句让自己特得意的话:“你信不信,只有回忆能打败时间?” 安顿新书《原色》购买 谢谢支持旦旦的小生意安顿日记张小满的博客梅雨秋思的博客朽雕淡漓的博客我媳妇儿不容易,5岁没爹。她妈等她大专毕业有工作、跟我结婚才嫁人,寡妇事业养她十好几年。她妈当售货员,商店后来倒闭,钢铁厂把地占了,在那片地上起个食堂,她妈又在那儿卖饭,戴个大白帽子,馒头一出锅,大白帽子顶上冒白烟。我父母都是钢铁厂的,我们一帮孩子去买馒头,叫她妈老白。她不姓白,半大小子作践人呢。我那时候就盯上她了。我不学习,瞎折腾,书包里没几本书,有片儿刀,说防身,也不全是,我们那边的坏小子,打群架。

我媳妇儿长得好。不是那种麻烦的、画出来的美人儿,她不用画,洗完脸拿毛巾抹一把,仰起脸来一看,就惊着了,好看!我闺女也好看。我追她的时候就想到了,找个漂亮老婆,对下一代负责。来北京这些年,净看见漂亮姑娘嫁丑八怪,高出一大块去一个女的,白净秀气,拉着个黑得乎的矮胖子、秃灯、罗圈腿、臭牙花子……拉个藏獒似的。我心里寻思,这些女孩,短期行为,贪图享受,对下一代不负责。

本文节选自安顿新著“安顿写中国”系列之《原色——当代中国人情感实录》,有删节,世界知识出版社出版。 他有两个叫得响的外号,一个叫“苏州壶”,一个叫“万事通”。前者是说他嘴好,能白话,堂哥说,“苏州的夜壶金边细瓷,嘴儿好,做得精细”;后者是夸他精明,没有他不明白的人间事。但现在,他遇见了他搞不明白的,女人,女人的心事,他搞不明白。首先不明白那个姑娘,这么纠缠,究竟是为什么,想得到什么呢?由此联想到堂哥家的“二嫂”、“三嫂”,没有下落的人生,晃着过,图什么?说到底,男人应该是女人的“下落”,给女人“下落”的男人,他认为勇敢可敬,他自己是这么做的 采访时间:2009年6月至2009年7日 口述:他的故事关键词:婚姻结婚不能闹着玩儿,闹着玩儿不结婚;女的就怕伤心,补不上,我用后半辈子补我媳妇儿跑了,带着孩子,还有存折。我追了,没追上,等我到火车站,车都开没影儿了。我给她打手机,不接,响了不知多少回,就不接,等接,是我孩子,刚叫一声爸,就没声儿了。我知道媳妇儿给夺过去关上了。她恨我。你说我干啥了?我干啥了我?我啥也没干。她就不信,我全交代了,她也跟那小丫头儿通话了,也给解释了,说我俩啥也没有,她还不信,还闹。你当我不烦?烦!就是不敢表现出来。我寻思着闹够了还不见好就收?没有,还闹紧了,闹上逃跑了,还把孩子拐走了。对,错都在我。你看我长得还可以吧?哈哈哈,这德行,招人。我不是故意的。我真没招那小丫头,是她招我。我说我有老婆孩子,这岁数当你叔有富余,咱俩当江湖知己算了,觉得知己不够分量,当千古知音也成,就是别往男女关系上整,整不好,你“潇洒地走”,我妻离子散。我知道分寸,外面酒旗倒一片,家里红旗不能倒,咱跟人家拜过天地生过孩子,结婚不能闹着玩儿,闹着玩儿不结婚。我贫,嘴好,招人喜欢。以后我不贫,危险。瞧这小伙儿喜兴的,能说,说对象的就来了,我以后注意,提前跟人说我下班回家要给闺女默生字。我爱媳妇儿,她跟我十二年,上过师范学院的大专,会说英语,她为我做过三次流产。除了她我谁都没跟过,说这个那个女的喜欢我都是扯王八犊子,我没跟人家出溜过被窝,撒谎是王八下的蛋。我这么说鬼都信,我媳妇儿怎么就不信?她伤心了,女的就怕伤心,补不上,我用后半辈子补。我媳妇儿不容易,5岁没爹。她妈等她大专毕业有工作、跟我结婚才嫁人,寡妇事业养她十好几年。她妈当售货员,商店后来倒闭,钢铁厂把地占了,在那片地上起个食堂,她妈又在那儿卖饭,戴个大白帽子,馒头一出锅,大白帽子顶上冒白烟。我父母都是钢铁厂的,我们一帮孩子去买馒头,叫她妈老白。她不姓白,半大小子作践人呢。我那时候就盯上她了。我不学习,瞎折腾,书包里没几本书,有片儿刀,说防身,也不全是,我们那边的坏小子,打群架。我媳妇儿长得好。不是那种麻烦的、画出来的美人儿,她不用画,洗完脸拿毛巾抹一把,仰起脸来一看,就惊着了,好看!我闺女也好看。我追她的时候就想到了,找个漂亮老婆,对下一代负责。来北京这些年,净看见漂亮姑娘嫁丑八怪,高出一大块去一个女的,白净秀气,拉着个黑得乎的矮胖子、秃灯、罗圈腿、臭牙花子……拉个藏獒似的。我心里寻思,这些女孩,短期行为,贪图享受,对下一代不负责。我媳妇儿学习好,用功。出身苦,她妈培养她苦,她争气。高考结束,大伙儿说知道吗,老白闺女考上师范了,学英语。食堂那帮人给老白道喜,说老白就快享福了、熬出来了。媳妇儿上大专我发起总攻,光去他们学校蹲守就是一个礼拜不少于一次。我接她、送她、帮她背包、给她买吃的、请她看电影……我自己解决了就业问题,堂哥开的厂,我当业务经理,到处问人家,做工作服不?做被窝褥子床单枕套窗帘不?要做,到我们厂,便宜,有回扣。我嘴好,会说,十回有九回能给说成。主要是回扣吸引人。工厂酒店负责这个的,把活儿给我们,从我们手里拿钱,神不知鬼不觉现金装进自己兜,公家不吃亏,个人得实惠,两头儿合适。我天生就是干推销的料,到现在,没干过别的,凭这好嘴。我挣的钱分两半,一半给她平时花,一半自己留下,留下的又分两半,一半存起来留着娶她,一半给她在重要的日子花,生日啊、过年过节啊。我是她的初恋,她这辈子所有的第一次都是跟我,人生的第一个金戒指、第一条金项链、第一双马靴、第一回使外国香水……全靠我。你说我们俩这关系,是说破就破得了的吗?那时候我丈母娘老白默认我们俩好。我家不是有钱人,我爸妈一辈子老工人,省吃俭用,我家俩儿子、俩姑娘,我哥有儿子,我老婆没有生儿子的压力,俩姐都嫁得不错,不存在回娘家捞油水贴婆家的问题。丈母娘觉得我表面油嘴滑舌内里忠厚善良,追得紧,人实在,就点头了。婚礼体面,在原来在堂哥工厂做被窝褥子的一个酒店,二十几桌,能请的都来了,我父母给了三黄三白,戒指、项链、耳环,黄金白金各一套。我们俩入洞房,她妈放心了。满一个月,她妈要结婚。对方是威海的,老光棍子,还有个傻爹和厉害妈。老光棍子一年到头出海,丈母娘嫁过去伺候公婆、当家。我媳妇儿哭得死去活来,她妈也哭,最后还是走了。一说起这个心里难受,我丈母娘,老白,是怕我们俩过不好,怕自己成了闺女女婿的累赘,老太太一辈子要强,最后,不给闺女当包袱。她妈过得不好。你想那家庭,能好吗?老光棍子有几个不别扭?不别扭能成了老光棍子?丈母娘去了五年,离婚回来了。她没说过在那边的事儿,模模糊糊的,我听说她老挨打,公公不是傻吗?拿着钱不会花,外面人给骗走,婆婆说是老白拿的,回来说给老光棍子,就打。回来之后我媳妇儿说叫她妈跟我们住,给我们看孩子,她妈不愿意,说看孩子行,住一块儿不行。她家原来的破房子归置归置又成了家,这时候我们孩子上幼儿园。我到现在也不明白她妈是为什么。回来不到两年,又结婚,这回嫁到哈尔滨去了。我说你问问咱妈,这是干什么?躲什么呢?这么大岁数,咱也不嫌她,不叫她受累,怎么就不能老老实实留在沈阳养老?半辈子守寡过来,老了老了闹黄昏恋是啥意思?我媳妇儿说,她妈不说,一准就是怕成了我们的包袱,谁劝也没用。这回没离婚,人家好几个孩子,估计她去了,跑不了看孩子当老妈子,何苦呢?!我媳妇儿跑了,就是跑去找她妈,你瞧着,她待不了几天就得回来,那儿没她的地儿,她算老几?知道我媳妇儿的身世了吧?我怎么能欺负这么个苦命妇女?所以我说什么错都是我的,她没错。要说可恶,那小丫头可恶,我也活该,老觉得嘴好占便宜,这次就坏在这破嘴上。我们俩后来带孩子来北京,还是跟堂哥。我老天,他买卖做大了,整到北京,成了布艺公司,还是被窝褥子床单枕套窗帘桌布,可改叫家饰、家纺,起个好名,卖得老火,成精了。我还管业务,不用推销,在几个点儿之间巡查,检查工作。这小丫头,是业务员。我老检查工作,认识了。小丫头长得不错,不如我媳妇儿,也算美女,次一等。她挺会逗人,来了跟我瞎扯,我闲的,也扯,昏天黑地胡说八道。有一回赶上她下班我正好走,她问能不能带到地铁,我这人脸热,人家一个妇女,说了,不能不答应。她上了车,还跟我瞎扯,说你老看我是啥意思?我说看你好看,跟我媳妇儿年轻时候似的。她说那我给你当二房得了,成了半个老板娘就不受累了。我说可不敢,媳妇儿厉害着呢,回去拿皮带沾凉水抽我。就这么贫,她到了,搁下我就走了。从那天晚上开始,热闹了,我那手机一会儿一个信息、一会儿一个信息,都是她。她说你怎么不回啊?我给你当二房,又不让你离婚。你跟嫂子说说,把我收下,连她也伺候……全是这种话。媳妇儿问我,怎么信息这么多?我说是客户,还有卖房子的,金融危机,房子不好

我媳妇儿学习好,用功。出身苦,她妈培养她苦,她争气。高考结束,大伙儿说知道吗,老白闺女考上师范了,学英语。食堂那帮人给老白道喜,说老白就快享福了、熬出来了。

媳妇儿上大专我发起总攻,光去他们学校蹲守就是一个礼拜不少于一次。我接她、送她、帮她背包、给她买吃的、请她看电影……我自己解决了就业问题,堂哥开的厂,我当业务经理,到处问人家,做工作服不?做被窝褥子床单枕套窗帘不?要做,到我们厂,便宜,有回扣。我嘴好,会说,十回有九回能给说成。主要是回扣吸引人。工厂酒店负责这个的,把活儿给我们,从我们手里拿钱,神不知鬼不觉现金装进自己兜,公家不吃亏,个人得实惠,两头儿合适。我天生就是干推销的料,到现在,没干过别的,凭这好嘴。

我挣的钱分两半,一半给她平时花,一半自己留下,留下的又分两半,一半存起来留着娶她,一半给她在重要的日子花,生日啊、过年过节啊。我是她的初恋,她这辈子所有的第一次都是跟我,人生的第一个金戒指、第一条金项链、第一双马靴、第一回使外国香水……全靠我。你说我们俩这关系,是说破就破得了的吗?

本文节选自安顿新著“安顿写中国”系列之《原色——当代中国人情感实录》,有删节,世界知识出版社出版。 他有两个叫得响的外号,一个叫“苏州壶”,一个叫“万事通”。前者是说他嘴好,能白话,堂哥说,“苏州的夜壶金边细瓷,嘴儿好,做得精细”;后者是夸他精明,没有他不明白的人间事。但现在,他遇见了他搞不明白的,女人,女人的心事,他搞不明白。首先不明白那个姑娘,这么纠缠,究竟是为什么,想得到什么呢?由此联想到堂哥家的“二嫂”、“三嫂”,没有下落的人生,晃着过,图什么?说到底,男人应该是女人的“下落”,给女人“下落”的男人,他认为勇敢可敬,他自己是这么做的 采访时间:2009年6月至2009年7日 口述:他的故事关键词:婚姻结婚不能闹着玩儿,闹着玩儿不结婚;女的就怕伤心,补不上,我用后半辈子补我媳妇儿跑了,带着孩子,还有存折。我追了,没追上,等我到火车站,车都开没影儿了。我给她打手机,不接,响了不知多少回,就不接,等接,是我孩子,刚叫一声爸,就没声儿了。我知道媳妇儿给夺过去关上了。她恨我。你说我干啥了?我干啥了我?我啥也没干。她就不信,我全交代了,她也跟那小丫头儿通话了,也给解释了,说我俩啥也没有,她还不信,还闹。你当我不烦?烦!就是不敢表现出来。我寻思着闹够了还不见好就收?没有,还闹紧了,闹上逃跑了,还把孩子拐走了。对,错都在我。你看我长得还可以吧?哈哈哈,这德行,招人。我不是故意的。我真没招那小丫头,是她招我。我说我有老婆孩子,这岁数当你叔有富余,咱俩当江湖知己算了,觉得知己不够分量,当千古知音也成,就是别往男女关系上整,整不好,你“潇洒地走”,我妻离子散。我知道分寸,外面酒旗倒一片,家里红旗不能倒,咱跟人家拜过天地生过孩子,结婚不能闹着玩儿,闹着玩儿不结婚。我贫,嘴好,招人喜欢。以后我不贫,危险。瞧这小伙儿喜兴的,能说,说对象的就来了,我以后注意,提前跟人说我下班回家要给闺女默生字。我爱媳妇儿,她跟我十二年,上过师范学院的大专,会说英语,她为我做过三次流产。除了她我谁都没跟过,说这个那个女的喜欢我都是扯王八犊子,我没跟人家出溜过被窝,撒谎是王八下的蛋。我这么说鬼都信,我媳妇儿怎么就不信?她伤心了,女的就怕伤心,补不上,我用后半辈子补。我媳妇儿不容易,5岁没爹。她妈等她大专毕业有工作、跟我结婚才嫁人,寡妇事业养她十好几年。她妈当售货员,商店后来倒闭,钢铁厂把地占了,在那片地上起个食堂,她妈又在那儿卖饭,戴个大白帽子,馒头一出锅,大白帽子顶上冒白烟。我父母都是钢铁厂的,我们一帮孩子去买馒头,叫她妈老白。她不姓白,半大小子作践人呢。我那时候就盯上她了。我不学习,瞎折腾,书包里没几本书,有片儿刀,说防身,也不全是,我们那边的坏小子,打群架。我媳妇儿长得好。不是那种麻烦的、画出来的美人儿,她不用画,洗完脸拿毛巾抹一把,仰起脸来一看,就惊着了,好看!我闺女也好看。我追她的时候就想到了,找个漂亮老婆,对下一代负责。来北京这些年,净看见漂亮姑娘嫁丑八怪,高出一大块去一个女的,白净秀气,拉着个黑得乎的矮胖子、秃灯、罗圈腿、臭牙花子……拉个藏獒似的。我心里寻思,这些女孩,短期行为,贪图享受,对下一代不负责。我媳妇儿学习好,用功。出身苦,她妈培养她苦,她争气。高考结束,大伙儿说知道吗,老白闺女考上师范了,学英语。食堂那帮人给老白道喜,说老白就快享福了、熬出来了。媳妇儿上大专我发起总攻,光去他们学校蹲守就是一个礼拜不少于一次。我接她、送她、帮她背包、给她买吃的、请她看电影……我自己解决了就业问题,堂哥开的厂,我当业务经理,到处问人家,做工作服不?做被窝褥子床单枕套窗帘不?要做,到我们厂,便宜,有回扣。我嘴好,会说,十回有九回能给说成。主要是回扣吸引人。工厂酒店负责这个的,把活儿给我们,从我们手里拿钱,神不知鬼不觉现金装进自己兜,公家不吃亏,个人得实惠,两头儿合适。我天生就是干推销的料,到现在,没干过别的,凭这好嘴。我挣的钱分两半,一半给她平时花,一半自己留下,留下的又分两半,一半存起来留着娶她,一半给她在重要的日子花,生日啊、过年过节啊。我是她的初恋,她这辈子所有的第一次都是跟我,人生的第一个金戒指、第一条金项链、第一双马靴、第一回使外国香水……全靠我。你说我们俩这关系,是说破就破得了的吗?那时候我丈母娘老白默认我们俩好。我家不是有钱人,我爸妈一辈子老工人,省吃俭用,我家俩儿子、俩姑娘,我哥有儿子,我老婆没有生儿子的压力,俩姐都嫁得不错,不存在回娘家捞油水贴婆家的问题。丈母娘觉得我表面油嘴滑舌内里忠厚善良,追得紧,人实在,就点头了。婚礼体面,在原来在堂哥工厂做被窝褥子的一个酒店,二十几桌,能请的都来了,我父母给了三黄三白,戒指、项链、耳环,黄金白金各一套。我们俩入洞房,她妈放心了。满一个月,她妈要结婚。对方是威海的,老光棍子,还有个傻爹和厉害妈。老光棍子一年到头出海,丈母娘嫁过去伺候公婆、当家。我媳妇儿哭得死去活来,她妈也哭,最后还是走了。一说起这个心里难受,我丈母娘,老白,是怕我们俩过不好,怕自己成了闺女女婿的累赘,老太太一辈子要强,最后,不给闺女当包袱。她妈过得不好。你想那家庭,能好吗?老光棍子有几个不别扭?不别扭能成了老光棍子?丈母娘去了五年,离婚回来了。她没说过在那边的事儿,模模糊糊的,我听说她老挨打,公公不是傻吗?拿着钱不会花,外面人给骗走,婆婆说是老白拿的,回来说给老光棍子,就打。回来之后我媳妇儿说叫她妈跟我们住,给我们看孩子,她妈不愿意,说看孩子行,住一块儿不行。她家原来的破房子归置归置又成了家,这时候我们孩子上幼儿园。我到现在也不明白她妈是为什么。回来不到两年,又结婚,这回嫁到哈尔滨去了。我说你问问咱妈,这是干什么?躲什么呢?这么大岁数,咱也不嫌她,不叫她受累,怎么就不能老老实实留在沈阳养老?半辈子守寡过来,老了老了闹黄昏恋是啥意思?我媳妇儿说,她妈不说,一准就是怕成了我们的包袱,谁劝也没用。这回没离婚,人家好几个孩子,估计她去了,跑不了看孩子当老妈子,何苦呢?!我媳妇儿跑了,就是跑去找她妈,你瞧着,她待不了几天就得回来,那儿没她的地儿,她算老几?知道我媳妇儿的身世了吧?我怎么能欺负这么个苦命妇女?所以我说什么错都是我的,她没错。要说可恶,那小丫头可恶,我也活该,老觉得嘴好占便宜,这次就坏在这破嘴上。我们俩后来带孩子来北京,还是跟堂哥。我老天,他买卖做大了,整到北京,成了布艺公司,还是被窝褥子床单枕套窗帘桌布,可改叫家饰、家纺,起个好名,卖得老火,成精了。我还管业务,不用推销,在几个点儿之间巡查,检查工作。这小丫头,是业务员。我老检查工作,认识了。小丫头长得不错,不如我媳妇儿,也算美女,次一等。她挺会逗人,来了跟我瞎扯,我闲的,也扯,昏天黑地胡说八道。有一回赶上她下班我正好走,她问能不能带到地铁,我这人脸热,人家一个妇女,说了,不能不答应。她上了车,还跟我瞎扯,说你老看我是啥意思?我说看你好看,跟我媳妇儿年轻时候似的。她说那我给你当二房得了,成了半个老板娘就不受累了。我说可不敢,媳妇儿厉害着呢,回去拿皮带沾凉水抽我。就这么贫,她到了,搁下我就走了。从那天晚上开始,热闹了,我那手机一会儿一个信息、一会儿一个信息,都是她。她说你怎么不回啊?我给你当二房,又不让你离婚。你跟嫂子说说,把我收下,连她也伺候……全是这种话。媳妇儿问我,怎么信息这么多?我说是客户,还有卖房子的,金融危机,房子不好

那时候我丈母娘老白默认我们俩好。我家不是有钱人,我爸妈一辈子老工人,省吃俭用,我家俩儿子、俩姑娘,我哥有儿子,我老婆没有生儿子的压力,俩姐都嫁得不错,不存在回娘家捞油水贴婆家的问题。丈母娘觉得我表面油嘴滑舌内里忠厚善良,追得紧,人实在,就点头了。

卖。我偷偷把手机关了,想第二天教训她,这么闹着玩儿不像话。我真跟她谈,天地良心没别的意思,我说话不严肃,但也算正告,不能跟我来这套,我不能对不起媳妇儿,玩笑开过了,不能这么玩儿。她不听,说你媳妇儿这么小气?下回我跟她说说,礼拜天把你借出来,看看好使不好使……现在的小姑娘,真他妈没溜儿,什么都敢说。她还是发信息,黄段子、废话,想起来就发。我不敢老关手机,买卖还做不做了?这个闹心。你当我媳妇儿是傻子?不沾毛儿都比猴儿精。立竿见影,揪住了现行。我怎么解释都不行,非说我和小丫头有一腿。不管三七二十一,拿起电话来打过去,说要叫她出来,让我当面说,说留下谁就留下谁,留下小丫头,她立马走。我急疯了,眼睛都蓝了,我说你这不是丢人吗?放在旧社会也不能这么闹不是?哪儿有大老婆自己把自己撵走的?哪个大老婆不把二房当奴隶使唤,急眼了还拿大针扎?我媳妇儿是真急眼,一点儿幽默感都没了,非打电话不可。她俩到底是通话了。我媳妇儿不是小丫头的对手。良家妇女,说话不灵。人家说,嫂子,您怎么了?您这么闹,大哥本来没看上我,一心烦,闹不好上我这儿来了,我也不能往外推呀,我是真爱他,要不因为您,也不压抑自己的感情……我媳妇儿噎得半天说一句,不要脸!我们俩打架,小丫头天天添乱,照样发信息。说心疼我,要不亲自登门解释,我们俩确实没事儿。她这种信息只会激化矛盾,我媳妇儿只能更愤怒,更较真。这小兔崽子,安的什么心?半夜给我发信息,说,事情进展得怎么样?实在不放心,不管你做出什么决定,一定要给嫂子和孩子一个交代……我交代什么呀我?我媳妇儿拿着手机,半夜给我过堂。这个事儿闹到了堂哥那儿,他气得二话不说把这小丫头子开除,叫她滚蛋。这下更好,闹得更欢了,动不动就给我发信息,说,哥,我想你,现在我为你丢了工作,吃不上饭,什么时候带我吃麦当劳?要不就说,哥,咱该交房租了,房东说叫你赶紧过来一趟,要不就把咱家东西都扔大街上……换成谁,估计也压不住火。我媳妇儿怎么说也是有教养的人,受过教育不一样,骂人打架不会,就会哭。她一哭我一哄,她拿手掐我,青一块紫一块全在胳膊上。后来不掐我了,人没了。我回家一看,孩子和存折也没了。留下一封信,说什么时候我想好了什么时候给她发信息,一块儿回沈阳办离婚。我不离婚,绝对绝对不离婚,我再傻,也知道什么满街都是,什么打着灯笼找不来。女的,满街都是,咱要不挑剔,人家也跟咱条件相当,离婚再成家不难,可要再找我媳妇儿那样的,就难了,就算运气好找着了,也找不着我孩子那样的、我自个儿的孩子,就算老天爷便宜我,又找着了,也找不着前面跟她俩的那些年,这个,谁便宜谁都没有,过去了。我这么一想,真舍不得。 关键词:钱有钱,干啥不好?我要每个月有养俩外遇的钱,就不在外面卖这张好嘴我对钱没感觉,不胡扯,当然也没钱。我一个月忙乎完,能拿4500。一没学历二没特殊才能,优势有两个,一是老板是堂哥,他信任我,就算我坑他,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还流进老王家;另一个是嘴好,长得不磕碜,坐那儿唬人,一看跟买卖有多大似的,给回扣眼不眨,做小买卖出手就大方,你当真大方?不是,是那姿势,那个劲儿,显得大方。人家一看我,就对这买卖有信心。我堂哥说,你看你人不怎么样,扯王八犊子一流,口沫横飞,死人叫你说站起来。他说我是招财童子,有我,这买卖才火。堂哥说不敢想没我了,这买卖败成啥样,可不敢没我。他一听小丫头这事儿,立马急眼,当场轰走。我还有恻隐之心,不管怎么说,现在金融危机,小业务员儿的活儿也不好找,批评教育算了,媳妇儿的思想工作我去做,谁也别毁谁的饭碗。堂哥说少扯蛋,她饭碗抱住了,我饭碗丢了,她这是毁我呢,祸害你就是毁我,我这饭碗砸了,饿死的就不是她一个,叫她舍己救人!堂哥的意思是,我整天忙着哄媳妇儿、闹信息,最后把买卖荒废了,气场乱了,不聚财。我半辈子没见过大钱,不是谦虚,一个打工的,最大的钱能多大?我的优点有好多,不贪财只是其中一个。媳妇儿说,我属于对自己定位准确的人,人家定一个事儿,我摇旗呐喊,最后人家发财,分我九牛一毛,叫我自己,憋一辈子整不出个成样的事儿来。认清自我,才能选对道路,我给堂哥打下手,再合适不过。我不是说堂哥的坏话,他是现身说法,男人有钱就变坏,坏不坏单说,钱多毛病多。在沈阳,我书包里装着片儿刀防身那会儿,他还是土混混,初中没毕业,给广东人跑腿,那人卖布、卖服装,自己要卸货、看摊儿,买卖能多大?小康吧,土地主都不够格。堂哥跟人学,摸清门道,出来自己干。开始是皮包公司,什么民营企业家,都是胡扯,后来发财自己封的。开始就是二道贩子,手里啥也没有,来了上家儿订货,拿着订金他再找下家儿给加工。皮包里背着营业执照副本,还有一本儿布头儿,一小片儿一小片儿的,号称进口布料。那时候讲究个屁,沈阳那些大酒楼能想出来的就是白布单子往饭桌上一糊,盖上个透明塑料布,上一桌吃完,把塑料布扔了,大白布不换,下一桌坐下接着吃。别小看这块塑料布,那时候有这块布是高级的,小饭馆儿还没有,服务员拿着菜单搌布过来,您一边点菜她一边擦桌子,没给块废纸叫您自己擦就不错。我堂哥给人做了多少这种大白布啊,数都数不清。还有被窝褥子床单,一律大白布。他这边接单子,那边找个破厂子给加工,四个边儿一缝装个口袋完事儿。他自己说,这大白布,跟他妈太平间裹尸布似的,瞧着都恶心。我说你以后看见大白布要鞠躬,没这玩意儿,能有你今天?我那时候帮着推销的,就是这种大白布。等到开始做家纺,我们俩感叹啊,终于带色儿了!说白了家纺挣的是女人的钱。大城市的女人,要那个劲儿,一个床,整得一卷卷的布大包围,非弄得跟个窝似的,要不就嫌不资产阶级。外国电影里那些女的,穿个睡衣故意露出肉,坐那么个窝里,懒洋洋,觉得那是美。我们主打这种概念,说提高睡眠质量是胡扯,糊弄人,说透了,就是给搞男女关系整出情调儿来。我媳妇儿没这些爱好,两套床单子换着使,不破窟窿不退休。买那些多少件套的,都是得瑟,钱烧的。特有意思,你看吧,买那最贵、最瞅着不是正常人用的东西的,都是女的,单身女的多。有一回来了一个,说要定做黑缎子七件套,我说您给谁用?我不敢胡说,就说我们这儿的黑缎子没单做过,都是配个边儿什么的,您想好了怎么用。这女的说了,皮肤白的女人穿金色睡袍躺在黑缎子中间,你不觉得性感?我说是,您这么一说,我这么一想,还真好看,做吧,1800。当场给订金。我回来跟我媳妇儿说这个事儿,我媳妇儿问我,你觉得性感吗?我说我不知道什么叫性感,想着瘆得慌,闹鬼似的。我堂哥靠这个成了民营企业家,在北京,买四套房子,养俩外遇。那真叫养,俩女的什么都不干,在家待着,待着都比我挣得多,一个月人均花费七八千。我跟我堂哥说,你看我,还不如三嫂子。他说这是革命分工不同,待遇不同,咱俩是合作伙伴,你是稳定职业,她俩打短工,算风险职业。堂哥自己也啥都不干,公司业务稳定,他除了坐那儿收钱没啥可干的。我堂嫂陪孩子去外国念书,将来儿子念成了,回来就是人上人。我最不明白的是,那俩女的互相知道有对方,怎么能和平相处?谁也没上谁那儿闹过,互相不来往,也不干涉,堂哥打个电话跟谁说不过去了,也没听见谁闹得要死要活要回娘家。小丫头儿闹的时候,我跟媳妇儿说,你看我二嫂三嫂,人家怎么那么懂事儿?我媳妇儿说,你再说我给你个大耳帖子!我嘴上没正经的,是,过日子不能太正经,要不没乐儿,一天累得要死,还没乐儿,我不活了我。嘴上没正经的,不代表心里不正经,我从心里不觉得堂哥那么着对,要就为了有一天能不当好人婚礼体面,在原来在堂哥工厂做被窝褥子的一个酒店,二十几桌,能请的都来了,我父母给了三黄三白,戒指、项链、耳环,黄金白金各一套。

我们俩入洞房,她妈放心了。满一个月,她妈要结婚。对方是威海的,老光棍子,还有个傻爹和厉害妈。老光棍子一年到头出海,丈母娘嫁过去伺候公婆、当家。我媳妇儿哭得死去活来,她妈也哭,最后还是走了。一说起这个心里难受,我丈母娘,老白,是怕我们俩过不好,怕自己成了闺女女婿的累赘,老太太一辈子要强,最后,不给闺女当包袱。

她妈过得不好。你想那家庭,能好吗?老光棍子有几个不别扭?不别扭能成了老光棍子?丈母娘去了五年,离婚回来了。她没说过在那边的事儿,模模糊糊的,我听说她老挨打,公公不是傻吗?拿着钱不会花,外面人给骗走,婆婆说是老白拿的,回来说给老光棍子,就打。回来之后我媳妇儿说叫她妈跟我们住,给我们看孩子,她妈不愿意,说看孩子行,住一块儿不行。她家原来的破房子归置归置又成了家,这时候我们孩子上幼儿园。

去挣钱,也没意思,你说是不是?我原来不理解,为什么那么多男的有钱了就闹外遇,后来从堂哥那儿明白了,这是封建思想,过去地主老财不都好几个老婆?几个院子轮流点灯,得瑟,公鸡一样,仰着脖子走,身边一圈儿母鸡围着,前呼后拥了还。我没钱,也没这种机会。不是拿话糟践人,我真不觉得这样好,有钱,干啥不好?我要每个月有养俩外遇的钱,就不在外面卖这张好嘴,拿着钱带着媳妇儿孩子,一个月去一个地方旅游,还跟这些大白布、黑缎子费什么劲? 采访手记:谁说下一个女人会更好?他是沈阳人,初中毕业。 5年前,他跟妻子闹着玩儿,做过一次心理测验,其中自我评价一项大概是这样写的:能说会道,口无遮拦,什么都敢说,敢说的不一定都敢做,过嘴瘾,自己高兴,大伙儿开心。怕苦怕死,成不了大气候儿。钱够花就好,老婆孩子热炕头就知足。 5年以后,他的名片上印着某某公司总经理的名头,中英文对照,好几个颜色、好几个字体,他的理想仍然没有本质上的改变——外面太乱,老婆那么漂亮就别出去干活儿挣钱了,孩子那么聪明,亲妈带着好好学习肯定天天向上。他盘算着,一个月4500块钱,加上零七八碎的一些补贴、年终的分红以及堂哥老板给的各种能补充进日常生活中的有用实物,一家三口能过得不错。他因此认为生活很美好,上天待他不薄。一直在工作的妻子突然失业,他甚至一边安慰她一边在窃喜,终于过上了他一直羡慕不已的那种所谓男人主外、女人主内的日子。在他,这已接近于年轻时对浪漫的设计。国庆节之前,确切地说是妻子带着孩子回老家之前,他对他的家庭生活基本上是有稳定的满足感的,虽然有一个年轻、生猛的22岁女孩不断地对他示爱、不断地给他和妻子之间“添乱”,虽然貌美且会说英语的妻子经常在半夜里拿着手机按照一条条暧昧信息“提审”他,让他披着毛巾毯坐在四条腿的方凳子上老实交代到底都跟什么人有过超出同事关系的不正当关系。基本上,他还是没太把这件事往严重处想。秉性乐观的他一度以为,美女老婆如此这般地对他,某种程度上恰好说明了他是多么金贵,他们的感情多么坚不可摧。这样的美妙幻觉伴随着老婆孩子存折一举消失,在很短的时间里破灭,他有些不知所措。从沈阳到北京,从给堂哥打杂跑腿到成为“X总”,他有两个叫得响的外号,一个叫“苏州壶”,一个叫“万事通”。前者是说他嘴好,能白话,堂哥说,“苏州的夜壶金边细瓷,嘴儿好,做得精细”;后者是夸他精明,没有他不明白的人间事。但现在,他遇见了他搞不明白的,女人,女人的心事,他搞不明白。首先不明白那个姑娘,这么纠缠,究竟是为什么,想得到什么呢?由此联想到堂哥家的“二嫂”、“三嫂”,没有下落的人生,晃着过,图什么?说到底,男人应该是女人的“下落”,给女人“下落”的男人,他认为勇敢可敬,他自己是这么做的,对老婆,从无二心。他最喜欢举的例子都跟忆苦思甜有关,比如当年,他挺着“豆芽一般年轻细嫩的腰”,一边当经理给人回扣拉关系,一边跟在堂哥身后当装卸工扛80公斤大白布卷子省下雇小工的钱,这么挣来的血汗钱,还都给说着他听不懂的英语的美丽妻子买了香水、皮包、羊绒大衣。他不懂,难道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还有了孩子,被他宠着的女人却突然会因为一个连插曲都算不上的走调就要把俩人合奏的琴砸了,凭什么?他想这些想多了,心里渐渐有了气愤和委屈。不过,他有一个很坚定的信念,那就是妻子终将回来,到那天,无论如何“卑躬屈膝”,还是要把这娘儿俩留下。自称爱上他的女孩说了,前方有更美丽的爱情等着你,就算不是我,也没关系。他觉得这不靠谱,谁说的下一个女人会更好?就算真遇见一个贤淑美人,她能给补上前面12年的时间吗?国庆节,和堂哥一起喝酒,一向贫嘴的他说了一句让自己特得意的话:“你信不信,只有回忆能打败时间?” 安顿新书《原色》购买 谢谢支持旦旦的小生意安顿日记张小满的博客梅雨秋思的博客朽雕淡漓的博客我到现在也不明白她妈是为什么。回来不到两年,又结婚,这回嫁到哈尔滨去了。我说你问问咱妈,这是干什么?躲什么呢?这么大岁数,咱也不嫌她,不叫她受累,怎么就不能老老实实留在沈阳养老?半辈子守寡过来,老了老了闹黄昏恋是啥意思?我媳妇儿说,她妈不说,一准就是怕成了我们的包袱,谁劝也没用。这回没离婚,人家好几个孩子,估计她去了,跑不了看孩子当老妈子,何苦呢?!我媳妇儿跑了,就是跑去找她妈,你瞧着,她待不了几天就得回来,那儿没她的地儿,她算老几?

知道我媳妇儿的身世了吧?我怎么能欺负这么个苦命妇女?所以我说什么错都是我的,她没错。要说可恶,那小丫头可恶,我也活该,老觉得嘴好占便宜,这次就坏在这破嘴上。

卖。我偷偷把手机关了,想第二天教训她,这么闹着玩儿不像话。我真跟她谈,天地良心没别的意思,我说话不严肃,但也算正告,不能跟我来这套,我不能对不起媳妇儿,玩笑开过了,不能这么玩儿。她不听,说你媳妇儿这么小气?下回我跟她说说,礼拜天把你借出来,看看好使不好使……现在的小姑娘,真他妈没溜儿,什么都敢说。她还是发信息,黄段子、废话,想起来就发。我不敢老关手机,买卖还做不做了?这个闹心。你当我媳妇儿是傻子?不沾毛儿都比猴儿精。立竿见影,揪住了现行。我怎么解释都不行,非说我和小丫头有一腿。不管三七二十一,拿起电话来打过去,说要叫她出来,让我当面说,说留下谁就留下谁,留下小丫头,她立马走。我急疯了,眼睛都蓝了,我说你这不是丢人吗?放在旧社会也不能这么闹不是?哪儿有大老婆自己把自己撵走的?哪个大老婆不把二房当奴隶使唤,急眼了还拿大针扎?我媳妇儿是真急眼,一点儿幽默感都没了,非打电话不可。她俩到底是通话了。我媳妇儿不是小丫头的对手。良家妇女,说话不灵。人家说,嫂子,您怎么了?您这么闹,大哥本来没看上我,一心烦,闹不好上我这儿来了,我也不能往外推呀,我是真爱他,要不因为您,也不压抑自己的感情……我媳妇儿噎得半天说一句,不要脸!我们俩打架,小丫头天天添乱,照样发信息。说心疼我,要不亲自登门解释,我们俩确实没事儿。她这种信息只会激化矛盾,我媳妇儿只能更愤怒,更较真。这小兔崽子,安的什么心?半夜给我发信息,说,事情进展得怎么样?实在不放心,不管你做出什么决定,一定要给嫂子和孩子一个交代……我交代什么呀我?我媳妇儿拿着手机,半夜给我过堂。这个事儿闹到了堂哥那儿,他气得二话不说把这小丫头子开除,叫她滚蛋。这下更好,闹得更欢了,动不动就给我发信息,说,哥,我想你,现在我为你丢了工作,吃不上饭,什么时候带我吃麦当劳?要不就说,哥,咱该交房租了,房东说叫你赶紧过来一趟,要不就把咱家东西都扔大街上……换成谁,估计也压不住火。我媳妇儿怎么说也是有教养的人,受过教育不一样,骂人打架不会,就会哭。她一哭我一哄,她拿手掐我,青一块紫一块全在胳膊上。后来不掐我了,人没了。我回家一看,孩子和存折也没了。留下一封信,说什么时候我想好了什么时候给她发信息,一块儿回沈阳办离婚。我不离婚,绝对绝对不离婚,我再傻,也知道什么满街都是,什么打着灯笼找不来。女的,满街都是,咱要不挑剔,人家也跟咱条件相当,离婚再成家不难,可要再找我媳妇儿那样的,就难了,就算运气好找着了,也找不着我孩子那样的、我自个儿的孩子,就算老天爷便宜我,又找着了,也找不着前面跟她俩的那些年,这个,谁便宜谁都没有,过去了。我这么一想,真舍不得。 关键词:钱有钱,干啥不好?我要每个月有养俩外遇的钱,就不在外面卖这张好嘴我对钱没感觉,不胡扯,当然也没钱。我一个月忙乎完,能拿4500。一没学历二没特殊才能,优势有两个,一是老板是堂哥,他信任我,就算我坑他,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还流进老王家;另一个是嘴好,长得不磕碜,坐那儿唬人,一看跟买卖有多大似的,给回扣眼不眨,做小买卖出手就大方,你当真大方?不是,是那姿势,那个劲儿,显得大方。人家一看我,就对这买卖有信心。我堂哥说,你看你人不怎么样,扯王八犊子一流,口沫横飞,死人叫你说站起来。他说我是招财童子,有我,这买卖才火。堂哥说不敢想没我了,这买卖败成啥样,可不敢没我。他一听小丫头这事儿,立马急眼,当场轰走。我还有恻隐之心,不管怎么说,现在金融危机,小业务员儿的活儿也不好找,批评教育算了,媳妇儿的思想工作我去做,谁也别毁谁的饭碗。堂哥说少扯蛋,她饭碗抱住了,我饭碗丢了,她这是毁我呢,祸害你就是毁我,我这饭碗砸了,饿死的就不是她一个,叫她舍己救人!堂哥的意思是,我整天忙着哄媳妇儿、闹信息,最后把买卖荒废了,气场乱了,不聚财。我半辈子没见过大钱,不是谦虚,一个打工的,最大的钱能多大?我的优点有好多,不贪财只是其中一个。媳妇儿说,我属于对自己定位准确的人,人家定一个事儿,我摇旗呐喊,最后人家发财,分我九牛一毛,叫我自己,憋一辈子整不出个成样的事儿来。认清自我,才能选对道路,我给堂哥打下手,再合适不过。我不是说堂哥的坏话,他是现身说法,男人有钱就变坏,坏不坏单说,钱多毛病多。在沈阳,我书包里装着片儿刀防身那会儿,他还是土混混,初中没毕业,给广东人跑腿,那人卖布、卖服装,自己要卸货、看摊儿,买卖能多大?小康吧,土地主都不够格。堂哥跟人学,摸清门道,出来自己干。开始是皮包公司,什么民营企业家,都是胡扯,后来发财自己封的。开始就是二道贩子,手里啥也没有,来了上家儿订货,拿着订金他再找下家儿给加工。皮包里背着营业执照副本,还有一本儿布头儿,一小片儿一小片儿的,号称进口布料。那时候讲究个屁,沈阳那些大酒楼能想出来的就是白布单子往饭桌上一糊,盖上个透明塑料布,上一桌吃完,把塑料布扔了,大白布不换,下一桌坐下接着吃。别小看这块塑料布,那时候有这块布是高级的,小饭馆儿还没有,服务员拿着菜单搌布过来,您一边点菜她一边擦桌子,没给块废纸叫您自己擦就不错。我堂哥给人做了多少这种大白布啊,数都数不清。还有被窝褥子床单,一律大白布。他这边接单子,那边找个破厂子给加工,四个边儿一缝装个口袋完事儿。他自己说,这大白布,跟他妈太平间裹尸布似的,瞧着都恶心。我说你以后看见大白布要鞠躬,没这玩意儿,能有你今天?我那时候帮着推销的,就是这种大白布。等到开始做家纺,我们俩感叹啊,终于带色儿了!说白了家纺挣的是女人的钱。大城市的女人,要那个劲儿,一个床,整得一卷卷的布大包围,非弄得跟个窝似的,要不就嫌不资产阶级。外国电影里那些女的,穿个睡衣故意露出肉,坐那么个窝里,懒洋洋,觉得那是美。我们主打这种概念,说提高睡眠质量是胡扯,糊弄人,说透了,就是给搞男女关系整出情调儿来。我媳妇儿没这些爱好,两套床单子换着使,不破窟窿不退休。买那些多少件套的,都是得瑟,钱烧的。特有意思,你看吧,买那最贵、最瞅着不是正常人用的东西的,都是女的,单身女的多。有一回来了一个,说要定做黑缎子七件套,我说您给谁用?我不敢胡说,就说我们这儿的黑缎子没单做过,都是配个边儿什么的,您想好了怎么用。这女的说了,皮肤白的女人穿金色睡袍躺在黑缎子中间,你不觉得性感?我说是,您这么一说,我这么一想,还真好看,做吧,1800。当场给订金。我回来跟我媳妇儿说这个事儿,我媳妇儿问我,你觉得性感吗?我说我不知道什么叫性感,想着瘆得慌,闹鬼似的。我堂哥靠这个成了民营企业家,在北京,买四套房子,养俩外遇。那真叫养,俩女的什么都不干,在家待着,待着都比我挣得多,一个月人均花费七八千。我跟我堂哥说,你看我,还不如三嫂子。他说这是革命分工不同,待遇不同,咱俩是合作伙伴,你是稳定职业,她俩打短工,算风险职业。堂哥自己也啥都不干,公司业务稳定,他除了坐那儿收钱没啥可干的。我堂嫂陪孩子去外国念书,将来儿子念成了,回来就是人上人。我最不明白的是,那俩女的互相知道有对方,怎么能和平相处?谁也没上谁那儿闹过,互相不来往,也不干涉,堂哥打个电话跟谁说不过去了,也没听见谁闹得要死要活要回娘家。小丫头儿闹的时候,我跟媳妇儿说,你看我二嫂三嫂,人家怎么那么懂事儿?我媳妇儿说,你再说我给你个大耳帖子!我嘴上没正经的,是,过日子不能太正经,要不没乐儿,一天累得要死,还没乐儿,我不活了我。嘴上没正经的,不代表心里不正经,我从心里不觉得堂哥那么着对,要就为了有一天能不当好人

我们俩后来带孩子来北京,还是跟堂哥。我老天,他买卖做大了,整到北京,成了布艺公司,还是被窝褥子床单枕套窗帘桌布,可改叫家饰、家纺,起个好名,卖得老火,成精了。我还管业务,不用推销,在几个点儿之间巡查,检查工作。这小丫头,是业务员。我老检查工作,认识了。小丫头长得不错,不如我媳妇儿,也算美女,次一等。她挺会逗人,来了跟我瞎扯,我闲的,也扯,昏天黑地胡说八道。有一回赶上她下班我正好走,她问能不能带到地铁,我这人脸热,人家一个妇女,说了,不能不答应。她上了车,还跟我瞎扯,说你老看我是啥意思?我说看你好看,跟我媳妇儿年轻时候似的。她说那我给你当二房得了,成了半个老板娘就不受累了。我说可不敢,媳妇儿厉害着呢,回去拿皮带沾凉水抽我。就这么贫,她到了,搁下我就走了。

从那天晚上开始,热闹了,我那手机一会儿一个信息、一会儿一个信息,都是她。她说你怎么不回啊?我给你当二房,又不让你离婚。你跟嫂子说说,把我收下,连她也伺候……全是这种话。媳妇儿问我,怎么信息这么多?我说是客户,还有卖房子的,金融危机,房子不好卖。我偷偷把手机关了,想第二天教训她,这么闹着玩儿不像话。

我真跟她谈,天地良心没别的意思,我说话不严肃,但也算正告,不能跟我来这套,我不能对不起媳妇儿,玩笑开过了,不能这么玩儿。她不听,说你媳妇儿这么小气?下回我跟她说说,礼拜天把你借出来,看看好使不好使……现在的小姑娘,真他妈没溜儿,什么都敢说。

她还是发信息,黄段子、废话,想起来就发。我不敢老关手机,买卖还做不做了?这个闹心。你当我媳妇儿是傻子?不沾毛儿都比猴儿精。立竿见影,揪住了现行。

我怎么解释都不行,非说我和小丫头有一腿。不管三七二十一,拿起电话来打过去,说要叫她出来,让我当面说,说留下谁就留下谁,留下小丫头,她立马走。我急疯了,眼睛都蓝了,我说你这不是丢人吗?放在旧社会也不能这么闹不是?哪儿有大老婆自己把自己撵走的?哪个大老婆不把二房当奴隶使唤,急眼了还拿大针扎?我媳妇儿是真急眼,一点儿幽默感都没了,非打电话不可。

她俩到底是通话了。我媳妇儿不是小丫头的对手。良家妇女,说话不灵。人家说,嫂子,您怎么了?您这么闹,大哥本来没看上我,一心烦,闹不好上我这儿来了,我也不能往外推呀,我是真爱他,要不因为您,也不压抑自己的感情……我媳妇儿噎得半天说一句,不要脸!

我们俩打架,小丫头天天添乱,照样发信息。说心疼我,要不亲自登门解释,我们俩确实没事儿。她这种信息只会激化矛盾,我媳妇儿只能更愤怒,更较真。这小兔崽子,安的什么心?半夜给我发信息,说,事情进展得怎么样?实在不放心,不管你做出什么决定,一定要给嫂子和孩子一个交代……我交代什么呀我?我媳妇儿拿着手机,半夜给我过堂。

这个事儿闹到了堂哥那儿,他气得二话不说把这小丫头子开除,叫她滚蛋。这下更好,闹得更欢了,动不动就给我发信息,说,哥,我想你,现在我为你丢了工作,吃不上饭,什么时候带我吃麦当劳?要不就说,哥,咱该交房租了,房东说叫你赶紧过来一趟,要不就把咱家东西都扔大街上……换成谁,估计也压不住火。我媳妇儿怎么说也是有教养的人,受过教育不一样,骂人打架不会,就会哭。她一哭我一哄,她拿手掐我,青一块紫一块全在胳膊上。后来不掐我了,人没了。我回家一看,孩子和存折也没了。留下一封信,说什么时候我想好了什么时候给她发信息,一块儿回沈阳办离婚。

我不离婚,绝对绝对不离婚,我再傻,也知道什么满街都是,什么打着灯笼找不来。女的,满街都是,咱要不挑剔,人家也跟咱条件相当,离婚再成家不难,可要再找我媳妇儿那样的,就难了,就算运气好找着了,也找不着我孩子那样的、我自个儿的孩子,就算老天爷便宜我,又找着了,也找不着前面跟她俩的那些年,这个,谁便宜谁都没有,过去了。我这么一想,真舍不得。

本文节选自安顿新著“安顿写中国”系列之《原色——当代中国人情感实录》,有删节,世界知识出版社出版。 他有两个叫得响的外号,一个叫“苏州壶”,一个叫“万事通”。前者是说他嘴好,能白话,堂哥说,“苏州的夜壶金边细瓷,嘴儿好,做得精细”;后者是夸他精明,没有他不明白的人间事。但现在,他遇见了他搞不明白的,女人,女人的心事,他搞不明白。首先不明白那个姑娘,这么纠缠,究竟是为什么,想得到什么呢?由此联想到堂哥家的“二嫂”、“三嫂”,没有下落的人生,晃着过,图什么?说到底,男人应该是女人的“下落”,给女人“下落”的男人,他认为勇敢可敬,他自己是这么做的 采访时间:2009年6月至2009年7日 口述:他的故事关键词:婚姻结婚不能闹着玩儿,闹着玩儿不结婚;女的就怕伤心,补不上,我用后半辈子补我媳妇儿跑了,带着孩子,还有存折。我追了,没追上,等我到火车站,车都开没影儿了。我给她打手机,不接,响了不知多少回,就不接,等接,是我孩子,刚叫一声爸,就没声儿了。我知道媳妇儿给夺过去关上了。她恨我。你说我干啥了?我干啥了我?我啥也没干。她就不信,我全交代了,她也跟那小丫头儿通话了,也给解释了,说我俩啥也没有,她还不信,还闹。你当我不烦?烦!就是不敢表现出来。我寻思着闹够了还不见好就收?没有,还闹紧了,闹上逃跑了,还把孩子拐走了。对,错都在我。你看我长得还可以吧?哈哈哈,这德行,招人。我不是故意的。我真没招那小丫头,是她招我。我说我有老婆孩子,这岁数当你叔有富余,咱俩当江湖知己算了,觉得知己不够分量,当千古知音也成,就是别往男女关系上整,整不好,你“潇洒地走”,我妻离子散。我知道分寸,外面酒旗倒一片,家里红旗不能倒,咱跟人家拜过天地生过孩子,结婚不能闹着玩儿,闹着玩儿不结婚。我贫,嘴好,招人喜欢。以后我不贫,危险。瞧这小伙儿喜兴的,能说,说对象的就来了,我以后注意,提前跟人说我下班回家要给闺女默生字。我爱媳妇儿,她跟我十二年,上过师范学院的大专,会说英语,她为我做过三次流产。除了她我谁都没跟过,说这个那个女的喜欢我都是扯王八犊子,我没跟人家出溜过被窝,撒谎是王八下的蛋。我这么说鬼都信,我媳妇儿怎么就不信?她伤心了,女的就怕伤心,补不上,我用后半辈子补。我媳妇儿不容易,5岁没爹。她妈等她大专毕业有工作、跟我结婚才嫁人,寡妇事业养她十好几年。她妈当售货员,商店后来倒闭,钢铁厂把地占了,在那片地上起个食堂,她妈又在那儿卖饭,戴个大白帽子,馒头一出锅,大白帽子顶上冒白烟。我父母都是钢铁厂的,我们一帮孩子去买馒头,叫她妈老白。她不姓白,半大小子作践人呢。我那时候就盯上她了。我不学习,瞎折腾,书包里没几本书,有片儿刀,说防身,也不全是,我们那边的坏小子,打群架。我媳妇儿长得好。不是那种麻烦的、画出来的美人儿,她不用画,洗完脸拿毛巾抹一把,仰起脸来一看,就惊着了,好看!我闺女也好看。我追她的时候就想到了,找个漂亮老婆,对下一代负责。来北京这些年,净看见漂亮姑娘嫁丑八怪,高出一大块去一个女的,白净秀气,拉着个黑得乎的矮胖子、秃灯、罗圈腿、臭牙花子……拉个藏獒似的。我心里寻思,这些女孩,短期行为,贪图享受,对下一代不负责。我媳妇儿学习好,用功。出身苦,她妈培养她苦,她争气。高考结束,大伙儿说知道吗,老白闺女考上师范了,学英语。食堂那帮人给老白道喜,说老白就快享福了、熬出来了。媳妇儿上大专我发起总攻,光去他们学校蹲守就是一个礼拜不少于一次。我接她、送她、帮她背包、给她买吃的、请她看电影……我自己解决了就业问题,堂哥开的厂,我当业务经理,到处问人家,做工作服不?做被窝褥子床单枕套窗帘不?要做,到我们厂,便宜,有回扣。我嘴好,会说,十回有九回能给说成。主要是回扣吸引人。工厂酒店负责这个的,把活儿给我们,从我们手里拿钱,神不知鬼不觉现金装进自己兜,公家不吃亏,个人得实惠,两头儿合适。我天生就是干推销的料,到现在,没干过别的,凭这好嘴。我挣的钱分两半,一半给她平时花,一半自己留下,留下的又分两半,一半存起来留着娶她,一半给她在重要的日子花,生日啊、过年过节啊。我是她的初恋,她这辈子所有的第一次都是跟我,人生的第一个金戒指、第一条金项链、第一双马靴、第一回使外国香水……全靠我。你说我们俩这关系,是说破就破得了的吗?那时候我丈母娘老白默认我们俩好。我家不是有钱人,我爸妈一辈子老工人,省吃俭用,我家俩儿子、俩姑娘,我哥有儿子,我老婆没有生儿子的压力,俩姐都嫁得不错,不存在回娘家捞油水贴婆家的问题。丈母娘觉得我表面油嘴滑舌内里忠厚善良,追得紧,人实在,就点头了。婚礼体面,在原来在堂哥工厂做被窝褥子的一个酒店,二十几桌,能请的都来了,我父母给了三黄三白,戒指、项链、耳环,黄金白金各一套。我们俩入洞房,她妈放心了。满一个月,她妈要结婚。对方是威海的,老光棍子,还有个傻爹和厉害妈。老光棍子一年到头出海,丈母娘嫁过去伺候公婆、当家。我媳妇儿哭得死去活来,她妈也哭,最后还是走了。一说起这个心里难受,我丈母娘,老白,是怕我们俩过不好,怕自己成了闺女女婿的累赘,老太太一辈子要强,最后,不给闺女当包袱。她妈过得不好。你想那家庭,能好吗?老光棍子有几个不别扭?不别扭能成了老光棍子?丈母娘去了五年,离婚回来了。她没说过在那边的事儿,模模糊糊的,我听说她老挨打,公公不是傻吗?拿着钱不会花,外面人给骗走,婆婆说是老白拿的,回来说给老光棍子,就打。回来之后我媳妇儿说叫她妈跟我们住,给我们看孩子,她妈不愿意,说看孩子行,住一块儿不行。她家原来的破房子归置归置又成了家,这时候我们孩子上幼儿园。我到现在也不明白她妈是为什么。回来不到两年,又结婚,这回嫁到哈尔滨去了。我说你问问咱妈,这是干什么?躲什么呢?这么大岁数,咱也不嫌她,不叫她受累,怎么就不能老老实实留在沈阳养老?半辈子守寡过来,老了老了闹黄昏恋是啥意思?我媳妇儿说,她妈不说,一准就是怕成了我们的包袱,谁劝也没用。这回没离婚,人家好几个孩子,估计她去了,跑不了看孩子当老妈子,何苦呢?!我媳妇儿跑了,就是跑去找她妈,你瞧着,她待不了几天就得回来,那儿没她的地儿,她算老几?知道我媳妇儿的身世了吧?我怎么能欺负这么个苦命妇女?所以我说什么错都是我的,她没错。要说可恶,那小丫头可恶,我也活该,老觉得嘴好占便宜,这次就坏在这破嘴上。我们俩后来带孩子来北京,还是跟堂哥。我老天,他买卖做大了,整到北京,成了布艺公司,还是被窝褥子床单枕套窗帘桌布,可改叫家饰、家纺,起个好名,卖得老火,成精了。我还管业务,不用推销,在几个点儿之间巡查,检查工作。这小丫头,是业务员。我老检查工作,认识了。小丫头长得不错,不如我媳妇儿,也算美女,次一等。她挺会逗人,来了跟我瞎扯,我闲的,也扯,昏天黑地胡说八道。有一回赶上她下班我正好走,她问能不能带到地铁,我这人脸热,人家一个妇女,说了,不能不答应。她上了车,还跟我瞎扯,说你老看我是啥意思?我说看你好看,跟我媳妇儿年轻时候似的。她说那我给你当二房得了,成了半个老板娘就不受累了。我说可不敢,媳妇儿厉害着呢,回去拿皮带沾凉水抽我。就这么贫,她到了,搁下我就走了。从那天晚上开始,热闹了,我那手机一会儿一个信息、一会儿一个信息,都是她。她说你怎么不回啊?我给你当二房,又不让你离婚。你跟嫂子说说,把我收下,连她也伺候……全是这种话。媳妇儿问我,怎么信息这么多?我说是客户,还有卖房子的,金融危机,房子不好

 

关键词:钱

去挣钱,也没意思,你说是不是?我原来不理解,为什么那么多男的有钱了就闹外遇,后来从堂哥那儿明白了,这是封建思想,过去地主老财不都好几个老婆?几个院子轮流点灯,得瑟,公鸡一样,仰着脖子走,身边一圈儿母鸡围着,前呼后拥了还。我没钱,也没这种机会。不是拿话糟践人,我真不觉得这样好,有钱,干啥不好?我要每个月有养俩外遇的钱,就不在外面卖这张好嘴,拿着钱带着媳妇儿孩子,一个月去一个地方旅游,还跟这些大白布、黑缎子费什么劲? 采访手记:谁说下一个女人会更好?他是沈阳人,初中毕业。 5年前,他跟妻子闹着玩儿,做过一次心理测验,其中自我评价一项大概是这样写的:能说会道,口无遮拦,什么都敢说,敢说的不一定都敢做,过嘴瘾,自己高兴,大伙儿开心。怕苦怕死,成不了大气候儿。钱够花就好,老婆孩子热炕头就知足。 5年以后,他的名片上印着某某公司总经理的名头,中英文对照,好几个颜色、好几个字体,他的理想仍然没有本质上的改变——外面太乱,老婆那么漂亮就别出去干活儿挣钱了,孩子那么聪明,亲妈带着好好学习肯定天天向上。他盘算着,一个月4500块钱,加上零七八碎的一些补贴、年终的分红以及堂哥老板给的各种能补充进日常生活中的有用实物,一家三口能过得不错。他因此认为生活很美好,上天待他不薄。一直在工作的妻子突然失业,他甚至一边安慰她一边在窃喜,终于过上了他一直羡慕不已的那种所谓男人主外、女人主内的日子。在他,这已接近于年轻时对浪漫的设计。国庆节之前,确切地说是妻子带着孩子回老家之前,他对他的家庭生活基本上是有稳定的满足感的,虽然有一个年轻、生猛的22岁女孩不断地对他示爱、不断地给他和妻子之间“添乱”,虽然貌美且会说英语的妻子经常在半夜里拿着手机按照一条条暧昧信息“提审”他,让他披着毛巾毯坐在四条腿的方凳子上老实交代到底都跟什么人有过超出同事关系的不正当关系。基本上,他还是没太把这件事往严重处想。秉性乐观的他一度以为,美女老婆如此这般地对他,某种程度上恰好说明了他是多么金贵,他们的感情多么坚不可摧。这样的美妙幻觉伴随着老婆孩子存折一举消失,在很短的时间里破灭,他有些不知所措。从沈阳到北京,从给堂哥打杂跑腿到成为“X总”,他有两个叫得响的外号,一个叫“苏州壶”,一个叫“万事通”。前者是说他嘴好,能白话,堂哥说,“苏州的夜壶金边细瓷,嘴儿好,做得精细”;后者是夸他精明,没有他不明白的人间事。但现在,他遇见了他搞不明白的,女人,女人的心事,他搞不明白。首先不明白那个姑娘,这么纠缠,究竟是为什么,想得到什么呢?由此联想到堂哥家的“二嫂”、“三嫂”,没有下落的人生,晃着过,图什么?说到底,男人应该是女人的“下落”,给女人“下落”的男人,他认为勇敢可敬,他自己是这么做的,对老婆,从无二心。他最喜欢举的例子都跟忆苦思甜有关,比如当年,他挺着“豆芽一般年轻细嫩的腰”,一边当经理给人回扣拉关系,一边跟在堂哥身后当装卸工扛80公斤大白布卷子省下雇小工的钱,这么挣来的血汗钱,还都给说着他听不懂的英语的美丽妻子买了香水、皮包、羊绒大衣。他不懂,难道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还有了孩子,被他宠着的女人却突然会因为一个连插曲都算不上的走调就要把俩人合奏的琴砸了,凭什么?他想这些想多了,心里渐渐有了气愤和委屈。不过,他有一个很坚定的信念,那就是妻子终将回来,到那天,无论如何“卑躬屈膝”,还是要把这娘儿俩留下。自称爱上他的女孩说了,前方有更美丽的爱情等着你,就算不是我,也没关系。他觉得这不靠谱,谁说的下一个女人会更好?就算真遇见一个贤淑美人,她能给补上前面12年的时间吗?国庆节,和堂哥一起喝酒,一向贫嘴的他说了一句让自己特得意的话:“你信不信,只有回忆能打败时间?” 安顿新书《原色》购买 谢谢支持旦旦的小生意安顿日记张小满的博客梅雨秋思的博客朽雕淡漓的博客有钱,干啥不好?我要每个月有养俩外遇的钱,就不在外面卖这张好嘴

我对钱没感觉,不胡扯,当然也没钱。我一个月忙乎完,能拿4500。一没学历二没特殊才能,优势有两个,一是老板是堂哥,他信任我,就算我坑他,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还流进老王家;另一个是嘴好,长得不磕碜,坐那儿唬人,一看跟买卖有多大似的,给回扣眼不眨,做小买卖出手就大方,你当真大方?不是,是那姿势,那个劲儿,显得大方。人家一看我,就对这买卖有信心。我堂哥说,你看你人不怎么样,扯王八犊子一流,口沫横飞,死人叫你说站起来。他说我是招财童子,有我,这买卖才火。堂哥说不敢想没我了,这买卖败成啥样,可不敢没我。他一听小丫头这事儿,立马急眼,当场轰走。我还有恻隐之心,不管怎么说,现在金融危机,小业务员儿的活儿也不好找,批评教育算了,媳妇儿的思想工作我去做,谁也别毁谁的饭碗。堂哥说少扯蛋,她饭碗抱住了,我饭碗丢了,她这是毁我呢,祸害你就是毁我,我这饭碗砸了,饿死的就不是她一个,叫她舍己救人!堂哥的意思是,我整天忙着哄媳妇儿、闹信息,最后把买卖荒废了,气场乱了,不聚财。

我半辈子没见过大钱,不是谦虚,一个打工的,最大的钱能多大?我的优点有好多,不贪财只是其中一个。媳妇儿说,我属于对自己定位准确的人,人家定一个事儿,我摇旗呐喊,最后人家发财,分我九牛一毛,叫我自己,憋一辈子整不出个成样的事儿来。认清自我,才能选对道路,我给堂哥打下手,再合适不过。

去挣钱,也没意思,你说是不是?我原来不理解,为什么那么多男的有钱了就闹外遇,后来从堂哥那儿明白了,这是封建思想,过去地主老财不都好几个老婆?几个院子轮流点灯,得瑟,公鸡一样,仰着脖子走,身边一圈儿母鸡围着,前呼后拥了还。我没钱,也没这种机会。不是拿话糟践人,我真不觉得这样好,有钱,干啥不好?我要每个月有养俩外遇的钱,就不在外面卖这张好嘴,拿着钱带着媳妇儿孩子,一个月去一个地方旅游,还跟这些大白布、黑缎子费什么劲? 采访手记:谁说下一个女人会更好?他是沈阳人,初中毕业。 5年前,他跟妻子闹着玩儿,做过一次心理测验,其中自我评价一项大概是这样写的:能说会道,口无遮拦,什么都敢说,敢说的不一定都敢做,过嘴瘾,自己高兴,大伙儿开心。怕苦怕死,成不了大气候儿。钱够花就好,老婆孩子热炕头就知足。 5年以后,他的名片上印着某某公司总经理的名头,中英文对照,好几个颜色、好几个字体,他的理想仍然没有本质上的改变——外面太乱,老婆那么漂亮就别出去干活儿挣钱了,孩子那么聪明,亲妈带着好好学习肯定天天向上。他盘算着,一个月4500块钱,加上零七八碎的一些补贴、年终的分红以及堂哥老板给的各种能补充进日常生活中的有用实物,一家三口能过得不错。他因此认为生活很美好,上天待他不薄。一直在工作的妻子突然失业,他甚至一边安慰她一边在窃喜,终于过上了他一直羡慕不已的那种所谓男人主外、女人主内的日子。在他,这已接近于年轻时对浪漫的设计。国庆节之前,确切地说是妻子带着孩子回老家之前,他对他的家庭生活基本上是有稳定的满足感的,虽然有一个年轻、生猛的22岁女孩不断地对他示爱、不断地给他和妻子之间“添乱”,虽然貌美且会说英语的妻子经常在半夜里拿着手机按照一条条暧昧信息“提审”他,让他披着毛巾毯坐在四条腿的方凳子上老实交代到底都跟什么人有过超出同事关系的不正当关系。基本上,他还是没太把这件事往严重处想。秉性乐观的他一度以为,美女老婆如此这般地对他,某种程度上恰好说明了他是多么金贵,他们的感情多么坚不可摧。这样的美妙幻觉伴随着老婆孩子存折一举消失,在很短的时间里破灭,他有些不知所措。从沈阳到北京,从给堂哥打杂跑腿到成为“X总”,他有两个叫得响的外号,一个叫“苏州壶”,一个叫“万事通”。前者是说他嘴好,能白话,堂哥说,“苏州的夜壶金边细瓷,嘴儿好,做得精细”;后者是夸他精明,没有他不明白的人间事。但现在,他遇见了他搞不明白的,女人,女人的心事,他搞不明白。首先不明白那个姑娘,这么纠缠,究竟是为什么,想得到什么呢?由此联想到堂哥家的“二嫂”、“三嫂”,没有下落的人生,晃着过,图什么?说到底,男人应该是女人的“下落”,给女人“下落”的男人,他认为勇敢可敬,他自己是这么做的,对老婆,从无二心。他最喜欢举的例子都跟忆苦思甜有关,比如当年,他挺着“豆芽一般年轻细嫩的腰”,一边当经理给人回扣拉关系,一边跟在堂哥身后当装卸工扛80公斤大白布卷子省下雇小工的钱,这么挣来的血汗钱,还都给说着他听不懂的英语的美丽妻子买了香水、皮包、羊绒大衣。他不懂,难道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还有了孩子,被他宠着的女人却突然会因为一个连插曲都算不上的走调就要把俩人合奏的琴砸了,凭什么?他想这些想多了,心里渐渐有了气愤和委屈。不过,他有一个很坚定的信念,那就是妻子终将回来,到那天,无论如何“卑躬屈膝”,还是要把这娘儿俩留下。自称爱上他的女孩说了,前方有更美丽的爱情等着你,就算不是我,也没关系。他觉得这不靠谱,谁说的下一个女人会更好?就算真遇见一个贤淑美人,她能给补上前面12年的时间吗?国庆节,和堂哥一起喝酒,一向贫嘴的他说了一句让自己特得意的话:“你信不信,只有回忆能打败时间?” 安顿新书《原色》购买 谢谢支持旦旦的小生意安顿日记张小满的博客梅雨秋思的博客朽雕淡漓的博客

我不是说堂哥的坏话,他是现身说法,男人有钱就变坏,坏不坏单说,钱多毛病多。

在沈阳,我书包里装着片儿刀防身那会儿,他还是土混混,初中没毕业,给广东人跑腿,那人卖布、卖服装,自己要卸货、看摊儿,买卖能多大?小康吧,土地主都不够格。堂哥跟人学,摸清门道,出来自己干。开始是皮包公司,什么民营企业家,都是胡扯,后来发财自己封的。开始就是二道贩子,手里啥也没有,来了上家儿订货,拿着订金他再找下家儿给加工。皮包里背着营业执照副本,还有一本儿布头儿,一小片儿一小片儿的,号称进口布料。那时候讲究个屁,沈阳那些大酒楼能想出来的就是白布单子往饭桌上一糊,盖上个透明塑料布,上一桌吃完,把塑料布扔了,大白布不换,下一桌坐下接着吃。别小看这块塑料布,那时候有这块布是高级的,小饭馆儿还没有,服务员拿着菜单搌布过来,您一边点菜她一边擦桌子,没给块废纸叫您自己擦就不错。我堂哥给人做了多少这种大白布啊,数都数不清。还有被窝褥子床单,一律大白布。他这边接单子,那边找个破厂子给加工,四个边儿一缝装个口袋完事儿。他自己说,这大白布,跟他妈太平间裹尸布似的,瞧着都恶心。我说你以后看见大白布要鞠躬,没这玩意儿,能有你今天?我那时候帮着推销的,就是这种大白布。等到开始做家纺,我们俩感叹啊,终于带色儿了!

说白了家纺挣的是女人的钱。大城市的女人,要那个劲儿,一个床,整得一卷卷的布大包围,非弄得跟个窝似的,要不就嫌不资产阶级。外国电影里那些女的,穿个睡衣故意露出肉,坐那么个窝里,懒洋洋,觉得那是美。我们主打这种概念,说提高睡眠质量是胡扯,糊弄人,说透了,就是给搞男女关系整出情调儿来。我媳妇儿没这些爱好,两套床单子换着使,不破窟窿不退休。买那些多少件套的,都是得瑟,钱烧的。特有意思,你看吧,买那最贵、最瞅着不是正常人用的东西的,都是女的,单身女的多。有一回来了一个,说要定做黑缎子七件套,我说您给谁用?我不敢胡说,就说我们这儿的黑缎子没单做过,都是配个边儿什么的,您想好了怎么用。这女的说了,皮肤白的女人穿金色睡袍躺在黑缎子中间,你不觉得性感?我说是,您这么一说,我这么一想,还真好看,做吧,1800。当场给订金。我回来跟我媳妇儿说这个事儿,我媳妇儿问我,你觉得性感吗?我说我不知道什么叫性感,想着瘆得慌,闹鬼似的。

本文节选自安顿新著“安顿写中国”系列之《原色——当代中国人情感实录》,有删节,世界知识出版社出版。 他有两个叫得响的外号,一个叫“苏州壶”,一个叫“万事通”。前者是说他嘴好,能白话,堂哥说,“苏州的夜壶金边细瓷,嘴儿好,做得精细”;后者是夸他精明,没有他不明白的人间事。但现在,他遇见了他搞不明白的,女人,女人的心事,他搞不明白。首先不明白那个姑娘,这么纠缠,究竟是为什么,想得到什么呢?由此联想到堂哥家的“二嫂”、“三嫂”,没有下落的人生,晃着过,图什么?说到底,男人应该是女人的“下落”,给女人“下落”的男人,他认为勇敢可敬,他自己是这么做的 采访时间:2009年6月至2009年7日 口述:他的故事关键词:婚姻结婚不能闹着玩儿,闹着玩儿不结婚;女的就怕伤心,补不上,我用后半辈子补我媳妇儿跑了,带着孩子,还有存折。我追了,没追上,等我到火车站,车都开没影儿了。我给她打手机,不接,响了不知多少回,就不接,等接,是我孩子,刚叫一声爸,就没声儿了。我知道媳妇儿给夺过去关上了。她恨我。你说我干啥了?我干啥了我?我啥也没干。她就不信,我全交代了,她也跟那小丫头儿通话了,也给解释了,说我俩啥也没有,她还不信,还闹。你当我不烦?烦!就是不敢表现出来。我寻思着闹够了还不见好就收?没有,还闹紧了,闹上逃跑了,还把孩子拐走了。对,错都在我。你看我长得还可以吧?哈哈哈,这德行,招人。我不是故意的。我真没招那小丫头,是她招我。我说我有老婆孩子,这岁数当你叔有富余,咱俩当江湖知己算了,觉得知己不够分量,当千古知音也成,就是别往男女关系上整,整不好,你“潇洒地走”,我妻离子散。我知道分寸,外面酒旗倒一片,家里红旗不能倒,咱跟人家拜过天地生过孩子,结婚不能闹着玩儿,闹着玩儿不结婚。我贫,嘴好,招人喜欢。以后我不贫,危险。瞧这小伙儿喜兴的,能说,说对象的就来了,我以后注意,提前跟人说我下班回家要给闺女默生字。我爱媳妇儿,她跟我十二年,上过师范学院的大专,会说英语,她为我做过三次流产。除了她我谁都没跟过,说这个那个女的喜欢我都是扯王八犊子,我没跟人家出溜过被窝,撒谎是王八下的蛋。我这么说鬼都信,我媳妇儿怎么就不信?她伤心了,女的就怕伤心,补不上,我用后半辈子补。我媳妇儿不容易,5岁没爹。她妈等她大专毕业有工作、跟我结婚才嫁人,寡妇事业养她十好几年。她妈当售货员,商店后来倒闭,钢铁厂把地占了,在那片地上起个食堂,她妈又在那儿卖饭,戴个大白帽子,馒头一出锅,大白帽子顶上冒白烟。我父母都是钢铁厂的,我们一帮孩子去买馒头,叫她妈老白。她不姓白,半大小子作践人呢。我那时候就盯上她了。我不学习,瞎折腾,书包里没几本书,有片儿刀,说防身,也不全是,我们那边的坏小子,打群架。我媳妇儿长得好。不是那种麻烦的、画出来的美人儿,她不用画,洗完脸拿毛巾抹一把,仰起脸来一看,就惊着了,好看!我闺女也好看。我追她的时候就想到了,找个漂亮老婆,对下一代负责。来北京这些年,净看见漂亮姑娘嫁丑八怪,高出一大块去一个女的,白净秀气,拉着个黑得乎的矮胖子、秃灯、罗圈腿、臭牙花子……拉个藏獒似的。我心里寻思,这些女孩,短期行为,贪图享受,对下一代不负责。我媳妇儿学习好,用功。出身苦,她妈培养她苦,她争气。高考结束,大伙儿说知道吗,老白闺女考上师范了,学英语。食堂那帮人给老白道喜,说老白就快享福了、熬出来了。媳妇儿上大专我发起总攻,光去他们学校蹲守就是一个礼拜不少于一次。我接她、送她、帮她背包、给她买吃的、请她看电影……我自己解决了就业问题,堂哥开的厂,我当业务经理,到处问人家,做工作服不?做被窝褥子床单枕套窗帘不?要做,到我们厂,便宜,有回扣。我嘴好,会说,十回有九回能给说成。主要是回扣吸引人。工厂酒店负责这个的,把活儿给我们,从我们手里拿钱,神不知鬼不觉现金装进自己兜,公家不吃亏,个人得实惠,两头儿合适。我天生就是干推销的料,到现在,没干过别的,凭这好嘴。我挣的钱分两半,一半给她平时花,一半自己留下,留下的又分两半,一半存起来留着娶她,一半给她在重要的日子花,生日啊、过年过节啊。我是她的初恋,她这辈子所有的第一次都是跟我,人生的第一个金戒指、第一条金项链、第一双马靴、第一回使外国香水……全靠我。你说我们俩这关系,是说破就破得了的吗?那时候我丈母娘老白默认我们俩好。我家不是有钱人,我爸妈一辈子老工人,省吃俭用,我家俩儿子、俩姑娘,我哥有儿子,我老婆没有生儿子的压力,俩姐都嫁得不错,不存在回娘家捞油水贴婆家的问题。丈母娘觉得我表面油嘴滑舌内里忠厚善良,追得紧,人实在,就点头了。婚礼体面,在原来在堂哥工厂做被窝褥子的一个酒店,二十几桌,能请的都来了,我父母给了三黄三白,戒指、项链、耳环,黄金白金各一套。我们俩入洞房,她妈放心了。满一个月,她妈要结婚。对方是威海的,老光棍子,还有个傻爹和厉害妈。老光棍子一年到头出海,丈母娘嫁过去伺候公婆、当家。我媳妇儿哭得死去活来,她妈也哭,最后还是走了。一说起这个心里难受,我丈母娘,老白,是怕我们俩过不好,怕自己成了闺女女婿的累赘,老太太一辈子要强,最后,不给闺女当包袱。她妈过得不好。你想那家庭,能好吗?老光棍子有几个不别扭?不别扭能成了老光棍子?丈母娘去了五年,离婚回来了。她没说过在那边的事儿,模模糊糊的,我听说她老挨打,公公不是傻吗?拿着钱不会花,外面人给骗走,婆婆说是老白拿的,回来说给老光棍子,就打。回来之后我媳妇儿说叫她妈跟我们住,给我们看孩子,她妈不愿意,说看孩子行,住一块儿不行。她家原来的破房子归置归置又成了家,这时候我们孩子上幼儿园。我到现在也不明白她妈是为什么。回来不到两年,又结婚,这回嫁到哈尔滨去了。我说你问问咱妈,这是干什么?躲什么呢?这么大岁数,咱也不嫌她,不叫她受累,怎么就不能老老实实留在沈阳养老?半辈子守寡过来,老了老了闹黄昏恋是啥意思?我媳妇儿说,她妈不说,一准就是怕成了我们的包袱,谁劝也没用。这回没离婚,人家好几个孩子,估计她去了,跑不了看孩子当老妈子,何苦呢?!我媳妇儿跑了,就是跑去找她妈,你瞧着,她待不了几天就得回来,那儿没她的地儿,她算老几?知道我媳妇儿的身世了吧?我怎么能欺负这么个苦命妇女?所以我说什么错都是我的,她没错。要说可恶,那小丫头可恶,我也活该,老觉得嘴好占便宜,这次就坏在这破嘴上。我们俩后来带孩子来北京,还是跟堂哥。我老天,他买卖做大了,整到北京,成了布艺公司,还是被窝褥子床单枕套窗帘桌布,可改叫家饰、家纺,起个好名,卖得老火,成精了。我还管业务,不用推销,在几个点儿之间巡查,检查工作。这小丫头,是业务员。我老检查工作,认识了。小丫头长得不错,不如我媳妇儿,也算美女,次一等。她挺会逗人,来了跟我瞎扯,我闲的,也扯,昏天黑地胡说八道。有一回赶上她下班我正好走,她问能不能带到地铁,我这人脸热,人家一个妇女,说了,不能不答应。她上了车,还跟我瞎扯,说你老看我是啥意思?我说看你好看,跟我媳妇儿年轻时候似的。她说那我给你当二房得了,成了半个老板娘就不受累了。我说可不敢,媳妇儿厉害着呢,回去拿皮带沾凉水抽我。就这么贫,她到了,搁下我就走了。从那天晚上开始,热闹了,我那手机一会儿一个信息、一会儿一个信息,都是她。她说你怎么不回啊?我给你当二房,又不让你离婚。你跟嫂子说说,把我收下,连她也伺候……全是这种话。媳妇儿问我,怎么信息这么多?我说是客户,还有卖房子的,金融危机,房子不好

我堂哥靠这个成了民营企业家,在北京,买四套房子,养俩外遇。那真叫养,俩女的什么都不干,在家待着,待着都比我挣得多,一个月人均花费七八千。我跟我堂哥说,你看我,还不如三嫂子。他说这是革命分工不同,待遇不同,咱俩是合作伙伴,你是稳定职业,她俩打短工,算风险职业。堂哥自己也啥都不干,公司业务稳定,他除了坐那儿收钱没啥可干的。我堂嫂陪孩子去外国念书,将来儿子念成了,回来就是人上人。我最不明白的是,那俩女的互相知道有对方,怎么能和平相处?谁也没上谁那儿闹过,互相不来往,也不干涉,堂哥打个电话跟谁说不过去了,也没听见谁闹得要死要活要回娘家。小丫头儿闹的时候,我跟媳妇儿说,你看我二嫂三嫂,人家怎么那么懂事儿?我媳妇儿说,你再说我给你个大耳帖子!

我嘴上没正经的,是,过日子不能太正经,要不没乐儿,一天累得要死,还没乐儿,我不活了我。嘴上没正经的,不代表心里不正经,我从心里不觉得堂哥那么着对,要就为了有一天能不当好人去挣钱,也没意思,你说是不是?我原来不理解,为什么那么多男的有钱了就闹外遇,后来从堂哥那儿明白了,这是封建思想,过去地主老财不都好几个老婆?几个院子轮流点灯,得瑟,公鸡一样,仰着脖子走,身边一圈儿母鸡围着,前呼后拥了还。我没钱,也没这种机会。不是拿话糟践人,我真不觉得这样好,有钱,干啥不好?我要每个月有养俩外遇的钱,就不在外面卖这张好嘴,拿着钱带着媳妇儿孩子,一个月去一个地方旅游,还跟这些大白布、黑缎子费什么劲?

 

本文节选自安顿新著“安顿写中国”系列之《原色——当代中国人情感实录》,有删节,世界知识出版社出版。 他有两个叫得响的外号,一个叫“苏州壶”,一个叫“万事通”。前者是说他嘴好,能白话,堂哥说,“苏州的夜壶金边细瓷,嘴儿好,做得精细”;后者是夸他精明,没有他不明白的人间事。但现在,他遇见了他搞不明白的,女人,女人的心事,他搞不明白。首先不明白那个姑娘,这么纠缠,究竟是为什么,想得到什么呢?由此联想到堂哥家的“二嫂”、“三嫂”,没有下落的人生,晃着过,图什么?说到底,男人应该是女人的“下落”,给女人“下落”的男人,他认为勇敢可敬,他自己是这么做的 采访时间:2009年6月至2009年7日 口述:他的故事关键词:婚姻结婚不能闹着玩儿,闹着玩儿不结婚;女的就怕伤心,补不上,我用后半辈子补我媳妇儿跑了,带着孩子,还有存折。我追了,没追上,等我到火车站,车都开没影儿了。我给她打手机,不接,响了不知多少回,就不接,等接,是我孩子,刚叫一声爸,就没声儿了。我知道媳妇儿给夺过去关上了。她恨我。你说我干啥了?我干啥了我?我啥也没干。她就不信,我全交代了,她也跟那小丫头儿通话了,也给解释了,说我俩啥也没有,她还不信,还闹。你当我不烦?烦!就是不敢表现出来。我寻思着闹够了还不见好就收?没有,还闹紧了,闹上逃跑了,还把孩子拐走了。对,错都在我。你看我长得还可以吧?哈哈哈,这德行,招人。我不是故意的。我真没招那小丫头,是她招我。我说我有老婆孩子,这岁数当你叔有富余,咱俩当江湖知己算了,觉得知己不够分量,当千古知音也成,就是别往男女关系上整,整不好,你“潇洒地走”,我妻离子散。我知道分寸,外面酒旗倒一片,家里红旗不能倒,咱跟人家拜过天地生过孩子,结婚不能闹着玩儿,闹着玩儿不结婚。我贫,嘴好,招人喜欢。以后我不贫,危险。瞧这小伙儿喜兴的,能说,说对象的就来了,我以后注意,提前跟人说我下班回家要给闺女默生字。我爱媳妇儿,她跟我十二年,上过师范学院的大专,会说英语,她为我做过三次流产。除了她我谁都没跟过,说这个那个女的喜欢我都是扯王八犊子,我没跟人家出溜过被窝,撒谎是王八下的蛋。我这么说鬼都信,我媳妇儿怎么就不信?她伤心了,女的就怕伤心,补不上,我用后半辈子补。我媳妇儿不容易,5岁没爹。她妈等她大专毕业有工作、跟我结婚才嫁人,寡妇事业养她十好几年。她妈当售货员,商店后来倒闭,钢铁厂把地占了,在那片地上起个食堂,她妈又在那儿卖饭,戴个大白帽子,馒头一出锅,大白帽子顶上冒白烟。我父母都是钢铁厂的,我们一帮孩子去买馒头,叫她妈老白。她不姓白,半大小子作践人呢。我那时候就盯上她了。我不学习,瞎折腾,书包里没几本书,有片儿刀,说防身,也不全是,我们那边的坏小子,打群架。我媳妇儿长得好。不是那种麻烦的、画出来的美人儿,她不用画,洗完脸拿毛巾抹一把,仰起脸来一看,就惊着了,好看!我闺女也好看。我追她的时候就想到了,找个漂亮老婆,对下一代负责。来北京这些年,净看见漂亮姑娘嫁丑八怪,高出一大块去一个女的,白净秀气,拉着个黑得乎的矮胖子、秃灯、罗圈腿、臭牙花子……拉个藏獒似的。我心里寻思,这些女孩,短期行为,贪图享受,对下一代不负责。我媳妇儿学习好,用功。出身苦,她妈培养她苦,她争气。高考结束,大伙儿说知道吗,老白闺女考上师范了,学英语。食堂那帮人给老白道喜,说老白就快享福了、熬出来了。媳妇儿上大专我发起总攻,光去他们学校蹲守就是一个礼拜不少于一次。我接她、送她、帮她背包、给她买吃的、请她看电影……我自己解决了就业问题,堂哥开的厂,我当业务经理,到处问人家,做工作服不?做被窝褥子床单枕套窗帘不?要做,到我们厂,便宜,有回扣。我嘴好,会说,十回有九回能给说成。主要是回扣吸引人。工厂酒店负责这个的,把活儿给我们,从我们手里拿钱,神不知鬼不觉现金装进自己兜,公家不吃亏,个人得实惠,两头儿合适。我天生就是干推销的料,到现在,没干过别的,凭这好嘴。我挣的钱分两半,一半给她平时花,一半自己留下,留下的又分两半,一半存起来留着娶她,一半给她在重要的日子花,生日啊、过年过节啊。我是她的初恋,她这辈子所有的第一次都是跟我,人生的第一个金戒指、第一条金项链、第一双马靴、第一回使外国香水……全靠我。你说我们俩这关系,是说破就破得了的吗?那时候我丈母娘老白默认我们俩好。我家不是有钱人,我爸妈一辈子老工人,省吃俭用,我家俩儿子、俩姑娘,我哥有儿子,我老婆没有生儿子的压力,俩姐都嫁得不错,不存在回娘家捞油水贴婆家的问题。丈母娘觉得我表面油嘴滑舌内里忠厚善良,追得紧,人实在,就点头了。婚礼体面,在原来在堂哥工厂做被窝褥子的一个酒店,二十几桌,能请的都来了,我父母给了三黄三白,戒指、项链、耳环,黄金白金各一套。我们俩入洞房,她妈放心了。满一个月,她妈要结婚。对方是威海的,老光棍子,还有个傻爹和厉害妈。老光棍子一年到头出海,丈母娘嫁过去伺候公婆、当家。我媳妇儿哭得死去活来,她妈也哭,最后还是走了。一说起这个心里难受,我丈母娘,老白,是怕我们俩过不好,怕自己成了闺女女婿的累赘,老太太一辈子要强,最后,不给闺女当包袱。她妈过得不好。你想那家庭,能好吗?老光棍子有几个不别扭?不别扭能成了老光棍子?丈母娘去了五年,离婚回来了。她没说过在那边的事儿,模模糊糊的,我听说她老挨打,公公不是傻吗?拿着钱不会花,外面人给骗走,婆婆说是老白拿的,回来说给老光棍子,就打。回来之后我媳妇儿说叫她妈跟我们住,给我们看孩子,她妈不愿意,说看孩子行,住一块儿不行。她家原来的破房子归置归置又成了家,这时候我们孩子上幼儿园。我到现在也不明白她妈是为什么。回来不到两年,又结婚,这回嫁到哈尔滨去了。我说你问问咱妈,这是干什么?躲什么呢?这么大岁数,咱也不嫌她,不叫她受累,怎么就不能老老实实留在沈阳养老?半辈子守寡过来,老了老了闹黄昏恋是啥意思?我媳妇儿说,她妈不说,一准就是怕成了我们的包袱,谁劝也没用。这回没离婚,人家好几个孩子,估计她去了,跑不了看孩子当老妈子,何苦呢?!我媳妇儿跑了,就是跑去找她妈,你瞧着,她待不了几天就得回来,那儿没她的地儿,她算老几?知道我媳妇儿的身世了吧?我怎么能欺负这么个苦命妇女?所以我说什么错都是我的,她没错。要说可恶,那小丫头可恶,我也活该,老觉得嘴好占便宜,这次就坏在这破嘴上。我们俩后来带孩子来北京,还是跟堂哥。我老天,他买卖做大了,整到北京,成了布艺公司,还是被窝褥子床单枕套窗帘桌布,可改叫家饰、家纺,起个好名,卖得老火,成精了。我还管业务,不用推销,在几个点儿之间巡查,检查工作。这小丫头,是业务员。我老检查工作,认识了。小丫头长得不错,不如我媳妇儿,也算美女,次一等。她挺会逗人,来了跟我瞎扯,我闲的,也扯,昏天黑地胡说八道。有一回赶上她下班我正好走,她问能不能带到地铁,我这人脸热,人家一个妇女,说了,不能不答应。她上了车,还跟我瞎扯,说你老看我是啥意思?我说看你好看,跟我媳妇儿年轻时候似的。她说那我给你当二房得了,成了半个老板娘就不受累了。我说可不敢,媳妇儿厉害着呢,回去拿皮带沾凉水抽我。就这么贫,她到了,搁下我就走了。从那天晚上开始,热闹了,我那手机一会儿一个信息、一会儿一个信息,都是她。她说你怎么不回啊?我给你当二房,又不让你离婚。你跟嫂子说说,把我收下,连她也伺候……全是这种话。媳妇儿问我,怎么信息这么多?我说是客户,还有卖房子的,金融危机,房子不好

采访手记:谁说下一个女人会更好?

卖。我偷偷把手机关了,想第二天教训她,这么闹着玩儿不像话。我真跟她谈,天地良心没别的意思,我说话不严肃,但也算正告,不能跟我来这套,我不能对不起媳妇儿,玩笑开过了,不能这么玩儿。她不听,说你媳妇儿这么小气?下回我跟她说说,礼拜天把你借出来,看看好使不好使……现在的小姑娘,真他妈没溜儿,什么都敢说。她还是发信息,黄段子、废话,想起来就发。我不敢老关手机,买卖还做不做了?这个闹心。你当我媳妇儿是傻子?不沾毛儿都比猴儿精。立竿见影,揪住了现行。我怎么解释都不行,非说我和小丫头有一腿。不管三七二十一,拿起电话来打过去,说要叫她出来,让我当面说,说留下谁就留下谁,留下小丫头,她立马走。我急疯了,眼睛都蓝了,我说你这不是丢人吗?放在旧社会也不能这么闹不是?哪儿有大老婆自己把自己撵走的?哪个大老婆不把二房当奴隶使唤,急眼了还拿大针扎?我媳妇儿是真急眼,一点儿幽默感都没了,非打电话不可。她俩到底是通话了。我媳妇儿不是小丫头的对手。良家妇女,说话不灵。人家说,嫂子,您怎么了?您这么闹,大哥本来没看上我,一心烦,闹不好上我这儿来了,我也不能往外推呀,我是真爱他,要不因为您,也不压抑自己的感情……我媳妇儿噎得半天说一句,不要脸!我们俩打架,小丫头天天添乱,照样发信息。说心疼我,要不亲自登门解释,我们俩确实没事儿。她这种信息只会激化矛盾,我媳妇儿只能更愤怒,更较真。这小兔崽子,安的什么心?半夜给我发信息,说,事情进展得怎么样?实在不放心,不管你做出什么决定,一定要给嫂子和孩子一个交代……我交代什么呀我?我媳妇儿拿着手机,半夜给我过堂。这个事儿闹到了堂哥那儿,他气得二话不说把这小丫头子开除,叫她滚蛋。这下更好,闹得更欢了,动不动就给我发信息,说,哥,我想你,现在我为你丢了工作,吃不上饭,什么时候带我吃麦当劳?要不就说,哥,咱该交房租了,房东说叫你赶紧过来一趟,要不就把咱家东西都扔大街上……换成谁,估计也压不住火。我媳妇儿怎么说也是有教养的人,受过教育不一样,骂人打架不会,就会哭。她一哭我一哄,她拿手掐我,青一块紫一块全在胳膊上。后来不掐我了,人没了。我回家一看,孩子和存折也没了。留下一封信,说什么时候我想好了什么时候给她发信息,一块儿回沈阳办离婚。我不离婚,绝对绝对不离婚,我再傻,也知道什么满街都是,什么打着灯笼找不来。女的,满街都是,咱要不挑剔,人家也跟咱条件相当,离婚再成家不难,可要再找我媳妇儿那样的,就难了,就算运气好找着了,也找不着我孩子那样的、我自个儿的孩子,就算老天爷便宜我,又找着了,也找不着前面跟她俩的那些年,这个,谁便宜谁都没有,过去了。我这么一想,真舍不得。 关键词:钱有钱,干啥不好?我要每个月有养俩外遇的钱,就不在外面卖这张好嘴我对钱没感觉,不胡扯,当然也没钱。我一个月忙乎完,能拿4500。一没学历二没特殊才能,优势有两个,一是老板是堂哥,他信任我,就算我坑他,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还流进老王家;另一个是嘴好,长得不磕碜,坐那儿唬人,一看跟买卖有多大似的,给回扣眼不眨,做小买卖出手就大方,你当真大方?不是,是那姿势,那个劲儿,显得大方。人家一看我,就对这买卖有信心。我堂哥说,你看你人不怎么样,扯王八犊子一流,口沫横飞,死人叫你说站起来。他说我是招财童子,有我,这买卖才火。堂哥说不敢想没我了,这买卖败成啥样,可不敢没我。他一听小丫头这事儿,立马急眼,当场轰走。我还有恻隐之心,不管怎么说,现在金融危机,小业务员儿的活儿也不好找,批评教育算了,媳妇儿的思想工作我去做,谁也别毁谁的饭碗。堂哥说少扯蛋,她饭碗抱住了,我饭碗丢了,她这是毁我呢,祸害你就是毁我,我这饭碗砸了,饿死的就不是她一个,叫她舍己救人!堂哥的意思是,我整天忙着哄媳妇儿、闹信息,最后把买卖荒废了,气场乱了,不聚财。我半辈子没见过大钱,不是谦虚,一个打工的,最大的钱能多大?我的优点有好多,不贪财只是其中一个。媳妇儿说,我属于对自己定位准确的人,人家定一个事儿,我摇旗呐喊,最后人家发财,分我九牛一毛,叫我自己,憋一辈子整不出个成样的事儿来。认清自我,才能选对道路,我给堂哥打下手,再合适不过。我不是说堂哥的坏话,他是现身说法,男人有钱就变坏,坏不坏单说,钱多毛病多。在沈阳,我书包里装着片儿刀防身那会儿,他还是土混混,初中没毕业,给广东人跑腿,那人卖布、卖服装,自己要卸货、看摊儿,买卖能多大?小康吧,土地主都不够格。堂哥跟人学,摸清门道,出来自己干。开始是皮包公司,什么民营企业家,都是胡扯,后来发财自己封的。开始就是二道贩子,手里啥也没有,来了上家儿订货,拿着订金他再找下家儿给加工。皮包里背着营业执照副本,还有一本儿布头儿,一小片儿一小片儿的,号称进口布料。那时候讲究个屁,沈阳那些大酒楼能想出来的就是白布单子往饭桌上一糊,盖上个透明塑料布,上一桌吃完,把塑料布扔了,大白布不换,下一桌坐下接着吃。别小看这块塑料布,那时候有这块布是高级的,小饭馆儿还没有,服务员拿着菜单搌布过来,您一边点菜她一边擦桌子,没给块废纸叫您自己擦就不错。我堂哥给人做了多少这种大白布啊,数都数不清。还有被窝褥子床单,一律大白布。他这边接单子,那边找个破厂子给加工,四个边儿一缝装个口袋完事儿。他自己说,这大白布,跟他妈太平间裹尸布似的,瞧着都恶心。我说你以后看见大白布要鞠躬,没这玩意儿,能有你今天?我那时候帮着推销的,就是这种大白布。等到开始做家纺,我们俩感叹啊,终于带色儿了!说白了家纺挣的是女人的钱。大城市的女人,要那个劲儿,一个床,整得一卷卷的布大包围,非弄得跟个窝似的,要不就嫌不资产阶级。外国电影里那些女的,穿个睡衣故意露出肉,坐那么个窝里,懒洋洋,觉得那是美。我们主打这种概念,说提高睡眠质量是胡扯,糊弄人,说透了,就是给搞男女关系整出情调儿来。我媳妇儿没这些爱好,两套床单子换着使,不破窟窿不退休。买那些多少件套的,都是得瑟,钱烧的。特有意思,你看吧,买那最贵、最瞅着不是正常人用的东西的,都是女的,单身女的多。有一回来了一个,说要定做黑缎子七件套,我说您给谁用?我不敢胡说,就说我们这儿的黑缎子没单做过,都是配个边儿什么的,您想好了怎么用。这女的说了,皮肤白的女人穿金色睡袍躺在黑缎子中间,你不觉得性感?我说是,您这么一说,我这么一想,还真好看,做吧,1800。当场给订金。我回来跟我媳妇儿说这个事儿,我媳妇儿问我,你觉得性感吗?我说我不知道什么叫性感,想着瘆得慌,闹鬼似的。我堂哥靠这个成了民营企业家,在北京,买四套房子,养俩外遇。那真叫养,俩女的什么都不干,在家待着,待着都比我挣得多,一个月人均花费七八千。我跟我堂哥说,你看我,还不如三嫂子。他说这是革命分工不同,待遇不同,咱俩是合作伙伴,你是稳定职业,她俩打短工,算风险职业。堂哥自己也啥都不干,公司业务稳定,他除了坐那儿收钱没啥可干的。我堂嫂陪孩子去外国念书,将来儿子念成了,回来就是人上人。我最不明白的是,那俩女的互相知道有对方,怎么能和平相处?谁也没上谁那儿闹过,互相不来往,也不干涉,堂哥打个电话跟谁说不过去了,也没听见谁闹得要死要活要回娘家。小丫头儿闹的时候,我跟媳妇儿说,你看我二嫂三嫂,人家怎么那么懂事儿?我媳妇儿说,你再说我给你个大耳帖子!我嘴上没正经的,是,过日子不能太正经,要不没乐儿,一天累得要死,还没乐儿,我不活了我。嘴上没正经的,不代表心里不正经,我从心里不觉得堂哥那么着对,要就为了有一天能不当好人

他是沈阳人,初中毕业。

本文节选自安顿新著“安顿写中国”系列之《原色——当代中国人情感实录》,有删节,世界知识出版社出版。 他有两个叫得响的外号,一个叫“苏州壶”,一个叫“万事通”。前者是说他嘴好,能白话,堂哥说,“苏州的夜壶金边细瓷,嘴儿好,做得精细”;后者是夸他精明,没有他不明白的人间事。但现在,他遇见了他搞不明白的,女人,女人的心事,他搞不明白。首先不明白那个姑娘,这么纠缠,究竟是为什么,想得到什么呢?由此联想到堂哥家的“二嫂”、“三嫂”,没有下落的人生,晃着过,图什么?说到底,男人应该是女人的“下落”,给女人“下落”的男人,他认为勇敢可敬,他自己是这么做的 采访时间:2009年6月至2009年7日 口述:他的故事关键词:婚姻结婚不能闹着玩儿,闹着玩儿不结婚;女的就怕伤心,补不上,我用后半辈子补我媳妇儿跑了,带着孩子,还有存折。我追了,没追上,等我到火车站,车都开没影儿了。我给她打手机,不接,响了不知多少回,就不接,等接,是我孩子,刚叫一声爸,就没声儿了。我知道媳妇儿给夺过去关上了。她恨我。你说我干啥了?我干啥了我?我啥也没干。她就不信,我全交代了,她也跟那小丫头儿通话了,也给解释了,说我俩啥也没有,她还不信,还闹。你当我不烦?烦!就是不敢表现出来。我寻思着闹够了还不见好就收?没有,还闹紧了,闹上逃跑了,还把孩子拐走了。对,错都在我。你看我长得还可以吧?哈哈哈,这德行,招人。我不是故意的。我真没招那小丫头,是她招我。我说我有老婆孩子,这岁数当你叔有富余,咱俩当江湖知己算了,觉得知己不够分量,当千古知音也成,就是别往男女关系上整,整不好,你“潇洒地走”,我妻离子散。我知道分寸,外面酒旗倒一片,家里红旗不能倒,咱跟人家拜过天地生过孩子,结婚不能闹着玩儿,闹着玩儿不结婚。我贫,嘴好,招人喜欢。以后我不贫,危险。瞧这小伙儿喜兴的,能说,说对象的就来了,我以后注意,提前跟人说我下班回家要给闺女默生字。我爱媳妇儿,她跟我十二年,上过师范学院的大专,会说英语,她为我做过三次流产。除了她我谁都没跟过,说这个那个女的喜欢我都是扯王八犊子,我没跟人家出溜过被窝,撒谎是王八下的蛋。我这么说鬼都信,我媳妇儿怎么就不信?她伤心了,女的就怕伤心,补不上,我用后半辈子补。我媳妇儿不容易,5岁没爹。她妈等她大专毕业有工作、跟我结婚才嫁人,寡妇事业养她十好几年。她妈当售货员,商店后来倒闭,钢铁厂把地占了,在那片地上起个食堂,她妈又在那儿卖饭,戴个大白帽子,馒头一出锅,大白帽子顶上冒白烟。我父母都是钢铁厂的,我们一帮孩子去买馒头,叫她妈老白。她不姓白,半大小子作践人呢。我那时候就盯上她了。我不学习,瞎折腾,书包里没几本书,有片儿刀,说防身,也不全是,我们那边的坏小子,打群架。我媳妇儿长得好。不是那种麻烦的、画出来的美人儿,她不用画,洗完脸拿毛巾抹一把,仰起脸来一看,就惊着了,好看!我闺女也好看。我追她的时候就想到了,找个漂亮老婆,对下一代负责。来北京这些年,净看见漂亮姑娘嫁丑八怪,高出一大块去一个女的,白净秀气,拉着个黑得乎的矮胖子、秃灯、罗圈腿、臭牙花子……拉个藏獒似的。我心里寻思,这些女孩,短期行为,贪图享受,对下一代不负责。我媳妇儿学习好,用功。出身苦,她妈培养她苦,她争气。高考结束,大伙儿说知道吗,老白闺女考上师范了,学英语。食堂那帮人给老白道喜,说老白就快享福了、熬出来了。媳妇儿上大专我发起总攻,光去他们学校蹲守就是一个礼拜不少于一次。我接她、送她、帮她背包、给她买吃的、请她看电影……我自己解决了就业问题,堂哥开的厂,我当业务经理,到处问人家,做工作服不?做被窝褥子床单枕套窗帘不?要做,到我们厂,便宜,有回扣。我嘴好,会说,十回有九回能给说成。主要是回扣吸引人。工厂酒店负责这个的,把活儿给我们,从我们手里拿钱,神不知鬼不觉现金装进自己兜,公家不吃亏,个人得实惠,两头儿合适。我天生就是干推销的料,到现在,没干过别的,凭这好嘴。我挣的钱分两半,一半给她平时花,一半自己留下,留下的又分两半,一半存起来留着娶她,一半给她在重要的日子花,生日啊、过年过节啊。我是她的初恋,她这辈子所有的第一次都是跟我,人生的第一个金戒指、第一条金项链、第一双马靴、第一回使外国香水……全靠我。你说我们俩这关系,是说破就破得了的吗?那时候我丈母娘老白默认我们俩好。我家不是有钱人,我爸妈一辈子老工人,省吃俭用,我家俩儿子、俩姑娘,我哥有儿子,我老婆没有生儿子的压力,俩姐都嫁得不错,不存在回娘家捞油水贴婆家的问题。丈母娘觉得我表面油嘴滑舌内里忠厚善良,追得紧,人实在,就点头了。婚礼体面,在原来在堂哥工厂做被窝褥子的一个酒店,二十几桌,能请的都来了,我父母给了三黄三白,戒指、项链、耳环,黄金白金各一套。我们俩入洞房,她妈放心了。满一个月,她妈要结婚。对方是威海的,老光棍子,还有个傻爹和厉害妈。老光棍子一年到头出海,丈母娘嫁过去伺候公婆、当家。我媳妇儿哭得死去活来,她妈也哭,最后还是走了。一说起这个心里难受,我丈母娘,老白,是怕我们俩过不好,怕自己成了闺女女婿的累赘,老太太一辈子要强,最后,不给闺女当包袱。她妈过得不好。你想那家庭,能好吗?老光棍子有几个不别扭?不别扭能成了老光棍子?丈母娘去了五年,离婚回来了。她没说过在那边的事儿,模模糊糊的,我听说她老挨打,公公不是傻吗?拿着钱不会花,外面人给骗走,婆婆说是老白拿的,回来说给老光棍子,就打。回来之后我媳妇儿说叫她妈跟我们住,给我们看孩子,她妈不愿意,说看孩子行,住一块儿不行。她家原来的破房子归置归置又成了家,这时候我们孩子上幼儿园。我到现在也不明白她妈是为什么。回来不到两年,又结婚,这回嫁到哈尔滨去了。我说你问问咱妈,这是干什么?躲什么呢?这么大岁数,咱也不嫌她,不叫她受累,怎么就不能老老实实留在沈阳养老?半辈子守寡过来,老了老了闹黄昏恋是啥意思?我媳妇儿说,她妈不说,一准就是怕成了我们的包袱,谁劝也没用。这回没离婚,人家好几个孩子,估计她去了,跑不了看孩子当老妈子,何苦呢?!我媳妇儿跑了,就是跑去找她妈,你瞧着,她待不了几天就得回来,那儿没她的地儿,她算老几?知道我媳妇儿的身世了吧?我怎么能欺负这么个苦命妇女?所以我说什么错都是我的,她没错。要说可恶,那小丫头可恶,我也活该,老觉得嘴好占便宜,这次就坏在这破嘴上。我们俩后来带孩子来北京,还是跟堂哥。我老天,他买卖做大了,整到北京,成了布艺公司,还是被窝褥子床单枕套窗帘桌布,可改叫家饰、家纺,起个好名,卖得老火,成精了。我还管业务,不用推销,在几个点儿之间巡查,检查工作。这小丫头,是业务员。我老检查工作,认识了。小丫头长得不错,不如我媳妇儿,也算美女,次一等。她挺会逗人,来了跟我瞎扯,我闲的,也扯,昏天黑地胡说八道。有一回赶上她下班我正好走,她问能不能带到地铁,我这人脸热,人家一个妇女,说了,不能不答应。她上了车,还跟我瞎扯,说你老看我是啥意思?我说看你好看,跟我媳妇儿年轻时候似的。她说那我给你当二房得了,成了半个老板娘就不受累了。我说可不敢,媳妇儿厉害着呢,回去拿皮带沾凉水抽我。就这么贫,她到了,搁下我就走了。从那天晚上开始,热闹了,我那手机一会儿一个信息、一会儿一个信息,都是她。她说你怎么不回啊?我给你当二房,又不让你离婚。你跟嫂子说说,把我收下,连她也伺候……全是这种话。媳妇儿问我,怎么信息这么多?我说是客户,还有卖房子的,金融危机,房子不好5年前,他跟妻子闹着玩儿,做过一次心理测验,其中自我评价一项大概是这样写的:能说会道,口无遮拦,什么都敢说,敢说的不一定都敢做,过嘴瘾,自己高兴,大伙儿开心。怕苦怕死,成不了大气候儿。钱够花就好,老婆孩子热炕头就知足。

5年以后,他的名片上印着某某公司总经理的名头,中英文对照,好几个颜色、好几个字体,他的理想仍然没有本质上的改变——外面太乱,老婆那么漂亮就别出去干活儿挣钱了,孩子那么聪明,亲妈带着好好学习肯定天天向上。他盘算着,一个月4500块钱,加上零七八碎的一些补贴、年终的分红以及堂哥老板给的各种能补充进日常生活中的有用实物,一家三口能过得不错。他因此认为生活很美好,上天待他不薄。一直在工作的妻子突然失业,他甚至一边安慰她一边在窃喜,终于过上了他一直羡慕不已的那种所谓男人主外、女人主内的日子。在他,这已接近于年轻时对浪漫的设计。

卖。我偷偷把手机关了,想第二天教训她,这么闹着玩儿不像话。我真跟她谈,天地良心没别的意思,我说话不严肃,但也算正告,不能跟我来这套,我不能对不起媳妇儿,玩笑开过了,不能这么玩儿。她不听,说你媳妇儿这么小气?下回我跟她说说,礼拜天把你借出来,看看好使不好使……现在的小姑娘,真他妈没溜儿,什么都敢说。她还是发信息,黄段子、废话,想起来就发。我不敢老关手机,买卖还做不做了?这个闹心。你当我媳妇儿是傻子?不沾毛儿都比猴儿精。立竿见影,揪住了现行。我怎么解释都不行,非说我和小丫头有一腿。不管三七二十一,拿起电话来打过去,说要叫她出来,让我当面说,说留下谁就留下谁,留下小丫头,她立马走。我急疯了,眼睛都蓝了,我说你这不是丢人吗?放在旧社会也不能这么闹不是?哪儿有大老婆自己把自己撵走的?哪个大老婆不把二房当奴隶使唤,急眼了还拿大针扎?我媳妇儿是真急眼,一点儿幽默感都没了,非打电话不可。她俩到底是通话了。我媳妇儿不是小丫头的对手。良家妇女,说话不灵。人家说,嫂子,您怎么了?您这么闹,大哥本来没看上我,一心烦,闹不好上我这儿来了,我也不能往外推呀,我是真爱他,要不因为您,也不压抑自己的感情……我媳妇儿噎得半天说一句,不要脸!我们俩打架,小丫头天天添乱,照样发信息。说心疼我,要不亲自登门解释,我们俩确实没事儿。她这种信息只会激化矛盾,我媳妇儿只能更愤怒,更较真。这小兔崽子,安的什么心?半夜给我发信息,说,事情进展得怎么样?实在不放心,不管你做出什么决定,一定要给嫂子和孩子一个交代……我交代什么呀我?我媳妇儿拿着手机,半夜给我过堂。这个事儿闹到了堂哥那儿,他气得二话不说把这小丫头子开除,叫她滚蛋。这下更好,闹得更欢了,动不动就给我发信息,说,哥,我想你,现在我为你丢了工作,吃不上饭,什么时候带我吃麦当劳?要不就说,哥,咱该交房租了,房东说叫你赶紧过来一趟,要不就把咱家东西都扔大街上……换成谁,估计也压不住火。我媳妇儿怎么说也是有教养的人,受过教育不一样,骂人打架不会,就会哭。她一哭我一哄,她拿手掐我,青一块紫一块全在胳膊上。后来不掐我了,人没了。我回家一看,孩子和存折也没了。留下一封信,说什么时候我想好了什么时候给她发信息,一块儿回沈阳办离婚。我不离婚,绝对绝对不离婚,我再傻,也知道什么满街都是,什么打着灯笼找不来。女的,满街都是,咱要不挑剔,人家也跟咱条件相当,离婚再成家不难,可要再找我媳妇儿那样的,就难了,就算运气好找着了,也找不着我孩子那样的、我自个儿的孩子,就算老天爷便宜我,又找着了,也找不着前面跟她俩的那些年,这个,谁便宜谁都没有,过去了。我这么一想,真舍不得。 关键词:钱有钱,干啥不好?我要每个月有养俩外遇的钱,就不在外面卖这张好嘴我对钱没感觉,不胡扯,当然也没钱。我一个月忙乎完,能拿4500。一没学历二没特殊才能,优势有两个,一是老板是堂哥,他信任我,就算我坑他,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还流进老王家;另一个是嘴好,长得不磕碜,坐那儿唬人,一看跟买卖有多大似的,给回扣眼不眨,做小买卖出手就大方,你当真大方?不是,是那姿势,那个劲儿,显得大方。人家一看我,就对这买卖有信心。我堂哥说,你看你人不怎么样,扯王八犊子一流,口沫横飞,死人叫你说站起来。他说我是招财童子,有我,这买卖才火。堂哥说不敢想没我了,这买卖败成啥样,可不敢没我。他一听小丫头这事儿,立马急眼,当场轰走。我还有恻隐之心,不管怎么说,现在金融危机,小业务员儿的活儿也不好找,批评教育算了,媳妇儿的思想工作我去做,谁也别毁谁的饭碗。堂哥说少扯蛋,她饭碗抱住了,我饭碗丢了,她这是毁我呢,祸害你就是毁我,我这饭碗砸了,饿死的就不是她一个,叫她舍己救人!堂哥的意思是,我整天忙着哄媳妇儿、闹信息,最后把买卖荒废了,气场乱了,不聚财。我半辈子没见过大钱,不是谦虚,一个打工的,最大的钱能多大?我的优点有好多,不贪财只是其中一个。媳妇儿说,我属于对自己定位准确的人,人家定一个事儿,我摇旗呐喊,最后人家发财,分我九牛一毛,叫我自己,憋一辈子整不出个成样的事儿来。认清自我,才能选对道路,我给堂哥打下手,再合适不过。我不是说堂哥的坏话,他是现身说法,男人有钱就变坏,坏不坏单说,钱多毛病多。在沈阳,我书包里装着片儿刀防身那会儿,他还是土混混,初中没毕业,给广东人跑腿,那人卖布、卖服装,自己要卸货、看摊儿,买卖能多大?小康吧,土地主都不够格。堂哥跟人学,摸清门道,出来自己干。开始是皮包公司,什么民营企业家,都是胡扯,后来发财自己封的。开始就是二道贩子,手里啥也没有,来了上家儿订货,拿着订金他再找下家儿给加工。皮包里背着营业执照副本,还有一本儿布头儿,一小片儿一小片儿的,号称进口布料。那时候讲究个屁,沈阳那些大酒楼能想出来的就是白布单子往饭桌上一糊,盖上个透明塑料布,上一桌吃完,把塑料布扔了,大白布不换,下一桌坐下接着吃。别小看这块塑料布,那时候有这块布是高级的,小饭馆儿还没有,服务员拿着菜单搌布过来,您一边点菜她一边擦桌子,没给块废纸叫您自己擦就不错。我堂哥给人做了多少这种大白布啊,数都数不清。还有被窝褥子床单,一律大白布。他这边接单子,那边找个破厂子给加工,四个边儿一缝装个口袋完事儿。他自己说,这大白布,跟他妈太平间裹尸布似的,瞧着都恶心。我说你以后看见大白布要鞠躬,没这玩意儿,能有你今天?我那时候帮着推销的,就是这种大白布。等到开始做家纺,我们俩感叹啊,终于带色儿了!说白了家纺挣的是女人的钱。大城市的女人,要那个劲儿,一个床,整得一卷卷的布大包围,非弄得跟个窝似的,要不就嫌不资产阶级。外国电影里那些女的,穿个睡衣故意露出肉,坐那么个窝里,懒洋洋,觉得那是美。我们主打这种概念,说提高睡眠质量是胡扯,糊弄人,说透了,就是给搞男女关系整出情调儿来。我媳妇儿没这些爱好,两套床单子换着使,不破窟窿不退休。买那些多少件套的,都是得瑟,钱烧的。特有意思,你看吧,买那最贵、最瞅着不是正常人用的东西的,都是女的,单身女的多。有一回来了一个,说要定做黑缎子七件套,我说您给谁用?我不敢胡说,就说我们这儿的黑缎子没单做过,都是配个边儿什么的,您想好了怎么用。这女的说了,皮肤白的女人穿金色睡袍躺在黑缎子中间,你不觉得性感?我说是,您这么一说,我这么一想,还真好看,做吧,1800。当场给订金。我回来跟我媳妇儿说这个事儿,我媳妇儿问我,你觉得性感吗?我说我不知道什么叫性感,想着瘆得慌,闹鬼似的。我堂哥靠这个成了民营企业家,在北京,买四套房子,养俩外遇。那真叫养,俩女的什么都不干,在家待着,待着都比我挣得多,一个月人均花费七八千。我跟我堂哥说,你看我,还不如三嫂子。他说这是革命分工不同,待遇不同,咱俩是合作伙伴,你是稳定职业,她俩打短工,算风险职业。堂哥自己也啥都不干,公司业务稳定,他除了坐那儿收钱没啥可干的。我堂嫂陪孩子去外国念书,将来儿子念成了,回来就是人上人。我最不明白的是,那俩女的互相知道有对方,怎么能和平相处?谁也没上谁那儿闹过,互相不来往,也不干涉,堂哥打个电话跟谁说不过去了,也没听见谁闹得要死要活要回娘家。小丫头儿闹的时候,我跟媳妇儿说,你看我二嫂三嫂,人家怎么那么懂事儿?我媳妇儿说,你再说我给你个大耳帖子!我嘴上没正经的,是,过日子不能太正经,要不没乐儿,一天累得要死,还没乐儿,我不活了我。嘴上没正经的,不代表心里不正经,我从心里不觉得堂哥那么着对,要就为了有一天能不当好人

国庆节之前,确切地说是妻子带着孩子回老家之前,他对他的家庭生活基本上是有稳定的满足感的,虽然有一个年轻、生猛的22岁女孩不断地对他示爱、不断地给他和妻子之间“添乱”,虽然貌美且会说英语的妻子经常在半夜里拿着手机按照一条条暧昧信息“提审”他,让他披着毛巾毯坐在四条腿的方凳子上老实交代到底都跟什么人有过超出同事关系的不正当关系。基本上,他还是没太把这件事往严重处想。秉性乐观的他一度以为,美女老婆如此这般地对他,某种程度上恰好说明了他是多么金贵,他们的感情多么坚不可摧。这样的美妙幻觉伴随着老婆孩子存折一举消失,在很短的时间里破灭,他有些不知所措。

卖。我偷偷把手机关了,想第二天教训她,这么闹着玩儿不像话。我真跟她谈,天地良心没别的意思,我说话不严肃,但也算正告,不能跟我来这套,我不能对不起媳妇儿,玩笑开过了,不能这么玩儿。她不听,说你媳妇儿这么小气?下回我跟她说说,礼拜天把你借出来,看看好使不好使……现在的小姑娘,真他妈没溜儿,什么都敢说。她还是发信息,黄段子、废话,想起来就发。我不敢老关手机,买卖还做不做了?这个闹心。你当我媳妇儿是傻子?不沾毛儿都比猴儿精。立竿见影,揪住了现行。我怎么解释都不行,非说我和小丫头有一腿。不管三七二十一,拿起电话来打过去,说要叫她出来,让我当面说,说留下谁就留下谁,留下小丫头,她立马走。我急疯了,眼睛都蓝了,我说你这不是丢人吗?放在旧社会也不能这么闹不是?哪儿有大老婆自己把自己撵走的?哪个大老婆不把二房当奴隶使唤,急眼了还拿大针扎?我媳妇儿是真急眼,一点儿幽默感都没了,非打电话不可。她俩到底是通话了。我媳妇儿不是小丫头的对手。良家妇女,说话不灵。人家说,嫂子,您怎么了?您这么闹,大哥本来没看上我,一心烦,闹不好上我这儿来了,我也不能往外推呀,我是真爱他,要不因为您,也不压抑自己的感情……我媳妇儿噎得半天说一句,不要脸!我们俩打架,小丫头天天添乱,照样发信息。说心疼我,要不亲自登门解释,我们俩确实没事儿。她这种信息只会激化矛盾,我媳妇儿只能更愤怒,更较真。这小兔崽子,安的什么心?半夜给我发信息,说,事情进展得怎么样?实在不放心,不管你做出什么决定,一定要给嫂子和孩子一个交代……我交代什么呀我?我媳妇儿拿着手机,半夜给我过堂。这个事儿闹到了堂哥那儿,他气得二话不说把这小丫头子开除,叫她滚蛋。这下更好,闹得更欢了,动不动就给我发信息,说,哥,我想你,现在我为你丢了工作,吃不上饭,什么时候带我吃麦当劳?要不就说,哥,咱该交房租了,房东说叫你赶紧过来一趟,要不就把咱家东西都扔大街上……换成谁,估计也压不住火。我媳妇儿怎么说也是有教养的人,受过教育不一样,骂人打架不会,就会哭。她一哭我一哄,她拿手掐我,青一块紫一块全在胳膊上。后来不掐我了,人没了。我回家一看,孩子和存折也没了。留下一封信,说什么时候我想好了什么时候给她发信息,一块儿回沈阳办离婚。我不离婚,绝对绝对不离婚,我再傻,也知道什么满街都是,什么打着灯笼找不来。女的,满街都是,咱要不挑剔,人家也跟咱条件相当,离婚再成家不难,可要再找我媳妇儿那样的,就难了,就算运气好找着了,也找不着我孩子那样的、我自个儿的孩子,就算老天爷便宜我,又找着了,也找不着前面跟她俩的那些年,这个,谁便宜谁都没有,过去了。我这么一想,真舍不得。 关键词:钱有钱,干啥不好?我要每个月有养俩外遇的钱,就不在外面卖这张好嘴我对钱没感觉,不胡扯,当然也没钱。我一个月忙乎完,能拿4500。一没学历二没特殊才能,优势有两个,一是老板是堂哥,他信任我,就算我坑他,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还流进老王家;另一个是嘴好,长得不磕碜,坐那儿唬人,一看跟买卖有多大似的,给回扣眼不眨,做小买卖出手就大方,你当真大方?不是,是那姿势,那个劲儿,显得大方。人家一看我,就对这买卖有信心。我堂哥说,你看你人不怎么样,扯王八犊子一流,口沫横飞,死人叫你说站起来。他说我是招财童子,有我,这买卖才火。堂哥说不敢想没我了,这买卖败成啥样,可不敢没我。他一听小丫头这事儿,立马急眼,当场轰走。我还有恻隐之心,不管怎么说,现在金融危机,小业务员儿的活儿也不好找,批评教育算了,媳妇儿的思想工作我去做,谁也别毁谁的饭碗。堂哥说少扯蛋,她饭碗抱住了,我饭碗丢了,她这是毁我呢,祸害你就是毁我,我这饭碗砸了,饿死的就不是她一个,叫她舍己救人!堂哥的意思是,我整天忙着哄媳妇儿、闹信息,最后把买卖荒废了,气场乱了,不聚财。我半辈子没见过大钱,不是谦虚,一个打工的,最大的钱能多大?我的优点有好多,不贪财只是其中一个。媳妇儿说,我属于对自己定位准确的人,人家定一个事儿,我摇旗呐喊,最后人家发财,分我九牛一毛,叫我自己,憋一辈子整不出个成样的事儿来。认清自我,才能选对道路,我给堂哥打下手,再合适不过。我不是说堂哥的坏话,他是现身说法,男人有钱就变坏,坏不坏单说,钱多毛病多。在沈阳,我书包里装着片儿刀防身那会儿,他还是土混混,初中没毕业,给广东人跑腿,那人卖布、卖服装,自己要卸货、看摊儿,买卖能多大?小康吧,土地主都不够格。堂哥跟人学,摸清门道,出来自己干。开始是皮包公司,什么民营企业家,都是胡扯,后来发财自己封的。开始就是二道贩子,手里啥也没有,来了上家儿订货,拿着订金他再找下家儿给加工。皮包里背着营业执照副本,还有一本儿布头儿,一小片儿一小片儿的,号称进口布料。那时候讲究个屁,沈阳那些大酒楼能想出来的就是白布单子往饭桌上一糊,盖上个透明塑料布,上一桌吃完,把塑料布扔了,大白布不换,下一桌坐下接着吃。别小看这块塑料布,那时候有这块布是高级的,小饭馆儿还没有,服务员拿着菜单搌布过来,您一边点菜她一边擦桌子,没给块废纸叫您自己擦就不错。我堂哥给人做了多少这种大白布啊,数都数不清。还有被窝褥子床单,一律大白布。他这边接单子,那边找个破厂子给加工,四个边儿一缝装个口袋完事儿。他自己说,这大白布,跟他妈太平间裹尸布似的,瞧着都恶心。我说你以后看见大白布要鞠躬,没这玩意儿,能有你今天?我那时候帮着推销的,就是这种大白布。等到开始做家纺,我们俩感叹啊,终于带色儿了!说白了家纺挣的是女人的钱。大城市的女人,要那个劲儿,一个床,整得一卷卷的布大包围,非弄得跟个窝似的,要不就嫌不资产阶级。外国电影里那些女的,穿个睡衣故意露出肉,坐那么个窝里,懒洋洋,觉得那是美。我们主打这种概念,说提高睡眠质量是胡扯,糊弄人,说透了,就是给搞男女关系整出情调儿来。我媳妇儿没这些爱好,两套床单子换着使,不破窟窿不退休。买那些多少件套的,都是得瑟,钱烧的。特有意思,你看吧,买那最贵、最瞅着不是正常人用的东西的,都是女的,单身女的多。有一回来了一个,说要定做黑缎子七件套,我说您给谁用?我不敢胡说,就说我们这儿的黑缎子没单做过,都是配个边儿什么的,您想好了怎么用。这女的说了,皮肤白的女人穿金色睡袍躺在黑缎子中间,你不觉得性感?我说是,您这么一说,我这么一想,还真好看,做吧,1800。当场给订金。我回来跟我媳妇儿说这个事儿,我媳妇儿问我,你觉得性感吗?我说我不知道什么叫性感,想着瘆得慌,闹鬼似的。我堂哥靠这个成了民营企业家,在北京,买四套房子,养俩外遇。那真叫养,俩女的什么都不干,在家待着,待着都比我挣得多,一个月人均花费七八千。我跟我堂哥说,你看我,还不如三嫂子。他说这是革命分工不同,待遇不同,咱俩是合作伙伴,你是稳定职业,她俩打短工,算风险职业。堂哥自己也啥都不干,公司业务稳定,他除了坐那儿收钱没啥可干的。我堂嫂陪孩子去外国念书,将来儿子念成了,回来就是人上人。我最不明白的是,那俩女的互相知道有对方,怎么能和平相处?谁也没上谁那儿闹过,互相不来往,也不干涉,堂哥打个电话跟谁说不过去了,也没听见谁闹得要死要活要回娘家。小丫头儿闹的时候,我跟媳妇儿说,你看我二嫂三嫂,人家怎么那么懂事儿?我媳妇儿说,你再说我给你个大耳帖子!我嘴上没正经的,是,过日子不能太正经,要不没乐儿,一天累得要死,还没乐儿,我不活了我。嘴上没正经的,不代表心里不正经,我从心里不觉得堂哥那么着对,要就为了有一天能不当好人从沈阳到北京,从给堂哥打杂跑腿到成为“X总”,他有两个叫得响的外号,一个叫“苏州壶”,一个叫“万事通”。前者是说他嘴好,能白话,堂哥说,“苏州的夜壶金边细瓷,嘴儿好,做得精细”;后者是夸他精明,没有他不明白的人间事。但现在,他遇见了他搞不明白的,女人,女人的心事,他搞不明白。首先不明白那个姑娘,这么纠缠,究竟是为什么,想得到什么呢?由此联想到堂哥家的“二嫂”、“三嫂”,没有下落的人生,晃着过,图什么?说到底,男人应该是女人的“下落”,给女人“下落”的男人,他认为勇敢可敬,他自己是这么做的,对老婆,从无二心。他最喜欢举的例子都跟忆苦思甜有关,比如当年,他挺着“豆芽一般年轻细嫩的腰”,一边当经理给人回扣拉关系,一边跟在堂哥身后当装卸工扛80公斤大白布卷子省下雇小工的钱,这么挣来的血汗钱,还都给说着他听不懂的英语的美丽妻子买了香水、皮包、羊绒大衣。他不懂,难道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还有了孩子,被他宠着的女人却突然会因为一个连插曲都算不上的走调就要把俩人合奏的琴砸了,凭什么?他想这些想多了,心里渐渐有了气愤和委屈。

不过,他有一个很坚定的信念,那就是妻子终将回来,到那天,无论如何“卑躬屈膝”,还是要把这娘儿俩留下。自称爱上他的女孩说了,前方有更美丽的爱情等着你,就算不是我,也没关系。他觉得这不靠谱,谁说的下一个女人会更好?就算真遇见一个贤淑美人,她能给补上前面12年的时间吗?国庆节,和堂哥一起喝酒,一向贫嘴的他说了一句让自己特得意的话:“你信不信,只有回忆能打败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