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茂车灯累不累:赵磊:谁会笑到最后?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5/02 06:38:19

谁会笑到最后?  

   

赵 磊  

(西南财经大学《财经科学》编辑部)  

一、马克思的逻辑  

2009年以来,一个名词开始在中国学界走红:“后危机时代”,其潜台词或政策含义是:“危机已然过去了”。遗憾的是,资本主义很不争气。美国还没有走出金融危机的阴影(一个显著的标志就是失业率始终在10%徘徊),从2009年12月开始,欧洲主权债务危机就出来添乱了。接踵而至的,是美国的债务违约风险闹剧。到了2011年9月,欧洲主权债务危机愈演愈烈,纸醉金迷的闹市区开始频频上演“现在就革命”的社会动荡。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就连现代经济学的忠实信徒也不得不承认,以美国次贷危机为发端的本轮资本主义经济危机,恐怕还远未结束。问题在于,承认事实是一回事,而追问“为什么”却分歧很大。  

关于这次危机的根源,现代经济学(也称“主流经济学”)最经典的解读是:“监管缺位”、“政策失误”和“低估风险”。也就是说,对于资本主义的制度框架而言,美国次贷危机的根源不是系统的,而是局部的;不是内生的,而是外生的。比如,面对有关危机责任的指认,美联储前主席格林斯潘的自我辩解虽然也承认“危机迟早都会发生”,可他的反思仍然超越不了主流经济学的眼界:危机的根源最终被框定在“投资者低估了风险”云云。如果进一步追问:为什么投资者会低估风险呢?现代经济学的标准答案除了归咎于人性贪婪的基因之外,恐怕就只能对这个追问耸耸肩膀了。  

问题在于,如果只是在“监管缺位”、“政策失误”、“低估风险”上转圈子,那么,这种认识顶多也就是把华尔街的过失上升到“原罪”的高度而已。比如,在追究危机根源时,摩根士丹利首席经济学家罗奇指出:“现在回顾来看,这其实是泡沫世界的‘原罪’——美联储纵容了上世纪90年代末所创造的股票泡沫,以及所衍生出的资产依赖型的美国经济”。看来,这种将危机根源追溯到人性贪婪的“本体论”,大概也算是现代经济学的最高境界了。可惜的是,用“经济人假设”的逻辑来衡量(追逐私利是人的天性),我们发现,这个“本体论”显然经不起如下追问:同样都是逐利的经济人,为何次贷危机只发生在资本主宰的当今世界,而与资本不占统治地位的时代无缘呢?  

在我看来,现代经济学之所以对这次经济危机的把握力不从心,其原因就在于:现代经济学只能描述资本主义社会“低一级”的运行规律,而不能揭示资本主义社会“高一级”的运行规律。换言之,只有站在马克思主义的境界上,我们才能科学地揭示能反映资本主义社会内在本质的“更高一级”的运行规律,才能准确地把握这次危机的内在逻辑。  

如果把1929年的世界经济危机和这次国际金融危机做一个比较,我们可以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1929年大危机的导火线是“有效需求不足”;这次金融危机的导火线却是“有效需求过度”。也就是说,从表面上看,这两次危机的原因大相径庭。但是,如果站在马克思主义的境界上来分析,资本主义的古典危机与其现代危机并无本质不同:都是“生产过剩危机”。换言之,从古典危机演变为现代危机,仅用“风险—监管”的分析框架很难对其做出本质上的把握。因此,必须对这次危机作“马克思的追问”。  

马克思的危机理论最核心的内容,是关于危机根源的逻辑。这个逻辑包括以下要点:(1)经济危机的本质是生产过剩;(2)生产过剩的原因在于“有效需求不足”;(3)“有效需求不足”的原因在于群众的购买力不足;(4)群众购买力不足的原因在于资本和劳动收入分配的两极分化;(5)两极分化的原因在于生产资料的资本家占有制度。那么,马克思关于危机根源的逻辑经受得住现实的拷问吗?  

 二、需求不足与需求过度  

不少人认为,对于1929年的美国经济危机以及之前的古典经济危机,马克思的理论或许还有较强的解释力,可是对二战以后的世界经济就几乎不再有什么说服力了。因为“此资本主义”已非“彼资本主义”,资本主义发展到今天,已经具备了克服危机的“免疫力”。表面上看,当下的金融危机,其导火线的确不再是“有效需求不足”,而是“有效需求”过于旺盛,或者“需求过度”。正是这种“需求过度”造成了违约率不断上升,最终导致信用崩溃。问题在于,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资本主义的“需求过度”呢?马克思主义的答案是:导致“有效需求不足”的逻辑,同样是导致“需求过度”的逻辑。在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框架下,面对不断扩张的生产能力,避免出现生产过剩危机的唯一办法,就是必须提高个人消费需求。于是我们看到,西方发达国家在历史上相继采用过以下办法来刺激消费:  

(1)削减产量,比如把牛奶倒进大海。这种办法既残酷,又与资本的逐利本性相悖,故在当今时代,简单地削减产量已被视为一种愚行。(2)宽松货币政策,比如不断降息。这个办法将面临通胀的压力和债务违约的风险,因此有严格的条件限制。(3)扩大政府公共支出。这是在私人缺乏消费意愿和实力的背景下,穷人买不起,富人不愿买,由政府充当“消费者”和“投资者”。由于1970年代以来的“滞胀”并发症,发达国家政府对这种办法的效果已颇持怀疑态度。(4)调整分配格局,比如通过税收政策调整来促进购买力。由于这种办法有“劫富济贫”的嫌疑,有违自由资本主义信条,所以不到万不得已,这种“让步政策”是不会提上议事日程的。(5)透支消费,比如分期付款、贷款消费、信用卡购物、次级房贷等。这种办法虽然有损于资本的即期利益,但消费者提前支付了远期利益(即“寅吃卯粮”),故既能为唯利是图的资本家接受,也能为囊中羞涩的普通劳动者认可,这已成为目前西方极为流行的一种生活方式。(6)福利政策,其基本原则是“免费享有”,其范围主要涉及教育、医疗、失业、济贫等民生方面,其来源主要由政府开支支持,这也是导致政府债务增加的直接原因之一。二战以后,福利政策在欧美发达资本主义国家比较普及,只是福利的程度不同而已。  

从实践过程来看,“透支消费”和“福利政策”取得了明显的效果。在“透支消费”和“福利政策”的支撑下,20世纪90年代以来,欧美发达国家居民的个人消费增速不仅没有收缩,反而呈现出加速增长的态势。“透支消费”、“透支经济”加上“福利政策”的推行,短期内填补了收入与消费之间的缺口,掩盖了本国经济扩张与有效需求不足的矛盾,掩盖了日益加剧的两级分化,从而暂时缓和了这些国家的阶级矛盾。  

在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框架内,与“把牛奶倒入大海”相比,“透支消费”和“福利政策”毕竟不失为明智之举。但是,“透支消费”和“福利政策”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生产过剩”问题。这就如同为了缓解癌症患者的疼痛,医生只好不断加大吗啡的注射剂量一样:“透支消费”不过是靠透支“未来”来支撑“今天”,而“福利政策”不过是靠借债来“过好日子”,其作用也只能是把当下的危机延迟到未来爆发而已。一旦对未来出现悲观预期,一旦出现债务违约,以至于没有“未来”可以透支的时候,危机的爆发就不可避免了。换言之,只要“透支消费”和“借债消费”不停止,那么即便没有“次贷”问题,也必然出现经济危机,这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  

由此可见,如果我们对危机的反思能够做进一步的“马克思主义追问”,那么可以预计,类似次贷危机的灾难今后肯定还会发生,而且在虚拟经济严重超越实体经济极度膨胀的背景下,这种危机将会越来越频繁。  

如果把以上的叙事做一个提炼,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这次美国次贷危机的病灶在于违约率不断上升;违约的原因在于未来预期遭到了沉重打击;未来预期的悲观在于“透支消费”的不可持续;透支的起因是为了缓解生产过剩;生产过剩源于有效需求不足;有效需求不足的根源在于资本主义内生的制度性矛盾。这样,一个“马克思逻辑”便清晰地呈现在我们面前:资本制度的内生矛盾——有效需求不足——生产过剩——透支消费——违约率上升——经济危机。  

需要特别指出的是,当代资本主义经济危机过程中的“生产过剩”,与资本主义古典危机中的“生产过剩”有所不同:在资本主义古典危机中,生产过剩直接表现为本国范围内实体经济的产能过剩;而在当代资本主义的经济危机中,生产过剩不再直接表现为本国实体经济的产能严重过剩。也就是说,在全球化的背景下,生产过剩已经主要集中表现为发展中国家实体经济的产能严重过剩,而在发达国家,这种“产能过剩”已经异化为虚拟经济的过度繁荣。当然,不论这两类危机有何不同,以马克思的逻辑来看,资本主义的古典危机与现代危机并无本质不同:它们都是生产过剩危机。从古典危机演变为现代危机,只不过是把皮球从供给方踢给了需求方,把资本主义的内在矛盾的爆发从当下推到了未来。  

早在2001年,针对当时美国政府预防危机的频频降息举措,我在《光明日报》发表文章指出:“不论这次降息的效果如何,马克思关于资本主义基本矛盾的经典分析框架都没有过时。坦率地说,格林斯潘力图阻止衰退的努力不过是在‘和历史对着干’,其努力的最大效果也不过是延缓衰退的到来。即使这一努力获得成功,也决不意味着美国经济可以‘人为地’摆脱衰退的周期规律。增长期的延长只会导致经济失衡的矛盾进一步累积,尤其是个人和公司的债务及投资更加过度”。(赵磊:《透支经济与财富幻觉》,《光明日报》2001年5月29日第B2版)10年之后回过头去看,这个分析经受住了实践的检验。其实,我的这个结论不过是马克思逻辑的具体展开罢了。  

三、是福利社会的失败,还是资本主义的失败?  

在现代经济学的理论框架中,不仅美国的次贷危机被做了误读,作为本次世界经济危机的一个有机构成部分,欧洲主权债务危机同样也被给予了歪曲的解读。从欧洲主权债务危机中,很多经济学教授读出了福利社会的失败,读出了马克思的低能。其逻辑是这样的:如果连文质彬彬的福利社会都不可持续,那么激进好斗的共产主义就更是扯谈了。不久前我在北京开会,有个经济学教授告诉我:“欧洲主权债务危机雄辩地证明,北欧的福利社会模式根本行不通,只能养懒汉。这再次验证了‘经济人假设’的正确,也再次验证了马克思主义的无能”。在主流的认识中,这个教授的看法很有“普世性”。然而在我看来,这个“普世性”的看法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表面上看,福利社会养了懒汉,导致入不敷出,是欧洲主权债务危机的元凶。但是,这个所谓的“元凶”仅仅是主权债务危机的“其然”,还不是“其所以然”。为什么欧洲要搞福利社会呢?这才是值得进一步追问的问题。  

你可以把福利社会归结于人权的道德诉求,也可以把福利社会归结于经济水平提高的必然结果,甚至可以把福利社会归咎于马克思的忽悠。然而,无论你强调的原因是怎样“普世”,你都不能否认:欧洲之所以要搞福利社会,最根本的原因是为了缓和两极分化导致的阶级矛盾!换言之,如果你不搞福利社会,人民就会起来造反,马克思的承诺就要兑现,资本主义的丧钟就会敲响。是稍稍改变一下分蛋糕的比例,还是被99%的人用暴力颠覆资本主义的游戏规则?对于资本家来说,答案不言自明。所以,如果资本主义不想现在就灭亡的话,那么,所谓福利社会就是必然选择——哪怕是借高利贷也在所不惜。这就是资本的宿命,而不是什么马克思主义忽悠穷光蛋的结果。  

 2009年12月11日 ,希腊政府自揭老底,宣布国家负债已经高达3000亿欧元,创下历史最高记录。据称,如果由1130万希腊公民为这笔巨额债务买单,那么希腊人均负债就高达2.67万欧元。借债还钱,天经地义。难道借的时候就没有想到今天的后果吗?明明国库里已经入不敷出了,为什么还要一个劲地借债呢?其实,之所以要“一个劲地借”,不是因为资本主义政府喜欢扮演杨白劳,而是必须维持高福利。这真是没办法的事情,因为只有维持高福利,才能掩盖越来越尖锐的两极分化,1%的人才能“吼得住”99%的人。  

问题不是要不要借债,而是为什么要借债?如果搞清了这个问题,我们就不难发现,欧洲主权债务危机的本质,就隐藏在“两极分化—高福利—主权债务—危机”的逻辑链条之中。可笑的是,面对希腊人民的大规模示威游行,历史学女博士叶檀,居然还在贩卖她学过的半吊子市场经济入门教科书,喋喋不休地聒噪:“第一实现它的企业的私有化,然后实行市场经济。第二改变希腊目前福利体制的情况下,提高希腊的生产效率”,末了她仍忘不了再踹上国有经济一脚:“第三是出售它的国有资产”(据《中国广播网》2011年9月23日)。  

明明是资本主义生病,却要社会主义吃药。在自由主义卫道士的眼里,一切都是国有经济和福利政策惹的祸。其实,如果没有国有经济给市场经济擦屁股,如果不是福利政策暂时缓和了阶级矛盾,西方国家的“99%”早就起来占领华尔街了,资本主义早就玩完了,哪还有叶檀在这里秀私有化的机会呢?  

在资本主义制度下,高福利本来是想把两极分化掩盖起来,从而缓和一下阶级矛盾。直到债务危机爆发前,这个目的暂时达到了。没想到的是,高福利虽然缓和了两极分化,可是又催生出了主权债务危机。  

四、没有高福利,死得更难看  

为了摆脱主权债务危机, 2011年9月19日 ,美国总统奥巴马公布了旨在未来十年削减总额约3万亿美元赤字的一揽子计划,其中约半数将通过对富人和大公司增税来实现。在奥巴马看来,要解决美国的巨额赤字问题,所有的美国人,包括富人和大公司,都应该为政府开支承担“公平份额”。用奥巴马的话说:“巴菲特的秘书不应该支付比巴菲特更高的税率,这毫无道理”;“年收入5万美元的教师、护士或建筑工人缴纳比年收入5千万的人更高的税率,这是错误的”。(《中国新闻网》2011年09月20日)  

奥巴马不是共产党员,绝无打土豪分田地的野心。可是,就是这样一个小小的改良(稍稍改变一下分蛋糕的比例),共和党人也坚决反对,并炮轰奥巴马的这项增税计划是在搞“阶级斗争”。奥巴马很委屈,说这并不是在搞“阶级斗争”,而不过是一道“数学题”。其实,问题的要害,并不在于向富人增税是不是在搞“阶级斗争”,而是在于:如果你不搞向富人增税这种“阶级斗争”,那么,“占领华尔街”的那些穷光蛋就会“现在就革命”,就会搞出“终结资本主义制度”的阶级斗争。可怜的奥巴马先生只能在这两种阶级斗争中做选择。  

既然富人一毛不拔,那么就勒紧穷人的裤腰带吧。为了实现2012年之前削减300亿欧元预算的目标, 2011年9月21日 ,希腊宣布了苛刻的福利削减计划:每月养老金在1200欧元以上的,金额将削减20%。个人所得税的起征点也由年收入8000欧元,下调至5000欧元。对此,希腊财政部长艾文格拉斯·维尼泽罗斯很有些担心:“这些措施必然引起人们的反抗,我们不能在没有喂饱的牛身上挤牛奶。”    

面对危机,现代经济学绞尽脑汁,开出的药方也只能是“开源节流”以及“增税减薪”。这个药方有点用,但治不了本。问题的关键在于,如果不废除生产资料资本主义私有制,那么,所谓“节流”只能是进一步制造出新的“有效需求”不足;而所谓“开源”则是在为更为严重的产能过剩火上浇油。至于“增税减薪”,如果此举是针对富人征收“巴菲特税”,其结果必然遭到资本的强烈抵制;如果此举是让大多数穷人“勒紧裤腰带”,那么结果必然使两极分化水落石出,最终重新激化阶级矛盾。  

2001年,我在《透支经济与财富幻觉》这篇文章中指出,国家债务是持续不了的,最终会导致经济危机(赵磊:《透支经济与财富幻觉》,《光明日报》2 0 0 1年5月2 9日第B 0 2版)。有意思的是,我从逻辑分析中意识到,美国政府借债迟早会出问题,在国家债务是不可持续的情形下,最终会导致经济危机的爆发。不过当时我实在是没法想象,这个“出问题”的表现形式究竟会是什么?私人借债“出问题”是“破产”,国家借债“出问题”是什么呢?难道国家也会破产吗?现在看清楚了,99%的人要起来“占领某某街”——这就是国家借债“出问题”的表现形式。所以,国家借债到最后也是有破产压力的。  

美国次贷危机爆发之后的2009年,我在《马克思主义研究》上撰文指出:“在资本占统治的背景下,除了‘透支消费’,市场经济还能靠什么办法来扩大需求?然而,‘透支消费’的悲剧性因素在于,透支消费在扩大需求的同时,它又成为新的麻烦制造者:生产过剩催生了透支消费,透支消费导致了金融危机;把透支消费打压下去了,生产过剩的问题必将浮出水面;一旦社会难以承受生产过剩之重,透支消费又必将卷土重来。可见,只要市场经济存在一天,‘透支,还是过剩’这个难题就不会消失。对于发达的市场经济而言,哈姆雷特的难题是永恒的:‘不透支,吾必死’,‘透支了,吾亦死’。换言之,‘玩是死,不玩死得更快’——这就是市场经济内生的悲剧之所在。”  

基于这样的逻辑,我当时做了一个预测:“现代市场经济未来的发展趋势,必将呈现出‘生产过剩’与‘透支消费’的反复轮回,二者此消彼长,不断折腾,直至与市场经济同归于尽。”(赵磊:《金融危机:为什么要重提马克思》,《马克思主义研究》2009年第六期)今天,我把这个预言再做进一步发挥:“借债是死,不借债也是死;高福利是死,没有高福利死得更难看”。这就是债务危机背后隐藏的真实逻辑,这个逻辑可以展示如下:为了掩盖两极分化,美国政府不得不让穷人负债过“好日子”,结果搞出了一个次贷危机。为了缓和阶级矛盾,欧洲政府不得不向国外借债让穷人过“好日子”,结果搞出了一个主权债务危机。    

现在怎么办呢?现代经济学开出的药方也只能是:紧缩,紧缩,不断紧缩!结果又把“99%”的人逼上了街头。看起来好像这都是福利社会惹的祸,其实,问题的根源还是在于资本主义制度本身。一句话,在资本主义私有制下,“高福利”也好,“自由竟争”也罢,1%的人要想把99%的人“吼得住”,越来越难呐!   

其实,问题不在于社会福利不该搞,社会福利是人类文明的重要标志,人类社会的发展就是要从“没福利”向“有福利”进化,从“低福利”向“高福利”提升,从部分社会成员的福利向全体社会成员的福利扩展。关键在于社会福利由谁来搞?在什么基础上搞?这个问题已经超出了本文的范围,容另文讨论。  

曾经准确预言“次贷危机”的宋鸿兵先生认为:欧债危机的根源不在于经济,也不在金融,而是在于政治,即在于“财税权不统一”;“如果欧盟能将各国财政权统一起来,就可以消除危机”。此言差矣。因为统一财政也仅仅是用空间来换取时间,虽然可以推迟危机的爆发,但导致危机的基因并未消除。可以预料,如果欧盟真的能统一财政,那么今后的债务危机将不再以国家为单位爆发,而是以联盟为单位爆发。总之,只要不触及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任何药方都消除不了资本主义的癌细胞,资本主义总危机的到来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五、中国的改革发展  

改革开放30多年以来,中国已经深深地融入整个世界市场经济的体系之中,这个基本的“社会存在”,决定了中国经济与整个世界经济体系的关联强度。尽管中国经济具有某种相对的“独立性”,但这种“独立性”超越不了中国在整个世界经济体系中所处的位置。因此,我们必须把中国经济放在整个世界经济体系中来考察,而不能就中国经济谈中国经济。这个维度告诉我们,中国经济不再是一个“自足”的体系,而是已经在相当程度上受到资本主义世界经济逻辑支配的经济;对于中国经济来说,美、欧、日等发达国家经济的变化,不再是一个“外生”变量,而是一个“内生”变量。正是在此基础上,我认为,未来中国的改革发展应当高度重视以下五个问题:  

第一,这次国际经济危机的逻辑已经证明,并且还将继续证明,不论市场经济是不是当今世界资源优化配置的唯一机制,这个市场经济都必须是有“限制”的市场经济,而不能是“为所欲为”的市场经济。就中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而言,“社会主义”这个定语就是一种“限制”。这个“限制”,绝不仅仅是主流们天天挂在嘴上的“法制”和“政府”,而必须包含有“计划”内容的限制(我很赞成刘国光老师的这个看法),甚至还要加上“所有制”的限制(当然不是主流们说的“非公有制”,而是“公有制”)。没有“计划”的限制,没有“公有制”的限制,市场经济的破坏性、盲目性、残酷性就会变成现实性。我国的市场经济一旦没有计划和公有制的限制,就一定会发展成官僚垄断资产阶级的市场经济——其腐朽性和反动性都远远超过资本主义的原始积累时期。一个现成的例子就在眼前:为什么30年来贫富悬殊会越来越大?为什么两极分化会无法根治?主流们只能拿“腐败论”、“代价论”、“改革不到位论”来忽悠大家,还搬出库茨涅兹的“倒U假说”来壮胆。其实,马克思早就阐明了其中的根源所在。刘国光老师说:“30多年来我国贫富差距的扩大和两极分化趋势的形成,……所有制结构上和财产关系中的‘公降私升’和化公为私,财富积累迅速集中于少数私人,才是最根本的”(刘国光:《谈谈国富与民富、先富与共富的一些问题》,《中国社会科学报》2011年10月25日,第10版)。程恩富老师说:“劳动报酬占比下降的首要因素是所有制结构的变动”(程恩富:《直接影响百姓收入的首要因素是所有制结构的变动》,《中国共产党新闻网》2010年7月14日)。这种马克思主义的科学分析,揭穿了“皇帝新衣服”里面的真相。  

第二,“利益失衡”正在造成中国社会不同阶层的分裂和敌视,正在极大地损害和瓦解中国社会的凝聚力,这是中国社会当前面临的最大危机。现在有一种倾向,只要一说到改革中存在的问题,人们往往把根源归结为“产权”和“法制”。产权和法制当然重要,但中国社会面临的问题并非“产权”和“法制”就可以搞定,因为问题的症结并不是什么“市场化改革不到位”,而是“利益关系严重失衡”(参拙文《改革开放30年:面临的问题与出路》)。如果不能从利益关系的角度去把握改革和发展,尤其是如果不能站在维护广大人民群众利益的立场上,而是站在富人和精英的立场上去解读产权和法制问题,就不能准确把握中国社会面临的各种问题的症结所在。在这种情形下,所谓要将产权改革和法制改革“进行到底”的誓言,恐怕也只是发誓要将利益失衡“进行到底”而已。  

第三,如果说,前30年改革开放的合法性是建立在发展经济、提高人民生活水平的基础上的话,那么,今后改革开放的合法性,就只能是建立在由利益失衡转向利益均衡的努力之中。改革30年来,中国已经完成了从利益平均向利益分化的转轨,从而为社会机体注入了竞争的活力;改革30年后,中国面临的根本问题已经不再是什么“激活”的问题,而是必须有效控制利益分化向两极分化加速发散的问题,从而逐步实现利益分化向利益均衡的收敛。如何实现这个目标,科学发展观已经破了题。在我看来,在实现利益均衡的探索过程中,重庆模式的立场是坚定的(为人民服务),旗帜是鲜明的(社会主义),目标是明确的(共同富裕),理论是有科学依据的(马克思主义),实践是有成效的(人民的衷心拥护)。因此,其发展前景是值得期待的。  

第四,中国经济结构中的“纲”是什么呢?很多人总想在实体经济中去寻找这个“纲”,很遗憾,这只是一厢情愿。自从2000年以来,这个“纲”就不再是实体经济,而是虚拟经济了。在实体经济的产能严重过剩的大背景下,以房地产为核心的虚拟经济之所以成为中国经济的动力和支柱,并不是偶然的。也就是说,这种经济结构的问题是内生的,并不是单纯的产业政策和经济政策所能够改变的。从全球金融危机中,人们得出的一个教训是:“实体经济要与虚拟经济协调发展”,二者要“保持适度的比例”。其实,这个教训已经是老生常谈了,但为什么还要不断重复,常谈常新呢?现实中,我们看够了虚拟经济的“无组织、无纪律”,看够了虚拟经济的“自我表现,自我膨胀”。问题的要害在于:都知道二者要“协调发展”,可为什么就总是协调不了,总是不能按比例发展呢?根本原因就在于:在现有发展方式的框架内,不是不想做,而是根本做不到!如果我们现有的发展方式不转变,那么即使人们认识到了“比例”的重要性和必要性,虚拟经济与实体经济要“协调发展”,也只能是说说而已。因此,切实转变发展方式不仅事关我国目前经济结构的调整方向,更是我国经济能否可持续发展的关键所在。  

第五,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告诉我们,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的矛盾是人类社会的基本矛盾。对于我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而言,也不例外。我认为,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之间的不协调(公有制遭到某种程度削弱的经济基础,与国内外环境日趋复杂的共产党执政的上层建筑),是中国当前一切社会和经济矛盾的总根子。今天中国的一切不和谐,都能在这个“不和谐”中找到源头。此“不和谐”一日不除,一切有关“宪政”的、“政治体制改革”的主张和分歧,就决不会休矣;一切有关中共前途的意识形态争论,就决不会平息。这个基本矛盾如何解决,将决定中国未来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前途命运。对这个重大问题我们应当给予高度重视,诚如陈奎元同志所说:“我们必须客观地看待中国的经济基础发生了什么变化,面对经济基础发生的变化,上层建筑应当如何与经济基础相适应,如何维护社会主义基本经济制度,是命运攸关的重大问题。如果只讲随着基础的变化而变化,漠视上层建筑的能动作用,甚至于转弯抹角地削弱它,社会主义的事业只能落败而不可能成功。”(陈奎元:《信仰马克思主义 做坚定的马克思主义者》,《马克思主义研究》2011年第4期)  

   

注:该文发表于《国外理论动态》2011年第12期,原标题为《当代资本主义危机与中国的改革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