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ow银色北伐军战袍:朱子语类辑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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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子语类辑略
&朱子语类辑略卷之一
清  仪封张伯行孝先甫辑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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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理气太极天地
 问:“太极不是未有天地之先有个浑成之物,是天地万物之理总名否?”曰:“太极只
是天地万物之理。在天地言,则天地中有太极;在万物言,则万物中各有太极。未有天地之
先,毕竟是先有此理。动而生阳,亦只是理;静而生阴,亦只是理。”问:“太极解何以先动
而后静,先用而后体,先感而后寂?”曰:“在阴阳言,则用在阳而体在阴;然动静无端,
阴阳无始,不可分先后。今只就起处言之,毕竟动前又是静,用前又是体,感前又是寂,阳
前又是阴,而寂前又是感,静前又是动,将何者为先后?不可只道今日动便为始,而昨日静
更不说也。如鼻息,言呼吸则辞顺,不可道吸呼。毕竟呼前又是吸,吸前又是呼。”淳
 问:“未有天地之先,毕竟是先有理,如何?”曰:“未有天地之先,毕竟也只是理。
有此理,便有此天地;若无此理,便亦无天地,无人无物,都无该载了!有理便有气流行,
发育万物。”淳
 太极只是一个“理”字。人杰
    问理与气。曰:“有是理便有是气,但理是本,而今且从理上说气。如云:‘太极动而生
阳,动极而静,静而生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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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成动已前便无静?程子曰:‘动静无端。’盖此亦是且自那动处说起。若论著动以前又有静,
静以前又有动。如谓一阴一阳之谓道,继之者善也。’这继字便是动之端。若只一开一阖而
无继,便是阖杀了。”又问:“继是动静之间否?”曰:“是静之终,动之始也。且如四时,
到得冬月,万物都归窠了;若不生,来年便都息了。盖是贞复生元,无穷如此。”又问:“元
亨利贞是备个动静阴阳之理,而《易》只是《乾》有之?”曰:“若论文王《易》,本是作‘大
亨利贞’,只作两字说。孔子见这四字好,便挑开说了。所以某尝说《易》难看,便是如此。
伏羲自是伏羲《易》,文王自是文王《易》,孔子因文王底说,又却出入乎其间也。”夔孙
 或问:“必有是理,然后有是气,如何?”曰:“此本无先后之可言。然必却推其所从
来,则须说先有是理。然理又非别为一物,即存乎是气之中;无是气,则是理亦无掛搭处。
气则为金木水火,理则为仁义礼智。”人杰
 问:“天地之心亦灵否?还只是漠然无为?”曰:“天地之心不可道是不灵,但不如人
恁地思虑。伊川曰:‘天地无心而成化,圣人有心而无为’。”淳
 道夫言:“向者先生教思量天地有心无心。近思之,窃谓天地无心,仁便是天地之心。
若使其有心,必有思虑、有营为。天地曷尝有思虑来!然其所以‘四时行,百物生’者,盖
以其合当如此便如此,不待思维,此所以为天地之道。”曰:“如此,则《易》所谓‘复其见
天地之心’,‘正大而天地之情可见’,又如何?如公所说,只说得他无心处尔。若果无心,
则须牛生出马,桃树上发李花,他又却自定。程子曰:‘以主宰谓之帝,以性情谓之乾。’他
这名义自定,心便是他个主宰处,所以谓天地以生物为心。中间钦夫以为某不合如此说。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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谓天地别无勾当,只是以生物为心。一元之气,运转流通,略无停间,只是生出许多万物而
已。”问:“程子谓:‘天地无心而成化,圣人有心而无为’”。曰:“这是说天地无心处。且如
‘四时行,百物生’,天地何所容心?至於圣人,则顺理而已,复何为哉!所以明道云:‘天
地之常,以其心普万物而无心;圣人之常,以其情顺万事而无情’。说得最好。”问:“普万
物,莫是以心周遍而无私否?”曰:“天地以此心普及万物,人得之,遂为人之心;物得之,
遂为物之心;草木禽兽接著,遂为草木禽兽之心;只是一个天地之心尔。今须要知得他有心
处,又要见得他无心处,只恁定说不得。”道夫
 帝是理为主。淳
 天以气而依地之形,地以形而附天之气。天包乎地,地特天中之一物尔。天以气而运
乎外,故地榷在中间,隤然不动。使天之运有一息停,则地须陷下。道夫
    季通云:“地上便是天。”端蒙
 地有绝处。唐太宗收至骨利幹,置坚昆都督府。其地夜易晓,夜亦不甚暗,盖当地绝
处,日影所射也。其人髮皆赤。扬
 《通鑑》说,有人适外国,夜熟一羊胛而天明。此是地之角尖处。日入地下,而此处
无所遮蔽,故常光明;及从东出而为晓,其所经遮蔽处亦不多耳。义刚
 问:“康节论六合之外,恐无外否?”曰:“理无内外,六合之形须有内外。日从东畔
升,西畔沈。明日又从东畔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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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上面许多,下面亦许多,岂不是六合之内!历家算气,只算得到日月星辰运行处,上去更
算不得。安得是无内外!”淳
 问:“自开闢以来,至今未万年,不知已前如何?”曰:“已前亦须如此一番明白来。”
又问:“天地会坏否?”曰:“不会坏。只是相将人无道极了,便一齐打合,混沌一番,人物
都尽,又重新起。”问:“生第一个人时如何?”曰:“以气化。二五之精合而成形,释家谓
之化生。如今物之化生甚多,如蝨然。”扬
 数只是算气之节侯。大率只是一个气。阴阳播而为五行,五行中各有阴阳。甲乙木,
丙丁火;春属木,夏属火。年月日时无有非五行之气,甲乙丙丁又属阴属阳,只是二五之气。
人之生,适遇其气,有得清者,有得浊者,贵贱寿夭皆然,故有参错不齐如此。圣贤在上,
则其气中和;不然,则其气偏行。故有得其气清,聪明而无福禄者;亦有得其气浊,有福禄
而无知者,皆其气数使然。尧、舜、禹、皋、文、武、周、召、得其正。孔、孟、夷、齐、
得其偏者也。至如极乱之后,五代之时,又却生许多圣贤,如祖宗诸臣者,是极而复者也。
如大睡一觉,及醒时却有精神。
 阴阳是气,五行是质。有这质,所以做得物事出来。五行虽是质,他又有五行之气做
这物事,方得。然却是阴阳二气截做这五个,不是阴阳外别有五行。如十干甲乙,甲便是阳,
乙便是阴。高
 五行相为阴阳,又各自为阴阳。端蒙
 气之精英者为神。金木水火土非神,所以为金木水火土者是神。在人则为理,所以为
仁义礼智信者是也。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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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木水火土虽曰“五行各一其性”,然一物又各具五行之理,不可不知。康节却细推出
来。僩
 水火清,金木浊,土又浊。可学
 论阴阳五行,曰:“康节说得法密,横渠说得理透。邵伯温载伊川言曰:‘向惟见周茂
叔语及此,然不及先生之有条理也。’”方子
 问:“四时此火,何为季夏又取一番?”曰:“土旺於未,故再取之。土寄旺四季,每
季皆十八日,四个十八日,计七十二日。其他四行分四时,亦各得七十二日,共湊成三百六
十日也。”僩
 阴以阳为质,阳以阴为质。水内明而外暗,火内暗而外明。横渠曰:“阴阳之精,互藏
其宅,”正此意也。道夫
 问同度同道。曰:“天有黄道,有赤道。天正如一圆匣相似,赤道是那匣子相合缝处,
在天之中。黄道一半在赤道之内,一半在赤道之外,东西两处与赤道相交。度,却是将天横
分为许多度数。会时是日月在那黄道赤道十字路头相交处厮撞著。望时是月与日正相向。如
一个在子,一个在午,皆同一度。谓如月在毕十一度,日亦在毕十一度。虽同此一度,却南
北相向。日所以蚀於朔者,月常在下,日常在上,既是相会,被月在下面遮了日,故日蚀。
望时月蚀,固是阴敢与阳敌,然历家又谓之暗虚。盖火日外影,其中实暗,到望时恰当著其
中暗处,故月蚀。”僩
 天一日周地一遭,更过一度。日即至其所,赶不上一度。月不及十三度。天一日过一
度,至三百六十五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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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分度之一,则及日矣,与日一般,是为一期。
 天行至健,一日一夜一周,天必差过一度。日一日一夜一周恰好,月却不及十三度有
奇。只是天行极速,日稍迟一度,月必迟十三度有奇耳。因举陈元滂云:“只似在圆地上走,
一人过急一步,一人差不及一步,又一人甚缓,差数步也。”天行只管差过,故历法亦只管
差。尧时昏旦星中於午,月令差於未,汉晋以来又差,今比尧似差及四分之一。古时冬至
日在牵牛,今却在斗。德明
 天最健,一日一周而过一度。日之健次於天,一日恰好行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
但比天为退一度。月比日大故缓,比天为退十三度有奇。但历家只算所退之度,却云日行一
度,月行十三度有奇。此乃截法,故有日月五星右行之说,其实非右行也。横渠曰:“天左
旋,处其中者顺之,少迟则反右矣。”此说最好。《书疏》“璣衡”,《礼疏》“星回於天”,《汉
志》天体,沈括《浑仪议》,皆可参考。闳祖
 “天无体,只二十八宿便是天体。日月皆从角起,天亦从角起。日则一日运一周,依
旧只到那角上;天则一周了,又过角些子。日日累上去,则一年便与日会。”次日,仲默附
至《天说》曰:“天体至圆,周围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绕地左旋,常一日一周而过一
度。日丽天而少迟,故日行一日,亦绕地一周,而在天为不及一度。积三百六十五日九百四
十分日之二百三十五而与天会,是一岁日行之数也。月丽天而尤迟,一日常不及天十三度十
九分度之七。积二十九日九百四十分日之四百九十九而与日会。十二会,得全日三百四十八,
馀分之积,又五千九百八十八。如日法,九百四十而一,得六,不尽三百四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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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通计得日
三百五十四,九百四十分日之三百四十八,是一岁月行之数也。岁有十二月,月有三十日。
三百六十日者,一岁之常数也。故日与天会,而多五日九百四十分日之二百三十五者,为气
盈。月与日会,而少五日九百四十分日之五百九十二者,为朔虚。合气盈朔虚而闰生焉。故
一岁闰率则十日九百四十分日之八百二十七;三岁一闰,则三十二日九百四十分日之六百单
一;五岁再闰,则五十四日九百四十分日之三百七十五。十有九岁七闰,则气朔分齐,是为
一章也。”先生以此示义刚,曰:“此说也分明。”义刚
 问:“日是阳,如何反行得迟如月?”曰:“正是月行得迟。”问:“日行一度,月行十
三度有奇。”曰:“历家是将他退底度数为进底度数。天至健,故日常不及他一度;月又迟,
故不及天十三度有奇。且如月生於西,一夜一夜渐渐向东,便可见月退处。”问:“如此说,
则是日比天行迟了一度,月比天行迟了十三度有奇。”曰:“历家若如此说,则算著那相去处
度数多。今只以其相近处言,故易算。闻季通云:‘西域有《九执历》。却是顺算。’”胡泳
 月体常圆无阙,但常受日光为明。初三四是日在下照,月在西边明,人在这边望,只
见在弦光。十五六则日在地下,其光由地四边而射出,月被其光而明。月中是地影。月古
今人皆言有阙,惟沈存中云无阙。扬
 “月无盈阙,人看得有盈阙,盖晦日则月与日相疊了。至初三方渐渐离开去,人在下
面侧看见,则其光阙。至朢日则月与日正相对,人在中间正看见,则其光方圆。”因云:“《礼
运》言:‘播五行於四时,和而后月生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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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则气不和时便无月,恐无此理。其云‘三五而盈,三五而阙’,彼必不曾以理推之。
若以理推之,则无有盈阙也。毕竟古人推究事物,似亦不甚子细。寿
 日食是为月所掩,月食是与日争敌。月饶日些子,方好无食。扬
 问:“月本无光,受日而有光。季通云:‘日在地中,月行天上。所以光者,以日气从
地四旁周围空处迸出,故月受其光。’”先生曰:“若不如此,月何缘受得日光?方合朔时,
日在上,月在下,则月面向天者有光,向地者无光,故人不见。及至朢时,月面向人者有光,
向天者亦有光,故见其圆满。若至弦时,所谓‘近一远三’,只合有许多光。”又云:“月常
有一半光。月似水,日照之,则水面光倒射壁上,乃月照也。”问:“星受日光否?”曰:“星
恐自有光。”德明
    或问:“月中黑影是地影否?”曰:“前辈有此说,看来理或有之。然非地影,乃是地影
倒去遮了他光耳。如镜子中被一物遮住其光。故不甚见也。盖日以其光加月之魄,中间地是
一块实底物事,故光照不透而有此黑晕也。”问:“日光从四边射入月光,何预地事而碍其
光?”曰:“终是被这一块实底物事隔住,故微有碍耳。”
 夜明多是星月。蚤日欲上未上之际,已先铄退了星月之光,然日光犹未上,故天欲明
时,一霎时暗。扬
 霜只是露结成,雪只是雨结成。古人说露是星月之气,不然。今高山顶上虽晴亦无露。
露只是自下蒸上。人言极西高山上亦无雨雪。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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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花所以必六出者,盖只是霰下,被猛风拍开,故成六出。如人掷一团烂泥於地,泥必
灒开成稜瓣也。又,六者阴数,太阴元精石亦六棱,盖天地自然之数。僩
 问龙行雨之说。曰:“龙,水物也。其出而与阳气交蒸,故能成雨。但寻常雨自是阴阳
气蒸郁而成。非必龙之为也。‘密云不雨,尚往也,’盖止是下气上升,所以未能雨。必是上
气蔽盖无发泄处,方能有雨。横渠《正蒙》论风雷云雨之说最分晓。”木之
 今之造历者无定法,只是赶趁天之行度以求合,或过则损,不及则益,所以多差。因
言,古之钟律纽算,寸、分、亳、釐、丝、忽、皆有定法,如合符契,皆自然而然,莫知所
起。古之圣人,其思之如是之巧,然皆非私意撰为之也。意古之历书,亦必有一定之法,而
今亡矣。三代而下,造历者纷纷莫有定议,愈精愈密而愈多差,由不得古人一定之法也。季
通常言:“天之运无常。日、月、星辰积气,皆动物也。其行度疾速,或过不及,自是不齐。
使我之法能运乎天,而不为天之所运,则其疏密迟速,或过不及之间,不出乎我。此虚宽之
大数纵有差忒,皆可推而不失矣。何者?以我法之有定而律彼之无定,自无差也。”季通言
非是。天运无定,乃其行度如此,其行之差处亦是常度。但后之造历者,其为数窄狭,而不
足以包之尔。僩
 先生尝言:“数家有大小阳九。”道夫问:“果尔,则有国有家者,何贵乎修治?”曰:
“在我者过得他一二分,便足以胜之。”道夫
 海水无边,那边只是气蓄得在。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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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水未尝溢者,庄周所谓“沃焦土”是也。德明
 蔡伯靖曰:“山本同而末异,水本异而末同。”义刚
 冀都是正天地中间好个风水。山脉从云中发来,云中止高脊处。自脊以西之水,则
西流入於龙门西河;自脊以东之水,则东流入於海。前面一条黄河环绕,右畔是华山耸
立,为虎。自华来至中,为嵩山,是为前案。遂过去为泰山,耸於左,是为龙。淮南诸山,
是第二重案。江南诸山及五岭,又为第三四重案。淳
 或问:“天下之山西北最高。”曰:“然。自关中一支生下函谷,以至嵩山,东尽泰山,
此是一支。又自嶓冢汉水之北生下一支,至扬州而尽。江南诸山则又自岷山分一支,以尽乎
两浙闽广。”僩
            鬼神
 或问鬼神有无。曰:“此岂卒乍可说!便说,公亦岂能信得及。须於众理看得渐明,则
此惑自解。樊迟问知。子曰:‘务民之义,敬鬼神而远之,可谓知矣。’人且理会合当理会底
事,其理会未得底,且推向一边。待日用常行处理会得透,则鬼神之理将自见得,乃所以
为知也。‘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意亦如此。”必大
 天下大底事,自有个大底根本;小底事,亦自有个紧切处。若见得天下亦无甚事。如
鬼神之事,圣贤说得甚分明,只将《礼》熟读便见。二程初不说无鬼神,但无如今世俗所谓
鬼神耳。古来圣人所制祭祀,皆是他见得天地之理如此。去伪
 鬼神不过阴阳消长而已。亭毒化育,风雨晦冥,皆是。在人则精是魄,魄者鬼之盛
也;气是魂,魂者神之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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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精气聚而为物,何物而无鬼神!“游魂为变”,魂游则魄之降可知。升卿
 鬼神只是气。屈伸往来者,气也。天地间无非气。人之气与天地之气常相接,无间断,
人自不见。人心才动,必达於气,便与这屈伸往来者相感通。恪
 问:“鬼神便只是此气否?”曰:“又是这气里面神灵相似。”寿
 “雨风露雷,日月昼夜,此鬼神之迹也,此是白日公平正直之鬼神。若所谓‘有啸於
梁,触於胸’,此则所谓不正邪暗,或有或无,或去或来,或聚或散者。又有所谓祷之而应,
祈之而获,此亦所谓鬼神,同一理也。世间万事皆此理。但精粗小大之不同尔。”又曰:“以
功用谓之鬼神,即此便见。”道夫
 因说神怪事,曰:“人心平铺著便好,若做弄,便有鬼怪出来。”方
 问生死鬼神之理。曰:“天道流行,发育万物,有理而后有气。虽是一时都有,毕竟以
理为主,人得之以有生。气之清者为气,浊者为质。知觉运动,阳之为也;形体,阴之为也。
气曰魂,体曰魄。高诱《淮南子》注曰:‘魂者,阳之神;魄者,阴之神。’所谓神者,以其
主乎形气也。人所以生,精气聚也。人只有许多气,须有个尽时;尽则魂气归於天,形魄归
於地而死矣。人将死时,热气上出,所谓魂升也;下体渐冷,所谓魄降也。此所以有生必有
死,有始必有终也。夫聚散者,气也。若理,则只泊在气上,初不是凝结自为一物。但人分
上所合当然者便是理,不可以聚散言也。然人死虽终归於散,然亦未便散尽,故祭祀有感格
之理。先祖世次远者,气之有无不可知。然奉祭祀者既是他子孙,必竟只是一气,所以有感
通之理。然巳散者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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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释氏却谓人死为鬼,鬼复为人。如此,则天地间常只是许多人来来去去,便不由造化生
生,必无是理。至如伯有为厉,伊川谓别是一般道理。盖其人气未当尽而强死,自是能为厉。
子产为之立后,使有所归,遂不为厉,亦可谓知鬼神之情状矣。”问:“伊川言:‘鬼神造化
之迹’。此岂亦造化之迹乎。”曰:“皆是也。若论正理,则似树上忽生出花叶,此便是造化
之迹。又如空中忽然有雷霆风雨,皆是也。但人所常见,故不之怪。忽闻鬼啸、鬼火之属。
则便以为怪。不知此亦造化之迹,但不是正理,故为怪异。如《家语》云:‘山之怪曰夔魍
魉,水之怪曰龙罔象,土之怪羵羊。’皆是气之杂揉乖戾所生,亦非理之所无也,专以为无
则不可。如冬寒夏热,此理之正也。有时忽然夏寒冬热,岂可谓无此理!但既非理之常,便
谓之怪。孔子所以不语,学者亦未须理会也。”闳祖
 问魂魄。曰:“气质是实底,魂魄是半虚半实底,鬼神是虚分数多、实分数少底。”赐
  先儒言:“口鼻之嘘吸为魂,耳目之聪明为魄。”也只说得大概。却更有个母子,这便是《坎
离》水火。煖气便是魂,冷气便是魄。魂便是气之神,魄便精之神;愈思量计度底便是魂,
会记当去底便是魄。又曰:“见於目而明、耳而聪者,是魄之用。老氏云‘载营魄’,‘营’
是晶荧之义,‘魄’是一个晶光坚凝物事。释氏之地水火风,其说云,人之死也,风火先散,
则不能为祟。盖魂先散而魄尚存,只是消磨未尽,少间自塌了。若地水先散,而风火尚迟,
则能为祟,盖魂气犹存尔。”又曰:“无魂,则魄不能以自存。今人多思虑役役,魂都与魄相
离了。老氏便只要守得相合,所谓‘致虚极,守静笃’,全然守在这里,不得动。”又曰:“专
气致柔,不是‘守’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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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是‘专’字。便只是专在此,全不放出,气便细。若放些子出,便粗了也。”僩
    魂属木,魄属金。所以说“三魂七魄”,是金木之数也。
 人之能思虑计画者,魂之为也;能记忆辨别者,魄之为也。僩
 魂散则魄便自沈了。今人说虎死则眼光入地,便是如此。
    问:“人死时,是当初禀得许多气,气尽则无否?”曰:“是。”曰:“如此,则与天地造
化不相干。”曰:“死生有命,当初禀得气时便定了,便是天地造化。只有许多气,能保之亦
可延。且如我与人俱有十分,我才用出二分便收回,及收回二分时,那人已用出四分了,所
以我便能少延。此即老氏作福意。老氏惟见此理,一向自私其身。”淳
 死而气散,泯然无迹者,是其常,道理恁地。有託生者,是偶然聚得气不散,又怎生

凑著那生气,便再生,然非其常也。伊川云:“《左传》伯有之为厉,又别是一理。”言非死
生之常理也。人杰
 光祖问:“先生所答崧卿书云云。如伊川又云:‘伯有为厉,别是一理。’又如何。”曰:
“亦自有这般底。然亦多是不得其死,故强气未散。要之,久之亦不会不散。如漳州一件公
事:
妇杀夫,密埋之。后为祟,事才发觉,当时便不为祟。此事恐奏裁免死,遂於申诸司状上特
批了。后妇人斩,与妇人通者绞。以是知刑狱里面这般事,若不与决罪偿命,则死者之冤必
不解。”又曰:“气久必散。人说神仙,一代说一项。汉世说甚安期生,至唐以来,则不见说
了。又说锺离权、吕洞宾,而今又不见说了。看得来,他也只是养得分外寿考,然终
&&第14页
久亦散了。”贺孙
 问:“‘游魂为变’,间有为妖孽,是如何得未散?”曰:“游字是渐渐散。若是为妖孽
者,多是不得其死,其气未散,故郁结而成妖孽。若是尫羸病死底人,这气消耗尽了方死,
岂复更郁结成妖孽!然不得其死者,久之亦散。又如其取精多,其用物弘,如伯有者,亦是
卒未散也。横渠曰:‘物之初生,气日至而滋息;物生既盈,气日反而游散。至之谓神,以
其伸也;反之谓鬼,以其归也。’天下万物万事,自古及今只是个阴阳消息屈伸。横渠将屈
伸说得贯通。上蔡说,却似不说得循环意思。宰我曰:‘吾闻鬼神之名,不知其所谓。’子曰:
‘气也者,神之盛也;魄也者,鬼之盛也。合鬼与神,教之至也。’《注》谓口鼻嘘吸为气,
耳目聪明为魄。气属阳,魄属阴。而今有人说眼光落,这便是魄降。今人将死,有云魄落。
若气,只升而散。故云:‘魂气归於天,形魄归於地。’道家修养有这说,与此大段相合。”
贺孙
 苌弘死三年而化为碧。此所谓魄也,如虎威之类。弘以忠死,故其气凝结如此。广
 论及巫人治鬼而鬼亦效巫人所为以敌之者,曰:“后世人心姦诈之甚,感得姦诈之气,
做得鬼也奸巧。”淳
 问:“性即是理,不可以聚散言。聚而生、散而死者,气而已。所谓精神魂魄有知有觉
者,气也。故聚则有,散则无。若理则亙古今常存,不复有聚散消长也。”曰:“只是这个天
地阴阳之气,人与万物皆得之。气聚则为人,散则为鬼。然其气虽巳散,这个天地阴阳之理
生生而不穷。祖考之精神魂魄虽已散,而子孙之精神魂魄自有些小相属。故祭祀之礼尽其诚
敬,便可以致得祖考之魂魄。这个自是难说。看既散后,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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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都无了。能尽其诚敬,便有感格,亦缘是理常只在这里也。”贺孙
 问:“鬼神以祭祀而言。天地山川之属,分明是一气流通,而兼以理言之。人之先祖,
则大概以理为主,而亦兼以气魄言之。若上古圣贤,则只是专以理言之否?”曰:“有是理,
必有是气,不可分说。都是理,都是气。那个不是理?那个不是气?”问:“上古圣贤所谓
气者,只是天地间公共之气。若祖考精神,则毕竟是自家精神否?”曰:“祖考亦只是此公
共之气。此身在天地间,便是理与气凝聚底。天子统摄天地,负荷天地间事,与天地相关,
此心便与天地相通。不可道他是虚气,与我不相干。如诸侯不当祭天地,与天地不相关,便
不能相通。圣贤道在万世,功在万世。今行圣贤之道,传圣贤之心,便是负荷这物事,此气
便与他相通。如释奠列许多笾豆,设许多礼仪,不成是无此姑谩为之?人家子孙负荷祖宗许
多基业,此心便与祖考之心相通。《祭义》所谓‘春禘秋尝’者,亦以春阳来则神亦来,秋
阳退则神亦退,故於是时而设祭。初间圣人亦只是略为礼以达吾之诚意,后来遂加详密。”
义刚
 自天地言之,只是一个气。自一身言之,我之气即祖先之气,亦只是一个气,所以才
感必应。
 陈后之问:“祖宗是天地间一个统气,因子孙祭享而聚散?”曰:“这便是上蔡所谓‘若
要有时,便有;若要无时,便无,’是皆由乎人矣。鬼神是本有底物事。祖宗亦只是同此一
气,但有个总脑处。子孙这身在此,祖宗之气便在此,他是有个血脉贯通。所以‘神不歆非
类,民不祀非族。’只为这气不相关。如‘天子祭天地,诸侯祭山川,大夫祭五祀,’虽不是
我祖宗,然天子者天下之主,诸侯者山川之主,大夫者五祀之主。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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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他,便是他气又总统在我身上,如此便有个相关处。”义刚
 问:“人之死也,不知魂魄便散否?”曰:“固是散。”又问:“子孙祭祀,却有感格者,
如何?”曰:“毕竟子孙是祖先之气。他气虽散,他根却在这里;尽其诚敬,则亦能呼召得
他气聚在此。如水波样,后水非前水,后波非前波,然却通只是一水波。子孙之气与祖考之
气,亦是如此。他那个当下自散了,然他根却在这里。根既在此。又却能引聚得他那气在此。
此事难说,只要人自看得。”问:“《下武》诗‘三后在天’,先生解云:‘在天,言其既没而
精神上合於天。’此是如何?”曰:“便是又有此理。”用之云:“恐只是此理上合於天耳。”
曰:“既有此理,便有此气。”或曰:“想是圣人禀得清明纯粹之气,故其死也,其气上合於
天。”曰:“也是如此。这事又微妙难说,要人自看得。世间道理有正当易见者,又有变化无
常不可窥测者,如此方看得这个道理活。又如云:‘文王陟降,在帝左右。’如今若说文王真
个有个上帝如世间所塑之像,固不可。然圣人如此说,便是有此理。如周公《金縢》中‘乃

坛墠’一节,分明是对鬼。‘若尔三王是有丕子之责於天,以旦代某之身。’此一段先儒都解
错了,只有晁以道说得好。他解‘丕子之责’如史传中‘责其侍子’之‘责’。盖云上帝责
三王之侍子。侍子,指武王也。上帝责其来服事左右,故周公乞代其死云:‘以旦代某之身。’
言三王若有侍子之责於天,则不如以我代之。我多才多艺,能事上帝。武王不若我多才多艺,
不能事鬼神,不如且留他在世上,定你之子孙与四方之民。文意如此。伊川却疑周公不应自
说多才多艺,不是如此,他只是要代武王之死尔。”用之问:“先生《答廖子晦书》云:‘气
之已散者,既化而无有矣,而根於理而日生者,则固浩然而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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穷也。故上蔡谓“我之精神,
即祖考之精神。”盖谓此也。’”问:“根於理而日生者浩然而无穷,此是说天地气化之气否?”
曰:“此气只一般。《周礼》所谓‘天神、地示、人鬼,虽有三样,其实只一般。若说有子孙
底引得他气来,则不成无子孙底他气便绝无了!他血气虽不流传,他那个亦自浩然日生无穷。
如《礼》书,诸侯因国之祭,祭其国之无主后者,如齐太公封於齐,便用祭甚爽鸠氏、季萌、
逢伯陵、蒲姑氏之属。盖他先主此国来,礼合祭他。然圣人制礼,惟继其国者,则合祭之;
非在其国者,便不当祭。便是理合如此,道理合如此,便有此气,如晋侯梦康叔云:‘相夺
予飨’,盖晋侯都帝丘,夏后相亦都帝丘,则都其国自合当祭。不祭,宜其如此。又如晋侯
梦黄熊入寝门,以为鲧之神,亦是此类。不成说有子孙底方有感格之理!便使其无子孙,其
气亦未尝亡也。如今祭句芒,他更是远。然既合当祭他,便有些气。要之,通天地人只是这
一气,所以说:‘洋洋然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虚空偪塞,无非此理,自要人看得活,难
以言晓也。所以明道答人鬼神之问云:‘要与贤说无,何故圣人却说有?要与贤说有,贤又
来问某讨。’说只说到这里,要人自看得。孔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而今且去理会
紧要道理。少间看得道理通时,自然晓得。上蔡所说,已是煞分晓了。”僩
 问:“祭祀之理,还是有其诚则有其神,无其诚则无其神否?”曰:“鬼神之理,即是
此心之理。”恪
 祭祀之感格,或求之阴,或求之阳,各从其类,来则俱来。然非有一物积於空虚之中,
以待子孙之求也。但主祭祀者既是他一气之流传,则尽其诚敬感格之时,此气固寓此也。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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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子孙祭祀,尽其诚意以聚祖考精神,不知是合他魂魄,只是感格其魂气?”曰:“焫
萧祭脂,所以报气;灌用郁鬯,所以招魂,便是合他,所谓‘合鬼与神,教之至也。’”
又问:“不知常常恁地,只是祭祀时恁地?”曰:“但有子孙之气在,则他便在,然不是祭祀
时,如何得他聚!”
 问:“祖考精神既散,必须‘三日斋,七日戒’,‘求诸阳,求诸阴’,方得他聚。然其
聚也,倏然其聚。到得祷祠既毕,诚敬既散,则又忽然而散。”曰:“然。”子蒙
 问:“死者魂气既散,而立主以主之,亦须聚得些子气在这里否?”曰:“古人自始死,
弔魂复魄,立重设主,便是常要接续他些子精神在这里。古者衅龟用牲血,便是觉见那龟久
后不灵了,又用些子生气去接续他。《史记》上《龟筮传》,占春,将雞子就上面开卦,便也
是将生气去接他,便是衅龟之意。”又曰:“古人立尸,也是将生人生气去接他。”子蒙
 说鬼神,举明道有无之说,因断之曰:“有。若是无时,古人不如是求。‘七日戒,三
日斋’,或‘求诸阳’,或‘求诸阴’,须是见得有。如天子祭天地,定是有个天,有个地;
诸侯祭境内名山大川,定是有个名山大川,大夫祭五祀,定是有个门、行、户、灶、中霤。
今庙宇有灵底,亦是山川之气会聚处。久之,被人掘凿损坏,於是不复有灵,亦是这些气过
了。”贺孙
 问:“鬼者,阴之灵;神者,阳之灵。司命、中霤、灶与门、行,人之所用者。有动有
静,有作有止,故亦有阴阳鬼神之理,古人所以祀之。然否?”曰:“有此物便有此鬼神,
盖莫非阴阳之所为也。五祀之神,若细分之,则户、灶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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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门、行属阴,中霤兼统阴阳。
就一事之中,又自有阴阳也。”壮祖
 问:“天地山川是有个物事,则祭之其神可致。人死气已散,如何致之?”曰:“只是
一气。如子孙有个气在此,毕竟是因何有此?其所自来,盖自厥初生民气化之祖相传到此,
只是此气。”问:“祭先贤先圣如何?”曰:“有功德在人,人自当报之。古人祀五帝,只是
如此。后世有个新生底神道,缘众人心都向他,他便盛。如狄仁杰只留吴太伯伍子胥庙,坏
了许多庙,其鬼亦不能为害,缘是他见得无这物事了。”因举上蔡云:“可者欲人致生之,故
其鬼神;不可者欲人致死之,故其鬼不神。”夔孙
 风俗尚鬼,如新安等处,朝夕如在鬼窟。某一番归乡里,有所谓五通庙,最灵怪。众
人捧拥,谓祸福立见。居民才出门,便带纸片入庙,祈祝而后行。士人之过者,必以名纸称
“门生某人谒庙。”某初还,被宗人煎迫令去,不往。是夜会族人,往官司打酒,有灰,乍
饮,遂动脏腑终夜。次日,又偶有一蛇在阶旁。众人哄然,以为不谒庙之故。某告以“脏腑
食物不著,关他甚事!莫枉了五通。”中有某人,是向学之人,亦来劝往,云:“亦是从众。”
某告以“从众何为?不意公亦有此语!某幸归此去祖墓甚近,若能为祸福,请即葬某於祖墓
之旁,甚便。”又云:“人做州郡,须去淫祠。若繫敕额者,则未可轻去。”贺孙
 论鬼神之事,谓蜀中灌口二郎庙,当初是李冰因开离堆有功,立庙。今来现许多灵怪,
乃是他第二儿子出来。初间封为王,后来徽宗好道,谓他是甚麽真君,遂改封为真君。向张
魏公用兵,祷於其庙,夜梦神语云:‘我向来封为王,有血食之奉,故威福用得行。今号为
“真君”,虽尊,凡祭我以素食,无血食之养,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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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威福之灵。今须复我封为王,当有威灵。’魏公遂乞复其封。不知魏公是有此梦,还复一
时用兵,託为此说。今逐年人户赛祭,杀数万来头羊,庙前积骨如山,州府亦得此一项税钱。
利路又有梓潼神,极灵。今二个神似乎割据了两川。大抵鬼神用生物祭者,皆是假此生气为
灵。古人衅鐘、衅龟,皆此意。”贺孙
    问:“道理有正则有邪,有是则有非。鬼神之事亦然。世间有不正之鬼神,谓其无此理
则不可。”曰:“老子谓‘以道蒞天下者,其鬼不神。’若是王道修明,则此等不正之气都消
铄了。”人杰
 人物之性气质之性
 这几个字,自古圣贤上下数千年,呼唤得都一般。毕竟是圣学传授不断,故能如此。
至春秋时,此个道理其传犹未泯。如刘定公
论人受天地之中以生,郑子产论伯有为厉事,其穷理煞精。广
 天之生物也,一物与一无妄。大雅
 或问:“人物之性一源,何以有异?”曰:“人之性论明暗,物之性只是偏塞,暗者,

使之明;已偏塞者,不可使之通也。横渠言,凡物莫不有是性,由通蔽开塞,所以有人物之
别。而卒谓塞者牢不可开,厚者可以开而开之也难,薄者开之也易是也。”又问:“人之习
为不善,其溺已深者,终不可复反矣。”曰:“势极重者不可反,亦在乎识之浅深与其用力之
多寡耳。”大雅
 先生《答黄商伯书》有云:“论万物之一原,则理同而气异;观万物之异体,则气犹
相近,而理绝不同。”问:“‘理同而气异’。此一句是说方付与万物之初,以其天命流行,只
是一般,故理同;以其二五之气有清浊纯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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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气异。下句是就万物已得之后说,以其虽有清浊之不同,而同此二五之气,故气相近;以
其昏明开塞之甚远,故理绝不同。《中庸》是论其方付之初,《集注》是看其已得之后。”曰:
“气相近,如知寒煖,识饥饱,好生恶死,趋利避害,人与物都一般。理不同,如蜂蚁之君
臣,只是他义上有一点子明,虎狼之父子,只是他仁上有一点子明;其他更推不去。恰似镜
子,其他处都暗了,中间只有一两点子光。大凡物事禀得一边重,便占了其他底。如慈爱底
人少断制,断制之人多残忍。盖仁多便遮了义;义多,便遮了那仁。”僩
 问:“人物皆禀天地之理以为性,皆受天地之气以为形。若人品之不同,固是气有昏明
厚薄之异。若在物言之,不知是所禀之理便有不全耶,亦是缘气禀之昏蔽故如此耶?”曰:
“惟其所受之气只有许多,如犬马,他这形气如此,故只会得如此事。”又问:“物物具一太
极,则是理无不全也。”曰:“谓之全亦可,谓之偏亦可。以理言之,则无不全;以气言之,
则不能无偏。故吕与叔谓物之性有近人之性者,人之性有近物之性者。”广
 问:“气质有昏浊不同,则天命之性有偏全否?”曰:“非有偏全。谓如日月之光,若
在露地,则尽见之;若在蔀屋之下,有所遮蔽,有见有不见。昏浊老是气昏浊了,故自蔽塞,
如在蔀屋之下。然在人则蔽塞有可通之理;至於禽兽,亦是此性,只被他形体所拘,生得蔽
隔之甚,无可通处。至於虎狼之仁,豺獭之祭,蜂蚁之义,却只通这些子,譬如一隙之光。
至於弥猴,形状类人,便最灵於他物,只不会说话而已。”
 或说:“人物性同。”曰:“人物性本同,只气禀异。如水无有不清,倾放白椀中是一般
色,及放黑椀中又是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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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放青椀中又是一般色。”又曰:“性最难说,要说同亦得,要说异亦得。如隙中之日,隙
之长短大小自是不同,然却只是此日。”夔孙
 人物之生,天赋之以此理,未尝不同,但人物之禀受自有异耳。如一江水,你将杓去
取,只得一杓;将椀去取,只得一椀。至於一桶一缸,各自随器量不同,故理亦随以异。僩
 某有疑问呈先生曰:“人物之性,有所谓同者,又有所谓异者。知其所以同,又知其所
以异,然后可以论牲矣。夫太极动而二气形,二气形而万化生。人与物俱本乎此,则是其所
谓同者;而二气五行,絪緼交感,万变不齐,则是其所谓异就者。同者,其理也;异者,其
气也。必得是理,而后有以为人物之性,则其所谓同然者,固不得而异也,必得是气,而后
有以为人物之形,则所谓异者,亦不得而同也。是以先生於《大学或问》因谓以其理而言之,
则万物一原,固无人物贵贱之殊;以其气而言之,则得其正且通者为人,得其偏且塞者为物;
是以或贵或贱而有所不能齐者,盖以此也。然其气虽有不齐,而得之以有生者,在人物莫不
皆有理;虽有所谓同,而得之以为性者,人则独异於物。故为知觉,为运动者,此气也;为
仁义,为礼智者,此理也。知觉运动,人能之,物亦能之;而仁义礼智,则物固有之,而岂
能全之乎!今告子乃欲指其气而遺其理,梏於其同者,而不知其所谓异者,此所以见闢於孟
子。而先生於《集注》则亦以为:‘以气言之,则知觉运动人物若不异;以理言之,则仁义
礼智之禀,非物之所能全也。’於此,则言气同而理异者,所以见人之为贵,非物之所能并;
於彼则言理同而气异者,所以见太极之无亏欠,而非有我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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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得为也。以是观之,尚何疑哉!有以《集注》、《或问》异同为疑者,答之如此,未知是否?”
先生批云:“此一条论得甚分明。昨晚朋友正有讲及此者,亦已略为言之,然不及此之有条
理也。”析
 一草一木,皆天地和平之气。人杰
 “天下之物,至微至细者,亦皆有心,只是有无知觉处尔。且如一草一木,向阳处便
生,向阴处便憔悴,他有个好恶在里。至大而天地,生出许多万物,运转流通,不停一息,
四时昼夜,恰似有个物事积踏恁地去。天地自有个无心之心。《复卦》一阳生於下,这便是
生物之心。又如所谓‘惟皇上帝降衷於下民’,‘天道福善祸淫,’这便自分明有个人在里主
宰相似。心是他本领,情是他个意思。”又问:“如何见天地之情?”曰:“人正大,便也见
得天地之情正大。天地只是正大,未尝有些子邪处,未尝有些子小处。”道夫
 问:“理是人物同得於天者。如物之无情者,亦有理否?”曰:“固是有理,如舟只可
行之於水,车只可行之於陆。”祖道
 草木都是得阴气,走飞都是得阳气。各分之,草是得阴气,木是得阳气,木坚走兽是
得阴气,飞鸟是得阳气,故兽伏草而鸟栖木。然兽又有得阳气者,如猿猴之类是也;鸟又有
得阴气者,如雉鵰之类是也。惟草木都是得阴气,然却有阴中阳、阳中阴者。”端蒙
 问:“动物有知,植物无知,何也?”曰:“动物有血气,故能知。植物虽不可言知,
然一般生意亦可默见。若戕贼之,便枯悴不复悦怿,亦似有知者。尝观一般花树,朝日照耀
之时,欣欣向荣,有这生意,皮包不住,自迸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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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若枯枝老叶,便觉憔悴,盖气行已过也。”
问:“此处见得仁意否?”曰:“只看戕贼之便彫瘁,亦是义底意思。”因举康节云,“植物向
下,‘本乎地者亲下’,故浊;动物向上,‘本乎天者亲上’,故清。瀰猴之类能如人立,故特
灵怪。如鸟兽头多横生,故有知、无知相半。”德明
 冬间花难谢。如水仙,至脃弱,亦耐久;如梅花、蜡梅皆然。至春花则易谢。若夏间
花,则尤甚矣。如蔡、榴、荷花只开得一日。必竟冬时其气贞固,故难得谢。若春夏间,才
发便发尽了,故不能久。又云:“大凡花头大者易谢,果实亦然。如梨树,极易得衰,将死
时,须猛结一年实了死,此亦是气将脱也。”广
 看茄子内一粒,是个生性。方
 人之所以生,理与气合而已。天理固浩浩不穷,然非是气,则虽有是理而无所湊泊。
故必二气交感,凝结生聚,然后是理有所附著。凡人之能言语动作、思虑营为,皆气也,而
理存焉。故发而为孝弟忠信仁义礼智,皆理也。然而二气五行,交感万变,故人物之生,有
精粗之不同。自一气而言之,则人物皆受是气而生;自精粗而言,则人得其气之正且通者,
物得其气之偏且塞者。惟人得其正,故是理通而无所塞;物得其偏,故是理塞而无所知。且
如人,头圆象天,足方象地,平正端直,其受天地之正气,所以识道理,有知识。物受天地
之偏气,所以禽兽横生,草木头生向下,尾反在上。物之间有知者,不过只通得一路,如乌
之知孝,獭之知祭,犬但能守禦,牛但能耕而已。人则无不知,无不能。人所以与物异者,
所争者此耳。然就人之所禀而言,又有昏明清浊之异。故上知生知之资,是气清明纯粹,而
无一毫昏浊,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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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知安行,不待学而能,如尧舜是也。其次则亚於生知,必学而后知,必
行而后至。又其次者,资禀既偏,又有所蔽,须是痛加工夫,“人一己百,人十己千,”然后
方能及亚於生知者。及进而不已,则成功一也。孟子曰:“人之所以异於禽兽者几希。”人物
之所以异,只是争这些子。若更不能存得,则与禽兽无以异矣!某年十五六时,读《中庸》
“人一己百,人十己千”一章,因见吕与叔解得此段痛快,读之未尝不竦然警厉奋发!人若
有向学之志,须是如此做工夫方得。僩
 问气质之性。曰:“才说性时,便有些气质在里。若无气质,则这性亦无安顿处。所以
继之者只说得善,到成之者便是性。”幹
 论天地之性,则专指理言;论气质之性,则以理与气杂而言之。未有此气,已有此性。
气有不存,而性却常在。虽其方在气中,然气自是气,性自是性,亦不相夹杂。至论其偏体
於物,无处不在,则又不论气之精粗,莫不有是理。
 性、即理也。当然之理,无有不善者。故孟子之言性,指性之本而言。然必有所依而
立,故气质之禀不能无浅深厚薄之别。孔子曰:“性相近也,”兼气质而言。砥
 问:“赵书记一日问浩:‘如何是性?’浩对以伊川曰:‘孟子言“性善”。是极本穷
原之性;孔子言“性相近”,是气质之性’。赵云:‘安得有两样!只有《中庸》说“天命之
谓性”,自分明。’”曰:“公当初不曾问他:‘既谓之善,固无两般。才说相近,须有两样’。
便自说不得!”。因问:“‘天命之谓性’,还是极本穷原之性,抑气质之性?”曰:“是极本穷
原之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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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之所以命,只是一般;缘气质不同,遂有差殊。孟子分明是於人上挑出天之所
命者说与人。要见得本原皆善。”浩
    问:“孟子言‘性善’,伊川谓是‘极本穷原之性’;孔子言‘性相近’,伊川谓是‘气质
之性’;固已晓然。《中庸》所谓‘天命之谓性’,不知是极本穷原之性,是气质之性?”曰:
“性也只是一般。天之所命,何尝有异?正缘气质不同,便有不相似处,故孔子谓之‘相近’。
孟子恐人谓性元来不相似,遂於气质内挑出天之所命者说与人,道性无有不善,即子思所谓
‘天命之谓性’也。”浩
    孟子未尝说气质之性。程子论性所以有功於名教者,以其发明气质之性也。以气质论,
则凡言性不同者,皆冰释矣。退之言性亦好,亦不知气质之性耳。人杰
    “理在气中,如一个明珠在水里。性在清底气中,如珠在那清底水里面,透底都明;理
在浊底气中,如珠在那浊底水里面,外面更不见光明处。”问:“物之塞得甚者,虽有那珠,
如在深泥里面,更取不出。”曰:“也是如此。”胡泳
 问:“季通主张气质太过。”曰:“形质也是重。且如水之气,如何似长江大河,有许多
洪流!金之气,如何似一块铁恁地硬!形质也是重。被此生坏了后,理终是拗不转来。”又
曰:“孟子言‘人所以异於禽兽者几希’,不知人何故与禽兽异。又言‘犬之性犹牛之性,
牛之性犹人之性与?’不知人何故与牛犬异。此两处似欠中间一转语。须著说是形气不同,
故性亦少异始得。恐孟子见得人性同处,自是分晓直截,却於这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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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甚察。”又曰:“了翁云:‘气质之用狭,道学之功大。’与季通说正相反。若论其至,不可
只靠一边。如了翁之说,则何故自古只有许多圣贤?如季通之说,则人皆委之於生质,更不
修为。须是看人功夫多少如何。若功夫未到,则气质之性不得不重。若功夫至,则气质岂得
不听命於义理!也须著如此说方尽。”闳祖
 人性虽同,禀气不能无偏重。有得木气重者,则恻隐之心常多,而羞恶、辞逊、是非
之心为其所塞而不发;有得金气重者,则羞恶之心常多,而恻隐、辞逊、是非之心为其所塞
而不发。水火亦然。惟阴阳合德,五性全备,然后中正而为圣人也。闳祖
 先生曰:“有人敏於外而内不敏,又有敏於内而外不敏,如何。”曰:“莫是禀气强弱?”
曰:“不然。《淮南子》曰:‘金水内明,日火外明’,气偏於内故内明,气偏於外则外明。”
可学
 问:“人有强弱,由气有刚柔,若人有技艺之类,如何?”曰:“亦是气。如今人看五
行,亦推测得些少。”曰:“如才不足人明得理,可为否?”曰:“若明得尽,岂不可为,所
谓‘克念作圣’是也,然极难。若只明得一二,如何做得!”曰:“温公论才德如何?”曰:
“他便专把朴者为德。殊不知聪明、果敢、正直、中和亦是才,亦是德。”可学
 人性如一团火,煨在灰里,拨开便明。椿
 性者万物之原,而气禀则有清浊,是以有圣愚之异。命者万物之所同受,而阴阳交运,
参差不齐,是以五福六极,值遇不一。端蒙井以下兼言命
 问:“性分、命分何以别?”曰:“性分是以理言之,命分是兼气言之。命分有多寡厚
薄之不同,若性分则又都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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般此理,圣愚贤否皆同。”淳
 问:“‘天命谓性’之‘命’,与‘死生有命’之‘命’不同,何也?”曰:“‘死生有命’
之‘命’是带气言之,气便有禀得多少厚薄之不同。‘天命谓性’之‘命’,是纯乎理言之。
然天之所命,毕竟皆不离乎气。但《中庸》此句,乃是以理言之。孟子谓‘性也,有命焉,’
此‘性’是兼气禀食色言之。‘命也,有性焉’,此‘命’是带气言之。性善又是超出气说。”

 问:“子罕言命。若仁义礼知五常皆是天所命。如贵贱死生寿夭之命有不同,如何?”
曰:“都是天所命。禀得精英之气,便为圣,为贤,便是得理之全,得理之正。禀得清明者,
便英爽;禀得敦厚者,便温和;禀得清高者,便贵;禀得丰厚者,便富;禀得久长者,便寿;
禀得衰颓薄浊者,便为愚、不肖,为贫,为贱,为夭。天有那气生一个出来,便有许多物随
他来。”又曰:“天之所命,固是均一,到气禀处便有不齐。看其禀得来如何。禀得厚,道理
也备。尝谓命,譬如朝廷诰敕;心,譬如官人一般,差去做官,性,譬如职事一般,郡守便
有郡守职事,县令便有县令职事。职事只一般,天生人,教人许多道理,便是付人许多职事。
气禀,譬如俸给。贵如官高者,贱如官卑者,富如俸厚者,贫如俸薄者,寿如两三年一任又
再任者,夭者如不得终任者。朝廷差人做官,便有许多物一齐趁。后来横渠云:‘形而后有
气质之性,善反之,则天地之性存焉,故气质之性,君子有弗性焉。’如禀得气清明者,这
道理只在里面;禀得昏浊者,这道理也只在里面,只被昏浊遮蔽了。譬之水,清底里面纤毫
皆见,浑底便见不得。孟子说性善,他只见得大本处,未说得气质之性细碎处。程子谓:‘论
性不论气,不备;论气不论性,不明;二之则不是。’孟子只论性,不论气,便不全备。论
性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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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气,这性说不尽;论气不论性,性之本领处又不透彻。荀、扬、韩诸人虽是论性,其实
只说得气。荀子只见得不好人底性,便说做恶。扬子见半善半恶底人,便说善恶混。韩子见
天下有许多般人,所以立为三品之说。就三子中,韩子说又较近。他以仁义礼智为性。以喜
怒哀乐为情,只是中间过接处少个‘气’字。寓
    问:“颜渊不幸短命。伯牛死,曰:‘命矣夫!’孔子‘得之不得曰有命’。如此之‘命’,
与‘天命谓性’之‘命’无分别否?”曰:“命之正者出於理,命之变者出於气质。要之,
皆天所付予。孟子曰:‘莫之致而至者,命也。’但当自尽其道,则所值之命,皆正命也。”
因问:“如今数家之学,如康节之说,谓皆一定而不可易,如何?”曰:“也只是阴阳盛衰消
长之理,大数可见。然圣贤不曾主此说。如今人说康节之数,谓他说一事一物皆有成败之时,
都说得肤浅了。”木之
 履之说:“子温而厉,威而不猛,恭而安。”因问:“得清明之气为圣贤,昏浊之气为愚
不肖;气之厚者为富贵,薄者为贫贱,此固然也。然圣人得天地清明中和之气,宜无所亏欠,
而夫子反贫贱何也?岂时运使然耶?抑其所禀亦有不足耶?”曰:“便是禀得来有不足。他
那清明,也只管得做圣贤,却管不得那富贵。禀得那高底则贵,禀得厚底则富,禀得长底则
寿,贫贱夭者反是。夫子虽得清明者以为圣人,然禀得那低底、薄底,所以贫贱。颜子又不
如孔子,又禀得那短底,所以又夭。”又问:“一阴一阳,宜若停匀,则贤不肖宜均。何故君
子常少,而小人常多?”曰:“自是他那物事驳杂,如何得齐!且以扑钱譬之:纯者常少,
不纯者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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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是他那气驳杂,或前或后,所以不能得他恰好,如何得均平!且以一日言之:
或阴或晴,或风或雨,或寒或热,或清爽,或鹘突,一日之间自有许多变,便可见矣。”又
问:“虽是驳杂,然毕竟不过一阴一阳二气而已,如何会恁地不齐?”曰:“便是不如此。若
只是两个单底阴阳,则无不齐。缘是他那物事错揉万变,所以不能得他恰好。”又问:“如此,
则天地生圣贤,又只是偶然,不是有意矣。”曰:“天地那里说我特地又生个圣贤出来!也只
是气数到那里,恰相凑著,所以生圣贤。及至生出,则若天之有意焉耳。”又问:“康节云:
‘阳一而阴二,所以君子少而小人多。’此语是否?”曰:“也说得来。自是那物事好底少而
恶底多。且如面前事,也自是好底事少,恶底事多。其理只一般。”僩
 敬子问自然之数。曰:“有人禀得气厚者,则福厚;气薄者,则福薄。禀得气之华美者,
则富盛;衰飒者,则卑贱;气长者,则寿;气短者,则夭折。此必然之理。”问:“神仙之说
有之乎?”曰:“谁人说无?诚有此理。只是他那工夫大段难做,除非百事棄下,办得那般
工夫,方做得。”又曰:“某见名寺中所画诸祖师人物,皆魁伟雄杰,宜某杰然有立如此。所
以妙喜赞某禅师有曰:‘当初若非这个,是是做个渠魁。’观之信然。其气貌如此,则世之所
谓富贵利达,声色货利,如何笼络得他住!他视之亦无足以动其心者。”或问:“若非佛氏收
拾去,能从吾儒之教,不知如何?”曰:“他又也未是那‘无文王犹兴’底,只是也须做个
特立独行底人,所为必可观。若使有圣人收拾去,可知大段好。只是当时吾道黑淬淬地,只
有些章句词章之学。他如龙如虎,这些艺解都束缚他不住,必决去无疑。也煞被他引去了好
人,可畏可畏!”僩
&&第31页
    性情心意等名义
    问:“天与命,性与理,四者之别:天则就其自然者言之,命则就其流行而赋於物者言
之,性则就其全体而万物所得以为生者言之,理则就其事事物物各有其则者言之。到得合而
言之,则天即理也,命即性也,性即理也,是如此否?”曰:“然。”贺孙
 性即理也。在心唤做性,在事唤做理。焘
 郑问:“先生谓性是未发,善是已发,何也?”曰:“才成个人影子,许多道理便都在
那人上。其恻隐,便是仁之善;羞恶,便是义之善。到动极复静处,依旧只是理。”曰:“这
善,也是性中道理,到此方见否?”曰:“这须就那地头看。‘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
在天地言,则善在先,性在后,是发出来方生人物。发出来是善,生人物便成个性。在人言,
则性在先,善在后。”或举“孟子道性善。”曰:“此则‘性’字重,‘善’字轻,非对言也。
文字须活看。此且就此说,彼则就彼说,不可死看。牵此合彼,便处处有碍。”淳
 诸儒论性不同,非是於善恶上不明,乃‘性’字安顿不著。砥
 问:“知觉是心之灵固如此,抑气之为耶?”曰:“不专是气,是先有知觉之理。理未
知觉,气聚成形,理与气合,便能知觉。譬如这烛火,是因得这脂膏,便有许多光爓。”问:
“心之发处是气否?”曰:“也只是知觉。”淳
 问:“心是知觉,性是理。心与理如何得贯通为一?”曰:“不须去著贯通,本来贯通。”
“如何本来贯通?”曰:“理无心,则无著处。”节
&&第32页 
    所觉者,心之理也;能觉者,气之灵也。节
 心、性、理拈著一个,则都贯穿,惟观其所指处轻重如何。如“养心莫善於寡欲,虽
有不存焉者寡矣。”“存”虽指理言,然心自在其中。“操则存”,此“存”虽指心言,然理自
在其中。端蒙
 在天为命,禀人为性,既发为情。此其脉理甚实,仍更分明易晓。惟心乃虚明洞彻,
统前后而为言耳。据性上说“寂然不动”处是心,亦得;据情上说“感而遂通”处是心,亦
得。故孟子说尽“其心者,知其性也。”文义可见。性则具仁义礼智之端,实而易察。知此
实理,则心无不尽,尽亦只是尽晓得此心者,由知其性也。大雅
 履之问未发之前心性之别。曰:“心有体用。未发之前是心之体,已发之际乃心之用,
如何指定说得!盖主宰运用底便是心,性便是会恁地做底理。性则一定在这里,到主宰运用
却在心。情只是几路子,随这路子恁地做去底,却又是心。”道夫
 或问:“静是性,动是情?”曰:“大抵都主於心。且如‘天命之谓性’,要须天命个心
了,方是性。”汉卿问:“心如个藏,四方八面都恁地光明皎洁,如佛家所谓六窗中有一猴,
这边叫也应,那边叫也应。”曰:“佛家说心处,儘有好处。前辈云,胜於杨墨。”贺孙
 旧看五峯说,只将心对性说,一个情字都无下落。后来看横渠“心统性情”之说。乃
知此话有大功,始寻得个‘情’字著落,与孟子说一般。孟子言:“恻隐之心,仁之端也。”
仁,性也;恻隐,情也,此是情上见得心。又曰“仁义礼智根於心,”此是性上见得心。盖
心便是包得那性情,性是体,情是用。“心”字只一个字母,故“性”、“情”字
&&第33页
皆从“心”。僩
    横渠“心统性情”语极好。又曰:“合性与知觉有心之名,则恐不能无病,便似性外别
有一个知觉了。”
 孟子道性善,善是性合有底道理。然亦要子细识得善处,不可但随人言语说了。若子
细下工夫,子细寻究,自然见得。如今人全不曾理会,才见一庸人胡说,便从他去。尝得项
平甫书云,见陈君举门人说:“儒释,只论其是处,不问其同异。”须敬信其说。此是甚说话!
元来无所有底人,见人胡说语,便惑将去。若果有学,如何谩得他!如举天下说生薑辣,待
我喫得真个辣,方敢信。胡五峰说性多从东坡子由门见识说去。谦
 伊川“性即理也”、横渠“心统性情”二句,颠扑不破!砥
 心,主宰之谓也。动静皆主宰,非是静时无所用,及至动时方有主宰也。言主宰,则
混然体统自在其中。心统摄性情,非儱侗与性情为一物而不分别也。端蒙
 问:“意是心之运用处,是发处?”曰:“运用是发了。”问:“情亦是发处,何以别?”
曰:“情是性之发,情是发出恁地,意是主张要恁地。如爱那物是情,所以去爱那物是意。
情如舟车,意如人去使那舟车一般。”寓○以下兼论意
 未动而能动者,理也;未动而欲动者,意也。若海
 性者,即天理也,万物禀而受之,无一理之不具。心者,一身之主宰;意者,心之所
发;情者,心之所动;志者,心之所之,比於情、意尤重。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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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意志。曰:“横渠云:‘以“意、志”两字言,则志公而意私,志刚而意柔,志阳而意
阴。’”卓
 志是公然主张要做底事,意是私地潜行间发处。志如伐,意如侵。升卿
 问:“情与才何别?”曰:“情只是所发之路陌,才是会恁地去做底。且如恻隐,有恳
切者,有不恳切者,是则才之有不同。”又问:“如此,则才与心之用相类?”曰:“才是心
之力,是有气力去做底。心是管摄主宰者,此心之所以为大也。心譬水也,性,水之理也。
性所以立乎水之静,情所以行乎水之动,欲则水之流而至於滥也。才者,水之气力所以能流
者,然其流有急有缓,则是才之不同。伊川谓“性禀於天,才禀於气”是也。只有性是一定。
情与心与才,便合著气了。心本未尝不同,随人生得来便别了。情则可以善,可以恶。”砥
 性者,心之理;情者,心之动。才便是那情之会恁地者。情与才绝相近。但情是遇物
而发,路陌曲折恁地去底;才是那会如此底。要之,千头万绪,皆是从心上来。道夫
    仁义礼智等名义
 问:“道与理如何分?”曰:“‘道’字包得大,理是‘道’字里面许多理脉。”又曰:“‘道’
字宏大,‘理’字精密。”胡泳
 “至德、至道”:道者,人之所共由;德者,己之所独得。“盛德、至善”:盛德以身之
所得而言,至善以身之极至而言。诚、忠、孚、信:一心之谓诚,尽己之谓忠,存於中之谓
孚,见於事之谓信。端蒙
 存之於中谓理,得之於心为德,发见於行事为百行。节
 诚,实理也,亦诚慤也。由汉以来,专以诚悫言诚。至程子乃以实理言,后学皆棄诚
悫之说不观。《中庸》亦有
&&第35页
言实理为诚处,亦有言诚慤为诚处。不可只以实为诚,而以诚慤为非诚也。砥
 问诚信之别。曰:“诚是自然底实,信是人做底实。故曰:‘诚者,天之道。’这是圣人
之信。若众人之信,只可唤做信,未可唤做诚。诚是自然无妄之谓。如水只是水,火只是火,
仁彻底是仁,义彻底是义。”夔孙
 问:“一与中,与诚,浩然之气,为一体事否?”曰:“一只是不杂,不可将做一事。
中与诚与浩然之气,固是一事,然其分各别:诚是实有此理,中是状物之体段,浩然之气只
是为气而言。”去伪
 问:“向蒙戒谕,说仁意思云‘义礼智信上著不得,又须见义礼智信上少不得,方见得
仁统五常之意。’大雅今以树为谕:夫树之根固有生气,然贯彻首尾,岂可谓榦与枝、花与
叶无生气也?”曰:“固然。只如四时:春为仁,有个生意在;夏则见其有个亨通意在;秋
则见其有个诚实意在;冬则见其有个贞固意在。夏、秋、冬生意何尝息!本虽彫零,生意则
常存。大抵天地间只一理,随其到处,分许多名字出来。四者以五行各有配,惟信配土,以
见仁义礼智实有此理,不是虚说。又如乾四德,元最重,其次贞亦重,以明终始之义。非元
则无以生,非贞则无以终,非终则无以为始,不始则不能成终矣。如此循环无穷,此所谓‘大
明终始’也。”大雅
 吉甫问:“仁义礼智,立名还有意义否?”曰:“说仁,便有慈爱底意思;说义,便有
刚果底意思。声音气象,自然如此。”直卿云:“《六经》中专言仁者,包四端也;言仁义而
不言礼智者,仁包礼,义包智。”方子
 仁礼属阳,义智属阴。袁机仲却说:“义是刚底物,合属阳;仁是柔底物,合属阴。”
殊不知舒畅发达,便是那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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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意思;收敛藏缩,便是那阴底意思。他只念得“於仁也柔,於义也刚”两句,便如此说。
殊不知正不如此。又云:“以气之呼吸言之,则呼为阳,吸为阴,吸便是收敛底意。《乡饮酒
义》云:‘温厚之气盛於东南,此天地之仁气也;严凝之气盛於西北,此天地之义气也。’”

 百行皆仁义礼智中出。节
 四端犹四德。逐一言之,则各自为界限;分而言之,则仁义又是一大界限,故曰:“仁,
人心也;义,人路也。”如《乾文言》既曰“四德”,又曰:“乾元者,始而亨者也;利贞者,
性情也。”文蔚
 正淳言:“性之四端,迭为宾主,然仁智其总统也。‘恭而无礼则劳’,是以礼为主也;
‘君子义以为质’,是以义为主也。盖四德未尝相离,遇事则迭见层出,要在人默而识之。”
曰:“说得是。”大雅
 学者疑问中谓“就四德言之,仁却是动,智却是静。”曰:“周子《太极图》中是如此
说。”又曰:“某前日答一朋友书云:‘仁体刚而用柔,义体柔而用刚。’”人杰
 “仁”字须兼义礼智看,方看得出。仁者,仁之本体;礼者,仁之节文;义者,仁之
断制;知者,仁之分别。犹春夏秋冬虽不同,而同出於春:春则生意之生也,夏则生意之长
也,秋则生意之成,冬则生意之藏也。自四而两,两而一,则统之有宗,会之有元,故曰:
“五行一阴阳。阴阳一太极。”又曰:“仁为四端之首,而智则能成始而成终;犹元为四德之
长,然元不生於元而生於贞。盖天地之化,不翕聚则不能发散也。仁智交际之间,乃万化之
机轴。此理循环不穷,吻合无间,故不贞则无以为元也。”又曰:“贞而不固,则非贞。贞,
如板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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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有榦,不贞则无以为元。”又曰:“《文言》上四句说天德之自然,下四句说人事之当然。
元者,乃众善之长也;亨者,乃嘉之会也。会,犹齐也,言万物至此通畅茂盛,一齐皆好也。
利者,义之和处也;贞者,乃事之桢榦也。‘体仁足以长人’,以仁为体,而温厚慈爱之理由
此发出也。体,犹所谓‘公而以人体之’之‘体’。嘉会者,嘉其所会也。一一以礼文节之,
使之无不中节,乃嘉其所会也。‘利物足以和义’,义者,事之宜也。利物则合乎事之宜矣。
此句乃翻转,‘义’字愈明白,不利物则非义矣。贞固以贞为骨子,则坚定不可移易。”铢
 公在前,恕在后,中间是仁。公了方能仁,私便不能仁。可学
 仁将‘公’字体之。及乎脱落了‘公’字,其活底是仁。方
 公不可谓之仁,但公而无私便是仁。敬不可谓之中,但敬而无失便是中。道夫
 做到私欲淨尽,天理流行,便是仁。道夫
 仁是根,恻隐是萌芽。亲亲、仁民,爱物,便是推广到枝叶处。夔孙
    问:“先生答湖湘学者书,以‘爱’字言仁,如何?”曰:“缘上蔡说得‘觉’字太重,
便相似说禅。”问:“龟山却推‘恻隐’二字。”曰:“龟山言‘万物与我为一’云云,说亦太
宽。”问:“此还是仁之体否?”曰:“此不是仁之体,却是仁之量。仁者固能觉,谓觉为仁,
不可;仁者固能与万物为一,谓万物为一为仁,亦不可。”德明
 问:“程门以知觉言仁,《克斋记》乃不取,何也?”曰:“仁离爱不得。上蔡诸公不把
爱做仁,见伊川言‘博爱非仁也,仁是性,爱是情。’伊川也不是道爱不是仁。若当初有人
会问,必说道‘爱是仁之情,仁是爱之性’,如此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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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晓。惜门人只领那意,便专以知觉言之,於爱之说,若将浼焉,遂蹉过仁地位去说,将仁
更无安顿处。‘见孺子匍匐将入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这处见得亲切。圣贤言仁皆从这处
说。”又问:“知觉亦有生意。”曰:“固是。将知觉说来冷了。觉在知上却多,只些少搭在仁
边。仁是和底意。然添一句,又成一重。须自看得,便都理会得。”淳
 义如利刀相似,胸中许多劳劳攘攘,到此一齐割断了。圣贤虽千言万语,千头万项,
然一透都透。如孟子言义,伊川言敬,都彻上彻下。
 恭主容,敬主事。有事著心做,不易其心而为之,是敬。恭形於外,敬主於中。自诚
身而言,则恭较紧;自行事而言,则敬为切。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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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语类辑略卷之二
          小学
 古人自入小学时,已自知许多事了;至入大学时,只要做此工夫。今人全未曾知此。
古人只去心上理会,至去治天下,皆自心中流出。今人只去事上理会。泳
 小学是事,如事君,事父,事兄,取友等事。只是教他依此规矩做去。大学是发明此
事之理。铢
 古者,小学已自暗养成了,到长来,已自有圣贤坯模,只就上面加光饰。如今全失了
小学工夫,只得教人且把敬为主,收敛身心,却方可下工夫。又曰:“古人小学教之以事,
便自养得他心,不知不觉自好了。到得渐长,渐更历通达事物,将无所不能。今人既无本领,
只去理会许多闲骨董,百方措置思索,反以害心。”贺孙
 器远前夜说:“敬当不得小学。”某看来,小学却未当得敬。敬已是包得小学。敬是彻
上彻下工夫。虽做得圣人田地,也只放下这敬不得。如尧舜,也终始是一个敬。如说“钦明
文思”,颂尧之德,四个字独将这个“敬”做擗初头。如说“恭己正南面而已”,如说“笃恭
而天下平”,皆是。贺孙
 陆子寿言:“古者教小子弟,自能言能食,即有教,以至洒埽应对之类,皆有所习。故
长大则易语。今人自小即教做对,稍大即教作虚诞之文,皆坏其性质。某尝思欲做一小学规,
使人自小教之便有法,如此亦
&&第40页 
须有益。”先生曰:“只做《禅苑清规》样做,亦自好。”大雅
 教小儿读《诗》,不可破章。道夫
 后生初学,且看《小学》之书,那是做人底样子。广
 《弟子职》一篇,若不在《管子》中,亦亡矣。此或是他存得古人底,亦未可知。或
是自作,亦未可知。窃疑是他作内政时,士之子尝为士,因作此以教之。想他平日这样处都
理会来。然自身又却在规矩准绳之外!义刚
 总论为学之方
 这道体,浩浩无穷。
 道体用虽极精微,圣贤之言则甚明白。若海
 圣人教人,大概只是说孝弟忠信日用常行底话。人能就上面做将去,则心之放者自收,
性之昏者自著。如心性等字,到子思、孟子方说得详。儒用
 圣人教人有定本。舜“使契为司徒,教以人伦: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
幼有序,朋友有信。”夫子对颜渊曰:“克己复礼为仁。”“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
非礼勿动。”皆是定本。人杰
 圣门日用工夫,甚觉浅近。然推之理,无有不包,无有不贯,及其充广,可与天地同
其广大。故为圣,为贤,位天地,育万物,只此一理而已。
 圣贤所说工夫,都只一般,只是一个“择善固执”。《论语》则说“学而时习之”,孟子
则说“明善诚身”,只是随他地
&&第41页 
头所说不同,下得字来,各自精细。其实工夫只是一般,须是尽知其所以不同,方知其所谓
同也。僩
 这个道理,各自有地头,不可只就一面说。在这里时,是恁地说;在那里时,又如彼
说,其宾主彼此之势各自不同。僩
 学者工夫,但患不得其要。若是寻究得这个道理,自然头头有个著落,贯通浃洽,各
有条理。如或不然,则处处窒碍。学者常谈,多说持守未得其要,不知持守甚底。说扩充,
说体验,说涵养,皆是拣好底言语做个说话,必有实得力处方可。所谓要於本领上理会者,
盖缘如此。谟
 为学须先立得个大腔当了,却旋去里面修治壁落教绵密。今人多是未曾知得个大规模,
先去修治得一间半房,所以不济事。僩
 识得道理源头,便是地盘。如人要起屋,须是先筑教基址坚牢,上面方可架屋。若自
无好基址,空自今日买得多少木去起屋,少间只起在别人地上,自家身已自没顿放处。贺孙
 须就源头看教大底道理透,阔开基,广开址。如要造百间屋,须著有百间屋基;要造
十间屋,须著有十间屋基。缘这道理本同,甲有许多,乙也有许多,丙也有许多。贺孙
 学须先理会那大底。理会得大底了,将来那里面小底自然通透。今人却是理会那大底
不得,只去搜寻里面小小节目。植
 学问须是大进一番,方始有益。若能於一处大处攻得破,见那许多零碎,只是这一个
道理,方是快活。然
&&第42页
零碎底非是不当理会,但大处攻不破,纵零碎理会得些少,终不快活。“曾点、漆雕开已见
大意”。只缘他大处看得分晓。今且道他那大底是甚物事?天下只有一个道理,学只要理会
得这一个道理。这里才通,则凡天理、人欲、义利、公私、善恶之辨,莫不皆通。
 或问:“气质之偏,如何救得?”曰:“才说偏了,又著一个物事去救他偏,越见不平
正了,越讨头不见。要紧只是看教大底道理分明,偏处自见得。如暗室求物,把火来,便照
见。若只管去摸索,费尽心力,只是摸索不见。若见得大底道理分明,有病痛处,也自会变
移不自知,不消得费力。”贺孙
 成己方能成物,成物在成己之中。须是如此推去,方能合义理。圣贤千言万语,教人
且从近处做去。如洒埽大厅大廊,亦只是如洒埽小室模样;埽得小处净洁,大处亦然。若有
大处开拓不去,即是於小处便不曾尽心。学者贪高慕远,不肯从近处做去,如何理会得大头
项底!而今也有不曾从里做得底,外面也做得好。此只是才高,以智力胜将去。《中庸》说
细处,只是谨独,谨言,谨行;大处是武王、周公达孝,经纶天下,无不载。小者便是大者
之验。须是要谨行,谨言,从细处做起,方能充得如此大。又曰:“如今为学甚难,缘小学
无人习得。如今却是从头起。古人於小学小事中,便皆存个大学大事底道理在。大学,只是
推将开阔去。向来小时做底道理存其中,正似一个坯素相似。”明作
 学者做工夫,莫说道是要待一个顿段大头目工夫后方做得,即今逐些零碎积累将去。
才等待大头目后方做,即今便蹉过了!学者只今便要做去,断以不疑,鬼神避之。“需者,
事之贼也!”至
&&第43页
   “如今学问未识个入路,就他自做、倒不觉。惟既识得个入头,却事事须著理会。且道
世上多多少少事!”江文卿云:“只先生一言一语,皆欲为一世法,所以须著如此。”曰:“不
是说要为世法。既识得路头,许多事都自是合著如此,不如此不得。自是天理合下当然。”
贺孙
 若不见得入头处,紧也不可,慢也不得。若识得些路头,须是莫断了。若断了,便不
成。待得再新整顿起来,费多少力!如雞抱卵,看来抱得有甚煖气,只被他常常恁地抱得成。
若把汤去盪,便死了;若抱才住,便冷了。然而实是见得入头处,也自不解住了,自要做去,
他自得些滋味了。如喫果子相似;未识滋味时,喫也得,不消喫也得;到识滋味了,要住,
自住不得。贺孙
 “待文王而后兴者,凡民也。若夫豪杰之士,虽无文王犹兴。”豪杰质美,生下来便见
这道理,何用费力。今人至於沈迷而不反,圣人为之屡言,方始肯来,已是下愚了。况又不
知求之,则终於为禽兽而已!盖人为万物之灵,自是与物异。若迷其灵而昏之,则与禽兽何
别?大雅
 学问是自家合做底。不知学问,则是欠阙了自家底;知学问,则方无所欠阙。今人把
学问来做外面添底事看了。广
 圣贤只是做得人当为底事尽。今做到圣贤,止是恰好。又不是过外。祖道
    学者大要立志。所谓志者,不道将这些意气去盖他人,只是直截要学尧舜。“孟子道性
善,言必称尧舜。”此是真实道理。只是一个性善可至尧舜,别没去处了。下文引成覸、颜
子、公明仪所言,便见得人人皆可
&&第44页 
为此。学者立志,须教勇猛,自当有进。志不足以有为,此学者之大病。谟
 世俗之学,所以与圣贤不同者,亦不难见。圣贤直是真个去做,说正心,直要心正;
说诚意,直要意诚;修身齐家,皆非空言。今之学者说正心,但将正心吟咏一饷;说诚意,
又将诚意吟咏一饷;说修身,又将圣贤许多说修身处讽诵而已。或掇拾言语,缀缉时文。如
此为学,却於自家身上有何交涉?这里须要著意理会。今之朋友,固有乐闻圣贤之学,而终
不能去世俗之陋者,无他,只是志不立尔。学者大要立志,才学,便要做圣人是也。谟
 学者须是立志。今人所以悠悠者,只是把学问不曾做一件事看,遇事则且胡乱恁地打
过了。此只是志不立。雉
 问:“人气力怯弱,於学有妨否?”曰:“为学在立志,不干气禀强弱事。”又曰:“为
学何用忧恼,但须令平易宽快去。”寓举圣门弟子,惟称颜子好学,其次方说及曾子,以此
知事大难。曰:“固是如此。某看来亦有甚难,有甚易!只是坚立著志,顺义理做去,他无
跷攲也。”寓
 学者做工夫,当忘寝食做一上,使得些入处,自后方滋味接续。浮浮沈沈、半上落下。
不济得事。振
 而今紧要且看圣人是如何,常人是如何,自家因甚便不似圣人,因甚便只是常人。就
此理会得透,自可超凡入圣。淳
 今之学者全不曾发愤。升卿
&&第45页 
    为学不进,只是不勇!焘
 不可倚靠师友。方子
 不要等待。方子
 今人做工夫,不肯便下手,皆是要等待。如今日早间有事,午间无事,则午间便可下
手。午间有事,晚间便可下手,却须要待明日。今月若尚有数日,必直待后月,今年尚有数
月,不做工夫,必曰,今年岁月无几,直须来年。如此,何缘长进!益卿
 大抵为学虽有聪明之资,必须做迟钝工夫,始得。既是迟钝之资,却做聪明底样工夫,
如何得!伯羽
 为学勿责无人为自家剖析出来,须是自家去里面讲究做工夫,要自见得。道夫
 小立课程,大作工夫。可学
 且理会去,未须计其得。德明
 才计於得,则心便二,头便低了。至
 严立功程,宽著意思,久之,自当有味,不可求欲速之功。道夫
 人多言为事所夺,有妨讲学,此为“不能使船嫌溪曲”者也。遇富贵,就富贵上做工
夫;遇贫贱,就贫贱上做工夫。《兵法》一言甚佳:“因其势而利导之”也。人谓齐人弱,田
单乃因其弱以取胜,今日二万灶,明日一万灶。又如韩信特地送许多人安於死地,乃始得胜。
学者若有丝毫气在,必须进力!除非无了此气,只口
&&第46页 
不会说话,方可休也。因举浮屠语曰:“假使铁轮顶上旋,定慧圆明终不失。”力行
 宗杲云:“如载一车兵器,逐件取出来弄,弄了一件又弄一件,便不是杀人手段。我只
有寸铁,便可杀人。”*
 为学极要求把篙处著力。到工夫要断绝处,又更增工夫,著力不放令倒,方是向进处。
为学正如撑上水船,方平稳处,儘行不妨。及到滩脊急流之中,舟人来这上一篙,不可放缓。
直须著力撑上,不得一步不紧。放退一步,则此船不得上矣!洽
 学者为学,譬如炼丹,须是将百十斤炭火煅一饷,方好用微微火养教成就。今人未曾
将百十斤炭去煅,便要将微火养将去,如何得会成!恪
 须磨砺精神去理会。天下事,非燕安暇豫之可得。淳
 万事须是有精神,方做得。振
 阳气发处,金石亦透。精神一到。何事不成!骧
 人气须是刚,方做得事。如天地之气刚,故不论甚物事皆透过。人气之刚,其本相亦
如此。若只遇著一重薄物事,便退转去,如何做得事!从周
 不带性气底人,为僧不成,做道不了。方
 学者只是不为己,故日间此心安顿在义理上时少,安顿在闲事上时多,於义理却生,
於闲事却熟。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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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学者要紧且要分别个路头,要紧是为己为人之际。为己者,直拔要理会这个物事,欲
自家理会得;不是漫恁地理会,且恁地理会做好看,教人说道自家也曾理会来。这假饶理会
得十分是当,也都不关自身己事。要须先理会这个路头。若分别得了,方可理会文字。贺孙
 今之学者,直与古异。今人只是强探向上去,古人则逐步步实做将去。广
 只是实去做工夫。议论多,转闹了。德明
 为学。须是切实为己,则安静笃实,承载得许多道理。若轻扬浅露,如何探讨得道理?
纵使探讨得,说得去,也承载不住。铢
 入道之门,是将自家身己入那道理中去。渐渐相亲,久之与己为一。而今人道理在这
里,自家身在外面,全不曾相干涉。僩
 须是在己见得只是欠阙,他人见之却有长进,方可。僩
    博学,谓天地万物之理,修己治人之方,皆所当学。然亦各有次序,当以其大而急者为
先,不可杂而无统也。
 於显处平易处见得,则幽微底自在里许。德明
 学者须是熟。熟时,一唤便在目前;不熟时,须著旋思索。到思索得来,意思已不如
初了。士毅
 见,须是见得确定。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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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须是心广大似这个,方包裹得过,运动得行。方子
 最怕粗看了,便易走入不好处去。士毅
 “未有耳目狭而心广者”。其说甚好。振
 大凡学者,无有径截一路可以教他了得;须是博洽、历涉多,方通。振
 学者若有本领,相次千枝万叶,都来凑著这里,看也须易晓,读也须易记。方子
 大本不立,小规不正。可学
 刮落枝叶,栽培根本。可学
 开阔中又著细密,宽缓中又著谨严。广
 常使截断严整之时多,胶胶扰扰之时少,方好。德明
 若只是握得一个鶻崙底果子,不知里面是酸,是鹹,是苦,是涩。须是与他嚼破,便
见滋味。*
 《易》曰:“学以聚之,问以辨之,宽以居之,仁以行之。”《语》曰:“执德不弘,信
道不笃,焉能为有!焉能为亡!”学问之后,断以宽居。信道笃而又欲执德弘者,人之为心
不可促迫也。人心须令著得一善,又著一善,善之来无穷,而吾心受之有馀地,方好。若只
著得一善,第二般来又未便容得,如此,无缘心广而道积也。洽
 自家犹不能快自家意,如何他人却能尽快我意!要在虚心以从善。升卿
    “虚心顺理”,学者当守此四字。人杰
&&第49页
    今人言道理,说要平易,不知到那平易处极难。被那旧习缠绕,如何便摆脱得去!譬如
作文一般,那个新巧者易作,要平淡便难。然须还他新巧,然后造於平淡。又曰:“自高险
处移下平易处,甚难。”端蒙
 今学者之於大道,其未及者虽有迟钝,却须终有到时。惟过之者,便不肯复回来耳。
必大
 学者议论工夫,当因其人而示以用工之实,不必费辞。使人知所适从,以入於坦易明
白之域,可也。若泛为端绪,使人迫切而自求之,适恐资学者之病。人杰
 师友之功,但能示之於始而正之於终尔。若中间三十分工夫,自用喫力去做。既有以
喻之於始,又自勉之於中,又其后得人商量是正之,则所益厚矣。不尔,则亦何补於事。道

 或论人之资质,或长於此而短於彼。曰:“只要长善救失。”或曰:“长善救失,不特教
者当如此,人自为学亦当如此。”曰:“然。”焘
 切须去了外慕之心!力行
 有一分心向里,得一分力;有两分心向里,得两分力。文蔚
 看得道理熟后,只除了这道理是真实法外,见世间万事,颠倒迷妄,耽嗜恋著,无一
不是戏剧,真不堪著眼也。又答人书云:“世间万事,须臾变灭,皆不足置胸中,惟有穷理
修身为究竟法耳。”僩
 论知行
 知、行常相须,如目无足不行,足无目不见。论先后,知为先;论轻重,行为重。
闳祖
&&第50页
    圣贤说知,便说行。《大学》说“如切如磋,道学也”;便说“如琢如磨,自修也”。《中
庸》说“学问思辨”,便说“笃行”。颜子说“博我以文”,谓致知、格物;“约我以礼”,谓
“克己复礼”。泳
 致知、力行,用功不可偏。偏过一边,则一边受病。如程子云:“涵养须用敬,进学则
在致知。”分明自作两脚说,但只要分先后轻重。论先后,当以致知为先;论轻重,当以力
行为重。端蒙
 所谓穷理,大底也穷,小底也穷,少间都成一个物事。所谓持守者,人不能不牵於物
欲,才觉得,便收将来。久之自然成熟。非谓截然今日为始也。夔孙
 思索义理,涵养本原。儒用
 涵养中自有穷理工夫,穷其所养之理;穷理中自有涵养工夫,养其所穷之理,两项都
不相离。才见成两处,便不得。贺孙
 择之问:“且涵养去,久之自明。”曰:“亦须穷理。涵养、穷索,二者不可废一,如车
两轮,如鸟两翼。如温公,只恁行将去,无致知一段。”德明
 人须做工夫,方有疑。初做工夫时,欲做此一事,又碍彼一事,便没理会处。只如居
敬、穷理两事便相碍。居敬是个收敛执持底道理,穷理是个推寻究竟底道理。只此二者,
便是相妨。若是熟时,则自不相碍矣。广
 致知、敬、克己,此三事,以一家譬之:敬是守门户之人,克己则是拒盗,致知却是
去推察自家与外来底事。
&&第51页
伊川曰:“涵养须用敬,进学则在致知。”不言克己,盖敬胜百邪,便自有克,如诚则便不消
言间邪之意。犹善守门户,则与拒盗便是一等事,不消更言别有拒盗底。若以涵养对克已言
之,则各作一事亦可。涵养,则譬如将息;克己,则譬如服药去病。盖将息不到,然后服药。
将息则自无病,何消服药。能纯於敬,则自无邪僻,何用克己。若有邪僻,只是敬心不纯,
只可责敬。故敬则无己可克,乃敬之效。若初学,则须是功夫都到,无所不用其极。端蒙
 万事皆在穷理后。经不正,理不明,看如何地持守,也只是空。道夫○以下论知为先
 有人专要理会躬行,此亦是孤。去伪
    王子充问:“某在湖南见一先生只教人践履。”曰:“义理不明,如何践履?”曰:“他说
‘行得便见得’。”曰:“如人行路,不见,便如何行?今人多教人践履,皆是自立标致去教
人。自有一般资质好底人,便不须穷理、格物、致知。圣人作个《大学》,便使人齐入於圣
贤之域。若讲得道理明时,自是事亲不得不孝,事兄不得不弟,交朋友不得不信。”榦
 而今人只管说治心、修身。若不见这个理,心是如何地治?身是如何地修?若如此说,
资质好底便养得成,只是个无能底人;资质不好,便都执缚不住了。傅说云:“学于古训乃
有获。事不师古,以克永世,匪说攸闻。”古训何消读他做甚?盖圣贤说出,道理都在里,
必学乎此,而后可以有得。又云:“惟学逊志,务时敏,厥修乃来。允怀於兹,道积於厥躬。
惟斆学半。念终始典于学,厥德修罔觉。”自古未有人说“学”字,自傅说说
&&第52页 
起。他这几句,水泼不入,便是说得密。若终始典于学,则其德不知不觉自进也。夔孙
 人为学,须是要知个是处,千定万定。知得这个彻底是,那个彻底不是,方是见得彻、
见得是,则这心里方有所主。且如人学射,若志在红心上,少间有时只射得那帖上;志在帖
上,少间有时只射得那垛上;志在垛上,少间都射在别处去了!卓○以下专论知
 只争个知与不知,争个知得切与不切。且如人要做好事,到得见不好事,也似乎可做。
方要做好事,又似乎有个做不好事底心从后面牵转去,这只是知不切,贺孙
 这个道理,与生俱生。今人只安顿放那空处,都不理会,浮生浪老,也甚可惜!要之,
理会出来,亦不是差异底事。不知如何理会个得恁少,看他自是甘於无知了。今既要理会,
也须理会取透;莫要半青半黄,下梢都不济事。道夫○以下穷理
 人生天地间,都有许多道量。不是自家硬把与他,又不是自家凿开他肚肠,白放在里
面。贺孙
 心包万理,万理具於一心。不能存得心,不能穷得理;不能穷得理,不能尽得心。阳
 穷理以虚心静虑为本。淳
 而今看道理不见,不是不知,只是为物塞了。而今粗法,须是打叠了胸中许多恶杂,
方可。张子云:“义理有疑,则濯去旧见,以来新意。”人多是被那旧见恋不肯舍,除是大故
聪明,见得不是,便翻了。夔孙
 凡看道理,要见得大头脑处分明。下面节节,只是此理散为万殊。如孔子教人,只是
逐件逐事说个道理,
&&第53页
未尝说出大头脑处。然四面八方合聚凑来,也自见得个大头脑。若孟子,便已指出教人。周
子说出太极,已是大煞分明矣。且如恻隐之端,从此推上,则是此心之仁;仁即所谓天德之
元;元即太极之阳动。如此节节推上,亦自见得大总脑处。若今看得太极处分明,则必能见
得天下许多道理条件皆自此出,事事物物上皆有个道理,元无亏欠也。铢
 今之学者自是不知为学之要。只要穷得这道理,便是天理。虽圣人不作,这天理自在
天地间。“天高地下,万物散殊;流而不息,合同而化,”天地间只是这个道理流行周遍。不
应说道圣人不言,这道理便不在。这道理自是长在天地间,只借圣人来说一遍过。且如《易》,
只是一个阴阳之理而已。伏羲始画,只是画此理;文王、孔子皆是发明此理。吉凶悔吝,亦
是从此推出。及孔子言之,则曰:“君子居其室,出其言善,则千里之外应之;出其言不善,
则千里之外违之。言行,君子之枢机;枢机之发,荣辱之主也。言行,君子之所以动天地也,
可不谨乎!”圣人只要人如此。且如《书》载尧、舜、禹许多事业,与夫都俞吁*之言。无
非是至理。恪
 心熟后,自然有见理处。熟则心精微。不见理,只缘是心粗。
 义理儘无穷,前人恁地说,亦未必尽。须是自把来横看竖看,尽入深,尽有在。士毅
 道理有面前底道理。平易自在说出来底,便好;说得出来崎岖底便不好。节
 今人凡事所以说得恁地支离,只是见得不透。
 &&第54页 
    看道理,须是见得实,方是有功效处。若於上面添些元妙奇特,便是见他实理未透。道

 便是看义理难,又要宽著心,又要紧著心。这心不宽,则不足以见其规模之大;不紧,
则不足以察其文理之细密。若拘滞於文义,少间又不见他大规模处。
    以圣贤之意观圣贤之书,以天下之理观天下之事。人多以私见自去穷理,只是你自家
所见,去圣贤之心尚远在!祖道
 思索譬如穿井,不解便得清水。先亦须是浊,渐渐刮将去,却自会清。贺孙
    务反求者,以博观为外驰;务博观者,以内省为狭隘,堕於一偏。此皆学者之大病也!
道夫
 读书法
 读书已是第二义。盖人生道理合下完具,所以要读书者,盖是未曾经历见得许多。圣
人是经历见得许多,所以写在册上与人看。而今读书,只是要见得许多道理。及理会得了,
又皆是自家合下元有底,不是外面旋添得来。至
 为学之道,圣贤教人,说得甚分晓。大抵学者读书,务要穷究。“道问学”是大事。要
识得道理去做人。大凡看书,要看了又看,逐段、逐句、逐字理会,仍参诸解、传说教通透,
使道理与自家心相肯,方得。读书要自家道理浃洽透彻。杜元凯云:“优而柔之,使自得之;
厌而饫之,使自趋之。若江海之浸,膏泽之润,涣然冰释,怡然理顺,然后为得也。”椿
&&第55页 
    读书以观圣贤之意,因圣贤之意以观自然之理。节
 圣贤之言,须常将来眼头过,口头转,心头运。方子
 开卷便有与圣贤不相似处,岂可不自鞭策!祖道
 读书,须是看著他那缝罅处,方寻得道理透彻。若不见得缝罅,无由入得。看见缝罅
时,脉络自开。植
 学者初看文字,只见得个浑沦物事。久久看作三两片,以至於十数片,方是长进。如
庖丁解牛,目视无全牛,是也。人杰
 看文字,须大段著精彩看。耸起精神,树起筋骨,不要困,如有刀剑在后一般。就一
段中,须要透。击其首则尾应,击其尾则首应,方始是。不可按册子便在,掩了册子便忘却;
看注时便忘了正文,看正文又忘了注。须这一段透了,方看后版。淳
 须是一棒一条痕!一掴一掌血!看人文字,要当如此,岂可忽略!*
 看文字,当如高*大艑,顺风张帆,一日千里,方得。如今只才离小港,便著浅了,
济甚事!文字不通如此看。僩
 读书看义理,须是胸次放开,磊落明快,恁地去。第一不可先责效。才责效,便有忧
愁底意。只管如此,胸中便结聚一饼子不散。今且放置闲事,不要闲思量。只专心去玩味义
理,便会心精;心精便会熟。淳
 读书,须是知贯通处,东边西边,都触著这关捩子,方得。今认下著头去做,莫要思
前算后,自有至处。
&&第56页
而今说以前不曾做得,又怕迟晚,又怕做不成,又怕那个难,又怕性格迟钝,又怕记不起,
都是闲说。只认下著头去做,莫问迟速,少间自有至处。既是已前不曾做得,今便用下工夫
去补填。莫要瞻前顾后,思量东西,少间担阁一生,不知年岁之老。僩
 天下书儘多在,只恁地读,几时得了!须大段用著工夫,无一件是合少得底。而今只
是那一般合看过底文字也未看,何况其他!
    大凡看文字:少看熟读,一也;不要钻研立说,但要反覆体验,二也;埋头理会,不要
求效,三也。三者,学者当守此。人杰
 书宜少看,要极熟。小儿读书记得,大人多记不得者,只为小儿心专。一日授一百字,
则只是一百字;二百字,则只是二百字。大人一日或看百板,不恁精专。人多看一分之十,
今宜看十分之一。宽著期限,紧著课程。淳
 读书,小作课程,大施功力。如会读得二百字,只读得一百字,却於百字中猛施工夫,
理会子细,读诵教熟。如此,不会记性人自记得,无识性人,亦理会得。若泛泛然念多,只
是皆无益耳。读书,不可以兼看未读者,却当兼看已读者。璘
 “读书不可贪多,常使自家力量有馀。”正淳云:“欲将诸书循环看。”曰:“不可如此,
须看得一书彻了,方再看一书。若杂然并进,却反为所困。如射弓,有五斗力,且用四斗弓,
便可拽满,己力欺得他过。今学者不忖自
&&第57页
己力量去观书,恐自家照管他不过。”*
 读书是格物一事。今且须逐段子细玩味,反来覆去,或一日,或两日,只看一段,则
这一段便是我底,脚踏这一段了,又看第二段。如此逐旋捱去,捱得多后,却见头头道理都
到。这工夫须用行思坐想,或将已晓得者再三思省,却自有一个晓悟处出,不容安排也。书
之句法义理,虽只是如此解说。但一次看,有一次见识。所以某书,一番看,有一番解。亦
有已说定,一番看,一番见得稳当,愈加分晓。故某说读书不贵多,只贵熟尔。然用工亦须
是勇做近前去,莫思退转始得。大雅
 读书,且就那一段本文意上看,不必又生枝节。看一段,须反覆看来看去,要十分烂
熟,方见意味,方快活,令人都不爱去看别段,始得。人多是向前趱去,不曾向后反覆,只
要去看明日未读底,不曾去紬绎前日已读底。须玩味反覆始得。用力深,便见意味长;意
味长,便受用牢固。又曰:“不可信口依稀略绰说过,须是心晓。”寓
 其始也,自谓百事能;其终也,一事不能!僩
 温公答一学者书,说为学之法,举《荀子》四句云:“诵数以贯之,思索以通之,为其
人以处之,除其害以持养之。”《荀子》此说亦好。“诵数”云者,想是古人诵书亦记遍数。“贯”
字训熟,如“习贯如自然”;又训“通”,诵得熟,方能通晓。若诵不熟,亦无可得思索。广
 山谷《与李几仲帖》云:“不审诸经、诸史,何者最熟。大率学者喜博,而常病不精。
泛滥百书,不若精於一也。有
&&第58页
馀力,然后及诸书,则涉猎诸篇亦得其精。盖以我观书,则处处得益;以书博我,则释卷而
茫然。”先生深喜之,以为有补於学者。若海
 学者贪做工夫,便看得义理不精。读书须是子细,逐句逐字要见著落。若用工粗卤,
不务精思,只道无可疑处。非无可疑,理会未到,不知有疑尔。大抵为学老少不同:年少精
力有馀,须用无书不读,无不究竟其义。若年齿向晚,却须择要用功,读一书,便觉后来难
得工夫再去理会;须沈潛玩索,究极至处,可也。盖天下义理只有一个是与非而已。是便是
是,非便是非。既有著落,虽不再读,自然道理浃洽,省记不忘。譬如饮食,从容咀嚼,其
味必长;大嚼大咽,终不知味也。谟
 书只贵读,读多自然晓。今即思量得,写在纸上底,也不济事,终非我有,只贵乎读。
这个不知如何,自然心与气合,舒畅发越,自是记得牢。纵饶熟看过,心里思量过,也不如
读。读来读去,少间晓不得底,自然晓得;已晓得者,越有滋味。若是读不熟,都没这般滋
味。而今未说读得注,且只熟读正经,行住坐卧,心常在此,自然晓得。尝思之,读便是学。
夫子说“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学便是读。读了又思,思了又读,自然有意。若
读而不思,又不知其意味;思而不读,纵使晓得,终是*臲不安。一似倩得人来守屋相似,
不是自家人,终不属自家使唤。若读得熟,而又思得精,自然心与理一,永远不忘。某旧苦
记文字不得,后来只是读。今之记得者,皆读之功也。老苏只取《孟子》、《论语》、《韩子》
与诸圣人之书,安坐而读之者七八年,后来做出许多文字如此好。他资质固不可及,然亦须
著如此读。只是他读时,便只要摹写他言
&&第59页
语,做文章。若移此心与这样资质去讲究义理,那里得来!是知书只贵熟读,别无方法。僩
 今人所以读书苟简者,缘书皆有印本多了。如古人皆用竹简,除非大段有力底人方做
得。若一介之士,如何置。所以后汉吴恢欲杀青以写《汉书》,其子吴佑谏曰:“此书若成,
则载之车两。昔马援以薏苡兴谤,王阳以衣囊徼名,正此谓也。”如王霸在狱中从夏侯胜受
书,凡再踰冬而后传。盖古人无本,除非首尾熟背得方得。至於讲诵者,也是都背得,然后
从师受学。如东坡作《李氏山房藏书记》,那时书犹自难得。晁以道尝欲得《公》、《穀传》,
遍求无之,后得一本,方传写得。今人连写也自厌烦了,所以读书苟简。铢
 今之学者,看了也似不曾看,不曾看也似看了。方子
 今人读书,看未到这里,心已在后面;才看到这里,便欲捨去。如此,只是不求自家
晓解。须是徘徊顾恋,如不欲捨去,方能体认得。又曰:“读书者譬如观此屋,若在外面见
有此屋,便谓见了,即无缘识得。须是入去里面,逐一看过,是几多间架,几多窗棂,看了
一遍,又重重看过,一齐记得,方是。”方子
 读书著意玩味,方见得义理从文字中迸出。季札
 读书,须看他文势语脉。芝
 读者不可有欲了底心,才有此心,便心只在背后白纸处了,无益。扬
 读书不可不先立程限。政如农功,如农之有畔。为学亦然。今之始学者不知此理,初
时甚锐,渐渐懒去,终至都不理会了。此只是当初不立程限之故。广
&&第60页 
    近日真个读书人少,也缘科举时文之弊也,才把书来读,便先立个意思,要讨新奇,都
不理会他本意著实。才讨得新奇,便準拟作时文使,下稍弄得熟,只是这个将来使。虽是朝
廷甚麽大典礼,也胡乱信手捻合出来使,不知一撞百碎。前辈也是读书。某曾见大东莱之兄,
他於《六经三传》皆通,亲手点注,並用小圈点注。所不足者,并将《疏》楷书,用朱点。
无点画草。某只见他《礼记》如此,他经皆如此。诸吕从来富贵,虽有官,多是不赴铨,亦
得安乐读书。他家这法度却是到伯恭打破了。自后既弄时文,少有肯如此读书者。贺孙
 人之为学,固是欲得之於心、体之於身,但不读书则不知心之所得者何事。道夫
 读书穷理,当体之於身。凡平日所讲贯穷究者,不知逐日常见得在心目间否。不然,
则随文逐义,赶趁期限,不见悦处,恐终无益。
 人常读书,庶几可以管摄此心,使之常存。横渠有言:“书所以维持此心。一时放下,
则一时德性有懈。其何可废!”益卿
 初学於敬不能无间断。只是才觉间断,便提起此心。只是觉处,便是接续。某要得人
只就读书上体认义理。日间常读书,则此心不走作;或只去事物中滚,则此心易得汩没。知
得如此,便就读书上体认义理,便可唤转来。贺孙
 本心陷溺之久,义理浸灌未透,且宜读书穷理。常不间断,则物欲之心自不能胜,而
本心之义理自安且
&&第61页
固矣。
    读书须将心贴在书册上,逐句逐字,各有著落,方始好商量。大凡学者须是收拾此心,
令专静纯一,日用动静间都无驰走散乱,方始看得文字精审。如此,方是有本领。
    昔陈烈先生苦无记性。一日读《孟子》“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忽悟曰:“我
心不曾收得,如何记得书!”遂闭门静坐,不读书百馀日,以收放心;却去读书,遂一览无
遺。僩
 读书有个法,只是刷刮净了那心后去看。若不晓得,又且放下;待他意思好时,又将
来看。而今却说要虚心,心如何解虚得。而今正要将心在那上面。义刚
 读书,须是要身心都入在这一段里面,更不问外面有何事,方见得一段道理出。如“博
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如何却说个“仁在其中”?盖自家能常常存得此心,莫教走作,
则理自然在其中。今人却一边去看文字,一边去思量外事,只是枉费了工夫。不如放下了文
字,待打叠教意思静了,却去看。祖道
 学者观书多走作者,亦恐是根本功夫未齐整,只是以纷扰杂乱心去看,不曾以湛然凝
定心去看。不若先涵养本原,且将已熟底义理玩味,待其浃洽,然后去看书,便自知。只是
如此。老苏自述其学为文处,有云:“取古人之文而读之,始觉出其言用意与己大异。及其
久也,读之益精,胸中豁然以明,若人之言固当然者。”此是他於学文上功夫有见处,可取
以喻今日读书,其功夫亦合如此。又曰:“看得一两段,却
&&第62页 
且放心胸宽间,不可贪多。”又曰:“陆子静尝有旁人读书之说,亦可且如此。”
 不可终日思量文字,恐成硬将心去驰逐了。亦须空闲少顷,养精神,又来看。淳
 大凡读书,且要读,不可只管思。口中读,则心中闲,而义理自出。某之始学,亦如
是尔,更无别法。节
 学者读书,须要敛身正坐,缓视微吟,虚心涵泳,切己省察。又云:“读一句书,须体
察这一句,我将来甚处用得。”又云:“文字是底固当看,不是底也当看;精底固当看,粗底
也当看。”震
 看文字须是虚心。莫先立己意,少刻多错了。又曰:“虚心切己。虚心则见道理明,切
己自然体认得出。”举
 圣人言语皆天理自然,本坦易明白在那里。只被人不虚心去看,只管外面捉摸。及
看不得,便将自己身上一般意思说出,把做圣人意思。淳
 观书当平心以观之。大抵看书不可穿凿,看从分明处,不可寻从隐僻处去。圣贤之
言,多是与人说话。若是嶢崎,却教当时人如何晓。节
 读书不可只专就纸上求理义,须反来就自家身上推究。秦汉以后无人说到此,亦只
是一向去书册上求,不就自家身上理会。自家见未到,圣人先说在那里。自家只借他言语来
就身上推究始得。淳
 读书之法有大本大原处,有大纲大目处,又有逐事上理会处,又其次则解释文义。

 学者不可用己意迁就圣贤之言。德明
 因求讲学言论传之,答曰:“圣贤之言,明如日月。”又曰:“人有欲速之病。旧尝与一
人读诗集,每略过题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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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看题目,却成甚读诗也!又尝见龚实之轿中只著一册文字看,此其专静也。且云:“寻常
出外,轿中著三四册书,看一册厌,又看一册,此成甚功夫也。” 方
    为学须是先立大本。其初甚约,中间一节甚广大,到末梢又约。孟子曰:“博学而详说
之,将以反说约也。”故必先观《论》、《孟》、《大学》、《中庸》,以考圣贤之意;读史,以考
存亡治乱之迹;读诸子百家,以见其駮杂之病。其节目自有次序,不可踰越。近日学者多喜
从约,而不於博求之。不知不求於博,何以考验其约!如某人好约,今只做得一僧,了得一
身。又有专於博上求之。而不反其约。今日考一制度,明日又考一制度,空於用处作工夫,
其病又甚於约而不博者。要之,均是无益。可学
 浩曰:“赵书记云:‘自有见后,只是看《六经》《语》《孟》,其他史书杂学皆不必看。’
其说谓买金须问卖金人,杂卖店中那得金银?不必问也。”曰:“如此,即不见古今成败,便
是荆公之学。书那有不可读者?只怕无许多心力读得。《六经》是三代以上之书,曾经圣人
手,全是天理。三代以下文字有得失,然而天理却在这边自若也。要有主,觑得破,皆是学。”

 读书理会道理,只是将勤苦捱将去,不解得不成。“文王犹勤,而况寡德乎!”今世上
有一般议论,成就后生懒惰。如云不敢轻议前辈,不敢妄立论之类,皆中怠惰者之意。前辈
固不敢妄议,然论其行事之是非,何害?固不可凿空立论,然读书有疑,有所见,自不容不
立论。其不立论者,只是读书不到疑处耳。将《精义》诸家说相比并,求其是,便自有合辨
处。璘
&&第64页 
   “大凡人读书,且当虚心一意,将正文熟读,不可便立见解。看正文了,却著深思熟读,
便如己说,如此方是。今来学者一般是专要作文字用,一般是要说得新奇,人说得不如我说
得较好,此学者之大病。譬如听人说话一般,且从他说尽,不可剿断他说,便以己意见抄说。
若如此,全不见得他说是非,只说得自家底,终不济事。”久之,又曰:“须是将本文熟读,
字字咀嚼教有味。若有理会不得处,深思之;又不得,然后却将注解看,方有意味。如人饥
而后食,渴而后饮,方有味。不饥不渴而强饮食之,终无益也。”又曰:“某所集注《论语》,
至於训诂皆子细者,盖要人字字与某著意看,字字思索到,莫要只作等闲看过了。”祖道○
以下论看注解
 学者观书,先须读得正文,记得注解,成诵精熟。注中训释文意、事物、名义,发明
经指,相穿纽处,一一认得,如自己做出来底一般,方能玩味反覆,向上有透处。若不如此,
只是虚设议论,如举业一般,非为己之学也。曾见有人说《诗》,问他《关睢》篇,於其训
诂名物全未晓,便说:“乐而不淫,哀而不伤”。某因说与他道:“公而今说《诗》,只消这八
字,更添‘思无邪’三字,共成十一字,便是一部《毛诗》了。其他三百篇,皆成渣滓矣!”
因忆顷年见汪端明说“沈元用问和靖:‘伊川《易传》何处是切要?’尹云:‘ “体用一源,
显微无间”,此是切要处。’”后举似李先生,先生曰:“尹说固好。然须是看得六十四卦、三
百八十四爻都有下落,方始说得此话。若学者未曾子细理会,便与他如此说,岂不误他!”
某闻之悚然,始知前日空言无实,不济事。自此读书,益加详细云。
&&第65页 
    凡看文字,诸家说有异同处最可观。谓如甲说如此,且撏扯住甲,穷尽其词;乙说如此,
且撏扯住乙,穷尽其词。两家之说既尽,又参考而穷究之,必有一真是者出矣。学蒙
 经之有解,所以通经。经既通,自无事於解,借经以通乎理耳。理得,则无俟乎经。
今意思只滞在此,则何时得脱然撏通也。且所贵乎简者,非谓欲语言之少也,乃在中与不中
尔。若句句亲切,虽多何害!若不亲切,愈少愈不达矣!某尝说:“读书须细看得意思通融
后,都不见注解,但见有正经几个字在方好。”大雅
 凡读书,须看上下文意是如何,不可泥著一字。如《扬子》:“於仁也柔,於义也刚”,
到《易》中又将刚来配仁,柔来配义。如《论语》:“学不厌,智也;教不倦,仁也”,到《中
庸》又谓:“成己,仁也;成物,智也。”此等须是各随本文意看,便自不相碍。淳
 经书有不可解处,只得阙。若一向去解,便有不通而谬处。
 今之谈经者,往往有四者之病:本卑也,而抗之使高;本浅也,而凿之使深;本近也,
而推之使远;本明也,而必使至於晦,此今日谈经之大患也。益卿
 解书,须先还他成句,次还他文义。添无紧要字却不妨,添重字不得。今人所添者,
恰是重字。端蒙
 圣贤说出来底言语,自有语脉。安顿得各有所在,岂似后人胡乱说了!也须玩索其旨,
所以学不可以不讲。讲学固要大纲正,然其间子细处,亦不可以不讲。只缘当初讲得不子细,
既不得圣贤之意,后来胡乱执得一说,便以为是,只胡乱解将去!*
&&第66页 
    凡学者解书,切不可与他看本。看本,则心死在本子上。只教他恁地说,则他心便活,
亦且不解失忘了。寿昌
 人读史书,节目处须要背得始得。如读《汉书》,高祖辞沛公处,义帝遣沛公入关处,
韩信初说汉王处,与史赞《过秦论》之类,皆用背得方是。若只是略绰看过,心下似有似无,
济得甚事!读一件书,须心心念念只在这书上,令彻头彻尾,读教精熟,这说是如何,那说
是如何,这说同处是如何,不同处是如何,安有不长进!而今人只办得十日读书,下著头不
与闲事,管取便别。莫说十日,只读得一日,便有功验。人若办得十来年读书,世间甚书读
不了!今公们自正月至腊月三十日,管取无一日专心致志在书上。又云:“人做事须是专一。
且如张旭学草书,见公孙大娘舞剑器而悟。若不是他专心致志,如何会悟!”
 持守
 自古圣贤皆以心地为本。士毅
 圣贤千言万语,只要人不失其本心。夔孙
 心若不存,一身便无所主宰。
 才出门,便千歧万辙,若不是自家有个主宰,如何得是!道夫
 心在,羣妄自然退听。文蔚
 人只有个心,若不降伏得,做甚麽人!
 人精神飞扬,心不在壳子里面,便害事。节
&&第67页 
    人心常炯炯在此,则四体不侍羁束,而自入规矩。只为人心有散缓时,故立许多规矩来
维持之。但常常提警,教身入规矩内,则此心不放逸,而炯然在矣。心既常惺惺,又以规矩
绳检之,此内外交相养之道也。升卿
 古人瞽史诵诗之类,是规戒警诲之意,无时不然。便被他恁地炒,自是使人住不著。
大抵学问须是警省。且如瑞巖和尚每日间常自问:“主人翁惺惺否?”又自答曰:“惺惺。”
今时学者却不如此。文蔚
 人不自知其病者,是未尝去体察警省也。升卿
 试定精神看一看,许多暗昧魍魉各自冰散瓦解。太祖《月诗》曰:“未离海底千山黑,
才到天中万国明!”日未上时,黑漫漫地,才一丝線,路上便明。伯羽
    人常须收敛个身心,使精神常在这里。似担百十斤担相似,须硬著筋骨担!贺孙
 学者为学,未问真知与力行,且要收拾此心,令有个顿放处。若收敛都在义理上安顿,
无许多胡思乱想,则久久自於物欲上轻,於义理上重。须是教义理心重於物欲,如秤令有低
昂,即见得义理自端的,自有欲罢不能之意,其於物欲,自无暇及之矣。苟操舍存亡之间无
所主宰,纵说得,亦何益!铢
 学者须是求放心,然后识得此性之善。人性无不善,只缘自放其心,遂流於恶。“天命
之谓性,”即天命在人,便无不善处。发而中节亦是善;不中节,便是恶。人之一性,完然
具足,二气五行之所禀赋,何尝有不善!人自不向善上,兹其所以为恶尔。韩愈论孟子之后
不得其传,只为后世学者不去心上理会。尧舜相
&&第68页
传,不过论人心道心,精一执中而已。天下只是善恶两端。譬如阴阳在天地间,风和日煖,
万物发生,此是善底意思;及羣阴用事,则万物彫悴。恶之在人亦然。天地之理固是抑遏阴
气,勿使常胜。学者之於善恶,亦要於两夹界处拦截分晓,勿便使纤恶间绝善端。动静日用,
时加体察,持养久之,自然成熟。谟
 但操存得在时,少间他喜怒哀乐,自有一个则在。祖道
 持养之说,言之则一言可尽,行之则终身不穷。榦
 人之一心,当应事时,常如无事时,便好。人杰
 平居须是俨然若思。升卿
 大凡气俗不必问,心平则气自和。惟心粗一事,学者之通病。横渠云:“颜子未至圣人,
犹是心粗。”一息不存,即为粗病。要在精思明辨,使理明义精;而操存涵养无须臾离,无
毫发间;则天理常存,人欲消尽。其庶几矣哉!大雅
 人能操存此心,卓然而不乱,亦自可与入道。况加之学问探讨之功,岂易量耶!益卿
 人心本明,只被物事在上盖蔽了,不曾得露头面,故烛理难。且彻了盖蔽底事,待他
自出来行两匝看,他既唤做心,自然知得是非善恶。伯羽
 心须常令有所主。做一事未了,不要做别事。心广大如天地,虚明如日月。要闲,心
却不闲,随物走了;不要闲,心却闲,有所主。
&&第69页
 心得其正,方能知性之善。祖道
 学者工夫,且去翦截那浮泛底思虑。文蔚
 把定生死路头。方子
 圣贤言语,大约似乎不同,然未始不贯。只如夫子言非礼勿视、听、言、动,“出门如
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言忠信,行笃敬”,这是一副当说话。到孟子又却说“求放心”,
“存心养性”。《大学》则又有所谓格物、致知、正心、诚意。至程先生又专一发明一个“敬”
字。若只恁看,似乎参错不齐,千头万绪,其实只一理。道夫曰:“泛泛於文字间,只觉得
异。实下工,则贯通之理始见。”曰:“然。只是就一处下工夫,则馀者皆兼摄在里。圣贤之
道,如一室然,虽门户不同,自一处行来便入得,但恐不下工夫尔。”道夫
 今说此话,却似险,难说。故周先生只说:“一者,无欲也。”然这话头高,卒急难凑
泊。寻常人如何便得无欲!故伊川只说个“敬”字,教人只就这“敬”字上捱去,庶几执捉
得定,有个下手处。纵不得,亦不至失。要之,皆只要人於此心上见得分明,自然有得尔。
然今之言敬者,乃皆装点外事,不知直截於心上求功,遂觉累堕不快活。不若眼下於求放心
处有功,则尤省力也。但此事甚易,只如此提醒,莫令昏昧。一二日便可见效,且易而省力。
只在念不念之间耳,何难而不为。大雅
 程先生所以有功於后学者,最是“敬”之一字有力。人之心性,敬则常存,不敬则不
存。如释老等人,却是能持敬。但是他只知得那上面一截事,却没下面一截事。觉而今恁地
做工夫,却是有下面一截,又怕没
&&第70页
那上面一截。那上面一截,却是个根本底。卓
 “敬”字工夫,乃圣门第一义,彻头彻尾,不可顷刻间断。
 敬则万理具在。节
 敬胜百邪。泳
 人能存得敬,则吾心湛然,天理粲然,无一分著力处,亦无一分不著力处。方
 敬是个扶策人底物事。人当放肆怠惰时,才敬,便扶策得此心起。常常会恁地,虽有
些放僻邪侈意思,也退听。贺孙
 问敬。曰:“一念不存,也是间断;一事有差,也是间断。”
 问:“敬何以用工?”曰:“只是内无妄思,外无妄动。”柄
 持敬之说,不必多言。但熟味“整齐严肃”、“严威俨恪”、“动容貌,整思虑”、“正衣
冠,尊瞻视”此等数语,而实加工焉,则所谓直内,所谓主一,自然不费安排,而身心肃然,
表里如一矣。升卿
 “坐如尸,立如齐”、“头容直,目容端,足容重,手容恭,口容止,气容肃”皆敬之
目也。升卿
 今所谓持敬,不是将个“敬”字做个好物事样塞放怀里,只要胸中常有此意,而无其
名耳。振
 “动出时也要整齐,平时也要整齐。”方问:“乃是敬贯动静?”曰:“到头底人,言语
无不贯动静者。”方
 大率把捉不定,皆是不仁。人心湛然虚定者,仁之本体。把捉不定者,私欲夺之,而
动摇纷扰矣。然则把捉
&&第71页 
得定,其惟笃於持敬乎!直卿端蒙
 问:“人如何发其诚敬、消其欲?”曰:“诚,只是去了许多伪;敬,只是去了许多怠
慢;欲,只是要窒。此是极处了。”去伪
 问持敬与克己工夫。曰:“敬是涵养操持不走作;克己,则和根打并了,教他尽净。”

 问:“尝学持敬。读书,心在书;为事,心在事,如此颇觉有力。只是瞑目静坐时,支
遣思虑不去。或云,只瞑目时已是生妄想之端。读书心在书,为事心在事,只是收聚得心,
未见敬之体。”曰:“静坐而不能遣思虑,便是静坐时不曾敬。敬只是敬,更寻甚敬之体?似
此支离,病痛愈多,更不曾做得工夫,只了得安排杜撰也。”人杰
 敬,莫把做一件事看,只是收拾自家精锐,专一在此。今看来诸公所以不进,缘是但
知说道格物,却於自家根骨上煞欠阙,精神意思都恁地不专一,所以工夫都恁地不精锐。未
说道有甚底事分自家志虑,只是观山玩水,也煞引出了心,那得似教他常在里面好!如世上
一等闲物事,一切都绝意,虽似不近人情,要之,如此方好。贺孙
 敬有死敬,有活敬。若只守著主一之敬,遇事不济之以义,辨其是非,则不活。若熟
后,敬便有义,义便有敬。静则察其敬与不敬,动则察其义与不义。如“出门如见大宾,使
民如承大祭”,不敬时如何?“坐如尸,立如齐”,不敬时如何?须敬义夹持,循环无端,则
内外透彻。
 涵养须用敬,处事须是集义。道夫
 &&第72页 
    方未有事时,只得说“敬以直内”。若事物之来,当辨别一个是非,不成只管敬去。敬、
义不是两事。德明
 敬者,守於此而不易之谓;义者,施於彼而合宜之谓。夔孙
 敬要回头看,义要向前看。焘昌
 “明道教人静坐,李先生亦教人静坐。盖精神不定,则道理无凑泊处。”又云:“须是
静坐,方能收敛。”佐
 或问:“不拘静坐与应事,皆要专一否?”曰:“静坐非是要如坐禅入定,断绝思虑。
只收敛此心,莫令走作闲思虑,则此心湛然无事,自然专一。及其有事,则随事而应;事已,
则复湛然矣。不要因一事而惹出三件两件。如此,则杂然无头项,何以得他专一!只观文王
‘雝雝在宫,肃肃在庙,不显亦临,无射亦保’,便可见敬只是如此。古人自少小时便做了
这工夫,故方其洒埽时加帚之礼,至於学《诗》,学乐舞,学弦诵,皆要专一。且如学射时,
心若不在,何以能中。学御时,心若不在,何以使得他马。书、数皆然。今既自小不曾做得,
不奈何,须著从今做去方得。若不做这工夫,却要读书看义理,恰似要立屋无基地,且无安
顿屋柱处。今且说那营营底心会与道理相入否?会与圣贤之心相契否?今求此心,正为要立
个基址,得此心光明,有个存主处,然后为学,便有归著不错。若心杂然昏乱,自无头当,
却学从那头去?又何处是收功处?故程先生须令就“敬”字上做工夫,正为此也。”大雅
 一之问:“存养多用静否?”曰:“不必然。孔子却都就用处教人做工夫。今虽说主静,
然亦非棄事物以求静。既为人,自然用事君亲,交朋友,抚妻子,御僮仆。不成捐棄了,只
闭门静坐?事物之来,且曰:‘候我存养!’又不
&&第73页 
可只茫茫随他事物中走。二者须有个思量倒断始得。”顷之,复曰:“动时,静便在这里。动
时也有静,顺理而应,则虽动亦静也。故曰:‘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事物之来,若
不顺理而应,则虽块然不交於物以求静,心亦不能得静。惟动时能顺理,则无事时能静;静
时能存,则动时得力。须是动时也做工夫,静时也做工夫,两莫相靠,使工夫无间断始得。
若无间断,静时固静,动时心亦不动,动亦静也。若无工夫,则动时固动,静时虽欲求静,
亦不可得而静,静亦动也。动静如船之在水,潮至则动,潮退则止;有事则动,无事则静。
虽然,‘动静无端’,亦无截然为动为静之理。如人之气,吸则静,嘘则动。又问答之际,答
则动也,止则静矣。凡事皆然。且如涵养、致知,亦何所始?但学者须自截从一处做去。程
子‘为学莫先於致知’,是知在先。又曰:‘未有致知而不在敬者’,则敬也在先。从此推去,
只管恁地。”砥
 心於未遇事时须是静,及至临事方用,便有气力。如当静时不静,思虑散乱,及至临
事,已先倦了。伊川解“静专”处云:“不专一则不能直遂。”闲时须是收敛定,做得事便有
精神。*
 静便定,熟便透。义刚
 静中动,起念时。动中静,是物各付物。方
&&第75页 
&朱子语类辑略卷之三
         力行
 学之之博,未若知之之要;知之之要,未若行之之实。祖道
 若不用躬行,只是说得便了,则七十子之从孔子,只用两日说便尽,何用许多年随著
孔子不去。不然,则孔门诸子皆是獃无能底人矣!恐不然也。古人只是日夜皇皇汲汲,去理
会这个身心。到得做事业时,只随自家分量以应之。如由之果,赐之达,冉求之艺,只此便
可以从政,不用他求。若是大底功业,便用大圣贤做;小底功业,便用小底贤人做。各随他
分量做出来,如何强得?僩
 某此间讲说时少,践履时多,事事都用你自去理会,自去体察,自去涵养。书用你自
去读,道理用你自去究索。某只是做得个引路底人,做得个证明底人,有疑难处同商量而已。

    人所以易得流转立不定者,只是脚跟不点地。僩
    问学如登塔,逐一层登将去。上面一层,虽不问人,亦自见得。若不去实踏过,却县空
妄想,便和最下底层不曾理会得。升卿
    “天理人欲分数有多少。天理本多,人欲便也是天理里面做出来。虽是人欲,人欲中自
有天理。”问:“莫是本来全是天理否?”曰:“人生都是天理,人欲却是后来没巴鼻生底。”

 &&第76页  
    人之一心,天理存,则人欲亡;人欲胜,则天理灭,未有天理人欲夹杂者。学者须要於
此体认省察之。椿
    大抵人能於天理人欲界分上立得脚住,则儘长进在。祖道
    天理人欲之分,只争些子,故周先生只管说“幾”字,然辨之又不可不早,故横渠每说
“豫”字。大雅
 人只有个天理人欲,此胜则彼退,彼胜则此退,无中立不进退之理。凡人不进便退也。
譬如刘项相拒於滎阳、成皋间,彼进得一步,则此退一步;此进一步,则彼退一步。初学则
要牢劄定脚与他捱,捱得一毫去,则逐旋捱将去。此心莫退,终须有胜时。胜时甚气象!祖

 人只是此一心。今日是,明日非,不是将不是底换了是底。今日不好,明日好,不是
将好底换了不好底。只此一心,但看天理私欲之消长如何尔。以至千载之前,千载之后,与
天地相为始终,只此一心。读书亦不须牵连引证以为工。如此缠绕,皆只是为人;若实为己,
则须是将己心验之。见得圣贤说底与今日此心无异,便是工夫。大雅
 义理身心所自有,失而不知所以复之。富贵身外之物,求之惟恐不得。纵使得之,於
身心无分毫之益,况不可必得乎!若义理,求则得之。能不丧其所有,可以为圣为贤,利害
甚明。人心之公,每为私欲所蔽,所以更放不下。但常常以此两端体察,若见得时,自须猛
省,急摆脱出来!闳祖
 事无大小,皆有义利。今做好底事了,其间更包得有多少利私在,所谓“以善为之而
不知其道,”皆是也。祖道
    仁义根於人心之固有,利心生於物我之相形。焘
&&第77页 
    人只有一个公私,天下只有一个邪正。敬仲
 将天下正大底道理去处置事,便公;以自家私意去处之,便私。僩
 凡事只去看个是非。假如今日做得一件事,自心安而无疑,便是是处;一事自不信,
便是非处。寿昌
 讲学固不可无,须是更去自己分上做工夫。若只管说,不过一两日都说尽了。只是工
夫难。且如人虽知此事不是,不可为,忽然无事又自起此念。又如临事时虽知其不义,不要
做,又却不知不觉自去做了,是如何?又如好事,初心本是要做,又却终不肯做,是如何?
盖人心本善,方其见善欲为之时,此是真心发见之端。然才发,便被气禀物欲随即蔽锢之,
不教他发。此须自去体察存养,看得此最是一件大工夫。广
 佛经云:“佛为一大事因缘出见於世。”圣人亦是为这一大事出来。这个道理,虽人所
固有,若非圣人,如何得如此光明盛大!你不晓得底,我说在这里,教你晓得;你不会做底,
我做下样子在此,与你做。只是要扶持这个道理,教他常立在世间,上拄天,下拄地,常如
此端正。才一日无人维持,便倾倒了。少间脚拄天,头拄地,颠倒错乱,便都坏了。所以说:
“天佑下民,作之君,作之师,惟其克相上帝,宠绥四方。”天只生得你,付得这道理。你
做与不做,却在你。做得好,也由你;做得不好,也由你。所以又为之立君师以作成之,既
抚养你,又教导你,使无一夫不遂其性。如尧舜之时,真个是“宠绥四方”。只是世间不好
底人,不定叠底事,才遇尧舜,都安贴平定了。所以谓之“克相上帝”,盖助上帝之不及也。
自秦汉以来,讲学不明。世之
&&第78页 
人君,固有因其才智做得功业,然无人知明德、新民之事。君
道间有得一二,而师道则绝无矣!卓僩同
 教导后进,须是严毅。然亦须有以兴起开发之,方得。只恁严,徒拘束之,亦不济事。
道夫
 某尝言,今教导之法,皆失真,无一个人晓得。说道理底,尽说错了,说从别处去。
做文章底,也只学做那不好底文章;做诗底,也不识好诗;以至说禅底,也不是他元来佛祖
底禅;修养者,也非老庄之道,无有是者。僩
 事无非学。文蔚
 或说事多。曰:“世事无时是了。且拣大段无甚紧要底事,不要做;又逐旋就小者又拣
出无紧要底,不要做。先去其粗,却去其精,磨去一重,又磨一重。天下事都是如此。且如
《中庸》说:‘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先且就睹处与闻处做了,然后就不覩不
闻处用工,方能细密。而今人每每跳过一重做事,睹处与闻处元不曾有工夫,却便去不睹不
闻处做,可知是做不成,下稍一齐担阁。且如屋漏暗室中工夫,如何便做得?须从‘十目所
视,十手所指’处做起,方得。”明作
 且须立个粗底根脚,却正好著细处工夫。今人於无义理底言语儘说了,无义理底事儘
做了。是於粗底根脚犹未立,却求深微。纵理会得,干己甚事!升卿
 多是要求济事,而不知自身己不立,事决不能成。人自心若一亳私意未尽,皆足以败
事。如上有一点黑,下便有一扑黑;上有一毫差,下便有寻丈差。今若见得十分透彻,待下
稍遇事转移,也只做得五六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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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今便只就第四五著理会,下稍如何!贺孙
 要做好事底心是实,要做不好事底心是虚。被那虚底在里夹杂,便将实底一齐打坏了。
贺孙
 须是信得及。这件物事好笑,不信,便了不得。士毅
 今人未有所见时,直情做去,都不见得。一有所见,始觉所为多有可寒心处!砥
 作事若顾利害,其终未有不陷於害者。可学
 无所为於前,无所冀於后。焘
 古人临事所以要回互时,是一般国家大事,係死生存亡之际,有不可直情径行处,便
要权其轻重而行之。今则事事用此,一向回互。至於“枉寻直尺而利,亦可为欤?”是甚意
思。璘
 “人最不可晓:有人奉身俭啬之甚,充其操:‘上食槁壤,下饮黄泉’底,却只爱官职;
有人奉身清苦而好色。他只缘私欲不能克,临事只见这个重,都不见别个了。”或云:“似此
等人,分数胜已下底。”曰:“不得如此说。才有病,便不好,更不可以分数论。他只爱官职,
便弑父与君也敢。”夔孙
 古人尊贵,奉之者愈备,则其养德也愈善。后之奉养备者,贼之而已矣!方
 为气血所使者,只是客气。惟於性理说话涵泳,自然临事有别处。季札
 须是慈祥和厚为本。如勇决刚果,虽不可无,然用之有处所。德明
 周旋回护底议论最害事。升卿
 &&第80页 
    事至於过当,便是伪。焘
 避俗,只是见不透。方
 叔蒙问:“程子说‘避嫌之事,贤者且不为,况圣人乎?”若是有一项合委曲而不可以
直遂者,这不可以为避嫌。”曰:“自是道理合如此。如避嫌者,却是又怕人道如何,这却是
私意。如十起与不起,便是私,这便是避嫌。只是他见得这意思,已是大段做工夫,大段会
省察了。又如人遺之千里马,虽不受,后来荐人未尝忘之,后亦竟不荐。不荐自是好,然於
心终不忘,便是喫他取奉意思不过,这便是私意。又如今立朝,明知这个是好人,当荐举之,
却缘平日与自家有恩意往来,不是说亲戚,亲戚自是碍法,但以相熟,遂避嫌不举他。又如
有某人平日与自家有怨,到得当官,彼却有事当治,却怕人说道因前怨治他,遂休了。如此
等,皆蹉过了。”贺孙
 因说人心不可狭小,其待人接物,胸中不可先分厚薄,有所别异,曰:“惟君子为能‘通
天下之志’,放令规模宽阔,使人人各得尽其情,多少快活!”大雅
 问:“待人接物,随其情之厚薄轻重,而为酬酢邪?一切不问而待之以厚邪?”曰:“知
所以处心持己之道,则所以接人待物自有准则。”人杰
 事有不当耐者,岂可全学耐事!升卿
 “学者须也有廉隅墙壁,便可担负得大事去。如子路世间病痛都没了,亲於其身为不
善。直是不入。”
&&第81页 
    人之所以戚戚於贫贱,汲汲於富贵,只缘不见这道理。若见得这个道理,贫贱不能损
得,富贵不能添得。
 学耐事,其弊至於苟贱不廉。升卿
 以小惠相濡沫,觉见气象不好。方
 作事先要成,所以常匆匆。方
 义理人心之所同然,人去讲求,却易为力。举业乃分外事,倒是难做。可惜举业坏了
多少人!贺孙
 士人先要分别科举与读书两件孰轻孰重。若读书上有七分志,科举上有三分,犹自
可;若科举七分,读书三分,将来必被他胜却,况此志全是科举!所以到老全使不著,盖不
关为己也。圣人教人,只是为己。泳
 专做时文底人,他说底都是圣贤说话。且如说廉,他且会说得好;说义,他也会说得
好。待他身做处,只自不廉,只自不义,缘他将许多话只是就纸上说。廉,是题目上合说廉;
义,是题目上合说义,都不关自家身己些子事。贺孙
 告或人曰:“看今人心下自成两样。如何却专向功名利禄底心去,却全背了这个心,不
向道理边来?公今赴科举是几年?公文字想不为不精。以公之专一理会做时文,宜若一举便
中高科,登显仕都了。到今又却不得,亦可自见得失不可必如此。若只管没溺在里面,都出
头不得,下稍只管衰塌。若将这个自在一边。须要去理会道理是要紧,待去取功名,却未必
不得。孟子曰:‘自暴者不可与有言也,自棄者不
&&第82页 
可与有为也。言非礼义,谓之自暴也。’非礼义,是专道礼义是不好。世上有这般人,恶人
做好事,只道人做许多模样是如何。这是他自恁地粗暴了,这个更不通与他说。到得自棄底,
也自道义理是好,也听人说,也受人说,只是我做不得。任你如何,只是我做不得。这个是
自棄,终不可与有为。故伊川说:‘自暴者,拒之以不信;自棄者,绝之以不为。’拒之以不
信,只是说道没这道理;绝之以不为,是知有道理,自割断了,不肯做,自暴者,有强悍意;
自棄者,有懦弱意。”贺孙
 语或人曰:“公且道不去读书,专去读些时文,下稍是要做甚麽人?赴试屡试不得,到
老只恁地衰飒了,沈浮乡曲间。若因时文做得一个官,只是恁地卤莽,都不说著要为国为民

利除害,尽心奉职。心心念念,只要做得向上去,便逐人背后钻刺,求举觅荐,无所不至!”

 士人亦有略知向者。然那下重,掉不得,如何知此下事。如今凝神静虑,积日累月如
此。尚只今日见得一件,明日见得一件,未有廓然贯通处。况彼千条万绪,支离其心,未尝
一日用其力於此者耶!方
 说修身应举重轻之序,因谓:“今有恣为不忠不孝,冒廉恥,犯条贯,非独他自身不把
作差异事,有司也不把作差异事,到得乡曲邻里也不把作差异事。不知风俗如何坏到这里,
可畏!某都为之寒心。”贺孙
 不赴科举,也是匹似闲事。如今人才说不赴举,便把做掀天底大事。某看来,才著心
去理会,少间於那边便自没紧要。不知是如何,看许多富贵荣达都自轻了。如郭子仪二十四
考中书,做许大功名,也只是如此。贺孙
&&第83页 
    问科举之业妨功。曰:“程先生有言:‘不患妨功,惟恐夺志。’”大雅
 举业亦不害为学。前辈何尝不应举。只缘今人把心不定,所以有害。才以得失为心,
理会文字,意思都别了。闳祖
 尝论科举云:“非是科举累人,自是人累科举。若高见远识之士,读圣贤之书,据吾所
见而为文以应之,得失利害置之度外,虽日日应举,亦不累也。居今之世,使孔子复生,也
不免应举,然岂能累孔子邪!伯羽
 宜之云:“许叔重太贪作科举文字。”曰:“既是家贫亲老,未免应举,亦当好与他做举
业。举业做不妨,只是先以得失横置胸中,却害道。”可学
 或问科举之学。曰:“做举业不妨,只是把他格式櫽括自家道理,都无那追逐时好、
回避、忌讳底意思,便好。”学蒙
 向来做时文,只粗疏恁地直说去,意思自周足,且是有气魄。近日时文屈曲纤巧,少
刻堕在里面,只见意气都衰塌了。也是教化衰,风俗坏到这里,是怎生!贺孙
 今人皆不能修身。方其为士,则役役求仕;既仕,则复患禄之不加。趋走奔驰,无一
日闲。何如山林布衣之士,道义足於身。道义既足於身,则何物能婴之哉!寿昌
 当官勿避事,亦勿侵事。升卿
&&第84页
 孔孟周程
    此道更前后圣贤,其说始备。自尧舜以下,若不生个孔子,后人去何处讨分晓?孔子后
若无个孟子,也未有分晓。孟子后数千载,乃始得程先生兄弟发明此理。今看来汉唐以下诸
懦说道理见在史策者,便直是说梦!只有个韩文公依稀说得略似耳。文蔚
 “天不生仲尼,万古长如夜!”唐子西尝於一邮亭梁间见此语。季通云:“天先生伏羲、
尧、舜、文王,后不生孔子,亦不得;后又不生孟子,亦不得;二千年后又不生二程亦不得。”

 孔子天地间甚事不理会过!若非许大精神,亦吞许多不得。”一日因话又说:“今觉见
朋友间,都无大精神。”文蔚
 战国秦汉间,孔子言语存者尚多有之。如孟子所引“仁不可为众”,“为此诗者,其知
道乎!”又如刘向所引之类。
 或问:“孔子当衰周时,可以有为否?”曰:“圣人无有不可为之事,只恐权柄不入手。
若得权柄在手,则兵随印转,将逐符行。近温《左氏传》见定、哀时煞有可做底事。”问:“固
是圣人无不可为之事。圣人有不可为之时否?”曰:“便是圣人无不可为之时。若时节变了,
圣人又自处之不同。”又问:“孔子当衰周,岂不知时君必不能用己?”曰:“圣人却无此心。
岂有逆料,人君能用我与否?到得后来说‘吾不复梦见周公’,与‘凤鸟不至,河不出《图》,
吾已矣夫时,圣人亦自知其不可为矣。但不知此等话是几时说。据‘陈恒弑其君,孔子沐浴

&&第85页 
朝请讨之’时,是获麟之年,那时圣人犹欲有为也。”广
 问:“看圣人汲汲皇皇,不肯没身逃世,只是急於救世,不能废君臣之义。至於可与不
可,临时依旧裁之以义。”曰:“固是。但未须说急於救世,自不可不仕。”又问:“若据‘危
邦不入,乱邦不居’、‘有道则见,无道则隐’等语,却似长沮桀溺之徒做得是?”曰:“此
为学者言之。圣人做作,又自不同。”又问:“圣人亦明知世之不可为否?”曰:“也不是明
知不可。但天下无不可为之时,苟可以仕则仕,至不可处便止。如今时节,台谏固不可做,
州县也自做得。到得居位守职,却教自家枉道废法,虽一簿尉也做不得,便著去位。”木之
 某尝疑诛少正卯无此事,出於齐鲁陋懦欲尊夫子之道而造为之说。若果有之,则左
氏记载当时人物甚详,何故有一人如许劳攘,而略不及之?史传间不足信事如此者甚多。僩
 问:“自孔子后,何故无圣人?”曰:“公且看三代而下,那件不薄?文章、字画亦可
见,只缘气自薄。”浩
 龟山谓孔子如知州,孟子如通判权州,”也是如此。通判权州,毕竟是别人事。须著些
力去做,始得。广
 问:“‘颜子合下完具,只是小,要渐渐恢廓;孟子合下大,只是未粹,要索学以充之。’
此莫是才具有异?”曰:“然。孟子觉有动荡底意思。”可学
    邵汉臣问颜渊、仲尼不同。曰:“圣人之德,自是无不备,其次则自是易得不备。如颜
子已是煞周全了,只比之圣人,更有些未完。如仲弓则偏於淳笃,而少颜子刚明之意。若其
他弟子,未见得。只如曾子则大抵偏於刚毅,这终是有立脚处。所以其他诸子皆无传,惟曾
子独得其传。到子思也恁地刚毅,孟子也恁地
&&第86页
刚毅。惟是有这般人,方始凑合得著。惟是这刚毅等人,方始立得定。子思别无可考,只孟
子所称如,‘摽使者出诸大门之外,北面稽首再拜而不受’,如云‘事之云乎,岂曰友之云乎’
之类,这是甚麽样刚毅!贺孙
 孔门只一个颜子合下天资纯粹。到曾子便过於刚,与孟子相似。世衰道微,人欲横流,
不是刚劲有脚跟底人,定立不住。
 曾点开阔,漆雕开深稳。振
 曾子父子相反,参合下不会见得,只从日用间应事接物上积累做去,及至透彻,那小
处都是自家底了。点当下见得甚高,做处却又欠阙。如一座大屋,只见厅堂大槩,里面房室
元不曾经历,所以夷考其行而有不掩,卒归於狂。儒用
 曾子说话,盛水不漏。敬仲
 孔门弟子,如子贡后来见识煞高,然终不及曾子。如一唯之传,此是大体。毕竟他落
脚下手立得定,壁立万仞!观其言,“如彼以其富,我以吾仁”,“可以託六尺之孤”,“士不
可以不弘毅”之类,故后来有子思孟子,其传永。孟子气象尤可见。士毅
 子张是个务外底人,子游是个高简、虚旷、不屑细务底人,子夏是个谨守规矩、严毅
底人。因观荀子论三子之贱儒,亦是此意,盖其末流必至是也。僩
&&第87页 
    子路全义理,管仲全功利。振
 “看来人全是资质。韩退之云:‘孔子之道大而能博,门弟子不能遍观而尽识也。故学
焉而皆得其性之所近。’此说甚好。看来资质定了,其为学也只就他资质所尚处,添得些小
好而已。所以学贵公听并观,求一个是当处,不贵徒执己自用。今观孔子诸弟子,只除了曾
颜之外,其他说话便皆有病。程子诸门人,上蔡有上蔡之病,龟山有龟山之病,和靖有和靖
之病,无有无病者。”或问:“也是后来做工夫不到,故如此。”曰:“也是合下见得不周遍,
差了。”又曰:“而今假令亲见圣人说话,尽传得圣人之言不差一字,若不得圣人之心,依旧
差了,何况犹不得其言?若能得圣人之心,则虽言语各别,不害其为同。如曾子说话,比之
孔子又自不同。子思传曾子之学。比之曾子,其言语亦自不同。孟于比之子思又自不同。然
自孔子以后,得孔子之心者,惟曾子、子思、孟子而已。后来非无能言之士,如扬子云《法
言》模仿《论语》,王仲淹《中说》亦模仿《论语》,言愈似而去道愈远。直至程子方略明
得四五十年,为得圣人之心。然一传之门人,则已皆失其真矣。”僩
 孟子比之孔门原宪,谨守必不似他。然他不足以及人,不足以任道,孟子便担当得事。

 邓子礼问:“孟子恁地,而公孙、万章之徒皆无所得。”曰:“也只是逐孟子上上下下,
不曾自去理会。”又曰:“孔子於门人恁地提撕警觉,尚有多少病痛!”贺孙
 “周子看得这理熟,纵横妙用,只是这数个字都括尽了。周子从理处看,邵子从数处
看,都只是这理。”
&&第88页 
砥曰:“毕竟理较精粹。”曰:“从理上看则用处大,数自是细碎。”砥
 问:“明道之学,后来固别。但其本自濂溪发之,只是此理推广之耳。但不如后来程门
受业之多。”曰:“当时既未有人知,无人往复,只得如此。”可学
 “濂溪在当时,人见其政事精纯,则以为宦业过人;见其有山林之志,则以为襟裒洒
落,有仙风道气,无有知其学者。惟程太中独知之。这老子所见如此,宜其生两程子也,只
一时程氏类多好人。”举横渠祭太中弟云:“父子参点。”又祭明道女兄云:“见伯淳言。汝读
孟子有所见,死生鬼神之蕴,无不洞晓。今人为卿相大臣者,尚不能知。”先生笑曰:“此事
是讥富公。”窦问:“韩公一家气象如何?”曰:“韩公天资高,但学识浅,故只做得到那田
地,然其大纲皆正。”又云:“明道当初想明得煞容易,便无那渣滓。只一再见濂溪,当时又
不似而今有许多言语出来。不是他天资高,见得易,如何便明得?”德明问:“《遺书》中载
明道语,便自然洒落明快。”曰:“自是他见得容易。伊川《易传》却只管修改,晚年方出其
书。若使明道作,想无许多事。”德明
 汪端明尝言二程之学,非全资於周先生者。盖《通书》人多忽略,不曾考究。今观《通
书》,皆是发明《太极》。书虽不多,而统纪已尽。二程盖得其传,但二程之业广耳。*
 明道语宏大,伊川语亲切。方
 明道说话,一看便好,转看转好,伊川说话,初看未甚好,久看方好。义刚
 “明道曾看释老书,伊川则庄、列亦不曾看。”先生云:“后来须著看。不看,无缘知
他道理。”
&&第89页 
    因论司马、文、吕诸公,当时尊伊川太高。自宰相以下皆要来听讲,遂致苏孔诸人纷纷。
曰:“宰相尊贤如此,甚好。自是诸人难与语。只如今赌钱喫酒等人,正在无礼,你却将《礼
记》去他边读,如何不致恶。”杨
 有咎伊川著书不以示门人者,再三诵之,先生不以为然也。因坐复叹。先生曰:“公恨
伊川著书不以示人,某独恨当时提撕他不紧。故当时门人弟子布在海内,炳如日星,自今观
之,皆不满人意。只今《易传》一书散满天下,家置而人有之,且道谁曾看得他个!果有得
其意者否?果曾有行得他个否?”道夫
    闻怕夷、柳下惠之风者,顽廉薄敦,皆有兴起;此孟子之善想像者也。“孔子,元气也;
颜子,和风庆云也;孟子,泰山巖巖之气象也。”此程夫子之善想像者也。今之想像大程夫
子者,当识其明快中和处;小程夫子者,当识其初年之严毅,晚年又济以宽平处。岂徒想像
而已哉?必还以验之吾身者如何也。若言论风旨,则诵其诗,读其书,字字而订之,句句而
议之,非惟求以得其所言之深旨,则併与其风范气象得之矣。大雅
 书无所不读,事无所不能,若作强记多能观之,诚非所以形容有道之君子。然在先生
分上正不妨。书之当读者无所不读,欲其无不察也;事之当能者无所不能,以其无不通也。
观其平日辩异端,闢邪说,如此之详。是岂不读其书而以耳剽决之耶?至於鄙贱之事虽琐屑,
然孰非天理之流行者?但此理既得,自然不习而无不能耳。故孔子自谓“多能鄙事”,但以
为学者不当自是以求之,故又曰“不多”也。今欲务於强记多能,固非所以为学。然事物之
间分别太甚,则有修饬边幅、简忽细故之病,又非所以求尽心也。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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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叔器问:“横渠似孟子否?”曰:“一人是一样,规模各不同。横渠严密,孟子宏阔。
孟子是个有规矩底康节。”安卿曰:“他宏阔中有缜密处,每常於所谓‘“不见诸侯,何也?”
曰:“不敢也。”’‘“赐之则不受,何也。”曰:“不敢也。”’此两处,见得他存心甚畏谨,字
义甚缜密。”曰:“固是。”至之曰:“孟子平正;横渠高处太高,僻处太僻。”曰:“是。”义

 横渠儘会做文章。如《西铭》及应用之文,如《百椀镫》诗,甚敏。到说话,却如此
难晓。怕关西人语言自如此。贺孙
 明道之学,从容涵泳之味洽;横渠之学,苦心力索之功深。端蒙
 横渠之於程子,犹伯夷伊尹之於孔子。若海
 问:“孔子《六经》之书,尽是说道理内实事故,便觉得此道大。自孟子以下,如程张
之门,多指说道之精微,学之要领,与夫下手处,虽甚亲切易见,然被他开了四至,便觉规
模狭了,不如孔子《六经》气象大。”曰:“后来缘急欲人晓得,故不得不然,亦无他不得。
若无他说破,则《六经》虽大,学者从何处入头?横渠最亲切。程氏规模广大,其后学者少
有能如横渠辈用工者。近看得横渠用工最亲切,直是可畏!学者用工,须是如此亲切。更有
一说奉祝:老兄言语更多些,更须删削见简洁处,方是。”大雅
 今且须看孔、孟、程、张、四家文字,方始讲究得著实,其他诸子不能无过差也。理
 周子之书
 《太极图》只是一个实理,一以贯之。端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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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极分开只是两个阴阳,括尽了天下物事。
 “无极而太极”,只是说无形而有理。所谓太极者,只二气五行之理,非别有物为太极
也。又云:“以理言之,则不可谓之有;以物言之。则不可谓之无。”僩
 问:“‘无极而太极’,极是极至无馀之谓。无极是无之至,至无之中乃至有存焉,故云
‘无极而太极。’”曰:“本只是个太极,只为这本来都无物事,故说‘无极而太极’。如公说
无极,恁地说却好,但太极说不去。”曰:“‘有’字便是‘太’字地位。”曰:“将‘有’字
训‘太’字不得。太极只是个理。”曰:“至无之中乃万物之至有也。”曰:“亦得。”问:“‘动
而生阳,静而生阴’,注:‘太极者本然之妙,动静者所乘之机’。太极只是理,理不可以动
静言,惟‘动而生阳,静而生阴’,理寓於气,不能无动静所乘之机。乘,如乘载之‘乘’,
其动静者,乃乘载在气上,不觉动了静,静了又动。”曰:“然。”又问:“‘动静无端,阴阳
无始’,那个动,又从上面静生下;上面静,又是上面动生来。今姑把这个说起。”曰:“然。”
又问:“‘以质而语其生之序’,不是相生否?只是阳变而助阴,故生水;阴合而阳盛,故生
火;木金各从其类,故在左右。”曰:“‘水阴根阳,火阳根阴’。错综而生其端,是‘天一生
水,地二生火,天三生木,地四生金’;到得运行处,便水生木,木生火,木生土,土生金,
金又生水,水又生木,循环相生。又如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都是这
个物事。”因曰:“这个太极,是个大底物事。四方上下曰‘宇’,古往今来曰‘宙’。无一个
物似宇样大:四方去无极,上下去无极,是多少大?无一个物似宙样长远:亘古亘今,往来
不穷!自家心下,须常认得这意思。”问:“此是谁语?”曰:“此是古人语。象山常要说此
语,但他说便只是这个,又不用里面许多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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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却只守得个空荡荡底。公更看横渠《西铭》,初看有许多节拍,却似狭;充其量是甚麽
样大!合下便有个乾健坤顺意思。自家身己便如此,形体便是这个物事。性便是这个物事。
‘同胞’是如此,‘吾与’是如此,主脑便是如此,‘尊高年,所以长其长;慈孤弱,所以幼
其幼’,又是做工夫处。后面节节如此。‘於时保之,子之翼也。乐且不忧,纯乎孝者也’。
其品节次第又如此。横渠这般说话,体用兼备,岂似他人只说得一边!”问:“自其节目言之,
便是‘各正性命’;充其量而言之,便是‘流行不息’。”曰:“然。”又问:“圣人定之以中正
仁义而主静。”曰:“此是圣人‘修道之谓教’处”因云:“今且须涵养。如今看道理未精进,
便须於尊德性上用功;於德性上有不足处,便须於讲学上用功。二者须相趱迫,庶得互相振
策出来。若能德牲常尊,便恁地广大,便恁地光辉,於讲学上须更精密,见处须更分晓。若
能常讲学,於本原上又须好。觉得年来朋友於讲学上却说较多,於德性上说较少,所以讲学
处不甚明了。”贺孙
 或问太极。曰:“未发便是理,已发便是情。如动而生阳,便是情。”
 问:“动静无端,阴阳无始。”曰:“这不可说道有个始。他那有始之前,毕竟是个甚麽?
他自是做一番天地了,坏了后,又恁地做起来,那个有甚穷尽?某自五六岁,便烦恼道:‘天
地四边之外,是什麽物事?’看人说四方无边,某思量也须有个尽处。如这壁相似,壁后也
须有什麽物事。其时思量得几乎成病。到而今也未知那壁后是何物。”或举天地相依之说云:
“只是气。”曰:“亦是古如此说了。《素问》中说‘黄帝曰:“地有凭乎?”岐怕曰:“火气
乘之。”’是说那气浮得那地起来。这也说得好。”义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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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太极图》何以不言‘礼智’,而言‘中正’?莫是此图本为发明《易》道,故但
言‘中正’,是否?”曰:“亦不知是如何,但‘中正’二字较有力。”闳祖
 或求先生拣《近思録》。先生披数版,云:“也拣不得。”久之,乃曰:“‘无极而太极’,
不是说有个物事光辉辉地在那里。只是说这里当初皆无一物,只有此理而已。既有此理,便
有此气;既有此气,便分阴阳,以此生许多物事。惟其理有许多,故物亦有许多。以小而言
之,则无非是天地之事;以大而言之,则君臣父子夫妇朋友,无非是天地之事。只是这一个
道理,所以‘君子修之吉,小人悖之凶’。而今看他说这物事,这机关一下拨转后,卒乍栏
他不住。圣人所以‘一日二日万幾,兢兢业业’,‘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只是大化恁地流
行,随得是,便好;随得不是,便喝他不住。‘存心养性,所以事天也;夭寿不贰,修身以
俟之,所以立命也’。所以昨日说《西铭》都相穿透。所以《太极图》说,‘五行一阴阳也,
阴阳一太极也’,二气交感,所以化生万物,这便是‘天地之塞吾其体,天地之帅吾其性’。
只是说得有详略,有急缓,只是这一个物事。所以万物到秋冬时,各自收敛闭藏,忽然一下
春来,各自发越条畅。这只是一气,一个消,一个息。只如人相似,方其默时,便是静;及
其语时,便是动。那个满山青黄碧绿,无非是这太极。所以‘仁者见之谓之仁,智者见之谓
之智,百姓日用而不知,故君子之道鲜矣’,皆是那‘一阴一阳之谓道,继之者善也,成之
者性也’。所以周先生《太极》、《通书》只是滚这许多句。‘继之者善’是动处,‘成之者性’
是静处。‘继之者善’是流行出来,‘成之者性’则各自成个物事。‘继善’便是‘元亨’,‘成
性’便是‘利贞’。及至‘成之者性’,各自成个物事,恰似造化都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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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做了;及至春来,又
流行出来,又是‘继之者善’。譬如禾穀一般,到秋敛冬藏,千条万穟,各自成一个物事了;
及至春,又各自发生出。以至人物,以至禽兽,皆是如此。且如人,方其在胞胎中,受父母
之气,则是‘继之者善’;及其生出,又自成一个物事,‘成之者性也’。既成其牲,又自继
善,只是这一个物事,今年一年生了,明年又生出一副当物事来,又‘继之者善’,又‘成
之者性’,只是这一个物事滚将去。所以‘仁者见之谓之仁’,只是见那发生处;‘智者见之
谓之智’,只是见那成性处。到得‘百姓日用而不知’,则不知这事物矣。所以《易》只是个
阴阳交错,千变万化。故曰:‘《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定
吉凶,吉凶生大业’,圣人所以说出来时,只是使人不迷乎利害之途。”又曰:“《近思录》第
二段说‘诚无为,幾善恶’。‘诚无为’只是自然有实理恁地,不是人做底,都不犯手势,只
是自然一个道理恁地。‘幾善恶’,则是善里面便有五性,所以为圣,所以为贤,只是这个。”
又曰:“下面说天下大本,天下达道。未发时便是静,已发时便是动。方其未发,便有一个
体在那里了,及其已发,便有许多用出来。少间一起一倒,无有穷尽。若静而不失其体,便
是‘天下之大本’;动而不失其用,便是‘天下之达道’。然静而失其体,则‘天下之大本’
便错了;动而失其用,则‘天下之达道’便乖了。说来说去,只是这一个道理。”义刚
 周子留下《太极图》,若无《通书》,却教人如何晓得?故《太极图》得《通书》则始
明。大雅
 直卿云:“《通书》便可上接《语》《孟》。”曰:“比《语》《孟》较分晓精深,结构得密,
《语》《孟》说得较阔。”方子
 “‘大哉乾元!万物资始’,诚之源也。”此统言一个流行本源。“《乾》道变化,各正性
命。”诚之流行出来,各自有个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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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处。如为人也是这个诚,为物也是这个诚,故曰:“诚斯立焉。”譬如水,其出只一源,及
其流出来千派万别,也只是这个水。端蒙
 问:“阴阳气也,何以谓形而下者?”曰:“既曰气,便是有个物事,此谓形而下者。”
又问“‘继之者善,成之者性’,何以分继善成性为四截?”曰:“继成属气,善性属理。性
已兼理气,善则专指理。”又曰:“理受於太极,气受於二气、五行。”植
 问诚是“五常之本”。曰:“诚是通体地盘。”方子
 问:“‘果而确’,果者阳决,确者阴守?”曰:“此只是一事,而首尾相应。果而不确,
即无所守;确而不果,则无决。二者不可偏废,犹阴阳不可相无也。”铢
 濂溪言“诚无为,幾善恶”。才诚,便行其所无事。而幾有善恶之分。於此之时,宜当
穷察识得是非。其初有毫忽之微,至於穷察之久,渐见充越之大,天然有个道理开裂在那
里。此幾微之决,善恶之分也。若於此分明,则物格而知至,知至而意诚,意诚而心正,身
修而家齐国治天下平,如激湍水,自已不得;如田单火牛,自止不住。寓
 问:“‘性者独得於天’,如何言‘独得’?”曰:“此言圣人合下清明完具,无所亏失。
此是圣人所独得者,此对了‘复’字说。复者,已失而反其初,便与圣人独得处不同。‘安’
字对了‘执’字说。执是执持,安是自然。大率周子之言,秤等得轻重极是合宜。”因问“周
子之学,是自得於心?还有所传授否?”曰:“也须有所传授。渠是陆诜婿。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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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涑水记
闻》载陆诜事,是个笃实长厚底人。”铢
 问:“《通书》言诚者五,其义同否?”曰:“当随所在看。”曰:“神,只是以妙言之否?”
曰:“是且说‘感而遂通者,神也’,横渠谓‘一故神,两在故不测’。”因指造化而言曰:“忽
然在这里,又忽然在那里,便是神。”曰:“在人言之,则如何?”曰:“知觉便是神。触其
手则手知痛,触其足则足知痛,便是神。‘神应故妙’。”淳
 问:“‘诚精故明’,先生引‘清明在躬,志气如神’释之,却是自明而诚。”曰:“便是
看得文字粗疏。周子说‘精’字最好。‘诚精’者,直是无些夹杂,如一块银,更无铜铅,
便是通透好银。故只当以清明释之,‘志气如神’,即是‘至诚之道可以前知’之意也。”人
杰因曰:“凡看文字,缘理会未透,所以有差。若长得一格,便又看得分明。”曰:“便是说
倒了。”人杰
 问:“《通书解》论周子止於四象,以为水火金木,如何?”曰:“周子只推到五行。如
邵康节不又从一分为二,极推之至於十二万四千,纵横变化,无所不可?如汉儒将十二辟卦
分十二月。康节推又别。”可学
 问:“‘无思,本也;思通,用也,无思而无不通为圣人。’不知圣人是有思耶?无思耶?”
曰:“无思而无不通为圣人,必思而后无不通是睿。时举云:“圣人‘寂然不动’,是无思;
才感便通,特应之耳。”曰:“圣人也不是块然由人拨后方动,如庄子云‘推而行,曳而止’
之类。只是才思便通,不待大故地思索耳。”时举因云:“如此,则是无事时都无所思,事至
时才思而使通耳。”时举
 “幾”,是事之端绪。有端绪方有讨头处,这方是用得思。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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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举《通书》言:“通微,无不通。”举李先生曰:“梁惠王说好色,孟子便如此说;说好
货,便如此说;说好勇,便如此说;皆有个道理,便说将去。此是尽心道理。”“当时不晓,
今乃知是‘无不通’底道理。”方
 窦又问:“‘志伊尹之志’,乃是志於行。”曰:“只是不志於私。今人仕宦只为禄,伊尹
却‘禄之天下弗顾,繫马千驷弗视也’。”又云:“雖志於行道,若自家所学元未有本领,如
何便能举而措之天下?又须有那地位。若身处贫贱,又如何行?然亦必自修身始,修身齐家,
然后达诸天下也。”又曰:“此个道理,缘为家家分得一分,不是一人所独得而专者。经世济
物,古人有这个心。若只是我自会得,自卷而怀之,却是私。”德明
 “‘志伊尹之所志,学颜子之所学。’志固是要立得大,然其中又自有先后缓急之序,‘致
广大而尽精微’。若曰未到伊尹田地做未得,不成块然喫饭,都不思量天下之事!若是见州
郡所行事有不可人意,或百姓遭酷虐,自家宁不恻然动心?若是朝夕忧虑,以天下国家为念,
又那里教你恁地来?”或曰:“圣贤忧世之志,乐天之诚,盖有并行而不相悖者,如此方得。”
曰:“然。便是怕人倒向一边去。今人若不块然不以天下为志,便又切切然理会不干己事。
如世间一样学问,专理会典故世务,便是如此。‘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者’,合下学,便是学
此事。既曰‘欲明明德於天下’,不成只恁地空说!里面有幾多工夫。”僩
 问:“《通书注》云:‘而其制作之妙,真有以得乎声气之元。’知而今尚可寻究否?”
曰:“今所争,只是黄钟一宫耳。这里高则都高,这里低则都低,盖难得其中耳。”问:“胡
安定乐如何?”曰:“亦是一家。”榦
 杜游问:“濂溪言道至贵者,不一而足。”曰:“周先生是见世间愚辈为外物所摇动,如
堕在火坑中,不忍见他,
&&第98页 
故如是说不一。世人心不在殻子里,如发狂相似,只是自不觉。浙间只是权谲功利之渊薮。
二三十年后,其风必炽,为害不小。某六七十岁,居此世不久,旦夕便死。只与诸君子在此
同说,后来必验。”节
 “圣人之精,画卦以示;圣人之蕴,因卦以发。”濂溪看《易》,却须看得活。方子
 “圣人之蕴,因卦以发。”《易》本未有许多道理,因此卦遂将许多道理搭在上面,所
谓“因卦以发”者也。至
 问:“圣人之精,圣人之蕴。”曰:“精,是精微之意;蕴,是包许多道理。”又问:“伏
羲始画,而其蕴亦已发见於此否?”曰:“谓之已具於此则可,谓之已发见於此则不可。方
其初画,也未有《乾》四德意思,到孔子始推出来。然文王、孔子虽能推出意思,而其道理
亦不出伏羲始画之中,故谓之蕴。蕴,如‘衣敝縕袍’之‘蕴’,是包得在里面。”砥&朱子语类辑略卷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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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子之书
 问:“仁何以能包四者?”曰:“人只是这一个心,就里面分为四者。且以恻隐论之:
本只是这恻隐,遇当辞逊则为辞逊,不安处便为羞恶,分别处便为是非。若无一个动底醒底
在里面,便也不知羞恶,不知辞逊,不知是非。譬如天只是一个春气,发生之初为春,气发
生得过便为夏,收敛便为秋,消缩便为冬。明年又从春起,浑然只是一个发生之气。”节
 问:“四德之元,犹五常之仁,偏言则一事,专言则包四者。”曰:“须先识得元与仁是
个甚物事,便就自家身上看甚麽是仁,甚麽是义、礼、智。既识得这个,便见得这一个能包
得那数个。若有人问自家:‘如何一个便包得数个?’但应云:‘只为是一个。’”问直卿曰:
“公於此处见得分明否?”曰:“向来看康节诗,见得这意思。如谓‘天根月窟闲来往,三
十六宫都是春’,正与程子所谓‘静后见万物皆有春意’同。故曰‘仁者与物无对’。以其无
往非仁,此所以仁包四德也。”曰:“元只是初底便是。如木之萌,如草之芽;其在人如恻然
有隐,初来底意思便是。所以程子谓‘看雞雏可以观仁’。为是那嫩小底便是仁底意思在。”
问:“如所谓‘初来底意思便是’,不知思虑之萌不得其正时如何?”曰:“这便是地头著贼,
便是那‘元’字上著贼了;如合施为而不曾施为时,便是亨底地头著贼了,如合收敛而不曾
收敛时,便是利底地头著贼了;如合贞静而不曾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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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时,便是贞底地头著贼了。以一身观之,元如头,亨便是手足,利便是胸腹,贞便是那元
气所归宿处,所以人头亦谓之‘元首’。穆姜亦曰:‘元者,体之长也。’今若能知得所谓‘元
之元,元之亨,元之利,元之贞’,上面一个‘元’字,便是包那四个;下面‘元’字,则
是‘偏言则一事’者。恁地说,则大煞分明了。须要知得所谓元之元,亨之元,利之元,贞
之元者,盖见得此,则知得所谓只是一个也。”道夫
 唐杰问:“《近思录》既载‘鬼神者造化之迹’,又载‘鬼神者二气之良能’,似乎重了。”
曰:“造化之迹是日月星辰风雨之属,二气良能是屈伸往来之理。”益卿
 人性无不善,虽桀纣之为穷凶极恶,也知此事是恶。但则是我要恁地做,不奈何,便
是人欲夺了。铢
 “在物为理,处物为义。”理是在此物上,便有此理;义是於此物上自家处置合如此,
便是义。义便有个区处。*
 问:“在物为理,处物为义。”曰:“且如这棹子是物,於理可以安顿物事。我把他如此
用,便是义。”友仁
 “终日乾乾”一段,从“上天之载,无声无臭”说起。虽是“无声无臭”,其阖辟变化
之体,则谓之易。然所以能阖闢变化之理,则谓之道;其功用著见处,则谓之神;此皆就天
上说。及说到“命於人,则谓之性;率性则谓之道;修道则谓之教,”是就人身上说。上下
说得如此子细,都说了,可谓尽矣。故说神“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又皆是此理显著之
迹。看甚大事小事,都离了这个事不得。上而天地鬼神离这个不得,下而万事万物都不出此,
故曰“彻上彻下,不过如此。”形而上者,无形无影是此理;形而下者,有情有状是此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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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谓有此器则有此理,有此理则有此器,未尝相离,却不是於形器之外别有所谓理。亘古亘
今,万事万物皆只是这个,所以说“但得道在,不係今与后,己与人。”叔蒙问:“不出这体
用。其体则谓之性,其用则谓之道?”曰:“道只是统言此理,不可便以道为用。仁义礼智
信是理,道便是统言此理。”直卿云:“‘道’字看来亦兼体、用,如说‘其理则谓之道’,是
指体言;又说‘率性则谓之道’,是指用言。”曰:“此语上是就天上说,下是就人身上说。”
直卿又云:“只是德又自兼体、用言。如《通书》云:‘动而正曰道,用而和曰德。’”曰:“正
是理,虽动而得其正理,便是道;若动而不正,则不是道。和亦只是顺理,用而和顺,便是
得此理於身;若用而不和顺,则此理不得於身。故下云:‘匪仁匪义匪礼匪智匪信,悉邪也。’
只是此理,故又云:‘君子慎动。’”贺孙
 问:“此一段自‘浩然之气’以上,自是说道。下面‘说神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
不知如何?”曰:“一段皆是明道体无乎不在。名虽不同,只是一理发出,是个无始无终底
意。”林易简问:“莫是‘动静无端,阴阳无始’底道理否?”曰:“不可如此类泥著,但见
梗碍耳。某旧见伊川说仁,令将圣贤所言仁处类聚看,看来恐如此不得。古人言语,各随所
说见意,那边自如彼说,这边自如此说。要一一来比并不得。”又曰:“文字且子细逐件理会,
待看得多,自有个见处。”林曰:“某且要知尽许多疑了,方可下手做。”曰:“若要知了,如
何便得知了?不如且就知得处逐旋做去,知得一件做一件,知得两件做两件,贪多不济事。
如此用工夫,恐怕轻费了时月。某谓,少看有功却多,泛泛然多看,全然无益。今人大抵有
贪多之病,初来只是一个小没理会,下梢成一个大没理会!”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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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恶亦不可不谓之性。”明道又云:“善恶皆天理。谓之恶者本非恶,但或过或不及,
便如此。盖天下无性外之物,本皆善而流於恶耳。”如此,则恶专是气禀,不干性事,如何
说恶亦不可不谓之性?曰:“既是气禀恶,便也牵引得那性不好。盖性只是搭附在气禀上,
既是气禀不好,便和那性坏了。所以说浊亦不可不谓之水。水本是清,却因人挠之故浊也。”

 问:“人生而静以上不容说”一段。曰:“‘人生而静以上’,即是人物未生时。人物未
生时,只可谓之理,说性未得,此所谓‘在天曰命’也。‘才说性时,便已不是性’者,言
才谓之性,便是人生以后,此理已坠在形气之中,不全是性之本体矣,故曰‘便已不是性’
也,此所谓在‘人曰性’也。大抵人有此形气,则是此理始具於形气之中,而谓之性。才是
说性,便已涉乎有生而兼乎气质,不得为性之本体也。然性之本体,亦未,尝杂。要人就此
上面见得其本体元未尝离,亦未尝杂耳。‘凡人说性,只是说继之者善也’者,言性不可形
容。而善言性者,不过即其发见之端而言之,而性之理固可默识矣,如孟子言‘性善’与‘四
端’是也。”铢问:“无妄,诚之道。不欺则所以求诚否?”曰:“无妄者,圣人也。谓圣人
为无妄则可;谓圣人为不欺,则不可。”又问:“此正所谓‘诚者天之道,思诚者人之道’否?”
曰:“然。无妄是自然之诚,不欺是著力去做底。”道夫
 味道问:“无妄之谓诚,不欺其次也。”曰:“非无妄故能诚,无妄便是诚。无妄,是四
方八面都去得;不欺,犹是两个物事相对。”寓
 明道言:“天地之间,只有一个感应而已。”盖阴阳之变化,万物之生成,情伪之相通,
事为之终始,一为感,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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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为应,循环相代,所以不已也。端蒙
 问:“‘心本善,发於思虑,则有善不善。’程子之意,是指心之本体有善而无恶,及其
发处,则不能无善恶也。胡五峰云:‘人有不仁,心无不仁。’先生以为下句有病。如颜子‘其
心三月不违仁’,是心之仁也;至三月之外,未免少有私欲,心便不仁,岂可直以为心无不
仁乎?端蒙近以先生之意推之,莫是五峰不曾分别得体与发处言之否?”曰:“只为他说得
不备。若云人有不仁,心无不仁;心有不仁,心之本体无不仁,则意方足耳。”端蒙
 “‘心,生道也。人有是心,斯具是形以生,恻隐之心,生道也’,如何?”曰:“天地
生物之心是仁;人之禀赋,接得此天地之心,方能有生。故恻隐之心在人,亦为生道也。”

 明道答横渠“定性未能不动”一章,明道意言不恶事物,亦不逐事物。今人恶则全绝
之,逐则又为物引将去。惟不拒不流,泛应曲当,则善矣。盖横渠有意於绝外物而定其内。
明道意以为须是内外合一,“动亦定,静亦定”,则应物之际,自然不累於物。苟只静时能定,
则动时恐却被物诱去矣。端
 问:“圣人定处未详。”曰:“‘知止而后有定’,只看此一句,便了得万物各有当止之所。
知得则此心自不为物动。”曰:“舜‘号泣於旻天’,‘象忧亦忧,象喜亦喜’。当此时,何以
见其为定?”曰:“此是当应而应,当应而应便是定。若不当应而应,便是乱了;当应而不
应,则又是死了。”淳
 问:“‘天地之常,以其心普万物而无心;圣人之常,以其情顺万事而无情。故君子之
学,莫若扩然而大公,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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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而顺应’。学者卒未到此奈何?”曰:“虽未到此,规模也是恁地。‘扩然太公’,只是除却
私意,事物之来,顺他道理应之。且如有一事,自家见得道理是恁地;却有个偏曲底意思,
要为那人,便是不公;便逆了这道理,不能顺应。圣人自有圣人大公,贤人自有贤人大公,
学者自有学者大公。”又问:“圣贤大公,固未敢请。学者之心当如何?”曰:“也只要存得
这个在,克去私意。这两句是有头有尾说话。大公是包说,顺应是就里面细说。公是忠,便
是‘维天之命,於穆不巳’;顺应便是‘乾道变化,各正性命’。”道夫
 明道以上蔡记诵为玩物丧志,盖为其意不是理会道理,只是誇多斗靡为能。若明道看
史不蹉一字,则意思自别。此正为己为人之分。贺孙
 问:“‘礼乐只在进反之间,便得情性之正’。”记曰:‘礼主其减,乐主其盈。礼减而进,
以进为文;乐盈而反,以反为文’。恐减与盈,是礼乐之体本如此;进与反,却是用功处否?”
曰:“减,是退让、撙节、收敛底意思,是礼之体本如此。进者,力行之谓。盈,是和说、
舒散、快满底意思,是乐之体如此。反者,退敛之谓。‘礼主其减’,却欲进一步向前著
力去做;‘乐主其盈’,却须退敛节制,收拾归里。如此则礼减而却进,乐盈而却反,所以为
得情性之正也,故曰‘减而不进则消,盈而不反则亡’也。”因问:“如此,则礼乐相为用矣。”
曰:“然。”铢
 “‘论学便要明理,论治便须识体’。这‘体’字,是事理合当做处。凡事皆有个体,
皆有个当然处。”问:“是体段之‘体’否?”曰:“也是如此。”又问:“如为朝廷有朝廷之
体,为一国有一国之体,为州县有州县之体否?”曰:“然。是个大体有格局当做处。如作
州县,便合治告讦,除盗贼,劝农桑,抑末作;如朝廷,便须开言路,通下情,消朋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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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为大吏,便须求贤才,去赃吏,除暴敛,均力役,这个都是定底格局,合当如此做。”或
问云云。曰:“不消如此说,只怕人伤了大体。如那大事不曾做得,却以小事为当急,便害
了那大体。如为天子近臣,合当謇谔正直,又却恬退寡默;及至处乡里,合当闭门自守,躬
廉退之节,又却向前要做事,这个便都伤了那大体。如今人议论,都是如此。合当举贤才而
不举,而曰我远权势;合当去姦恶而不去,而曰不为已甚。”
 仲思问“敬义夹持直上,达天德自此。”曰:“最是他下得‘夹持’两字好。敬主乎中,
义防於外,二者相夹持。要放下霎时也不得,只得直上去,故便达天德。”伯羽
 “敬义夹持直上,达天德自此。”直上者,无许多人欲牵惹也。
 问:“‘正其义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道、义如何分别?”曰:“道、义是个体、
用。道是大纲说;义是就一事上说。义是道中之细分别,功是就道中做得功效出来。”寓
 杨问:“‘胆欲大而心欲小’,如何?”曰:“胆大是‘千万人吾往’处,天下万物不足
以动其心;‘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皆是胆大心小是畏敬之谓,文王‘小心翼翼’,曾
子‘战战兢兢,临深履薄’是也。”问“横渠言‘心大则百物皆通,心小则百物皆病’,何如?”
曰:“此心小是卑陋狭隘,事物来都没奈何,打不去,只管见碍,皆是病。如要敬则碍和,
要仁则碍义,要刚则碍柔。这里只看得一个,更著两个不得。为敬,便一向拘拘;为和,便
一向放肆,没理会。仁,便煦煦姑息;义,便粗暴决裂。心大,便能容天下万物。有这物则
有这道理,有那物即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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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道理。‘并行而不相悖,并育而不相害’。”寓
 “仁之道,只消道一‘公’字”,非以公为仁,须是“公而以人体之”。伊川自曰“不
可以公为仁”。世有以公为心而惨刻不恤者,须公而有恻隐之心,此功夫却在‘人’字上。
盖人体之以公方是仁,若以私欲,则不仁矣。*
 “公而以人体之为仁。”仁是人心所固有之理,公则仁,私则不仁。未可便以公为仁,
须是体之以人方是仁。公、恕、爱,皆所以言仁者也。公在仁之前,恕与爱在仁之后。公则
能仁,仁则能爱能恕故也。谟
 或问:“‘力行’如何是‘浅近语’?”曰:“不明道理,只是硬行。”又问:“何以为‘浅
近’?”曰:“他只是见圣贤所为,心下硬爱依他行。这是私意,不是当行。若见得道理时,
皆是当恁地行。”又问:“‘这一点意气能得幾时了!’是如何?”曰:“久时,将次只是恁地
休了。”节
 问:“学者做工夫,须以圣人为标准,如何却说得不立标准?”曰:“学者固当以圣人
为师,然亦何须得先立标准?才立标准,心里便计较思量几时得到圣人?处,圣人田地又如
何?便有个先获底心。‘颜渊曰:“舜何人也?子何人也?有为者亦若是。”’也只是如此平
说,教人须以圣贤自期。又何须先立标准?只恁下著头做,少间自有所至。”僩
 程子之书二
 明道曰:“虽则心‘操之则存,舍之则亡’,然而持之太甚,便是必有事焉而正之也。
亦虽且恁去。”其说盖曰,虽是“必有事焉而勿正”,亦须且恁地把捉操持,不可便放下了。
“敬而勿失”,即所以中也。“敬而无失”,本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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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只是“敬而无失”,便见得中底气象。此如公不是仁,然公而无私则仁。又曰:“中是本
来底,须是做工夫,此理方著。司马子《微坐亡论》,是所谓坐驰也。”他只是要得恁地虚静,
都无事。但只管要得忘,便不忘,是驰也。明道说:“张天祺不思量事,然须强把他这心来
制缚,亦须寄寓在一个形象,皆非自然。君实又只管念个‘中’字,此又为‘中’所制缚。
且‘中’字亦何形象?”他是不思量事,又思量个不思量底,寄寓一个形象在这里。如释氏
教人,便有些是这个道理。如曰‘如何是佛’云云,胡乱掉一语,教人只管去思量。又不是
道理,又别无可思量,心只管在这上行思坐想,久后忽然有悟。‘中’字亦有何形象?又去
那处讨得个‘中’?心本来是错乱了,又添这一个物事在里面,这头讨‘中’又不得,那头
又讨不得,如何会讨得?天祺虽是硬捉,又且把定得一个物事在这里。温公只管念个‘中’
字,又更生出头绪多,他所以说终夜睡不得。又曰:“天祺是硬截,温公是死守,旋旋去寻
讨个‘中’。伊川即曰‘持其志’,所以教人且就里面理会。譬如人有个家,不自作主,却倩
别人来作主!”贺孙
 伯丰说:“‘敬而无失’,则不偏不倚,斯能中矣。”曰:“说得慢了。只‘敬而无失’,
便不偏不倚,只此便是中。”*
 问:“‘圣人不记事,所以常记得;今人忘事,以其记事’,何也?”曰圣人之心虚明,
便能如此。常人记事忘事,只是著意之故。”淳
 李德之问:“明道因修桥寻长梁,后每见林木之佳者,必起计度之心,因语学者:‘心
不可有一事’。某切谓,凡事须思而后通,安可谓‘心不可有一事’?”曰:“事如何不思?
但事过则不留於心可也。明道肚里有一条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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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今人有幾条梁柱在肚里。佛家有‘流注想’。水本流将去,有些渗漏处便留滞。”益卿
 或问“心要在腔子里。”曰:“人有个心,终日放在那里去,得幾时在这里?孟子所以
只管教人‘求放心’。令人终日放去,一个心恰似个无梢工底船,流东流西,船上人皆不
知。某尝谓,人未读书,且先收拾得身心在这里,然后可以读书求得义理。而今硬捉在这里
读书,心飞扬那里去,如何得会长进!”贺孙
 李丈问:“‘“天地设位,而易行乎其中”,只是敬’,如何?”曰:“易是自然造化。圣
人本意只说自然造化流行,程子是将来就人身上说。敬则这道理流行,不敬便间断了。前辈
引经文,多是借来说己意。如‘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孟子意是说做工夫
处,程子却引来‘鸢飞鱼跃处’,说自然道理。若知得‘鸢飞鱼跃’,便了此一语。”淳
 问:“‘不立己后,虽向好事,犹为化物’,何也?”曰:“己不立,则在我无主宰矣。
虽向好事,亦只是见那事物好,随那事物去,便是为物所化。”淳
 问“主一”。曰:“做这一事,且做一事,做了这一事,却做那一事。今人做这一事未
了,又要做那一事,心下千头万绪。”节
 问:“程子谓‘有主则虚’,又谓‘有主则实’。”曰:“有主於中,外邪不能入,便是虚;
有主於中,理义甚实,便是实。”淳
 问:“伊川言:‘静中须有物,始得。’此物云何?”曰:“只太极也。”洽
    “大率把捉不定,皆是不仁。”问曰:“心之本体,湛然虚明,无一毫私欲之累,则心德
未尝不存矣。把促不定,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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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私欲所乱,是心外驰,而其德亡矣。”曰:“如公所言,则是把捉不定,故谓之不仁。今此
但曰‘皆是不仁’,乃是言惟其不仁,所以致把捉不定也。”端蒙
    “心定者,其言重以舒”两句。言发於心,心定则言必审,故的确而舒迟;不定则内必
纷扰,有不待思而发,故浅易而急迫。此亦志动气之验也。直卿
    安卿问:“伊川言:‘目畏尖物,此理须克去。室中率置尖物,必不刺人。’此是如何?”
曰:“疑病每如此。尖物元不会刺人,他眼病,只管见尖物来刺人耳。伊川又一处说此稍详。
有人眼病,尝见狮子。伊川教他见狮子则捉来。其人一面去捉,捉来捉去,捉不著,遂不见
狮子了。”寓
 问:“‘孟子露其才,盖亦时然而已。’岂孟子亦有战国之习否?”曰:“亦是战国之习。
如三代人物,自是一般气象;《左传》所载春秋人物,又是一般气象;战国人物,又是一般
气象。”淳
 程子之书三
或问:“尹和靖言看《语录》,伊川云:‘某在,何必看此?’此语如何?”曰:“伊川在,便
不必看;伊川不在了,如何不看!只是门人所编,各随所见浅深,却要自家分别他是非。前
辈有言不必观《语录》,只看《易传》等书自好。天下亦无恁地道理,如此,则只当读《六
经》,不当看《论孟》矣!天下事无高无下,无小无大,若切己下工夫,件件是自家底;若
不下工夫,择书来看亦无益。”先生又言:“《语录》是杂载。只如闲说一件话,偶然引上经
史上,便把来编了;明日人又随上面去看。直是有学力,方能分晓。”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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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遺书》中有十馀段说佛处,似皆云形上、直内与圣人同,却有一两处云:‘要之,
其直内者亦自不是。’此语见得甚分明。不知其他所载,莫是传录之差?”曰:“固是。才经
李端伯、吕与叔、刘质夫记便真,至游定夫,便错。可惜端伯、与叔、质夫早丧!使此三人
者在,於程门之道,必有发明。”可学谓:“此事所係非轻,先生盍作一段文字为辨明之?”
曰:“须待为之。”因说:“芮国器尝云:‘天下无二道,圣人无两心,如何要排佛?’”曰:“只
为无二道,故著不得他。佛法只是作一无头话相欺诳,故且恁地过;若分明说出,便穷。”
可学
 记录言语难,故程子谓“若不得某之心,则是记得他底意思。今《遺书》,某所以各存
所记人之姓名者,盖欲人辨识得耳。”今观上蔡所记,则十分中自有三分以上是上蔡意思了,
故其所记多有激扬发越之意;游氏所说则有温纯不决之意;李端伯所记则平正;质夫所记虽
简约,然甚明切。看得来刘质夫那人煞高,惜乎不寿!广
 杨志仁问明道说话。曰:“最难看。须是轻轻地挨傍他,描摸他意思方得。若将来解,
解不得。须是看得道理大段熟,方可看。”节
 先生问:“近来全无所问,是在此甚做工夫?”义刚对:“数日偶看《遺书》数版入心,
遂乘兴看数日。”先生曰:“《遺书》录明道语,多有只载古人全句,不添一字底。如曰‘思
无邪’,如曰‘圣人以此斋戒,以神明其德夫’!皆是。亦有重出者,是当时举此句教人去思
量。”先生语至此,整容而诵“圣人以此斋戒,以神明其德夫!”曰:“便是圣人也要神明。
这个本是一个灵圣底物事,自家斋戒,便会灵圣;不斋戒,便不灵圣。古人所以七日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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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斋。”胡叔器曰:“斋戒只是敬。”曰:“固是敬,但斋较谨於戒。湛然纯一之谓斋,肃然
警惕之谓戒。到湛然纯一时,那肃然警惕也无了。”义刚
 “既得后,须放开。”此亦非谓须要放开,但谓既有所得,自然意思广大,规模开扩。
若未能如此,便是未有得,只是守耳。盖以放开与否为得与未得之验。若谓有意放开,则大
害事矣!上蔡谓周恭叔放开太早,此语亦有病也。
 论《遺书》中说“放开”二字。先生曰:“且理会收敛。”问:“昨日论横渠言‘得尺守
尺,得寸守寸’,先生却云‘须放宽地步’,如何?”曰:“只是且放宽看将去,不要守杀了。
横渠说自好。但如今日所论,却是太局促了。”德明
    先生问:“《遺书》中‘欲夹持这天理,则在德’一段,看得如何?”必大对曰:“《中庸》
所谓‘苟不至德,至道不凝焉’。”先生默然久之。必大问如何。曰:“此亦说得,然只是引
证。毕竟如何是德?”曰:“只是此道理,因讲习躬行后,见得是我之所固有,故守而勿失
耳。”曰:“寻常看‘据於德’,如何说?”必大以横渠“得寸守寸,得尺守尺”对。曰:“须
先得了,方可守。如此说上,依旧认‘德’字未著。今且说只是这道理,然须长长提撕,令
在己者决定是做得如此。如方独处默坐,未曾事君亲,接朋友;然在我者已浑全是一个孝弟
忠信底人。以此做出事来,事亲则必孝,事君则必忠,与朋友交则必信,不待旋安排。盖存
於中之谓德,见於事之谓行。《易》曰‘君子以成德为行’,正谓以此德而见诸事耳。德成於
我者,若有一个人在内,必定孝弟忠信,断不肯为不孝不弟不忠不信底事,与道家所谓‘养
成个婴儿在内’相似。凡人欲边事,这个人断定不肯教自家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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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曰‘默而成之,不言而信,存乎德行’。谓虽未曾说出来时,存於心中者,已断是如此了,
然后用得戒谨、恐惧、存养工夫。所以必用如此存养者,犹恐其或有时间断故耳。程子所谓
‘须有不言而信者’谓未言动时,巳浑全是个如此人,然却未有迹之可言,故曰‘言难为形
状’。又言:‘学者须学文,知道者进德而己。有德则“不习无不利”。自初学者言之,他既
未知此道理,则教他认何为德?故必先令其学文。既学文后,知得此道理了,方可教其进德。
圣人教人,既不令其躐等级做进德工夫,不令其止於学文而已。德既在己,则以此行之耳,
不待外面勉强旋做,故曰‘有德则“不习无不利”。’凡此工夫,全在收敛近里而已。《中庸》
末章发明此意,至为深切。自‘衣锦尚絅’以下皆是,只暗暗地做工夫去。然此理自掩蔽不
得,故曰‘闇然而日章’。小人不曾做时,已报得满地人知,然实不曾做得,故曰‘的然而
日亡’。‘淡而不厌,简而文,温而理’,皆是收敛近里。‘知远之近,知风之自,知微之显’,
一句紧一句。”先生再三诵此六言,曰:“此工夫似淡而无味,然做时却自有可乐,故不厌;
似乎简略,然大小精粗秩然有序,则又不止於简而已。‘温而理’,温厚似不可晓,而条目不
可乱,是於有序中更有分别。如此入细做工夫,故能‘知远之近,知风之自,知微之显。’
夫见於远者皆本於吾心,可谓至近矣,然犹以己对物言之。‘知风之自’,则知凡见於视听举
动者,其是非得失,必有所从来,此则皆本於一身而言矣。至於‘知微之显’,则又说得愈
密。夫一心至微也,然知其极,分明显著。学者工夫能如此收敛来,方可言德,然亦未可便
谓之德,但如此则可以入德矣。其下方言‘尚不愧於屋漏’,盖已能如此做入细工夫,知得
分明了,方能谨独涵养。其曰‘不
动而敬,不言而信’,盖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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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不言时,已是个敬信底人了。又引《诗》‘不显维德’,‘予怀朋德’,‘德輶如毛’言之,
一章之中皆是发明个‘德’字。然所谓德者,实无形状,故以‘无声臭’终之。”必大
 “心要活”。活,是生活之“活”,对著死说。活是天理,死是人欲。周流无穷,活便
能如此。*
 蔡问:“程子曰:‘要息思虑,便是不息思虑。’”曰:“思虑息不得,只敬便都没了。”

 问苏季明“治经传道”一段。曰:“明道只在居业上说。忠信便是诚。”曰:“‘诚’字
说来大,如何执捉以进德?”曰:“由致知格物以至诚意处,则诚矣。”曰:“此是圣人事,
学者如何用功?”曰:“此非说圣人,乃是言圣人之学如此。若学者则又有说话。《乾》言圣
人之学,故曰‘忠信所以进德,修辞立其诚所以居业。’《坤》言贤人之学,故曰‘敬以直内,
义以方外。’忠信便是在内,修辞是在外。”问:“何不说事,却说辞?”曰:“事尚可欺人,
辞不可揜,故曰‘言顾行,行顾言’。”曰:“既分圣贤之学,其归如何?”曰:“归无异。但
著《乾》所言,便有自然底意思;《坤》所言,只是作得持守,终无自然底气象。正如孔子
告颜渊以克己,而告仲弓以敬恕。”曰:“伊川云:‘敬则无己可克,则又与颜渊无异矣。’”
曰:“不必如此看,且各就门户做。若到彼处自入得,尤好。只是其分界自如此。”可学
 吕舍人记伊川说“人有三不幸”,以为有高才能文章,亦谓之不幸。便是这事乖,少间
尽被这些子能解担阁了一生,便无暇子细理会义理。只从外面见得些皮肤,便说我已会得,
笔下便写得去,自然无暇去讲究那精微。被人扛得来大,又被人以先生长者目我,更不去下
问。少间传得满乡满保,都是这般种子。横渠有段说:“人多为人以前辈见处,每事不肯下
问,坏了一生。我宁终是不知。”此段最好看。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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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遺书》云:‘尧舜幾千年,其心至今在。’何谓也?”曰:“此是心之理,今则分
明昭昭,具在面前。”淳
    问:“伊川临终时,或曰:‘平生学底,正要今日用。’伊川开目曰:‘说要用,便不是。’
此是如何?”曰:“说要用,便是两心。”僩
    程先生幼年屡说须要井田封建,到晚年又说难行,见於畅潛道《录》。想是他经历世故
之多,见得事势不可行。淳
    “程先生谓‘庄生形容道体之语,儘有好处。老氏“谷神不死”一章最佳。’‘庄子云:
“嗜慾深者,天机浅。”此言最善。’又曰:‘谨礼不透者,深看《庄子》。’然则庄老之学,
未可以为异端而不之讲耶?”曰:“‘君子不以人废言’,言有可取,安得而不取之?如所谓
‘嗜慾深者,天机浅’,此语甚的当,不可尽以为虚无之论而妄訾之也。”谟曰:“平时虑为
异教所汨,未尝读《庄老》等书,今欲读之,如何?”曰:“自有所主,则读之何害?要在
识其意所以异於圣人者如何尔。”谟
 “《外书》录伊川语:‘今僧家读一卷经,便要一卷经中道理受用。儒者读书,却只闲
了,都无用处!’又,明道尝至禅房,方饭,见其趋进揖逊之盛,叹曰:‘三代威仪,尽在是
矣!’二说如何?”曰:“此皆叹辞也。前说叹后之学者不能著实做工夫,所以都无用处;后
说叹吾儒礼仪反为异端所窃取。但其间记录未精,故语意不圆,所以为可疑耳。”谟
 问:“昨日先生说佛氏‘但愿空诸所有’,此固不是。然明道尝说胸中不可有一事,
如在试院椎算康节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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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问之,便已忘了。此意恐亦是‘空诸所有’底意。”曰:“此出上蔡《语录》中,只是录得
他自意,无这般条贯。颜子‘得一善则拳拳服膺而不失’,孟子‘必有事焉而勿忘’,何尝要
人如此?若是个道理,须著存取。只如《易繫》说‘过此以往,未之或知。’亦只是‘虽欲
从之,未由也已’之意。在他们说,便如鬼神变怪,有许多不可知底事。”德明
 张子之书
 问:“‘无非教也’,都是道理在上面发见?”曰:“然。”因引《礼记》中‘天道至教,
圣人至德’一段与孔子“予欲无言”一段。“天地与圣人都一般,精底都从那粗底上发见,
道理都从气上流行。虽至粗的物,无非是道理发见。天地与圣人皆然。”僩
 问:“仁体事而无不在。”曰:“只是未理会得‘仁’字。若理会得这一字了,则到处都
理会得。今未理会得时,只是於他处上下文有些相贯底,便理会得;到别处上下文隔远处,
便难理会。今且须记取做个话头,久后自然晓得。或於事上见得,或看读别文义,却自知得。”
道夫
 敬子问:“‘“精义入神”,事豫吾内,求利吾外也。’‘求’字似有病,便有个先获底心。
‘精义入神’,自然是能利吾外,何待於求?”曰:“然。当云‘所以利吾外也’。”僩
 问“德不胜气”一章。曰:“张子只是说性与气皆从上面流下来。自家之德,若不能有
以胜其气,则只是承当得他那所赋之气。若是德有以胜其气,则我之所以受其赋予者,皆是
德。故穷理尽性,则我之所受,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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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之德;其所以赋予我者,皆天之理。气之不可变者,惟死生修夭而已。盖死生修夭,富贵
贫贱,这却还他气。至‘义之於君臣,仁之於父子’,所谓‘命也,有性焉,君子不谓命也。’
这个却须由我不由他了。”道夫
 横渠云:“物有未体,则心为有外。”又曰:“有外之心,不足以合天心。”盖天大无外,
物无不包。物理所在,一有所遺,吾心为有外,便与天心不相似。”道夫
 林闻一问:“《西铭》只是言仁、孝、继、志、述事。”曰:“是以父母比乾坤。主意不
是说孝,只是以人所易晓者,明其所难晓者耳。”木之
 居甫问:“‘心小则百物皆病’,如何是小?”曰:“此言狭隘则事有窒碍不行。如仁则
流於姑息,义则入於残暴,皆见此不见彼。”可学
 问:“颜子心粗之说,恐太过否?”曰:“颜子比之众人纯粹,比之孔子便粗。如‘有
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是他细腻如此。然犹有这不善,便是粗。伊川说‘未能“不
勉而中,不思而得”,便是过’一段,说得好。”淳
 问:“横渠说:‘客虑多而常心少,习俗之心胜而实心未完。’所谓客虑与习俗之心,有
分别否?”曰:“也有分别:客虑是泛泛思虑,习俗之心,便是从来习染偏胜底心。实心,
是义理底心。”僩
 问“湛一气之本,攻取气之欲。”曰:“湛一是未感物之时,湛然纯一,此是气之本。
攻取,如目之欲色,耳之欲声,便是气之欲。”曰:“攻取,是攻取那物否?”曰:“是。”淳
 问“横渠太虚之说,本是说无极,却只说得‘无字’。”曰:“无极是该贯虚实清浊而言。
 ‘无极’字落在中间,‘太虚’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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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在一边了,便是难说。圣人熟了说出,便恁地平正,而今把意思去形容他,却有时偏了。
明道说:‘气外无神,神外无气。谓清者为神,则浊者非神乎?’后来亦有人与横渠说。横
渠却云‘清者可以该浊,虚者可以该实。’却不知‘形而上者’还他是理,‘形而下者’还他
是器。既说是虚,便是与真实对了;既说是清,便是与浊对了。”问:“无极且得做无形无象
说?”曰:“虽无形,却有理。”又问:“无极、太极,只是一物?”曰:“本是一物,被他恁
地说,却似两物。”夔孙
 言“客感客形”与“无感无形”,未免分截作两段事。圣人不如此说,只说“形而上,
形而下”而已,故又曰“一阴一阳之谓道”。盖阴阳虽是器,而与道初不相离耳。道与器,
岂各是一物乎?*
 问:“闻见之知,非德性之知。他便把博物多能作闻见之知。若如学者穷理,岂不由此
至德性之知?”曰:“自有不由闻见而知者。”可学
 或问:“横渠先生‘清虚一大’之说如何?”曰:“他是拣那大底说话来该摄那小底,
却不知道才是恁说,便偏了;便是形而下者,不是形而上者。须是兼清浊、虚实、一二、小
大来看,方见得形而上者行乎其间。”
 问:“‘中虚,信之本;中实,信之质’,如何?”曰:“只看‘中虚’、‘中实’字,便
见本、质之异。中虚,是无事时虚而无物,故曰中虚;若有物,则不谓之中虚。自中虚中发
出来,皆是实理,所以曰中实。”焘
 横渠云:“以道体身,非以身体道。”盖是主於义理,只知有义理,却将身只做物样看
待。谓如先理会身上利害是非,便是以身体道。如颜子“非礼勿视”,便只知有礼,不知有
己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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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横渠云:“学者识得仁体后,如读书讲明义理,皆是培壅。”且只於仁体上求得一个真实,
却尽有下工夫处也。谟
 邵子之书
 康节学於李挺之,请曰:“愿先生微开其端,毋竟其说。”此意极好。学者当然须是自
理会出来便好。方
 “‘伊川’之学,於大体上莹彻,於小小节目上犹有疏处。康节能尽得事物之变,却於
大体上有未莹处。”用之云:“康节善谈《易》,见得透彻。”曰:“然。伊川又轻之,尝有简
与横渠云:‘尧夫说《易》好听。今夜试来听他说看。’某尝说,此便是伊川不及孔子处。只
观孔子便不如此。”僩
 问:“近日学者有厌拘检、乐舒放、恶精详、喜简便者,皆欲慕邵尧夫之为人。”曰:“邵
子这道理,岂易及哉!他腹里有这个学,能包括宇宙,终始古今,如何不做得大?放得下?
今人却恃个甚后敢如此!”因诵其诗云:“‘日月星辰高照耀,皇王帝伯大铺舒。’可谓人豪矣!”
大雅
 问:“康节学到‘不惑’处否?”曰:“康节又别是一般。圣人知天命以理,他只是以
术。然到术之精处,亦非术之所能尽。然其初只是术耳。”璘
 “邵康节,看这人须极会处置事,被他神间气定,不动声气,须处置得精明。他气质
本来精明,又养得来纯厚,又不曾枉用了心。他用那心时,都在紧要上用。被他静极了,看
得天下之事理精明。尝於百原深山中闢书斋,独处其中。王胜之尝乘月访之,必见其灯下正
襟危坐,虽夜深亦如之。若不是养得至静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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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如何见得道理如此精明!只是他做得出来,须差异。季通尝云:‘康节若做,定是四公、
八辟、十六侯、三十二卿、六十四大夫,都是加倍法。’想得是如此。想见他看见天下之事,
才上手来,便成四截了。其先后缓急,莫不有定;动中机会,事到面前,便处置得下矣。康
节甚喜张子房,以为子房善藏其用。以老子为得《易》之体,以孟子为得《易》之用,合二
者而用之,想见善处事。”问:“不知真个用时如何?”曰:“先时说了,须差异。须有些机
权术数也。”僩
 直卿问:“康节诗,尝有庄老之说,如何?”曰:“便是他有些子这个。”曰:“如此,
莫於道体有异否?”曰:“他尝说‘老子得《易》之体,孟子得《易》之用’,体、用自分作
两截。”曰:“他又说经纶,如何?”曰:“看他只是以术去处得这事恰好无过,如张子房相
似,他所以极口称赞子房也。二程谓其粹而不杂。以今观之,亦不可谓不杂。”曰:“他说风
花雪月,莫是曾点意思否?”曰:“也是见得眼前这个好。”曰:“意其有‘与自家意思一般’
之意。”曰:“也是他有这些子。若不是,却浅陋了。”道夫
 问“程子谓康节‘空中楼阁’。”曰:“是看得四通八达。庄子比康节亦髣髴相似。然庄
子见较高,气较豪。他是事事识得了,又却蹴踏著,以为不足为。康节略有规矩。然其诗云。
‘宾朋莫怪无拘检,真乐攻心不奈何。’不知是何物攻他心。”佐
 “康节之学,近似释氏,但却又挨傍消息盈虚者言之。”问:“《击壤序》中‘以道观
道’等语,是物各付物之意否?”曰:“然。盖自家都不犯手之意。道是指阴阳运行者言之。”
曰:“然则与杨氏为我之意何异?”先生笑而不言。必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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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节本是要出来有为底人,然又不肯深犯手做。凡事直待可做处,方试为之;才觉难,
便拽身退,正张子房之流。必大
 论《皇极经世》:“乃一元统十二会,一会统三十运,一运统十二世,一世统三十年,
一年统十二月,一月统三十日,一日统十二辰。是十二与三十迭为用也。”植
 《易》是卜筮之书,《皇极经世》是推步之书,《经世》以十二辟卦管十二会,绷定时
节,却就中推吉凶消长。尧时正是《乾卦》九五,其书与《易》自不相干。方子
    “性者,道之形体;心者,性之郛郭;身者,心之区宇;物者,身之舟车。”此语虽说
得粗,毕竟大概好。文蔚
 “性者,道之形体。”今人只泛泛说得道,不曾见得性。椿
 才卿问“性,者道之形体。”曰:“道是发用处见於行者,方谓之道;性是那道骨子。
性是体,道是用。如云‘率性之谓道’,亦此意。”僩
    或问:“康节云:‘能物物,则吾为物中之人。’伊川曰:‘不必如此说。人自是人,物自
是物。’伊川说得终是平。”先生曰:“自家但做个好人,不怕物不做物。”
    “三十六宫都是春。”《易》中二十八卦翻覆成五十六卦,惟有《乾》、《坤》、《坎》、《离》、
《大过》、《颐》、《小过》、《中孚》、《八卦》反覆只是本卦。以二十八卦凑此八卦,故言三
十六也。寓
    康节之学,其骨髓在《皇极经世》,其花草便是诗。直卿云:“其诗多说闲静乐底意思,
太煞把做事了。”曰:“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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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说圣人,只颜子之乐亦不恁地。看他诗,篇篇只管说乐,次第乐得来厌了。圣人得底如喫
饭相似,只饱而已。他却如喫酒。”又曰:“他都是有个自私自利底意思,所以明道有‘要之
不可以治天下国家’之说。”道夫
 先生诵康节诗曰:“施为欲似千钧弩,磨砺当如百鍊金。”或问:“千钧弩如何?”曰:
“只是不妄发。如子房之在汉,谩说一句,当时承当者便须百碎!”道夫
 因论学者轻俊者不美,朴厚者好,因说:“章淳、邢恕当时要学数於康节,康节见得他
破,不肯与之。”扬因问:“当时邵传与章邢,使其知前程事时,须不至如此之甚?”曰:“不
可如此说。”后又问。云:“使章邢先知之,他更是放手做,是虎而翼者也!”又因说:“康节
当时只是穷得天地盈虚消息之理,因以明得此数。要之,天地之理,却自是当知,数亦何必
知之!伊川谓‘雷自起处起’。何必推知其所起处?惟有孟子见得,曰:‘莫非命也,顺受其
正。’但有今日,都不须问前面事。但自尽,明日死也不可知,更二三十年在世也不可知。
只自修,何必豫知之!”扬
 康节谓章子厚曰:“以君之才,於吾之学,顷刻可尽。但须相从林下一二十年,使尘虑
消散,胸中豁然无一事,乃可相授。”骧
 程子门人
 看道理不可不子细。程门高第如谢上蔡、游定夫、杨龟山辈,下梢皆入禅学去。必是
程先生当初说得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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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他们只晫见一截,少下面著实工夫,故流弊至此。义刚
 学者气质上病最难救。如程门谢氏便如“师也过”,游与杨便如“商也不及”,皆是气
质上病。向见无为一医者,善用针,尝云:“是病可以鍼而愈,惟胎病为难治。”必大
 蔡云:“不知伊川门人如此其众,何故后来更无一人见得亲切?”或云:“游杨亦不久
亲炙。”曰:“也是诸人无头无尾,不曾尽心存上面也,各家去奔走仕宦,所以不能理会得透。
如邵康节从头到尾,极终身之力而后得之。虽其不能无偏,然就他这道理,所谓‘成而安’
矣。如茂叔先生资禀便较高,他也去仕宦。只他这所学,自是从合下直到后来,所以有成。
某看来,这道理若不是弃生尽死去理会,终不解得!《书》曰:‘若药不瞑眩,厥疾不瘳。’
须是喫些苦极,方得。”蔡云:“上蔡也杂佛老。”曰:“只他见识又高。”蔡云:“上蔡老氏之
学多,龟山佛氏之说多,游氏只杂佛,吕与叔高於诸公。”曰:“然。这大段有筋骨,惜其早
死!若不早死,也须理会得到。”蔡又因说律管,云:“伊川何不理会?想亦不及理会?还无
人相共理会?然康节所理会,伊川亦不理会。”曰:“便是伊川不肯理会这般所在。”贺孙
 “程门诸子在当时亲见二程,至於释氏,却多看不破,是不可晓。观《中庸说》中可
见。如龟山云:‘吾懦与释氏,其差只在杪忽之间。’某谓何止杪忽?直是从源头便不同!”
伯丰问:“《崇正辨》如何?”曰:“《崇正辨》亦好。”伯丰曰:“今禅学家亦谓所辨者,皆其
门中自不以为然。”曰:“不成吾儒守三纲五常,若有人道不是,亦可谓吾儒自不以为然否?”
又问:“此书只论其迹?”曰:“论其迹亦好。伊川曰:‘不若只於迹上断,毕竟其迹是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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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里出来。’胡明仲做此书,说得明白。若五峯说话中辨释氏处却糊涂,闢他不倒。《皇王大
纪》中亦有数段,亦不分晓。”*
 上蔡之学,初见其无碍,甚喜之。后细观之,终不离禅底见解。如“洒埽应对”处,
此只是小子之始学。程先生因发明,虽始学,然其终之大者亦不离乎此。上蔡於此类处,便
说得大了。道理自是有小有大,有初有终。若如此说时,便是不安於其小者初者,必知其中

所谓大者,方安为之。如曾子三省处,皆只是实道理。上蔡於小处说得亦大了。记二先生语
云:“才得后,便放开。不然,只是守。”此语记亦未备。得了自然开,如何由人放开?此便
是他病处。诸家《语录》,自然要就所录之人看。上蔡大率张皇,不妥贴。更如游杨解书之
类,多使圣人语来反正。如解“不亦乐乎”,便云“‘学之不讲’为忧。有朋友讲习,岂不乐
乎”之类,亦不自在。大率诸公虽亲见伊川,皆不得其师之说。振
 朱公掞文字有幅尺,是见得明也。方
 吕与叔惜乎寿不永!如天假之年,必所见又别。程子称其“深潛缜密”,可见他资质好,
又能涵养。某若只如吕年,亦不见得到此田地矣。“五福”说寿为先者,此也。友仁
 看吕与叔论选举状:“立士规,以养德厉行;更学制,以量才进艺;定贡法,以取贤敛
才;立试法,以试用养才;立辟法,以兴能备用;立举法,以核实得人。立考法、以责任考
功。”先生曰:“其论甚高。使其不死,必有可用。”
 上蔡语虽不能无过,然都是确实做工夫来。道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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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自谓去得“矜”字。后来矜依旧在,说道理爱扬扬地。淳
 上蔡云:“释氏所谓性,犹吾儒所谓心;释氏所谓心,犹吾儒所谓意。”此说好。闳祖
 叔器问:“上蔡说鬼神云:‘道有便有,道无便无。’初看此二句,与‘有其诚则有其神,
无其诚则无其神’一般;而先生前夜言上蔡之语未稳,如何?”曰:“‘有其诚则有其神,无
其诚则无其神’,便是合有底,我若诚则有之,不诚则无之。‘道有便有,道无便无’,便是
合有底当有,合无底当无。上蔡而今都说得粗了,合当道:合有底,从而有之则有;合无底,
自是无了,便从而无之。今却只说‘道有便有,道无便无’,则不可。”义刚
 上蔡曾有手简云:“大事未办。”李先生谓:“不必如此,死而后已,何时是办!”方
 草堂先生及识元城龟山。龟山之出,时已七十岁,却是从蔡攸荐出。他那时觉得这边
扶持不得,事势也极,故要附此边人,所以荐龟山。初缘蔡攸与蔡子应说,令其荐举人才,
答云:“太师用人甚广,又要讨甚麽人?”曰:“缘都是势利之徒,恐缓急不可用。有山林之
人,可见告。”他说:“某只知乡人鼓山下张*,字柔直,其人甚好。”蔡攸曰:“家间子姪未
有人教,可屈他来否?”此人即以告张,张即从之。及教其子弟,俨然正师弟子之分,异於
前人。得一日,忽开谕其子弟以奔走之事,其子弟骇愕,即告之曰:“若有贼来,先及汝等,
汝等能走乎?”子弟益惊骇,谓先生失心,以告老蔡。老蔡因悟曰:“不然,他说得是。”盖
京父子此时要唤许多好人出,已知事变必至,即请张公叩之。张言:“天下事势至此已不可
救,只得且收举幾个贤人出,以为缓急倚仗耳。”即令张公荐人,张公於是荐许多人,龟山
在一人之数。今《龟山墓誌》云:“会有告大臣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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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将变,宜急举贤以存国,於是公出。”正谓此。张后为某州县丞。到任,即知倭人入寇,
必有自海道至者,於是买木为造船之备。踰时果然。倭自海入寇,科州县造舟,仓卒扰扰,
油灰木材莫不踊贵。独张公素备,不劳而办。以此见知於帅宪,知南剑。会叶铁入寇,民大
恐。他即告谕安存之,率城中诸富家,令出钱米,沽酒,买肉,为蒸糊之类。遂分民兵作三
替,逐替燕犒酒食,授以兵器。先一替出城与贼接战,即犒第二替出;先替未倦,而后替即
得助之。民大喜,遂射杀贼首。富民中有识叶铁者,即厚劳之,勿令执兵;只令执长枪,上
县白旗,令见叶铁,即以白旗指向之。众上了弩,即其所指而发,遂中之,后都统任某欲争
功,亦让与之。其馀诸盗,却得都统之力,放贼之叔父以成反间。贺孙
 问:“《横浦语录》载张子韶戒杀,不食蟹。高抑崇相对,故食之。龟山云:‘子韶不
杀,抑崇故杀,不可。’抑崇退,龟山问子韶:‘周公何如人?’对曰:‘仁人。’曰:‘周公
驱猛兽,兼夷狄,灭国者五十,何尝不杀?亦去不仁以行其仁耳。’”先生曰:“此特见其非
不杀耳,犹有未尽。须知上古圣人制为网罟佃渔,食禽兽之肉。但‘君子远庖厨’,不暴殄
天物。须如此说,方切事情。”德明
 和靖主一之功多,而穷理之功少。故说经虽简约,有益学者,但推说不去,不能大发
明。在经筵进讲,少开悟启发之功。绍兴初入朝,满朝注想,如待神明,然亦无大开发处。
是时高宗好看山谷诗。尹云:“不知此人诗有何好处?陛下看他作什麽?”只说得此一言。
然只如此说,亦何能开悟人主!大抵解经固要简约。若告人主,须有反覆开导推说处,使人
主自警省。盖人主不比学者,可以令他去思量。如孔子告哀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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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子好学之问,与答季康子详略不同,此告君之法也。铢
 尹子之学有偏处。渠所见伊川,将朱公掞所钞《语录》去呈,想是他为有看不透处。
故伊川云:“某在,何必观此书?”盖谓不如当面与他说耳。尹子后来遂云:“语录之类不必
看。”不知伊川固云“某在不必观”,今伊川既不在,如何不观?又如云:“《易传》是伊川所
自作者,其他语录是学者所记。故谓只当看《易传》,不当看《语录》。”然则夫子所自作者,
《春秋》而已,《论语》亦门人所记也。谓学夫子者只当看《春秋》,不当看《论语》,可乎?

 湖南一派,譬如灯火要明,只管挑,不添油,便明得也即不好。所以气局小,长汲汲
然张筋弩脉。方
 或说胡季随才敏。曰:“也不济事。须是确实有志而才敏,方可。若小小聪悟,亦徒然。”
学蒙
 五峰诸子不著心看文字,恃其明敏,都不虚心下意,便要做大。某尝语学者,难得信
得及、就实上做工夫底人。贺孙
 李延平
 李先生终日危坐,而神彩精明,略无隤堕之气。升卿
 延平先生气象好。振
 李延平初间也是豪迈底人,到后来也是靡琢之功。在乡,若不异於常人,乡曲以上底
人只道他是个善人。他也略不与人说。待问了,方与说。贺孙
 “人性卞急,发不中节者,当於平日言语动作以缓持之。持之久,则心中所发,自有
条理。”因说:“李先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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郊外,缓步委蛇,如在室中,不计其远。尝随至人家,才相见,便都看了壁上碑文。先生俟
茶罢,即起向壁立看,看了一厅碑,又移步向次壁看,看毕就坐。其所持专一详缓如此。初
性甚急,后来养成至於是也。”方
 李先生居处有常,不作费力事。所居狭隘,屋宇卑小。及子弟惭长,逐间接起,又接
起厅屋。亦有小书室,然甚齐整潇洒,安物皆有常处。其制行不异於人。亦尝为任希纯教授
延入学作职事,居常无甚异同,颓如也。真得龟山法门。方
 旧见李先生云:“初问罗先生学《春秋》,觉说得自好。后看胡文定《春秋》,方知其说
有未安处。”又云:“不知后来到罗浮山中静极后,见得又如何?”某颇疑此说,以为《春秋》
与“静”字不相干,何故须是静处方得工夫长进?后来方觉得这话好。盖理义自有著力看不
出处。然此亦是后面事,初间亦须用力去理会始得。若只靠著静后听他自长进。便却不得。
然为学自有许多阶级,不可不知也。如某许多文字,便觉得有个喫力处,尚有些这病在。若
还更得数年,不知又如何。榦
 李先生说一步是一步。如说“仁者其言也讱”,某当时为之语云“圣人如天覆万物”
云云。李曰:“不要如是广说。须穷‘其言也讱’前头如何,要得一进步处。”方
 李先生言:“事虽纷纷,须还我处置。”方
             张南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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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敬夫高明,他将谓人都似他,才一说时,便更不问人晓会与否,且要说尽他个。故他门
人敏底只学得他说话,若资质不逮,依旧无著摸。某则性钝,读书极是辛苦,故寻常与人言,
多不敢为高远之论。盖为是身曾亲经历过,故不敢以是责人尔。《学记》曰:“进而不顾其安,
使人不由其诚。”今教者之病,多是如此。道夫
 学者於理有未至处,切不可轻易与之说。张敬夫为人明快,每与学者说话,一切颠倒
说出。此非不可,但学者见未到这里,见他如此说,便不复致思,亦甚害事。某则不然,非
是不与他说,盖不欲与学者以未至之理耳。*
 王壬问:“南轩类聚言仁处,先生何故不欲其如此?”曰:“便是工夫不可恁地。如此
则气象促迫,不好。圣人说仁处固是紧要,不成不说仁处皆无用!亦须是从近看将去,优柔

味,久之自有一个会处,方是工夫。如‘博学、审问、谨思、明辩、笃行’,圣人须说‘博
学’,如何不教人便从慎独处做?须是说‘礼仪三百,威仪三千’始得。”雉
 “南轩语《孟子》,尝说他这文字不好看。盖解经不必做文字,止合解释得文字通,则
理自明,意自足。今多去上做文字,少间说来说去,只说得他自一片道理,经意却蹉过了!
要之,经之於理,亦犹传之於经。传所以解经也,既通其经,则传亦可无;经所以明理
也,若晓得理,则经虽无亦可。尝见一僧云:‘今人解书如一盏酒,本自好;被这一个
来添些水,那一人来又添些水,次第添来添去,都淡了!”他禅家儘见得这样,只是他又忒
无注解。”问:“陆氏之学,恐将来亦无注解去。”曰:“他本只是禅。”幹问:“尝看文字,多
是虚字上无
&&第129页
紧要处最有道理。若做文粗疏粗解,这般意思,却恐都不见了。”曰:“然。且如今说‘秉彝’,
这个道理却在‘彝’字上‘秉’字下。所以庄子‘谓批大卻,导大窽’,便是道理都在空处。
如《易》说‘观其会通,以行其典礼’,通便是空处。行得去,便是通;会便是四边合凑来
处。”问:“《庄子》云:‘闻解牛,得养生’,如何可以养生?”曰:“只是顺他道理去,不假
思虑,不去伤著他,便可以养生。”又曰:“不见全牛,只是见得骨骼自开。”问:“庄子此意
如何?”曰:“也是他见得个道理如此。”问:“他本是绝灭道理,如何有所见?”曰:“他也
是就他道理中见得如此。”因叹曰:“天下道理,各见得恁地,剖析开去,多少快活!若只鹘
突在里,是自欺而已!”又问:“《老子》云‘三十幅共一毂,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亦
是此意否?”曰:“某也政谓与此一般。便也是他看得到这里。”榦
 龙泉簿范伯崇寄书来云:“今日气象,官无大小,皆难於有为。盖通身是病,无下药处
耳。安得大贤君子,正其根本,使万目俱举,吾民得乐其生耶!严陵之政,远近能言之。盖
恻隐之心发於诚然,加之明敏,何事不立!”方
 南轩从善之亟。先生尝与闲坐立,所见什物之类放得不是所在,并不齐整处,先生谩
言之;虽夜后,亦即时令人移正之。杨
&朱子语类辑略卷之五
&&第131页 
       自论为学工夫
 某向丱角读论孟,自后欲一本文字高似论孟者,竟无之。友仁
 某十数岁时读孟子言“圣人与我同类者”,喜不可言!以为圣人亦易做,今方觉得难。

 读书须读到不忍捨处,方是见得真味。若读之数过,略晓其义即厌之,欲别求书看,
则是於此一卷书犹未得趣也。盖人心之灵,天理所在,用之则愈明。只提醒精神,终日著意,
看得多少文字!穷得多少义理!徒为懒倦,则精神自是愦愦,只恁昏塞不通,可惜!某旧日
读书,方其读《论语》时,不知有《孟子》;方读《学而》第一,不知有《为政》第二。今
日看此一段,明日且更看此一段,看来看去,直待无可看,方换一段看。如此看久,自然洞
贯,方为浃洽。时下虽是钝滞,便一件了得一件,将来却有尽理会得时。若撩东劄西,徒然
看多,事事不了!日暮途远,将来荒忙不济事。旧见李先生说:“理会文字,须令一件融释
了后,方更理会一件。”“融释”二字下得极好,此亦伊川所谓“今日格一件,明日又格一件,
格得多后,自脱然有贯通处。”此亦是他真曾经历来,更说得如此分明,今若一件未能融释,
而又欲理会一件,则第二件又不了。推之万事,事事不了,何益!大雅
 某是自十六七时下工夫读书,彼时四旁皆无津涯。只自恁地硬著力去做。至今日虽不
足道,但当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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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喫了多少辛苦,读了书。今人卒乍便要读到某田地,也是难。要须积累著力,方可。某今
老而将死,所望者,但愿朋友勉力学问而已!道夫
 读书贪多,最是大病,下梢都理会不得。若到闲时无书读时,得一件书看,更子细。
某向为同安簿满,到泉州候批书,在客邸借文字,只得借一册《孟子》,将来仔细读,方寻
得本意见,看他初间如此问又如此答,待再问又恁地答。其文虽若不同,自有意脉,都相贯
通;句句语意,都有下落。贺孙
 看文字,却是索居独处好,用工夫方精专,看得透彻,未须便与朋友商量。某往年在
同安日,因差出体究公事处,夜寒不能寐,因看得子夏论学一段分明。后官满,在郡中等批
书,已遣行李,无文字看,於馆人处借得《孟子》一册熟读,方晓得“养气”一章语脉。当
时亦不暇写出,只逐段以纸签签之云,此是如此说。签了,便看得更分明。后来其间虽有修
改,不过是转换处,大意不出当时所见。如谩人底议论,某少年亦会说,只是终不安,直到
寻个悫实处方巳。*
 某旧时读书,专要拣好处看,到平平泛泛处,多阔略,后多记不得,自觉也是一个病。
今有一般人,看文字却只模得些渣滓,到有深意好处,却全不识!贺孙
 凡看文字,诸家说異同处最可观。某旧日看文字,专看異同处。如谢上蔡之说如彼,
杨龟山之说如此,何者为得?何者为失?所以为得者是如何?所以为失者是如何?学蒙
 看道理,若只恁地看过一遍便了,则都不济事。须是常常把来思量始得。看过了后,
无时无候,又把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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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量一遍。十分思量不透,又且放下,待意思好时,又把起来看。恁地将久,自然解透彻。
延平先生尝言:“道理须是日中理会,夜里却去静处坐地思量,方始有得。”某依此说去做,
真个是不同。义刚
 器之问:“尝读孟子‘求放心’章,今每觉心中有三病:笼统不专一,看义理每觉有一
重似帘幙遮蔽,又多有苦心不舒快之意。”曰:“若论求此心放失,有千般万样病,何止於三?
然亦别无道理医治,只在专一。果能专一,则静;静则明;明则自无遮蔽;既无遮蔽,须自
有舒泰宽展处。这也未曾如此,且收敛此心专一,渐渐自会熟,熟了自有此意。看来百事只
在熟。且如百工技艺,也只要熟,熟则精,精则巧。”器之又问:“先生往时初学,亦觉心有
不专一否?”曰:“某初为学,全无见成规模,这边也去理会寻讨,那边也去理会寻讨,向
时诸前辈每人各是一般说话。后来见李先生,李先生较说得有下落,说得较缜密。若看如今,
自是有见成下工夫处。看来须是先理会个安著处,譬如人治生,也须先理会个屋子,安著己
身,方始如何经营,如何积累,渐渐须做成家计。若先未有安著身己处,虽然经营,毕竟不
济事。为学者不先存此心,虽说要去理会,东东西西,都自无安著处。孟子所以云收放心,
亦不是说只收放心便了。收放心,且收敛得个根基,方可以做工夫。若但知收放心,不做工
夫,则如近日江西所说,则是守个死物事。故《大学》之书,须教人格物、致知。以至於诚
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节节有工夫。”贺孙
 这道理,须是见得是如此了,验之於物,又如此;验之吾身,又如此;以至见天下道
理皆端的如此了,方得。如某所见所言,又非自会说出来,亦是当初於圣贤与二程所说推之,
而又验之於己,见得真实如此。道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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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说:“象山说‘克己复礼’,不但只是欲克去那利欲忿*之私,只是有一念要做圣贤,
使不可。”曰:“此等议论,恰如小儿则剧一般,只管要高去,圣门何尝有这般说话!人要去
学圣贤,此是好底念虑,有何不可?若以为不得,则尧、舜之‘兢兢业业’,周公之‘思兼
三王’,孔子之‘好古敏求’,颜子之‘有为若是’,孟子之‘愿学孔子’之念,皆当克去矣!
看他意思只是禅。誌公云:‘不起纤毫修学心,无相光中常自在。’他只是要如此,然岂有此
理?只如孔子答颜子:‘克己复礼为仁。’据他说时,只这一句已多了,又况有下头一落索?
只是颜子才问仁,便与打出方是!及至恁地说他,他又却讳。某常谓人要学禅时,不如分明
去学他禅和一棒一喝便了。今乃以圣贤之言夹杂了说,都不成个物事。道是龙,又无角;道
是蛇,又有足。子静旧年也不如此,后来弄得直恁地差異!如今都教坏了后生,个个不肯去
读书,一味颠蹷没理会处,可惜!可惜!正如荀子不睹是,逞快胡骂乱骂,教得个李斯出来,
遂至焚书坑儒!若使荀卿不死,见斯所为如此,必须自悔。使子静今犹在,见后生辈如此颠
蹷,亦须自悔其前日之非。”又曰:“子静说话,常是两头明,中间暗。”或问:“暗是如何?”
曰:“是他那不说破处。他所以不说破,便是禅。所谓‘鸳鸯繍出从君看,莫把金鍼度与人’,
他禅家自爱如此。某年十五六时,亦尝留心於此。一日在病翁所会一僧,与之语。其僧只相
应和了说,也不说是不是;却与刘说,某也理会得个昭昭灵灵底禅。刘后说与某,某遂疑此
僧更有要妙处在,遂去扣问他,见他说得也煞好。及去赴试时,便用他意思去胡说。是时文
字不似而今细密,随人粗说,试
&&第135页
官为某说动了,遂得举。后赴同安任,时年二十四五矣,始见李先生。与他说,李先生只说
不是。某却倒疑李先生理会此未得,再三质问。李先生为人简重,却是不甚会说,只教看圣
贤言语。某遂将那禅来权倚阁起。意中道,禅亦自在,且将圣人书来读。读来读去,一日复
一日,觉得圣贤言语渐渐有味。却回头看释氏之说,渐渐破绽罅漏百出!”广
 某自十四五岁时,便觉得这物事是好底物事,心便爱了。某不敢自昧,实以铢累寸积
而得之。方子
 因言读书用功之难:“诸公觉得大故浅近,不曾著心。某旧时用心甚苦。思量这道理,
如过危木桥子,相去只在毫髮之间,才失脚,便跌落下去!用心极苦。五十岁已后,觉得心
力短,看见道理只争丝髮之间,只是心力把不上。所以《大学》、《中庸》、《语》、《孟》诸文
字,皆是五十岁已前做了。五十已后,长进得甚不多。而今人看文字,全然心粗。未论说道
理,只是前辈一样文士,亦是用几多工夫,方做得成,他工夫更多。若以他这心力移在道理
上,那里得来!如韩文公《答李翊》一书,与老苏《上欧阳公书》,他直如此用工夫!未有
苟然而成者。欧阳公则就作文上改换,只管揩磨,逐旋捱将去,久之,渐渐揩磨得光。老苏
则直是心中都透熟了,方出之於书。看他们用工夫更难,可惜!若移之於此,大段可畏。看
来前辈以至敏之才而做至钝底工夫,今人以至钝之才而欲为至敏底工夫,涉猎看过,所以不
及古人也。故孔子曰:‘参也鲁。’须是如此做工夫始得。”,僩
 先生多有不可为之歎,汉卿曰:“前年侍坐,闻先生云:‘天下无不可为之事,兵随将
转,将逐符行。’今乃谓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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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为。”曰:“便是这符不在自家手里。”贺孙
 周敬王四十一年壬戌,孔子卒,至宋庆元三年丁巳,一千六百七十六年。人杰
 人之血气,固有强弱,然志气则无时而衰。苟常持得这志,纵血气衰极,也不由他。
如某而今如此老病衰极,非不知每日且放晚起以养病,但是自心里不稳,只交到五更初,目
便睡不著了。虽欲勉强睡,然此心已自是个起来底人,不肯就枕了。以此知,人若能持得这
个志气定,不会神血气夺。凡为血气所移者,皆是自棄自暴之人耳。僩
 先生患气痛、脚弱、泄泻。或劝晚起。曰:“某自是不能晚起,虽甚病,才见光,亦便
要起,寻思文字。才稍晚,便觉似宴安鸩毒,便似个懒惰底人,心里便不安。须是早起了,
却觉得心下鬆爽。”僩
 某气质有病,多在忿*。闳祖
 因语某人好作文,曰:“平生最不喜作文,不得已为人所託,乃为之。自有一等人乐於
作诗,不知移以讲学,多少有益!”符舜功曰:“赵昌父前日在此,好作诗。与之语道理。如
水投石!”可学
 论自注书
 傅至叔言,伊洛诸公文字,说得不恁分晓,至先生而后大明。”先生曰:“他一时间都
是英才,故拨著便转,便只须恁地说。然某於文字,却只是依本分解注。大抵前圣说话,虽
后面便生一个圣人,有未必尽晓他说者。盖他那前圣,是一时间或因事而言,或主一见而立
此说。后来人却未见他当时之事,故不解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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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与之合。且如伊川解经,是据他一时所见道理恁地说,未必便是圣经本旨。要之,他那
个说,却亦是好说。且如《易》之‘元亨利贞’,本来只是大亨而利於正。虽有亨,若不正,
则那亨亦使不得了。当时文王之意,只是为卜筮设,故只有‘元亨’,更无有不元亨;只有
‘利贞’,更无不利贞。后来夫子於《彖》既以‘元亨利贞’为四德,又於《文言》复以为
言,故后人只以为四德,更不做‘大亨利贞’说了。《易》只是为卜筮而作,故《周礼》分
明言太卜掌三易:《连出》、《归藏》、《周易》。古人於卜筮之官立之,凡数人。秦去古未远,
故《周易》亦以卜筮得不焚。今人才说《易》是卜筮之书,便以为辱累了《易》;见夫子说
许多道理,便以为《易》只是说道理。殊不知其言‘吉凶悔吝’皆有理,而其教人之意无不
在也。夫子见文王所谓‘元亨利贞’者,把来作四个说,道理亦自好,故恁地说,但文王当
时未有此意。今若以‘元者善之长,亨者嘉之会,利者义之和,贞者事之榦’,与来卜筮者
言,岂不大糊途了他!要之,文王者自不妨孔子之说,孔子者自不害文王之说。然孔子却不
是晓文王意不得,但他又自要说一样道理也。”道夫
 某释经,每下一字,直是称等轻重,方敢写出!方子
 方伯谟劝先生少著书。曰:“在世间喫了饭后,全不做得些子事,无道理。”伯谟曰:“但
发大纲。”曰:“那个毫釐不到,便有差错,如何可但发大纲!”
 安卿问:“《曲礼》‘外言不入於阃,内言不出于阃’一段甚切,何故不编入《小学》?”
曰:“此样处,漏落也多。”又曰:“《小学》多说那恭敬处,少说那防禁处。”义刚
&&第138页 
     修身大法,《小学》备矣;义理精微,《近思录》详之。闳祖
 《近思录》好看。《四子》,《六经》之阶梯;《近思录》,《四子》之阶梯。淳
 《近思录》逐篇纲目:一、道体;二、为学大要;三、格物穷理;四、存养;五、改
过迁善,克己复礼;六、齐家之道;七、出处、进退、辞受之义;八、治国、平天下之道;
九、制度;十、君子处事之方;十一、教学之道;十二、改过及人心疵病;十三、異端之学;
十四、圣贤气象。振
 《近思录》一书,无不切人身、救人病者。
 看《近思录》,若於第一卷未晓得,且从第二卷、第三卷看起。久久后看第一卷,则渐
晓得。过
 问蜚卿:“《近思录》看得如何?”曰:“所疑甚多。”曰:“今猝乍看这文字,也是难。
有时前面恁地说,后面又不是恁地;这里说得如此,那里又却不如此。子细看来看去,却自
中间有个路陌。推寻通得四五十条后,又却只是一个道理。伊川云:‘穷理岂是一日穷得尽!
穷得多后,道理自通彻。”骧
 问:“‘正统’之说,自三代以下,如汉唐亦未纯乎正统,乃变中之正者;如秦、西晋、
隋,则统而不正者;如蜀、东晋,则正而不统者。”曰:“何必恁地论!只天下为一,诸侯朝
觐、讼狱皆归,便是得正统:其有正不正,又是随他做,如何恁地论!有始不得正统,而后
方得者,是正统之始;有始得正统,而后不得者,是正统之馀。如秦初犹未得正统,及始皇
并天下,方始得正统。晋初亦未得正统,白泰康以后,方始得正统。隋初亦未得正统,自灭
陈后,方得正统。如本朝至太宗并了太原,方是得正统。又有无统时:如三国、南北、五代,
&&第139页 
皆天下分裂,不能相君臣,皆不得正统。某尝作《通鑑纲目》,有‘无统’之说。此书今未
及修,后之君子必有取焉。温公只要编年号相续,此等处,须把一个书‘帝’、书‘崩’,而
馀书‘主’、书‘殂’。既不是他臣子,又不是他史官,只如旁人立看一般,何故作此尊奉之
态?此等处,合只书甲子,而附注年号於其下,如魏黄初几年,蜀章武几年,吴青龙几年之
类,方为是。”又问:“南轩谓汉后当以蜀汉年号继之,此说如何?”曰:“如此亦得。他亦
以蜀汉是正统之馀,如东晋亦是正统之馀也。”问:“东周如何?”曰:“必竟周是天子。”问:
“唐后来多藩镇割据,则如何?”曰:“唐之天下甚阔,所不服者,只河北数镇之地而已。”

 《纲目》於无正统处,并书之,不相主客。《通鑑》於无统处,须立一个为主。某又参
取史法之善者:如权臣擅命,多书以某人为某王某公。范晔却书“曹操自立为‘魏公’”。《纲
目》亦用此例。方子
 与陈尉说治盗事,因曰:“凡事须子细体察,思量到人所思量不到处,防备到人所防备
不到处,方得无事。”又曰:“凡事,须是小心寅畏,若恁地粗心驾去,不得。”又曰:“某尝
作郡来。每见有贼发,则惕然皇恐!便思自家是长民之官,所以致此是何由?遂百种为收捉。
捉得,便自欢喜;捉不得则终夜皇恐!”贺孙○以下外任
 马子俨庄甫见先生言:“近有人作假书请託公事者。”先生曰:“收假书,而不见下书之
人,非善处事者。旧见吴提刑逵公路当官,凡下书者,须令堂厅投下;却将书於背处观之,
观毕方发付其人,令等回书。前辈处事详密如此。又,某当官时,有人将书来者,亦有法
以待之,须是留其人喫汤,当面拆书,若无他,方令其去。”人杰
&&第140页 
    杨通老问:“赵守断人立后事错了,人无所诉。”曰:“理却是心之骨,这骨子不端正,
少间万事一齐都差了!如一个印刊得不端正,看印在甚麽所在,千个万个都喎斜。不知人心
如何恁地暗昧!这项事,其义甚明。这般所在,都是要自用,不肯分委属官,所以事丛杂,
处置不暇,胡乱断去。某为守,一日词诉,一日著到。合是第九日亦词讼,某却罢了此日词
讼。明日是休日,今日便刷起,一旬之内,有未了事,一齐都要了。大抵做官,须是令自家
常闲,吏胥常忙方得。若自家被文字来丛了,讨头不见,吏胥便来作弊。做官须是立纲纪,
纲纪既立,都自无事。如诸县发簿历到州,在法,本州点对自有限日。如初间是本州磨算司,
便自有十日限,却交过通判审计司,亦有五日限。今到处并不管著限日。或迟延一月,或迟
延两三月,以邀索县道,直待计嘱满其所欲,方与呈州。初过磨算司使一番钱了,到审计司
又使一番钱,到倅厅发回呈州呈覆,吏人又要钱。某曾作簿,知其弊,於南康及漳州,皆用
限日。他这般法意甚好,后来一向埋没了。某每到,即以法晓谕,定要如此,亦使磨底磨得
子细,审底审得子细。有新簿旧簿不同处,便批出理会。初间吏辈以为无甚紧要,在漳州押
下县簿,付磨算司及审计司,限到满日却不见到。根究出,乃是交点司未将上,即时决两吏,
后来却每每及限,虽欲邀索,也不敢迁延。县道知得限严,也不被他邀索。如此等事整顿得
几件,自是省事。此是大纲纪。”贺孙
 问:“先生须更被大任用在。”曰:“某何人,安得有此!然亦做不得,出来便败。且如
在长沙城,周围甚广,而兵甚少。当时事未定,江上洶洶,万一兵溃,必趋长沙。守臣不可
去,只是浪战而死。此等事,须是有素定家计。
&&第141页 
魏公初在五路,治兵积粟为五年计,然后大举。因敌人攻犯淮甸,不得已为牵制之师。事既
多违,魏公久废,晚年出来,便做不得。欲为家计,年老等不得了,只是逐急去,所以无成。
某今日亦等不得了,规模素不立,才出便败。”德明
 公等他日仕宦,不问官大小,每日词状,须置一簿,穿字号录判语;到事亦作一簿;
发放文字亦作一簿。每日必句了号,要一日内许多事都了方得。若或做不办,又作一簿记
未了事,日日检点了,如此方不被人瞒了事。今人只胡乱随人来理会,来与不来都不知,岂
不误事!铢
 六月四日,周揆令人谕意云:“上问‘朱某到已数日,何不请对’?”遂诣阁门,通进
榜子。有旨:“初七日后殿班引。”及对,上慰劳甚渥。自陈昨日浙东提举日,荷圣恩保全。
上曰:“浙东救荒,煞究心。”又言:“蒙除江西提刑,衰朽多疾,不任使令。”上曰:“知卿

正,只留卿在这里,待与清要差遣。”再三辞谢,方出奏札。上曰:“正所欲闻。”口奏第一
劄意,言犯恶逆者,近来多奏裁减死。上曰:“似如此人,只贷命,有伤风教,不可不理会。”
第四劄言科罚。上曰:“闻多是罗织富民。”第五劄读至“制将之权,旁出奄寺”,上曰:“这
个事却不然,尽是採之公论,如何由他!”对曰:“彼虽不敢公荐,然皆託於士大夫之公论,
而实出於此曹之私意,且如监司守臣荐属吏,盖有受宰相、台谏风旨者。况此曹奸伪百出,

所不可!臣往蒙赐对,亦尝以此为说,圣谕谓为不然。臣恐疏远所闻不审,退而得之士大夫,
与夫防夫走卒,莫不谓然,独陛下未之知耳。至去者未远而复还!”问上曰:“陛下知此人否?”
上曰:“固是。但泄漏文书,乃是他子弟之罪。”对曰:“岂有子弟有过而父兄无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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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此特一事耳。此人挟势为奸,所以为盛德之累者多矣。”上曰:“高宗以其有才荐过来。”
对曰:“小人无才尚可,小人有才,鲜不为恶。”上因举马苏论才、德之辩云云,至“当言责
者,怀其私以缄默”,奏曰:“陛下以曾任知县人为六院察官,阙则取以充之。虽曰亲擢,然
其涂辙一定,宰相得以先布私恩於合入之人;及当言责,往往怀其私恩,岂肯言其过失!”
上曰:“然。近日一事可见矣。”至“知其为贤而用之,则用之惟恐其不速,聚之惟恐其不多;
知其为不肖而退之,则退之惟恐其不早,去之惟恐其不尽”;奏曰:“岂有虑君子太多,须留
几个小人在里!人之治身亦然,岂有虑善太多,须留些恶在里!”至“军政不修,士卒愁怨”,
曰:“主将刻剥士卒以为苞苴,陞转阶级,皆有成价。”上曰:“却不闻此。果有时,岂可不
理会!卿可子细採探,却来说。”末后辞云:“照对江西,係是盗贼刑狱浩繁去处,久阙官正。
臣今迤逦前去之任,不知有何处分?”上曰:“卿自详练,不在多嘱。”闳祖○以下内任
 有客游二广多年,知其山川人物风俗,因言廉州风俗极好。先生笑曰:“被贤说得好,
下梢不免去行一番。”此时党事方起。又因问举业,先生笑曰:“某少年时只做得十五六篇义,
后来只是如此发举及第。人但不可不会作文字。及其得,也只是如此。今人却要求为必得,
岂有此理!”祖道○以下杂记言行
 某尝言,吾侪讲学,正欲上不得罪於圣贤,中不误於一己,下不为来者之害,如此而
已;外此非所敢与。道夫
 有亲戚託人求举。先生曰:“亲戚固是亲戚,然荐人於人,亦须是荐贤始得。令乡里平
平等人,无可称之实,某都不与发书恳人。况某人事母如此,临财如此,居乡曲事长上如此,
教自家举荐他甚麽得!”因问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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託之人:“公且与撰几句可荐之迹将来,是说得说不得?假使说道向来所为不善,从今日自
新,要求举状,是便有此心,何可保!”贺孙
 择之劳先生人事之繁。答曰:“大凡事,只得耐烦做将去。才起厌心便不得。”道夫
 先生病中应接不倦,左右请少节之。先生厉声曰:“你懒惰,教我亦懒惰!”淳
 先生病起,不敢峻补,只得平补。且笑曰:“不能兴衰拨乱,只得扶衰补敝。”淳
 近日百事都如此,医者用药,也只用平平稳稳底药,亦不能为害,亦不能治病。是他
初不曾识得病,故且如此酌中。世上事都如此。扁鹊视疾,察见肺肝,岂是看见里面如何?
也只是看得证候极精,才见外面,便知五脏六腑事。贺孙
 先生每观一水一石,一草一木,稍清阴处,竟日目不瞬。饮酒不过两三行,又移一处。
大醉,则趺坐高拱,经史子集之馀,虽记录杂记,举辄成诵。微醺,则吟哦古文,气调清壮。
某所闻见,则先生每爱诵屈原《楚骚》、孔明《出师表》、渊明《归去来》并诗、并杜子美数
诗而已。寿昌
 先生尝立北桥,忽市井游手数人悍然突过,先生敛衽桥侧避之,每闲行道间,左右者
或辟人,先生即厉声止之曰:“你管他作甚!”先生每徒行拜谒,步速而意专,不左右顾。及
无事领诸生游赏,则徘徊顾瞻,缓步微吟。先生有疾,及诸生省问:“必正冠坐揖,各尽其
情,略无倦接之意。诸生有未及壮年者,待之亦周详。先生病少愈,既出寝室,客至必见,
见必降阶肃之,去必送至阶下。诸生夜听讲,退则不送。或在坐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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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客,则自降阶送之。先生於客退,必立视其车行,不复顾,然后退而解衣。贺孙
 先生书所居之桃符云:“爱君希道泰,忧国愿年丰。”书竹林精舍桃符云:“道迷前圣统,
朋误远方来。”若海
 陈同父一子、一婿吴康,同来求铭文。先生是时例不作此,与写“有宋龙川先生陈君
同父之墓”十二字。婺源李参仲於先生为乡旧,其子亦来求墓铭,只与跋某人所作行实,亦
书“有宋钟山先生李公之墓”与之。过
 先生语朋旧:“无事时不妨将药方看,欲知得养生之理也。”
 论治道
 天下事自有个大根本处,每事又各自有个紧要处。端蒙
 天下事当从本理会,不可从事上理会。方
 问:“或言今日之告君者,皆能言‘修德’二字。不知教人君从何处修起?必有其要。”
曰:“安得如此说!只看合下心不是私,即转为天下之大公。将一切私底意尽屏去,所用之
人非贤,即别搜求正人用之。”问:“以一人耳目,安能尽知天下之贤?”曰:“只消用一个
好人作相,自然推排出来。有一好台谏,知他不好人,自然住不得。”德明
 问:“后世封建郡县,何者为得?”曰:“论治乱毕竟不在此。以道理观之,封建之意,
是圣人不以天下为已私,分与亲贤共理,但其制则不过大,此所以为得。贾谊於汉言‘众建
诸侯而少其力’。其后主父偃窃其说,用
&&第145页 
之於武帝。”端蒙
 诸生论郡县封建之弊。曰:“大抵立法必有弊,未有无弊之法,其要只在得人。若是个
人,则法虽不善,亦占分数多了;若非其人,则有善法,亦何益於事!且如说郡县不如封建,
若封建非其人,且是世世相继,不能得他去;如郡县非其人,却只三两年任满便去,忽然换
得好底来,亦无定。范太史《唐鑑》议论大率皆归於得人。某初嫌他恁地说,后来思之,只
得如此说。”又云:“革弊须从源头理会。”焘
 “柳子厚《封建论》则全以封建为非;胡明仲辈破其说,则专以封建为是。要之,天
下制度,无全利而无害底道理,但看利害分数如何。封建则根本较固,国家可恃;郡县则截
然易制,然来来去去,无长久之意,不可恃以为固也。如役法亦然。荆公只见差役之害而免
役之利。”先生曰:“差役时皆土著家户人,州县亦较可靠;免役则浮浪之人。靖康间州县亦
有守令要守,而吏民皆散去,无复可恃。然其弊亦不胜其多。”杨
 先生言论间犹有不满於五峰论封建井田数事。尝疏其说以质疑。先生云:“封建井田乃
圣王之制,公天下之法,岂敢以为不然!但在今日恐难下手。设使强做得成,亦恐意外别生
弊病,反不如前,则难收拾耳。此等事,未须深论。,他日读书多,历事久,当自见之也。”

 居今之世,若欲尽除今法,行古之政,则未见其利,而徒有烦扰之弊。又事体重大,
阻格处多,决然难行。要之,因祖宗之法而精择其人,亦足以治,只是要择人。范淳夫《唐
鉴》,其论亦如此,以为因今郡县,足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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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某少时常鄙之,以为苟简因循之论。以今观之,信然。僩
 立一个简易之法,与民由之,甚好。夏商井田法所以难废者,固是有圣贤之君继作,
亦是法简,不似周法繁碎。然周公是其时不得不恁地,惟繁故易废。使孔子继周,必能通变
使易简,不至如是繁碎。今法极繁,人不能变通,只管筑塞在这里。道夫
 圣人固视天下无不可为之时,然势不到他做,亦做不得。焘
 审微於未形,御变於将来,非知道者孰能!焘
 会做事底人,必先度事势,有必可做之理,方去做。焘
 不能则谨守常法。焘
 天生一世人才,自足一世之用。自古及今,只是这一般人。但是有圣贤之君在上,气
爓大,薰蒸陶冶得别,这个自争八九分。只如时节虽不好,但上面意思略转,下面便转。况
乎圣贤是甚力量!少间无状底人自消铄改变,不敢做出来;以其平日为己之心为公家办事,
自然修举,盖小人多是有才底。儒用
 荀悦曰:“教化之行,挽中人而进於君子之域;教化之废,推中人而堕於小人之途。”
若是举世恁地各举其职,有不能者,亦须勉强去做,不然,也怕公议。既无公议,更举无忌
惮了!夔孙
 天下人,不成尽废之,使不得从政。只当讲学,庶得人渐有好者,庶有可以为天下之
理。方
 今日人材须是得个有见识,又有度量人,便容受得今日人材,将来截长补短使。升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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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世只是无个人样,德明
 泛言人才,曰:“今人只是两种:谨密者多退避,俊快者多粗疏。”道夫
 世间有才底人,若能损那有馀,勉其不足时节,却做得事;却出来担当得事,与那小
廉曲谨底不同。
 贪汙者必以廉介者为不是,趋竞者必以恬退者为不是,由此类推之,常人莫不皆然。
人杰
 今人材举业浸纤弱尖巧。恐是风气渐薄使然。好人或出於荒山中。方
 今世士大夫惟以苟且逐旋挨去为事,挨得过时且过。上下相咻以勿生事,不要十分分
明理会事,且恁鹘突。才理会得分明,便做官不得。有人少负能声,及少经挫抑,却悔其大
惺惺了了;一切刓方为圆,且恁随俗苟且,自道是年高见识长进。当官者,大小上下,以不
见吏民,不治事为得策,曲直在前,只不理会,庶几民自不来,以此为止讼之道。民有冤抑,
无处伸诉,只得忍遏。便有讼者,半年週岁不见消息,不得了决,民亦止得休和,居官者遂
以篇无讼之可听。风俗如此,可畏!可畏!僩
 今日人才之坏,皆由於诋排道学。治道必本於正心、修身,实见得恁地,然后从这里
做出。如今士大夫,但说据我逐时恁地做,也做得事业;说道学,说正心、修身,都是闲说
话,我自不消得用此。若是一人叉手并脚,便道是矫激,便道是邀名,便道是做崖岸。须是
如市井底人拖泥带水,方始是通儒实才!贺孙
 凡事求可,功求成,取必於智谋之末,而不循天理之正者,非圣贤之道。焘
 古人立法,只是大纲,下之人得自为。后世法皆详密,下之人只是守法。法之所在,
上之人亦进退下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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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杨
 因论郡县政治之乖,曰:“民虽众,毕竟只是一个心,甚易感也。”杨
 吴英茂实云:“政治当明其号令,不必严刑以为威。”曰:“号令既明,刑罚亦不可弛。
苟不用刑罚,则号令徒挂墙壁尔。与其不遵以梗吾治,曷若惩其一以戒百?与其覈实检察於
其终,曷若严其始而使之无犯?做大事,岂可以小不忍为心!”道夫
 或问“为政者当以宽为本,而以严济之?”曰:“某谓当以严为本,而以宽济之。《曲
礼》谓‘莅官行法,非礼,威严不行’。须是令行禁止。若曰令不行,禁不止,而以是为宽,
则非也。”人杰
 古人为政,一本於宽,今必须反之以严。盖必如是矫之,而后有以得其当。今人为宽,
至於事无统纪,缓急予夺之权皆不在我;下梢却是奸豪得志,平民既不蒙其惠,又反受其殃
矣!若海
 问:“为政更张之初,莫亦须稍严以整齐之否?”曰:“此事难断定说,在人如何处置。
然亦何消要过於严?今所难者,是难得晓事底人。若晓事底人,历练多,事才至面前,他都
晓得依那事分寸而施以应之,人自然畏服。今人往往过严者,多半是自家不晓,又虑人欺己,
又怕人慢己,遂将大拍头去怕他,要他畏服。若自见得,何消过严?便是这事难。”又曰:“难!
难!”僩
 问治乱之机。曰:“今看前古治乱,那里是一时做得!少是四五十年,多是一二百年。
酝酿,方得如此。”遂俛首太息。贺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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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说“子张学干禄”,曰:“如今时文,取者不问其能,应者亦不必其能,只是盈纸便可
得。推而上之,如除擢皆然。礼官不识礼,乐官不识乐,皆是吏人做上去。学官只是备员考
试而已,初不是有德行道艺可为表率,仁义礼智,从头不识到尾!国家元初取人如此,为之
奈何!”明作○以下论取士
 今人作经义,正是醉人说话。只是许多说话改头换面,说了又说,不成文字。僩
 今人为经义者,全不顾经文,务自立说,心粗胆大,敢为新奇诡異之论。方试官命此
题,已欲其立奇说矣。又,出题目定不肯依经文成片段,都是断章牵合,是甚麽义理!三十
年前人犹不敢如此,只因一番省试出“上天之载,无声无臭,仪型文王”三句,后遂成例。
当时人甚骇之,今遂以为常矣。遂使后生辈违背经旨,争为新奇,迎合主司之意,长浮竞薄,
终将若何,可虑!可虑!王介甫《三经义》固非圣人意,然犹使学者知所统一。不过专念本
经,及看注解,而以其本注之说为文辞,主司考其工拙,而定去留耳。岂若今之违经背义,
恣为奇说,而无所底止哉!当时神宗令介甫造《三经义》,意思本好。只是介甫之学不正,
不足以发明圣意为可惜耳。今为经义者,又不若为词赋;词赋不过工於对偶,不敢如治经者
之乱说也。闻题中科举罢,即晓示云,后举於某经某史命题,仰士子各习此业。使人心有所
定止,专心看一经一史,不过数举,则经史皆通。此法甚好。今为主司者,务出隐僻题目,
以乘人之所不知,使人弊精神於检阅,茫然无所向方,是果何法也!僩
 时有报行遣试官牵合破碎出题目者。或曰:“如此行遣一番,也好。”曰:“某常说,不
当就题目上理会。这个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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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道术不一,所以如此。所以王介甫行《三经字说》,说是一道德,同风俗。是他真个使得
天下学者尽只念这物事,更不敢别走别胡说,上下都有个据守。若是有才者,自就他这腔子
里说得好,依旧是好文字。而今人却务出暗僻难晓底题目,以乘人之所不知,却如何教他不
杜撰,不胡说得!”或曰:“若不出难题,恐尽被人先牢笼做了。”曰:“莫管他。自家依旧是
取得好文字,不误远方观听。而今却都是杜撰胡说,破坏后生心术,这个乘。某常说,今日
学校科举不成法。上之人分明以贼盗遇士,士亦分明以盗贼自处,动不动便鼓譟作闹,以相
迫胁,非盗贼而何?这个治之无他,只是严挟书传义之禁,不许继烛,少间自沙汰了一半。
不是秀才底人,他亦自不敢来。虽无沙汰之名,而有其实。僩
 今科举之弊极矣!乡举里选之法是第一义,今不能行。只是就科举法中与之区处,且
变著如今经义格子,使天下士子各通《五经》大义。一举试《春秋》,一举试《三礼》,一举
试《易诗书》,禁怀挟。出题目,便写出《注疏》与诸家之说,而断以己意。策论则试以时
务,如礼、乐、兵、刑之属,如此亦不为无益。木之
 乙卯年,先生《作举私议》一通,付过看。大概欲於三年前晓示,下次科场,以某经、
某子、某史、试士人。如大义,每道只六百字,其馀两场亦各不同。后次又豫前以某年科场,
别以某经、某子、某史试士人,盖欲其逐番精通也。过欲借录,不许。过
 先生云:“《礼书》已定,中间无所不包。某常欲作一科举法。今之诗赋,实为无用,
经义则未离於说经。但变其虚浮之格,如近古义,直述大意。立科取人,以《易》、《诗》、《书》
为一类,《三礼》为一类,《春秋三传》为一类。如子年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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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诗》、《书》取人,则以前
三年举天下皆理会此三经;卯年以《三礼》取人,则以前三年举天下皆理会此《三礼》;午
年以《春秋三传》取人,则以前三年举天下皆理会此《春秋三传》。如《易》、《诗》、《书》
稍易理会,故先用此一类取人。如是周而复始,其每举所出策论,皆有定所。如某书出论,
某书出策,如天文地理、乐律之类,皆指定令学者习,而用以为题。”贺孙云:“此法若行,
但恐卒未有考官。”曰:“须先令考官习之。”贺孙
 科举种子不好。杨
 因说科举所取文字,多是轻浮,不明白著实。因叹息云:“最可忧者,不是说秀才做文
字不好,这事大关世变。东晋之末。其文一切含胡,是非都没理会。”贺孙
 坐中有说赴贤良科。曰:“向来作时文应举,虽是角虚无实,然犹是白直,却不甚害事。
今来最是唤做贤良者,其所作策论,更读不得。缘世上只有许多时事,巳前一齐话了。自无
可得说。如笮酒相似,第一番淋了,第二番又淋了,第三番又淋了。如今只管又去许多糟粕
里只管淋,有甚麽得话!既无可得话,又只管要新。最切害处,是轻德行,毁名节,崇智术,
尚变诈,读之使人痛心疾首。不知是甚世变到这里,可畏!可畏!这都是不祥之兆,隆兴以
来不恁地。自隆兴以后有恢复之说,都要来说功名,初不曾济得些事。今看来反把许多元气
都耗却。管子、孔门所不道,而此言犹曰‘礼、义、廉、恥是谓四维’。如今将礼、义、廉、
恥一切埽除了,却来说事功!”贺孙
 赵昌父相见,因论兵事。先生曰:“兵以用而见其强弱,将以用而见其能否。且如本朝
诸公游陕西者,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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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事,此亦是用兵之故。今日诸生坐於屋下,何以知其能?纵有韩白复生,亦何由辨之?”
可学○以下论兵刑
 问选择将帅之术。曰:“当无事之时,欲识得将,须是具大眼力,如萧何识韩信,方得。
不然,边警之时,两兵相抗,恁时人才自急。且如国家中兴,张、韩、刘、岳突然而出,岂
平时诸公所尝识者?不过事期到此,廝拶出来耳。”道夫
 今之法家,惑於罪福报应之说,多喜出人罪以求福报。夫使无罪者不得直,而有罪者
得倖免,是乃所以为恶尔,何福报之有!《书》曰:“钦哉!钦哉!惟刑之恤哉!”所谓钦恤
者,欲其详审曲直,令有罪者不得免,而无罪者不得滥刑也。今之法官惑於钦恤之说,以为
当宽人之罪而出其死;故凡罪之当杀者,必多为可出之途,以俟奏裁,则率多减等:当斩者
配,当配者徒,当徒者杖,当杖者笞。是乃卖弄条贯,舞法而受赇者耳!何钦恤之有?罪之
疑者从轻,功之疑者从重,所谓疑者,非法令之所能决,则罪从轻而功从重,惟此一条为然
耳;非谓凡罪皆可以从轻,而凡功皆可以从重也。今之律令亦有此条,调法所不能决者,则
俟奏裁。今乃明知其罪之当死,亦莫不为可生之途以上之。惟寿皇不然,其情理重者,皆杀
之。僩
 建宁迎神,先生曰:“孟子言:‘我亦欲正人心,息邪说,距诐行,放淫辞,’今人心都
喎邪了,所以如此。泉州一富室,捨财造庙,举室乘舟往庙所致祭落成,中流舟溺,无一人
免者。民心不得其正,眼前利害犹晓不得,况欲晓之以义理哉!”必大○论民
 某常谓,宰相是舜、禹、伊、周差遣。下此,亦须房、杜、姚、宋之徒,方能处置得
天下事。后之当此任者,怪他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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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下之事不得,是他人品只如此,力量有所不足,如何强得!振○以下论官
 国子司业学官尚可为。天下人材所聚,庶几有可讲学成就者。然今日为之,明日便当
改作,使士人毋以利为心。若君无尊德乐道之诚,必不能用。方
 某尝谓,今做监司不如做州郡;做州郡不如做一邑;事体却由自家。监司虽大於
州,州虽大於邑,然都被下面做翻了,上面如何整顿!道夫
 为守令,第一是民事为重,其次则便是军政,今人都不理会。道夫
 有一朋友作宰,通监司书,先说无限道理。陈公亮作帅,谓之曰:“若要理会职事,且
不须此迂阔。”某以为名言。人杰
 前辈说话可法。某尝见吴公路云:“他作县,不敢作旬假。一日假,则积下一日事,到
底自家用做,转添得繁剧,则多粗率不子细,岂不害事!”道夫
 谓李永思曰:“衡阳讼牒如何?”永思曰:“无根之讼甚多。”先生曰:“与他研穷道理,
分别是非曲直,自然讼少。若厌其多,不与分别,愈见事多。”益卿
 官无大小,凡事只是一个公。若公时,做得来也精采。便若小官,人也望风畏服。若
不公,便是宰相,做来做去也只得个没下梢。与立
    如看道理,辨是非,又须是自高一著方判决得别人说话。如堂上之人,方能看堂下之人。
若身在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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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看见子细!又如今两人厮吵,自家要去决断他,须是自家高得他。若与他相似,也断他
不得,况又不如他。又曰:“方今做官人,几时个个是闒冗人?多是要立作向上。那个不说
道先著驭吏?少间无有不拱手听命於吏者,这只是自家不见得道理,事来都区处不下。吏人
弄得惯熟,却见得高於他,只得委任之。”贺孙
 某与诸公说,下梢去仕宦,不可不知。须是有旁通历,逐日公事,开项逐一记,了即
句之。未了,须理会教了,方不废事。贺孙
 当官文书簿历,须逐日结押,不可拖下。*
 训门人
 问:“涵养於未发之初,令不善之端旋消,则易为力;若发后,则难制。”曰:“圣贤之
论,正要就发处制,惟子思说‘喜怒哀乐,未发谓之中’。孔孟教人,多从发处说,未发时,
固当涵养,不成发后便都不管?”
 次日又云:“虽是涵养於未发,源清则流清,然源清则未见得,被他流出来,已是浊了。
须是因流之浊,以验源之未清,就本原处理会。未有源之浊而流之能清者,亦未有流之浊而
源清者。今人多是偏重了:只是涵养於未发,而已发之失乃不能制,是有得於静而无得於动;
只知制其已发,而未发时不能涵养,则是有得於动。而无得於静也。”
 或谓“诚敬”二字云云。先生曰:“也是如此,但不去做工夫,徒说得,不济事。且如
公一日间,曾有几多时节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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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察理会来?若不曾如此下工夫,只据册上写底,把来口头说,虽说得是,何益!某常说与
学者,此个道理须是用工夫自去体究。讲论固不可阙,若只管讲,不去体究,济得甚事!盖
此义理儘广大无穷尽,今日恁地说亦未必是,又恐他只说到这里,入深也更有在,若便领略
将去,不过是皮肤而已;又不入思虑,则何缘会进!须是把来横看竖看,子细穷究,都理会
不得底,固当去看;便是领略得去者,亦当如此看。看来看去,方有疑处也,此个物事极密,
毫釐间便相争,如何恁地疏略说得?若是那真个下工夫到田地底人,说出来自别。”
 广云:“昨日闻先生教诲做工夫底道理,自看得来,所以无长进者,政缘不曾如此做工
夫,故於看文字时,不失之肤浅,则入於穿凿。今若据先生之说,便如此著实下工夫去,则
一日须有一日之功,一月须有一月之功;决不到虚度光阴矣。”先生曰:“昨日也偶然说到此。
某将谓凡人读书都是如此用工,后来看得却多不如此。盖此个道理,问也问不尽,说也说不
尽,头绪甚多,须是自去看,看来看去,则自然一日深似一日,一日分晓似一日,一日简易
似一日。只是要熟。《孟子》曰:“仁,亦在乎熟之而已。”熟则一唤在面前;不熟时,才被
人问著,便须旋去寻讨,迨寻讨得来时,意思已不如初矣。”
 先生谕广曰:“今讲学也须如此,更须於主一上做工夫。若无主一工夫,则所讲底义理
无安著处,都不是自家物事。若有主一工夫,则外面许多义理方始为我有,却是自家物事。
工夫到时,才主一便觉意思好,卓然精明;不然便缓散消索了,没意思。”广云:“到此侍教
诲三月,虽昏愚,然亦觉得与前日不同,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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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有个进修底田地,归去当闭户自做工夫。”曰:“也不问在这里不在这里,也不说要如何顿
段做工夫,只自脚下便做将去。固不免有散缓时,但才觉便收敛将来,渐渐做去,但得收敛
时节多,散缓之时少,便是长进处。故《孟子》说:‘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所谓
求放心者,非是别去求个心来存著,只才觉放心,便在此。《孟子》又曰:‘雞犬放,则知求
之;心放,则不知求。’某常谓雞犬犹是外物,才放了,须去外面捉将来。若是自家心,便
不用别求,才觉便在这里。雞犬放,犹有求不得时,自家心则无求不得之理。”因言:“横渠
说做工夫处更精切似二程。二程资禀高,洁浄,不大段用工夫;横渠资禀有偏驳夹杂处,他
大段用工夫来。观其言曰:‘心清时少乱时多。其清时,视明听聪,四体不待羁束而自然恭
谨;其乱时,反是。’说得来大段精切。”
 或问:“人之思虑有邪有正,若是大段邪僻之思,却容易制;惟是许多无头面、不紧要
之思虑,不知何以制之?”曰:“此亦无他,只是觉得不当思虑底便莫要思,便从脚下做将
去,久久纯熟,自然无此等思虑矣。譬如人坐不定者,两脚常要行,但才要行时,便自少觉
莫要行。久久纯熟,亦自然不要行而坐得定矣。前辈有欲澂治思虑者,於坐处置两器,每起
一善念,则投白豆一粒於器中;每起一恶念,则投黑豆一粒於器中。初时白豆少黑豆多,后
白豆多黑豆少,后来遂不复有黑豆,最后则虽白豆亦无之矣。然此只是个死法,若更加以读
书穷理底工夫,则去那般不正当底思虑,何难之有!又如人有喜做不要紧事,如写字作诗之
属,初时念念要做,更遏捺不得。若能将圣贤言语来玩味,见得义理分晓,则渐渐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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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重彼轻,久久不知不觉,自然剥落消殒去;何必横生一念,要得别寻一捷径,尽去了意见,
然后能如此。隔夕尝有为‘去意见’之说者。此皆是不耐烦去修治他一个身心了,作此见解。
譬如人做官,则当至诚去做,职业却不耐烦去做,须要寻个倖门去钻,道钻得这里透时,便
可以超躐将去。今欲去意见者,皆是这个心。学者但当就意见上分真妄,存其真者,去其妄
者而已。若不问真妄,尽欲除之,所以游游荡荡,虚度光阴,都无下工夫处。圣人教人,如
一条大路,平平正正,自此直去,可以到圣贤地位。只是要人做得彻,做得彻时,也不大惊
小怪,只是私意剥落浄尽,纯是天理融明尔。”又曰:“‘兴於诗,立於礼,成於乐’。圣人做
出这一件物事来,使学者闻之,自然欢喜,情愿上这一条路去,四方八面撺掇他去这路上行。”
又曰:“所谓致中者,非但只是在中而已,才有些子偏倚便不可,须是常在那中心十字上立,
方是致中。譬如射,虽射中红心,然在红心边侧亦未当,须是正当红心之中乃为中也。”广
云:“此非常存戒谨恐惧底工夫不可。”曰:“固是,只是个戒谨恐惧,便是工夫。”广云:“数
日敬听先生教诲做工夫处,左右、前后、内外、本末无不周密,所谓盛水不漏。”曰:“‘博
我以文,约我以礼’,圣门教人,只此两事。须是互相发明,约礼底工夫深。则博文底工夫
愈明;博文底工夫至,则约礼底工夫愈密。”
 人说道顿段做工夫,亦难得。顿段工夫,莫说道今日做未得,且待来日做。若做得一
事,便是一事工夫;若理会得这些子,便有这些子工夫;若见处有积累,则见处自然贯通;
若存养处有积累,则存养处自然透彻。贺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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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雅谒先生於铅山观音寺,纳贽拜谒。先生问所学,大雅因质所见。先生曰:“所谓事
事物物,各得其所,乃所谓时中之义,但所说大意却错杂。据如此说,乃是欲求道於无形无
象之中,近世学者,大底皆然。圣人语言甚实,且即吾身日用常行之间可见。惟能审求经义,
将圣贤言语虚心以观之,不必要著心去看他,久之道理自见,不必求之太高也。今如所论,
却只於渺渺茫茫处,想见一物悬空在,更无摸捉处,将来如何顿放?更没收杀。如此则与身
中日用,自然判为二物,何缘得有诸己!只看《论语》一书,何尝有悬空说底话!只为汉儒
一向寻求训诂,更不看圣贤意思,所以二程先生不得不发明道理,开示学者,使激昂向上,
求圣人用心处,故放得稍高。不期今日学者乃捨近求远,处下窥高,一向县空说了,扛得两
脚都不著地,其为害,反甚於向者之未知。寻求道理,依旧在大路上行,今之学者却求捷径,
遂至钻山入水。吾友要知,须是与他古本相似者,方是本分道理;若不与古本相似,尽是乱
道。”
 因说僧家有规矩严整,士人却不循礼。曰:“他却是心有用处。今士人虽有好底,不肯
为非,亦是他资质偶然如此,要之,其心实无所用,每日闲慢时多。如欲理会道理,理会不
得,便掉过三五日、半月日不当事,钻不透,便休了。既是来这一门钻不透,又须别寻一门;
不从大处入,须从小处入;不从东边入,便从西边入;及其入得,却只是一般。令头头处处
钻不透,便休了,如此则无说矣。有理会不得处,须是皇皇汲汲然,无有理会不得者。譬如
人有大宝珠失了,不著紧寻,如何会得!”
 问:“色容庄最难。”曰:“心萧则容庄,非是外面做那庄出来。向徐节孝见胡安定,退,
头容少偏,安定忽厉声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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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容直!’节孝自思,不独头容要直,心亦要直,自此便无邪心。学者须是如此始得。”友

 先生偶脚气发,蹙然曰:“观某之疾如此,非久於世间者,只是一两年间人,亦欲接引
后辈一两人传续此道;荷公们远来,亦欲有所相补助,只是觉得如此苦口,都无一分相啓发
处,不知如何横说竖说,都说不入。如昨夜才卿问:‘程先生如此谨严,何故诸门人皆不谨
严?’某答云:‘是程先生自谨严,诸门人自不谨严,干程先生何事!’某所以发此者,正欲
才卿深思而得反之於身,如鍼之劄身,皇恐发愤,无地自存,思其所以然之故。却再问某:
‘李先生资质如何?’全不相干涉。非惟不知鍼之劄身,便是刀锯在身也不知痛了。每日读
书,心全不在上,只是要自说一段文义便了,如做一篇文义相似。心中全无所作为,恰似一
个无图之人,饱食终日,无所用心。若是心在上面底人,说得话来自别,自相凑合。敢说公
们无一日心在上面,莫说一日,便十日心也不在;莫说十日,便是数月心也不在;莫说数月,
便是整年心也不在。每日读书,只是读过了,便不知将此心去体会,所以说得来如此疏。”
先生意甚不乐。僩
 陈才卿说诗。先生曰:“谓公不晓文义则不得,只是不见那好处。正如公适间说穷理,
也知事事物物皆具此理,随事精察便是穷理,只是不见所谓好处。所谓民生日用而不知,所
谓小晓得而大不晓得,这个便是大病!某也只说得到此,要公自去会得。”久之,又曰:“大
凡事物,须要说得有滋味方见有功。而今随文解义,谁人不解!须要见古人好处。如昔人赋
梅云:‘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这十四个字,谁人不晓得?然而前辈直恁地称
歎,说他形容得好,是如何?这个便是难说,须要自得言外之意始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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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是看得那物事有精神方好。若看得有精神,自是活动有意思,跳踯叫唤,自然不知手之舞,
足之蹈。这个有两重,晓得文义是一重,识得意思好处是一重。若只是晓得外面一重,不识
得他好底意思,此是一件大病。如公看文字,都是如此。且如公看《诗》,自宣王中兴诸诗
至此,公於其他诗都说来,中间有一诗最好,如《白驹》是也,公却不曾说这个,便是公不
曾看得那物事出,谓之无眼目。若是具眼底人,此等诗如何肯放过!只是看得无意思,不见
他好处,所以如此。”又曰:“须是踏翻了船,通身都在那水中方看得出。”僩
 袁州临别请教。先生曰:“守约兄弟皆太拘谨,更少放宽。谨固好,然太拘则见道理不
尽,处事亦往往急迫。道理不只在一边,须是四方八面看始尽。”
 “邵武人个个急迫,此是气禀如此。学者先须除去此病,方可进道。”先生谓方子曰:
“观公资质自是寡过。然开阔中又须缜密,宽缓中又须敬谨。”
 前日得公书,备悉雅意。圣贤见成事迹,一一可考而行。今日之来,若捨《六经》之
外,求所谓玄妙之说,则无之。近世儒者,不将圣贤言语为切己之事,必於上面求新奇可喜
之论,屈曲缠绕,诡秘变怪,不知圣贤之心本不如此。既以自欺,又转相授受,复以欺人。
某尝谓,虽使圣人复生,亦只将《六经》《语孟》之所载者,循而行之,必不更有所作为。
伏羲再出,依前只画八卦;文王再出,依前只衍六十四卦;禹再出,依前只是《洪范》九畴。
此外更有甚诧異事?如今要紧,只是将口读底便做身行底,说出底便是心存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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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须先正路头,明辨为己为人之别,直见得透,却旋旋下工夫,则思虑自通,知识自明,
践履自正。积日累月,渐渐熟,渐渐自然。若见不透,路头错了,则读书虽多,为文日工,
终做事不得。比见浙间朋友,或自谓能通《左传》,或自谓能通《史记》,将孔子置在一壁,
却将左氏、司马迁驳杂之文钻研推尊,谓这个是盛衰之由,谓这个是成败之端。反而思之,
干你身己甚事?你身己有多多少少底事合当理会,有多多少少底病未曾去,却来说甚盛衰、
兴亡、治乱,这个直是自欺!
 先生因学者少宽舒意,曰:“公读书恁地缜密固是好,但恁地迫截成一团,此气象最不
好,这是偏处。如一项人恁地不子细,固是不成个道理;若一面蹙密,下梢却展拓不去。明
道一见显道,曰:‘此秀才展拓得开,下梢可望。’”又曰:“於辞气间亦见得人气象。如明道
语言,固无甚激昂,看来便是宽舒意思。龟山,人只道恁地宽,看来不是宽,只是不解理会
得,不能理会得,范纯夫《语解》比诸公说理最平浅,但自有宽舒气象,最好。”
 一件事走过眼前,甚似闲,也有个道理,也有个是非。缘天地之间,上蟠下际,都无
别事,都只是这道理。
 如今理会道理,且要识得个头,若不识得个头,只恁地散散逐段说,不济事;假饶句
句说得,段段记得,有甚精微奥妙都理会得,也都是闲话。若识得个头,上有源头,下有归
著,看圣贤书便句句著实,句句为自家身己设,如此方可以讲学。要知这源头是甚麽,只在
身己上看。许多道理尽是自家固有底。仁、义、礼、智,‘知皆扩而充之,若火之始然,泉
之始达’,这个是源头。见得这个了,方可讲学,方可看圣贤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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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如人知得合当行,只假借圣贤言语作引路一般。不然,徒记得、说得,都是外面闲话。圣
贤急急教人,只在这些子。才差过那边去,便都无些子著身己,都是要将去附合人,都是为
别人,全不为自家身己。才就这边来,便是自工夫,这正是为己为人处。公今且要理会志趣
是要如何,不见得自家身己道理分明,看圣贤言语,那里去捉摸?”又云:“如今见得这道
理了,到得进处,有用力悫实、紧密者进得快,有用力慢底,便进得钝,何况不见得这源头
道理,便紧密也徒然不济事;何况慢慢地,便全然是空。如今拽转亦快,如船遭逆风,吹向
别处去,若得风翻转,是这一载不问甚麽物色,一齐都拽转;若不肯转时,一齐都不转。见
说‘毋不敬’,便定定著‘毋不敬’始得;见说‘思无邪’,便定定著‘思无邪’始得。书上
说‘毋不敬’,自家口读‘毋不敬’,身心自恁地怠慢放肆;诗上说‘思无邪’,自家口读‘思
无邪’,心里却胡思乱想,这不是读书。口即是心,心即是口。又如说‘足容重’,须著重,
是天理合下付与自家便当重,自家若不重,便自坏了天理。‘手容恭’,须著恭,是天理合下
付与自家便当恭,自家若不恭,便自坏了天理。‘目容端、口容止、声容静、头容直、气容
肃、立容德、色容庄’云云,把圣贤说话将来学,便是要补填得元初底教好。又如说‘非礼
勿视’,自是天理付与自家双眼,不曾教自家视非礼;才视非礼,便不是天理。‘非礼勿听’,
自是天理付与自家双耳,不曾教自家听非礼;才听非礼,便不是天理。‘非礼勿言’,自是天
理付与自家一个口,不曾教自家言非礼;才言非礼,便不是天理。‘非礼勿动’,自是天理付
与自家一个身心,不曾教自家动非礼;才动非礼,便不是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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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孙请问,语声未后低,先生不闻。因云:“公仙乡人,何故声气都恁地,说得个起头,
后面嬾将去。孔子曰:‘听其言也厉’,公只管恁地,下梢不好,见道理不分明,将渐入於幽
暗,含含胡胡,不能得到正大光明之地。说话须是一字是一字,一句是一句,便要见得是非。”
 先生问时举:“观书如何?”时举自言:“常苦於粗率,无精密之功,不知病根何在。”
曰:“不要讨甚病根,但知道粗率,便是病在这上,便更加子细便了。今学者亦多来求病根,
某向他说:头痛灸头,脚痛灸脚,病在这上,只治这上便了,更别讨甚病根也。”
 早拜朔,先生说:“诸友相聚巳半年,光阴易过,其间看得文义分明者,所见亦未能超
诣,不满人意。兼是为学须是自己分上做工夫,有本领,方不作言语说。若无存养,儘说得
明,自成两片,亦不济事,况未必说得明呼!要须发愤忘食,痛切去做身分上工夫,莫荏苒
岁月,可惜也。”是日问时举:“看《诗》外,别看何书?”时举答:“欲一面看《近思录》。”
曰:“大凡为学有两样:一者是自下面做上去,一者是自上面做下来。自下面做上者,便是
就事上旋寻个道理,凑合将去,得到上面极处,亦只一理。自上面做下者,先见得个大体,
却自此而观事物,见其莫不有个当然之理,此所谓自大本而推之达道也。若会做工夫者,须
从大本上理会将去便好。此说某不欲说与人,却恐学者听去便做虚空认了。”问:“早上闻先
生赐教云:‘诸生工夫不甚超诣。’时举退而思之,不知如何便得超诣。”曰:“只从大本上理
会,亦是逐旋挨去,自会超诣。且如今学者考理,一如在浅水上撑船相似,但觉辛苦,不能
向前,须是从上面放得些水来添,便自然撑得动,
&&第164页
不用费力,滔滔然去矣。今有学者在某门者,其於考理非不精当,说得来置水不漏,直是理
会得好,然所为却颠倒错缪,全然与所知者相反。今世俗人,往往有全晓不得者,他之所说
非不精明,然所为背驰者,只是不曾在源头上用力故也。往往他一时明敏,随处理会便自晓
得分明,然源头上不曾用功,只是徒然耳。”时举因云:“如此者,不是知上工夫欠,乃是行
上全然欠耳。”曰:“也缘知得不实,故行得无力。”
 “学者理会道理,当深沈潛思。”又曰:“读书如鍊丹,初时烈火锻煞,然后渐渐慢火
养。又如煮物,初时烈火煮了,却须慢火养。读书初勤敏著力,子细穷究,后来却须缓缓温
寻,
反复玩味,道理自出。又不得贪多欲速,直须要熟,工夫自熟中出。”
 学问亦无个一超直入之理,直是铢积寸累做将去。某是如此喫辛苦,从渐做来。若要
得知,亦须是喫辛苦了做,不是可以坐谈侥倖而得。*
 於今为学之道,更无他法,但能熟读精思,久久自有见处。尊所闻,行所知,则久久
自有至处。若海
 如今要下工夫,且须端庄存养,独观昭旷之原,不须枉费工夫钻纸上语。待存养得此
中昭明洞达,自觉无许多窒碍。恁时方取文字来看,则自然有意味,道理自然透彻,遇事时
自然迎刃而解,皆无许多病痛。此等语,不欲对诸人说,恐他不肯去看文字,又不实了。且
教他看文字,撞来撞去,将来自有撞著处。公既年高,又做这般工夫不得,若不就此上面著
紧用工,恐岁月悠悠,竟无所得。
 某尝喜那钝底人,他若是做得工夫透彻时,极好;却烦恼那敏底,只是略绰看过,不
曾深去思量,当下说
&&第165页
也理会得,只是无滋味,工夫不耐久,如庄仲便是如此。某尝烦恼这件底,少间不济事。敏
底人又却要做那钝底工夫方得。
 问:“‘色容庄’,持久甚难。”曰:“非用功於外也,心肃而容庄。”问:“若非圣人说下
许多道理,则此身四支耳目更无安顿处。”曰:“然。古人固尝言之:‘非礼则耳目手足无所
措。’”
 读书之法,既先识得他外面一个皮壳了,又须识得他里面骨髓方好。如公看《诗》,只
是识得个模像如此,他里面好处全不见得,自家此心都不曾与他相黏,所以耗燥无汁浆。如
人开沟而无水,如此读书何益?未论读古人书,且如一近世名公诗,须也知得他好处在那里。
如何知得他好处?亦须吟哦讽詠而后得之。今人都不曾识,好处也不识,不好处也不识,不
好处以为好者有之矣,好者亦未必以为好也。其有知得某人诗好,某人诗不好者,亦只是见
已前人如此说,便承虚接响说取去,如矮子看戏相似,见人道好,他也道好,及至问著他那
里是好处,元不曾识。举世皆然,只是不曾读熟,读后自然见得。人而不为《周南》、《召南》,
其犹正墙面而立也与?今公读二南了,还能不正墙面而立否?意思都不曾相黏,济得甚事!
前日所举韩退之、苏明允二公论作文处,他都是下这般工夫,实见得那好处,方做出这般
文章。他都是将三代以前文字熟读后,故能如此。如向者吕子约书来说,近来看《诗》甚有
味,录得一册来书,是写他读诗有得处。及观之,尽是说《诗》序。如《关睢》,只是说一
个后妃之德也;《葛覃》只是说得个后妃之本与化天下以妇道也。自“关关睢鸠”、“葛之覃
兮”已下,更不说著。如此读《诗》,是读个甚麽!吕伯恭大事
&&第166页 
纪亦是如此,尽是编排《诗》序《书》序在上面。他们读书,尽是如此草草,以言事则不实,
以立辞则害意。
 郭得元告行。先生曰:“人若於日间闲言语省得一两句,闲人客省见得一两人也济事。
若浑身都在闹场中,如何读得书!人若逐日无事,有见成饭喫,用半日静坐,半日读书,如
此一二年,何患不进!”僩
 大凡人须是存得此心,此心既存,则虽不读书,亦有一个长进处。才一放荡,则放下
书册,便其中无一点学问气象。”道夫曰:“心不存,虽读万卷书,亦何所用?”曰:“若能
读书,就中却有商量,只他连这个也无,所以无进处。”
 道夫辞拜还侍,先生曰:“更硬著脊梁骨。”
 “悫实有志,而又才敏者,可与为学。”道夫曰:“苟悫实有志,则刚健有力,如此虽
愚必明矣,何患不敏?”曰:“要之,也是恁地,但悫实有志者,於今实难得。”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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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语类辑略卷之六
                训门人
 “谟於私欲未能无之,但此意萌动时,却知用力克除,觉方寸累省,颇胜前日,更当
如何?”曰:“此只是强自降伏,若未得天理纯熟,一旦失觉察,病痛出来,不可不知也。”
问:“五峰所谓‘天理人欲,同行異情’,莫须这理要分别否?”曰:“同行異情,只如飢食
渴饮等事,在圣贤无非天理,在小人无非私欲,所谓同行異情者如此。此事若不曾寻著本领,
只是说得他名义而已,说得名义儘分晓,毕竟无与我事,须就自家身上实见得,私欲萌动时
如何,天理发见时如何,其间正有好用工夫处。盖天理在人,亙万古而不泯,恁甚如何蔽锢
而天理常自若,无时不自私意中发出,但人不自觉,正如明珠大贝,混杂沙铄中,零零星星
逐时出来。但只於这个道理发见处,当下认取,簇合零星,渐成片段,到得自家好底意思,
日长月益,则天理自然纯固,向之所谓私欲者,自然消靡退散,久之不复萌动矣。若专务克
治私欲,而不能充长善端,则吾心所谓私欲者,日相鬭敌,纵一时按伏得下,又当复作矣。
初不道隔去私意后,别寻一个道理主执而行,才如此,又只是自家私意。只如一件事,见得
如此为是,如此为非,便从是处行将去,不可只恁休。误了一事,必须知悔,只这知悔处便
是天理。《孟子》说‘牛山之木’,既曰‘若此其濯濯也’,又曰‘萌蘖生焉’,既曰‘旦昼牿
亡’,又曰‘夜气所存’,如说‘求放心’,心既放了,如何又求得?只为这些道理,根於一
性者,浑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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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善,故发於日用者,多是善道理,只要人自识得,虽至恶人,亦只患他顽然不知省悟,若
心里稍知不稳,便从这里改过,亦岂不可做好人?《孟子》曰:‘人之所以異於禽兽者几希,
庶民去之,君子存之。’去,只是去著这些子,存,只是存著这些子,学者所当深察也。”谟
再三称赞,先生曰:“未可如此便做领略过去,有些说话,且留在胸次,烹治锻鍊教这道理
成熟。若只一时以为说得明白,便道是了,又恐只做一场话说。”
 寒泉之别,请所以教。曰:“议论只是如此,但须务实。”请益。曰:“须是下真实工夫。”
未几复以书来,曰:“临别所说务实一事,途中曾致思否?今日学者不能进步,病痛全在此
处,不可不知也。”
 既受《诗传》,倂力钞录,颇疏侍教。先生曰:“朋友来此,多被册子困,倒反不曾做
得工夫,何不且过此说话。彼皆纸上语尔,有所面言,资益为多。”又问:“与周茂元同邸所
论何事?”曰:“周宰云:‘先生著书立言,义理精密,既得之熟读深思,从此力行,不解有
差。’”曰:“周宰才质甚敏,只有些粗疏,不肯去细密处求。说此便可见。载之简牍,纵说
得甚分明,那似当面议论,一言半句,便有通达处,所谓‘共君一夜话,胜读十年书。’若
说到透彻处,何止十年之功也。”
 问:“未知学问,知有人欲,不知有天理。既知学问,则克己工夫有著力处。然应事
接物之际,荀失存主,则心不在焉,及既知觉,已为间断。故因天理发见而收合善端,便成
片段,虽承见教如此,而工夫最难。”曰:“此亦学者常理,虽颜子亦不能无间断,正要常常
点检,力加持守,使动静如一,则工夫自然接续。”问:“《中庸》
&&第169页
或问,所谓诚者物之终始,以理之实而言也;不诚无物,以此心不实而言也。谓此心不存,
则见於行事,虽不悖理,亦为不实。正谓此欤?”曰:“《大学》所谓知至、意诚者,必须知
至,然后能诚其意也。今之学者,只说操存而不知讲明义理,则此心愦愦何事於操存也?某
尝谓诚意一节,正是圣凡分别关隘去处,若能诚意,则是透得此关后,滔滔然自在去为君子。
不然,则崎岖反侧,不免为小人之归也。”“致知所以先於诚意者如何?”曰:“致知者,须
是知得尽,尤要亲切。寻常只将知至之至作尽字说,近来看得合是作切至之至。知之者切,
然后贯通得诚意底意思,如程先生所谓真知者是也。”
 日同舜弼游屏山归,因说山园甚佳。曰:“园虽佳,而人之志则荒矣。”
 魏元寿问《大学》。先生因云:“今学者不会看文章,多是先立私意,自主张己说,只
借圣人言语做起头,便自把己意接说将去,病痛专在这上,不可不戒。”又云:“近有一学者
来,欲说皇极,某令他说看,都不相近,只做一个大中字说了,便更无可说处。不知自孔孟
以后,千数百年间,读书底更不子细把圣人言语略思量,看是如何;且人一日间此心是起多
少私意,起多少计较,都不会略略回心转意去看,把圣贤思量,不知是在天地间做甚麽也!”
 天下无不可说底道理,如为人谋而忠,朋友交而信,传而习,亦都是眼前底事,皆可
说。只有一个熟处说不得,除了熟之外,无不可说者。未熟时,顿放这里又不稳帖,拈放那
边又不是。然终不成住了?也须从这里更著力始得。到那熟处,顿放这边也是,顿放那边也
是,七颠八倒无不是。所谓居之安则资之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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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之深则左右逢其原。譬如梨、柿生时酸涩喫不得,到熟后,自是一般甘美,相去大远,只
在熟与不熟之间。
 讲究义理,不下得工夫也不得,如举业,不下得工夫也不解精。老苏年已壮方学文,
煞用力,到所谓“若人之言,固当然者”,这处便是悟做文章合当如此。亦只是熟便如此,
恰如自家们讲究义理到熟处,悟得为人父,确然是止於慈;为人子,确然是止於孝。
 诸友问疾,请退。先生曰:“尧卿、安卿且坐,相别十年,有甚大头项工夫、大头项疑
难可商量处?”淳曰:“数年来,见得日用间大事小事,分明件件都是天理流行,无一事不
是合做底,更不容挨推闪避。撞著这事,以理断定,便小心尽力做到尾去,两三番后,此心
磨刮出来,便渐渐坚定。虽有大底,不见其为大;难底,不见其为难;至硗确、至劳苦处,
不见其为硗确、劳苦,横逆境界,不见其有憾恨底意;可爱羡、难割捨底,不见其有黏滞底
意。见面前只是理,觉如水到船浮,不至有甚悭涩。而夫子“与点”之意,颜子乐底意,漆
雕开信底意,《中庸》鸢飞鱼跃底意,周子洒落及程子活泼泼底意,觉见都在面前,真个是
如此。而‘礼仪三百、威仪三千’,亦无一节文非天理流行。《易》三百八十四爻时义,便正
是就日用上剖析个天理流行底条目。前圣后哲,都是一揆。而其所以为此理之大处,却只在
人伦;而身上工夫切要处,却只在主敬。敬,则此心常惺惺,大纲卓然不昧,天理无时而不
流行。而所以为主敬工夫,直是不可少时放断,心常敬则常仁。”先生曰:“恁地泛说也容易。”
久之,曰:“只恐劳心落在无涯可测之处。”因问向来所呈《与点说》一段
&&第171页 
如何?”曰:“某平生便是不爱人说此话。《论语》一部,自‘学而时习之’至‘尧曰’,都
是做工夫处,不成只说了‘与点’,便将许多掉了?圣贤说事亲便要如此,事君便要如此,
事长便要如此,言便要如此,行便要如此,都是好用工夫处。通贯浃洽,自然见得在面前,
若都掉了,只管说‘与点’,正如喫馒头只撮个尖处来喫,下面馅子许多滋味都不见。向来
此等无人晓得,说出来也好。今说得多了,都是好笑,不成模样。近来觉见说这样话,都是
闲说,不是真积实见。昨廖子晦亦说‘与点’及鬼神,反覆问难,转见支离没合杀了。圣贤
教人,无非下学工夫,一贯之旨,如何不便说与曾子,直待他事事都晓得方说与他?子贡是
多少聪明,到后来方与说:‘女以予为多学而识之者与?’曰:‘然,非与?’,曰:‘非也,
予一以贯之。’此意是如何?万理虽只是一理,学者且要去万理中千头百绪都理会,四面凑
合来,自见得是一理。不去理会那万理,只管去理会那一理,说‘与点’、颜子之乐如何。
程先生《语录》事事都说,只有一两处说此,何故说得恁地少?而今学者何故说得恁地多?
只是空想像。程先生曰:‘学者识得仁体,实有诸己,只要义理栽培。’恐人不晓栽培,更说
‘如求经义,皆栽培之意。’吕晋伯问伊川:‘《语》、《孟》且将紧要处理会,如何?’伊川
曰:‘固是好,若有所得,终不浃洽。’后来晋伯终身坐此病,说得孤单,入禅学去。圣贤立
言垂教,无非著实,如‘博我以文,约我以礼’;如‘尊德性而道问学,致广大而尽精微,
极高明而道中庸’;‘温故而知新’,‘敦厚以崇礼’,如‘博学之,审问之,谨思之,明辨之,
笃行之’;如‘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於事而慎於言,就有道而正焉’等类,皆一意
也。大抵看道理,要得宽平广博,平心去理会,若实见得,只说一两段,亦见得许多道理。
不要将一个大
&&第172页 
底言语都来罩了,其间自有轻重,不去照管。说大底,说得太大;说小底,又说得都无巴鼻。
如昨日说《破斧诗》,恐平日恁地枉用心处多。”淳曰:“昨闻先生教诲,其他似此样处无所
疑矣。”曰:“学问不比做文字,不好便改了,此却是分别善恶邪正,须要十分是当,方与圣
贤契合,如破斧诗,恁地说也不错,只是不好说得,一角不落正,腔窠喎斜了,若恁地看,
道理浅了,不济事。恰似撑船,放浅处不向深流,运动不得,须是运动游泳於其中。”淳曰:
“圣人千言万语,都是日用间本分合做底工夫,只是立谈之顷,要见总会处,未易以一言决。”
曰:“不要说总会,如‘博我以文,约我以礼’,博文,便是要一一去用工,何曾说总会处?
又如‘深造之以道,欲其自得之也’,深造以道,便是要一一用工,到自得方是总会处。如
颜子‘克己复礼’,亦须是‘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不成只守个‘克
己复礼’,将下面许多都除了?如公说《易》,只大纲说个三百八十四爻,皆天理流行。若如
此,一部《周易》只一句便了,圣人何故作许多?《十翼》从头说,‘大哉乾元’云云,‘至
哉坤元’云云。圣贤之学,非老氏之比,老氏说通於一,万事毕,其他都不说;少间,又和
那一都要无了方好。学者固是要见总会处,而今只管说个总会处,如‘与点’之类,只恐孤
单没合杀,下梢流入释老去,如何会有‘詠而归’底意思!”
 晚再入卧内,淳禀曰:“适间蒙先生痛切之诲,退而思之,大要下学而上达。下学而上
达,固相对是两事,然下学却当大段多著工夫。”曰:“圣贤教人,多说下学事,少说上达事。
说下学工夫要多也好,但只理会下学,又局促了,须事事理会过,将来也要知个贯通处。不
要理会下学,只理会上达,即都无事可做,恐孤
&&第173页
单枯燥。程先生曰:‘但是自然,更无玩索。’既是自然,便都无可理会了。譬如耕田,须是
下了种子,便去耘锄灌溉,然后到那熟处。而今只想象那熟处,却不曾下得种子,如何会熟!
如‘一以贯之’,是圣人论到极处了,而今只去想象那一,不去理会那贯,譬如讨一条钱索
在此,都无钱可穿。”又问:“为学工夫,大概在身则有个心,心之体为性,心之用为情;外
则目视、耳听、手持、足履;在事,则自事亲、事长、以至於待人接物、洒扫应对、饮食寝
处,件件都是合做工夫处。圣贤千言万语,便只是其中细碎条目。”曰:“讲论时是如此讲论,
做工夫时须是著实去做。道理,圣人都说尽了,《论语》中有许多,《诗》《书》中有许多,
须是一一与理会过方得。程先生谓:或读书讲明道义,或论古今人物而别其是非,或应接事
物而处其当否。如何而为孝,如何而为忠,以至天地之所以高厚,一物之所以然,都逐一理
会,不只是个一便都了。”胡叔器因问:“下学莫只是就切近处求否?”曰:“也不须恁地拣,
事到面前便与他理会。且如读书,读第一章,便与他理会第一章;读第二章,便与他理会第
二章;今日撞著这事,便与他理会这事;明日撞著那事,便理会那事。万事只是一理,不成
只拣大底、要底理会,其他都不管?譬如海水,一湾一曲、一洲一渚无非海水,不成道大底
是海水,小底不是?程先生曰:‘穷理者,非谓必尽穷天下之理,又非谓只穷得一理便到,
但积累多后,自当脱然有悟处。’又曰:‘自一身之中,以至万物之理,理会得多,自当豁然
有个觉处。’今人务博者,却要尽穷天下之理;务约者,又谓反身而诚,则天下之物无不在
我。此皆不是。且如一百件事,理会得五六十件了,这三四十件虽未理会,也大概可晓了。
某在漳州,有讼田者契数十本,自崇宁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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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甚难考。其人将正契藏了,更不可理会。某但索四畔众契比验,四至昭然。及验前后所断,
情伪更不能逃。”又说:“常有一官人断争田事,被某掇了案,其官人却来那穿款处考出。穷
理亦只是如此。”
 先生召诸友至卧内,曰:“安卿更有甚说话?”淳曰:“两日思量为学道理,日用间做
工夫所以要步步缜密者,盖缘天理流行乎日用之间,千条万绪,无所不在,故不容有所欠缺;
若工夫有所欠缺,便於天理不凑得著。”曰:“也是如此。理,只在事物之中,做工夫须是密,
然亦须是那疏处敛向密,又就那密处展放开。若只拘要那缜密处,又却局促了。”问:“放开
底样子如何?”曰:“亦只是见得天理是如此,人欲是如此,便做将去。”李丈说:“廖倅惠
书有云:‘无时不戒谨恐惧,则天理无时而不流行;有时而不戒谨恐惧,则天理有时而不流
行。’此语如何?”曰:“不如此也不得,然也不须得将戒谨恐惧说得太重,也不是恁地惊恐,
只是常常提撕,认得这物事,常常存得不失。今人只见他说得此四个字重,便作临事惊恐看
了。‘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曾子亦只是顺这道理,常常恁地把捉去。若不用戒谨恐惧,而
此理常流通者,惟天地与圣人耳。圣人‘不勉而中,不思而得,从容中道’,亦只是此心常
存,理常明,故能如此。贤人所以異於圣人,众人所以異於贤人,亦只争这些子境界,存与
不存而已。常谓:人无有极则处。便是尧、舜、周、孔,不成说我是从容中道,不要去戒谨
恐惧?他那工夫亦自未尝得息。子思说‘尊德性’,又却说‘道问学’;‘致广大’又却说‘尽
精微’,‘极高明’,又却说‘道中庸’;‘温故’,又却说‘知新’;‘敦厚’,又却说‘祟礼’。
这五句是为学、用功、精粗全体说尽了。如今所说,却只偏在‘尊德性’上去,拣那便宜多
底做了,无‘道问学’底许多工夫,恐只是占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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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了之学,出门动步便有碍,做一事不得。今人之患,在於徒务末而不究其本,然只去理会
那本,而不理会那末亦不得。时变日新而无穷,安知他日之事非吾辈之责乎?若是少间事势
之来,当应也只得应,若只是自了,便待工夫做得二十分到,终不足以应变。到那时,却怕
人说道不能应变,也牵强去应,应得,便只成杜撰,便只是人欲。又有误认人欲作天理处,
若应变不合义理,则平日许多工夫依旧都是错了。吾友僻在远方,无师友讲明,又不接四方
贤士,又不知远方事情,又不知古今人事之变,这一边易得暗昧了。一日之间,事变无穷,
小而一身有许多事,一家又有许多事;大而一国,又大而天下,事业恁地多,都要人与他做。
不是人做,却教谁做?不成我只管得自家?若将此样学问去应变,如何通得许多事情,做出
许多事业?学者须是立定此心,泛观天下之事,精粗、巨细,无不周遍,下梢打成一块,亦
是一个物事,方可见於用,不是拣那精底放在一边,粗底放在一边。尝见胡文定《答曾吉甫
书》,有人‘只要存天理去人欲之’论,后面一向称赞,都不与之分析,此便是前辈不会为
人处,此处正好捉定与他剖判始得。所谓天理人欲,只是一个大纲如此,下面煞有条目。须
是就事物上辨别那个是天理,那个是人欲,不可恁地空说,将大纲来罩却,龙统无界分,恐
一向暗昧,更动不得。如做器具,固是教人要做得好,不成要做得不好?好底是天理,不好
底是人欲。然须是较量所以好处,如何样做方好始得。今日将平日看甚书中见得古人做甚事,
那处是,那处不是,那处可疑,那处不可疑,自见得又看是如何,於平日做底事,甚麽处是,
举数段来,便见得所以为天理,所以为人欲。”淳因举:“向年居丧,丧事重难,自始至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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皆自担当,全无分文责备舍弟之意。”曰:“此也是合做底。”淳曰:“到临葬时,同居尊长皆
以年月不利为说,淳皆无所徇,但治圹事辨,则卜一日为之。”曰:“此样天理又是硬了。”
李丈曰:“亦是尊长说得下。”曰:“幸而无龃龉耳。若有不能相从,则少加委曲亦无妨。”淳
曰:“大祥次日,族中尊长为酒席之会,淳走避之。后来闻尊长镇日相寻,又令人惶恐,如
何?”曰:“不喫也好,然此亦无紧要。《礼》:‘君赐之食,则食之;父之友食之,则食之,
不避粱肉。’某始尝疑此,后思之,只是当时一食,后依旧不食尔。父之友既可如此,则尊
长之命,一食亦无妨。若有酒醴,则辞。”
 是夜,再召淳与李丈入卧内,曰:“君归期不久,更有何较量?”淳读《与点说》。曰:
“大概都是,亦有小小一两处病。”又读廖倅书所难《与点说》。先生曰:“有得有失。”又读
淳所回廖倅书。先生曰:“天下万物当然之则便是理,所以然底便是原头处。今所说固是如
此,但圣人平日也不曾先说个天理在那里,方教人做去凑,只是说眼前事,教人平平恁地做
工夫去,自然到那有见处。”淳曰:“因做工夫后,见得天理也无妨,只是未做工夫,不要先
去讨见天理否?”曰:“毕竟先讨见天理,立定在那里,则心意便都在上面行,易得将下面
许多工夫放缓了。孔门惟颜子、曾子、漆雕开、曾点、见得这个道理分明。颜子固是天资高,
初间,‘仰之弥高,钻之弥坚’,亦自讨头不著;从‘博文约礼’做来,‘欲罢不能,竭吾才’,
方见得‘如有所立卓尔’。向来髣髴底,到此都合聚了。曾子初亦无讨头处,只管从下面捱
来捱去,捱到十分处,方悟得一贯。漆雕开曰:‘吾斯之未能信。’斯是何物?便是他见得个
物事。曾点不知是如何,合下便被他绰见得这个物事。曾点、漆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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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已见大意,方是程先生恁地说。漆雕开较静,曾点较明爽。亦未见得他无下学工夫,亦未
见得他合杀是如何,只被孟子唤做狂。及观《檀弓》所载,则下梢只如此而已。曾子父子之
学自相反,一是从下做到,一是从上见得。子贡亦做得七八分工夫,圣人也要唤醒他,唤不
上。圣人不是不说这道理,也不是便说这道理,只是说之有时,教之有序。子晦之说无头,
如吾友所说,从原头来,又却要先见个天理在前面方去做,此正是病处。子晦疑得也是,只
说不出,吾友合下来说话,便有此病。是先见‘有所立卓尔’,然后‘博文约礼’也。若把
这天理不放下相似,把一个空底物放这边也无顿处,放那边也无顿处,放这边也恐攧破放那
边也恐攧破。这天理说得荡漾,似一块水银滚来滚去,捉那不著。又加水,不沿流遡源,合
下便要寻其源,凿来凿去,终是凿不得。下学上达,自有次第,於下学中又有次第,致知又
有多少次第,力行又有多少次第。”淳曰:“下学中如致知时,亦有理会那上达底意思否?”
曰:“非也。致知,今且就这事上理会个合做底是如何,少间,又就这事上思量合做底因甚
是恁地,便见得这事道理合恁地。又思量因甚道理合恁地,便见得这事道理原头处。逐事都
如此理会,便件件知得个原头处。”淳曰:“件件都知得个原头处,凑来便成一个物事否?”
曰:“不怕不成一个物事,只管逐件恁地去,千件成千个物事,万件成万个物事,将间自然
撞著成一个物事,方如水到船浮。而今且去放下此心,平平恁地做,把文字来平看,不要得
高。第一番且平看那一重文义是如何;第二番又揭起第一重,看那第二重是如何;第三番又
揭起第二重,看那第三重是如何。看来看去,二十番,三十番,便自见得道理有稳处。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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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一段,便就这一段上要思量到极,要寻见原头处。如‘天命之谓性’,初且恁地平看过去,
便看下面‘率性之谓道’,若只反倒这‘天命之谓性’一句,便无工夫看‘率性之谓道’了,
‘喜、怒、哀、乐,未发之谓中’,亦且平看过去,便看‘发而皆中节谓之和’,若只反倒这
未发之中,便又无工夫看中节之和了。”又曰:“圣人教人只是一法,教万民及公卿大夫士之
子皆如此。如‘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初亦只有两句,后来又就‘父子有亲’里面推说许
多,‘君臣有义’里面推说许多,而今见得有亲有义合恁地,又见得因甚有亲,因甚有义,
道理所以合恁地,节节推上去,便自见原头处。只管恁地做工夫去,做得合杀,便有采。”
又曰:“圣人教人只是说下面一截,少间到那田地,又挨上些子,不曾直说到上面。‘子以四
教:文、行、忠、信’。”又曰:‘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仁在其中矣’。做得许多,仁自
在其中。‘志於道,据於德,依於仁’,又且‘游於艺’,不成只一句便了?若只一句便了,
何更用许多说话!如《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圣人何故不只存这一句,馀都
删了?何故编成三百篇方说“思无邪”?看三百篇中,那个事不说出来?”又曰:“庄周、
列禦寇亦似曾点底意思,他也不是专学老子,吾儒书他都看来;不知如何,被他绰见这个物
事,便放浪去了,今禅学也是恁地。”又曰:“‘二三子以我为隐乎?吾无隐乎尔,吾无行而
不与二三子者,是丘也。’向见众人说得玄妙,程先生说得絮,后来子细看,方见得众人说
都似禅了,不似程先生说得稳。”
 问:“前夜承教诲,不可先讨见天理,私心更有少疑。盖一事各有一个当然之理,真见
得此理,则做此事便确定;不然,则此心末梢又会变了。不审如何?”曰:“这自是一事之
理。前夜所说,只是不合要先见一个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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沦大底物摊在这里,方就这里放出去做那万事;不是於事都不顾理,一向冥行而已。事亲中,
自有个事亲底道理;事长中,自有个事长底道理;这事自有这个道理,那事自有那个道理,
各理会得透,则万事各成万个道理;四面溱合来,便只是一个浑沦道理。而今只先去理会那
一,不去理会那贯,将尾作头,将头作尾,没理会了。曾子平日工夫,只先就贯上事事做去,
到极处,夫子方唤醒他说:我这道理只用一个去贯了。曾子便理会得。不是只要抱一个浑沦
底物事,教他自流出来。”
 淳有问目段子。先生读毕,曰:“大概说得也好,只是一样意思。”又曰:“公说道理,
只要撮那头一段尖底,末梢便要到那大而化之极处,中间许多,都把做查滓不要理会相似,
把个利刃截断,中间都不用了,这个便是大病。曾点、雕漆开,不曾见他做工夫处,不知当
时如何被他逴见这道理。然就二人之中,开却是要做工夫。‘吾斯之未能信’,斯,便是见处,
‘未能信’便是下工夫处。曾点有时是他做工夫,但见得未定;或是他天资高,后被他瞥见
得这个物事,亦不可知。虽是恁地,也须低著头,随众从博学、审问、慎思、明辨、笃行
底做工夫,衬贴起来方实,证验出来方稳,不是悬空见得便了。博学、审问五者工夫,终始
离他不得,只是见得后,做得不费力。也如曾子,平日用工极是子细,每日三省,只是忠、
信、传习底事,何曾说著一贯?《曾子问》一篇,都是问丧祭变礼微细处。想经礼,圣人平
日已说底都一一理会了,只是变礼未说,也须逐一问过。一贯之说,夫子只是谩提醒他,纵
未便晓得,且放缓,亦未紧要,待别日更一提之。只是曾子当下便晓得,何曾只管与他说。
如《论语》中百句,未有数句说此;《孟子》自得之说,亦只是说一番,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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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全篇如此说!今却是悬虚说一个物事,不能得了,只要那一去贯,不要从贯去到那一,如
不理会散钱,只管要去讨索去穿。如此,则《中庸》只消‘天命之谓性’一句,及‘无声无
臭至矣’一句便了,中间许多达孝、达德、九经之类,皆是粗迹,都掉却,不能耐烦去理会
了。如‘礼仪三百,威仪三千’,只将一个道理都包了,更不用理会中间许多节目。今须是
从头平心读那书,许多训诂、名物、度数,一一去理会。如礼仪,须自一、二、三、四数至
於三百;威仪,须自一百、二百、三百数至三千,逐一理会过,都恁地通透始得。若是只恁
县虚不已,恰似村道说无宗旨底禅样,澜翻地说去也得,将来也解做颂。烧时也有舍利,只
是不济得事。”又曰:“一底与贯底,都只是一个道理,如将一贯已穿底钱与人,及将一贯散
钱与人,只是一般都用得,不成道那散底不是钱?”
 问气弱胆小之病。曰:“公只去做工夫,到理明,而气自强,而胆自大矣。”
 诸友入侍,坐定,先生目淳申前说曰:“若把这些子道理只管守定在这里,则相似山林
苦行一般,便都无事可做了,所谓潛心大业者,何有哉!”淳曰:“已知病痛,大段欠了下学
工夫。”曰:“近日陆子静门人寄得数篇诗来,只将颜渊、曾点数件事重疊说,其他《诗》、《书》、
《礼》、《乐》都不说,如吾友下学,也只是拣那尖利底说,粗钝底都掉了。今日下学,明日
便要上达,如《孟子》,从《粱惠王》以下都不读,只拣《告子》《尽心》来说,只消此两篇。
其他五篇都删了。紧要便读,闲慢底便不读;精底便理会,粗底便不理会。书自是要读,恁
地拣择不得。如《论语》二十篇,只拣那曾点底意思来涵泳,都要盖了,单单说个‘风乎舞
雩,詠而归’,只做个四时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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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论语》何用说许多事!前日江西朋友来问,要寻个乐处,某说只是自去寻,寻到那极
苦涩处,便是好消息。人须是寻到那意思不好处,这便是乐底意思来,却无不做工夫自然乐
底道理。而今做工夫,只是平常恁地去理会,不要把做差異看了。粗底做粗底理会,细底做
细底理会,不消得拣择。《论语》《孟子》恁地拣择了,史书及世间粗底书如何地看得?”
 诸友揖退,先生留淳独语曰:“何故无所问难?”淳曰:“数日承先生教诲,已领大意,
但当归去作工夫。”曰:“此别定不再相见。”淳问曰:“己分上事已理会,但应变处更望提诲。”
曰:“今且当理会常,未要理会变。常底许多道理未能理会得尽,如何便要理会变?圣贤说
话,许多道理平铺在那里,且要阔著心胸平去看,通透后,自能应变,不是硬捉定一物,便
要讨常,便要讨变。今也须如僧家行脚,接四方之贤士,察四方之事情,览山川之形势,观
古今兴亡、治乱、得失之迹,这理方见得周遍。‘士而怀居,不足以为士矣’,不是块然守定
这物事,在一室关门独坐便了,便可以为圣贤。自古无不晓事情底圣贤,亦无不通变底圣贤,
亦无关门独坐底圣贤。圣贤无所不通,无所不能,那个事理会不得?如《中庸》:‘天下国家
有九经’,便要理会许多物事。如武王访箕子陈《洪范》,自身之视、听、言貌、思,极至於
天人之际,以人事则有八政,以天时则有五纪,稽之於卜筮,验之於庶徵,无所不备。如《周
礼》一部书,载周公许多经国制度,那里便有国家当自家做,只是古圣贤许多规模,大体也
要识。盖这道理无所不该,无所不在。且如礼、乐、射、御、书、数,许多周旋升降、文章
品节之繁,岂有妙道精义在?只是也要理会,理会得熟时,道理便在上面。又如律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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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法、天文、地理、军旅、官职之类,都要理会。虽未能洞究其精微,然也要识个规模大概,
道理方浃洽通透。若只守个些子,捉定在那里,把许多都做闲事,便都无事了,如此只理会
得门内事,门外事便了不得。所以圣人教人,要博学,须是‘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
辨之,笃行之’。子曰:‘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文武之道,布在方册,’‘在
人,贤者识其大者,不贤者识其小者’,‘夫子焉不学,而亦何常师之有?’圣人虽是生知,
然也事事理会过,无一之不讲。这道理不是只就一件事上理会见得便了,学时无所不学,理
会时却是逐件上理会去。凡事虽未理会得详密,亦有个大要处;纵详密处未晓得,而大要处
已被自家见了。今公只就一線上窥见天理,便说天理只恁地样子,便要去通那万事,不知如
何得!萃百物,然后观化工之神;聚众材,然后知作室之用。於一事一义上欲窥圣人之用心,
非上智不能也。须撒开心胸去理会,天理大,所包得亦大。且如五常之教,自家而言,只有
个父子、夫妇、兄弟;才出外,便有朋友,朋友之中,事已煞多;及身有一官,君臣之分便
定,这里面又煞多事,事事都合讲过。他人未做工夫底,亦不敢向他说,如吾友於己分上已
自见得,若不说与公,又可惜了。他人於已分上不曾见得,泛而观万事,固是不得;而今己
有个本领,却只捉定这些子便了,也不得。如今只道是持敬收拾身心,日用要合道理无差失,
此固是好,然出而应天下事,应这事得时,应那事又不得。学之大本,《中庸》、《大学》已
说尽了,《大学》首便说格物致知,为甚要格物致知?便是要无所不格,无所不知。物格知
至,方能意诚、心正、身修,推而至於家齐、国治、天下平,自然滔滔去,都无障碍。”
&&第183页 
    淳禀曰:“伏承教诲,深觉大欠下学工夫,恐遐陬僻郡,孤陋寡闻,易致差迷,无从就
正,望赐下学说一段,以为朝夕取凖。”曰:“而今也不要先讨差处,待到那差地头,便旋旋
理会。下学只是放阔去做,局促在那一隅,便窄狭了。须出四方游学一遭,这朋友处相聚三
两月日看如何,又那朋友处相聚三两月日看如何。”胡叔器曰:“游学四方固好,恐又随人转
了。”曰:“要我作甚?不合便去。若恁地随人转,又不如只在屋里孤陋寡闻。”
 先生饯席酒五行,中筵亲酌一杯劝李丈云:‘相聚不过如此,退去反而求之。’次一杯
与淳曰:“安卿更须出来行一遭,村里坐,不觉坏了人。昔陈了翁说:一人棋甚高,或邀之
入京参国手。日久在侧,并无所教,但使之随行携棋局而已。或人诘其故,国手曰:‘彼棋
已精,其高著已尽识之矣,但低著未曾识,教之随行,要都经历一过。’”
 安卿问:“先生前日与廖子晦书云:‘道,不是有个物事闪闪烁烁在那里。’固是如此,
但所谓操则存,舍则亡,毕竟也须是有个物事。”曰:“操存只是教你收敛,教你心莫胡思乱
量,几曾捉定有个物事在那里?”又问:“‘顾諟天之明命’,毕竟是个甚麽?”曰:“此只是
说要得道理在面前,不被物事遮障了。立,则见其参於前;在舆,则见其倚於衡。皆只是见
得理如此,不成别有个物事光烁在那里?”
 观书,须宽心平易看,先见得大纲道理了,然后详究节目。公今如人入大屋,方在一
重门外,里面更有数重门,未入未见,便要说他房里事,如何得!
&&第184页 
    人须打疊了心下闲思杂虑。如心中纷扰,虽求得道理,也没顿处。须打疊了后,得一件
方是一件,两件方是两件。
 公看文字仔细,却是急性,太忙逼,都乱了。又是硬钻凿求道理,不能平心易气看。

用认得定,用玩味宽看。
 “凡人谓以多事废读书,或曰气质不如人者,皆是不责志而已。若有志时,那问他事
多,那问他气质不美!”又曰:“事多质不美者,此言虽若未是太过,然即此可见其无志,甘
於自暴自棄,过孰大焉!真个做工夫人,便自不说此话。”
 蜚卿问:“不知某之主一如何?”曰:“凡人须自知,如己喫饭,岂可问他人飢饱?”
又问:“或於无事时,更有思量否?”曰:“无事时只是无事,更思个甚!然人无事时少,有
事时多,才思便是有事。”蜚卿曰:“静时多为思虑纷扰。”曰:“此只为不主一。人心皆有此
病,不如且将读书程课係缚此心,逐旋行去,到节目处,自见功效浅深。大凡理只在人心中,
不在外面,只为人役役於不可必之利名,故本原固有者,日加昏蔽,岂不可惜!”
 蜚卿欲类仁说看。曰:“不必录,只识得一处,他处自然如破竹矣。”
 问:“反其性如何?”曰:“只吾友会道个反时,此便是天性,只就此充之,别无道理。
滕文公才问孟子,孟子便道性善。自今观之,蚩不躐等?不知此乃是自家屋里物,有甚过当?
既立得性了,则每事检点,视事之来,是者从之,非者违之。此下文甚长,且於根本上用工
夫,既尚留此,便宜审观自见。”
&&第185页 
    近日学者读书,六经皆云通,及问之,则往往失对。只是当初读时绰过了。《孟子》曰:
“仁在乎熟。”吾友更详思之。大抵古人读书与今人異,如孔门学者於圣人,才问仁、问知,
终身事业已在此。今人读书,仁、义、礼、智总识,而却无落泊处,此不熟之故也。昔五峰
於京师,问龟山读书法,龟山云:“先读《论语》。”五峰问:“《论语》二十篇,以何为紧要?”
龟山曰:“事事紧要。”看此可见。
 语次,因道:“某平日读个不识途径,枉费心力。适得先生开谕,方知趋向。自此期,
早夜孜孜,无负教诲。”曰:“吾友既如此说,须与人作样子。第一下工夫莫草略,研究一章
义理已得,方别看一章。近日学者多缘草略过了,故下稍儹棄无去处,一齐棄了。大凡看书
粗则心粗,看书细则心细。若研穷不熟,得些义理,以为是亦得,以为非亦得。须是见得差
之亳釐、缪以千里方可。”
 “人在官,固当理会官事,然做得官好,只是使人道是一好官人。须讲学立大本,则
有源流。若只要人道是好官人,今日做得一件,明日又做一件,却穷了。”德粹云:“初到明
州,问为学於沈叔晦,叔晦曰:‘若要读书,且於婺源山中坐;既在四明,且理会官事。’”
先生曰:“县尉既做了四年,滕德粹原不曾理会。”
 先生诲与立等曰:“为学之道无他,只是要理会得目前许多道理。世间事无大无小皆有
道理。如《中庸》所谓‘率性之谓道’,也只是这个道理;‘不可须臾离’,也只是这个道理。
见得是自家合当做底,便做将去;不当做底,断不可做,只是如此。”又曰:“经书中所言,
只是这一个道理,都重三疊四说在里,只是许多头面出来。如《语》、《孟》所载,也只是这
许多话,一个圣贤出来说一番了,一个圣贤又出来从头说一番。如《书》中
&&第186页 
尧之所说,也只是这个;舜之所说,也只是这个,以至於禹、汤、文、武所说,也只是这个。
又如《诗》中周公所赞颂文武之盛德,亦只是这个;便若桀纣之所以危亡,亦只是反了这个
道理。若使别撰得出来,古人须自撰了,惟其撰不得,所以只共这个道理。”
 问:“倪未识下手工夫。”曰:“举业与这个道理,一似个藏子,做举业只见那一边,若
将此心推转,看这一篇极易。《孟子》云:‘古人修其天爵而人爵从之;今人修其天爵以要人
爵。’”又将起扇子云:“公只是将那头放重,这头放轻了便得,若两头平也不得。”
 问:“每日暇时略静坐以养心,但觉意自然纷起,要静越不静。”曰:“程子谓心自是活
底物事,如何窒定教他不思?只是不可胡乱思。才著个要静底意思,便是添了多少思虑?且
不要恁地拘逼他,须自有宁息时。”又曰:“要静,便是先获,便是助长,便是正。”
 寿昌问:“鸢飞鱼跃,何故仁便在其中?”先生良久微笑曰:“公好说禅,这个亦略似
禅,试将禅来说看。”寿昌对:“不敢。”曰:“莫是云在青天水在瓶麽?”寿昌又不敢对。曰:
“不妨试说看。”曰:“渠今正是我,我且不是渠。”曰:“何不道‘我今正是渠?’”既而又
曰:“须将《中庸》其馀处一一理会,令教子细,到这个田地时,只恁地轻轻拈掇过,便自
然理会得,更无所疑,亦不著问人。”
 先生顾寿昌曰:“子好说禅,禅则未必是。然其所趣向,犹以为此是透脱生死底等事,
其见识犹高於世俗之人,纷纷然抱头聚议,不知是照证个甚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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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存心多被物欲夺了。”曰:“不须如此说,且自体认自家心是甚物,自家既不曾识
得个心,而今都说未得。才识得,不须操而自存,如水火相济,自不相离。圣贤说得极分明,
夫子说了,孟子恐后世不识,又说向里。后之学者,依旧不把做事,更说甚闲话!《孟子》
四端处,儘有可玩索。”
 先生问寿昌:“近日教浩读甚书?”寿昌对以:“方伯谟教他午前即理《论语》,仍听讲
晓些义理,午后即念些苏文之类,庶学作时文。”先生笑曰:“早间一服术附汤,午后又一服
清凉散。”复正色曰:“只教读《诗》《书》便好。”
 先生问寿昌:“子好说禅,何不试说一上?”寿昌曰:“明眼人难谩。”先生曰:“我则
異於是,越明眼底,越当面谩他。”
 先生问寿昌:“子见疏山有何所得?”对曰:“那个且拈归一壁去。”曰:“是会了拈归
一壁,是不会了拈归一壁?”寿昌欲对云:“总在里许。”然当时不曾敢应。会先生为寿昌题
手中扇云:“长忆江南三月里,鹧鸪啼处百花香。”执笔视寿昌曰:“会麽?会也不会?寿昌
对曰:“总在里许。”
 欲速之患终是有,如一念虑间便出来,如看书欲都了之意。是也。
    先生谓陈廷秀曰:“今只理会下手做工夫处,莫问他气禀与习,只是是底便做,不是底
莫做,一直做将去,那个万里不留行?更无商量。如今推说虽有许多般样,到做处只是是底
便做,一任你气禀物欲,我只是不恁地,如此则虽愚必明,虽柔必强,气习不期变而变矣。”
    问:“天理真个难明,己私真个克,望有以教之。”先生骂曰:“公不去用力,只管说道
是难。孟子曰:‘道若大路然,岂难知哉?人病不求耳。’往往公亦知得这个道理好,才下手,
见未有入头处,便说道是难,而不肯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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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所以空过了许多月日,可惜可惜!公若用力久,亦自有个入头处,何患其难!”
 李丈问:“前承教,只据见定道理受用。某日用间已见有些落著,事来也应得去,不似
从前走作。”曰:“日用间固是如此,也须随自家力量成就去看如何。”问:“工夫到此,自是
不能间断得。”曰:“博学、审问、慎思、明辨、笃行,这个工夫常恁地。昔李初平欲读书,
濂溪曰:‘公老无及矣,只待某说与公,二年方觉悟。’他既读不得书,濂溪说与他,何故必
待二年之久觉悟?二年中说多少事!想见事事说与他不解。今日一说,明日便悟。顿成个别
一等人,无此理也。公虽年高,更著涵养工夫。如一粒菜子,中间含许多生意,亦须是培壅
浇灌方得成,不成说道有那种子在此,只待他自然生根生苗去?若只见道理如此,便要受用
去,则一日止如一日,一年只如一年,不会长进,正如菜子无粪去培壅,无不去浇灌也。须
是更将《语》、《孟》、《中庸》、《大学》中道理来涵养。”
 传诚至叔请教。曰:“圣贤教人甚分晓,但人不将来做切己看,故觉得读所做时文之书
与这个異,要之,只是这个书。今人但见口头道得,笔下去得,纸上写得,以为如此便了,
殊不知圣贤教人初不如是,而今所读,亦自与自家不相干涉也。”
 周公谨问:“学者理会文字,又却昏了,若不去看,恐又无路可入。”曰:“便是难。且
去看圣贤气象,识他一个规模。若欲尽穷天下之理,亦甚难,且随自家大小规模做去。若是
逼切求益,亦害事,岂不是私意!”
 李公谨问:“读书且看大意,有少窒碍处且放过,后来旋理会如何?”曰:“公合下便
立这规模,便不济事了。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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恁地立规模,只是要苟简,小处晓不得,也终不见大处。若说窒碍,到临时十分不得巳,只
得且放下,如何先如此立心!”
 问叔器:“看文字如何?”曰:“两日方在思量颜子乐处。”先生疾言曰:“不用思量他,
只道‘博我以文、约我以礼’后,见得那天理分明。日用间义理纯熟后,不被那人欲来苦楚,
自恁地快活。而今只去博文、约礼,便自见得;今却索之於杳冥无朕之际,去何处讨这乐处!
将次思量得成病。”
 胡问静坐用工之法。曰:“静坐只是恁静坐,不要闲句当,不要闲思量,也无法。”问:
“静坐时思一事,则心倚靠在事上,不思量则心无所倚靠,如何?”曰:“不须得倚靠。若
然,又是道家数出入息、目视鼻端白一般。他亦是心无所寄寓,故要如此倚靠。若不能断得
思量,又不如且恁地也无害。”
 某平生不会嬾,虽甚病,然亦一心欲向前做事,自是嬾不得。今人所以嬾,未必是真
个怯弱,自是先有畏事之心,才一见事,便料其难而不为。缘先有个畏缩之心,所以习成怯
弱而不能有所为也。昌父云,某平生自觉血气弱,日用工夫多只拣易底事做,或尚论人物,
亦只取其与己力量相近者学之,自觉难处进步不得也。”曰:“便当这易处而益求其所谓难,
因这近处而益求其所谓远,不可只守这个而不求进步。纵自家力量到那难处不得,然不可不
勉慕而求之。今人都是未到那做不得处,便是自嬾怯了。虽是怯弱,然岂可不向前求其难者、
远者?但求之,无有不得。若真个著力求而不得,则无如之何也。”赵曰:“某幸闻诸老先生
之绪言,粗知谨守。而不敢失坠尔。”曰:“固是好,但终非活法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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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昌父辞,请教。曰:“当从实处做工夫。”
 饶榦廷老问:“今之学者,不是忘使是助长。”曰:“这只是见理不明耳。理是自家固有
底,从中而出,如何忘得!使他见之之明,如飢而必食,渴而必饮,则何忘之有!如食而至
於饱则止,饮而至於满腹则止,又何助长之有!此皆是见理不明之病。”
 二彭初见,问:“平居做甚工夫?”曰:“为科举所累,自时文外,不曾为学。”曰:“今
之学者多如此。然既读圣人书,当反身而求可也。”二公颇自言其居家实践等事。曰:“躬行
固好,亦须讲学。不讲学,遇事便有嵲屼不自安处;讲学明,则坦坦地行将去。此道理无出
圣人之言,但当熟读深思。且如人看生文字与熟文字,自是两般,既熟时,他人说底便是我
底。读其他书不如读《论语》最要,盖其中无所不有。若只躬行而不讲学,只是个鹘突底好
人。”又曰:“《论语》只是个坯璞子,若子细理会,煞有商量处。”
 语泉州赵公曰:“学,固不在乎读书,然不读书则义理无由明。要之,无事不要理会,
无书不要读。若不读这一件书,便阙了一件道理;不理会这一事,便阙这一事道理。要他底,
须著些精彩方得,然泛泛做又不得。故程先生教人以敬为本,然后心定理明。孔子言‘出门
如见大宾’云云,也是散说要人敬。但敬,便是个关聚底道理,非专是闭目静坐、耳无闻、
目无见、不接事物,然后为敬。整齐收敛这心身,不敢放纵,便是敬。尝谓敬字似甚字?恰
与个畏字相似。”
 问曾光祖曰:“公读书有甚大疑处?”曰:“觉见持敬不甚安。”曰:“初学如何便得安,
除是孔子方始‘恭而安’。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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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日恁地放肆身心,一下自是不安。初要持敬,也须有些勉强,但须觉见有些子放去,便须
收敛提掇起,教在这里,常常相接,久后自熟。”又曰:“虽然,这个也恁地把捉不得,须是
先理会得个道理。而今学问便只要理会一个道理:‘天生烝民,有物有则’,有一个物便有一
个道理。所以《大学》之道,教人去事物上逐一理会得个道理。若理会一件未得,直须反覆
推究研穷,行也思量,坐也思量;早上思量不得,晚间又把出思量;晚间思量不得,明日又
思量。如此,岂有不得底道理?若只略略地思量,思量不得,便掉了,如此千年也理会不得,
只管责道是自家鲁钝。某常谓此道理无他,只是要熟,只是今日把来恁地看过,明日又把来
恁地看过,看来看去,少间,自然看得。或有看不得底,少间遇著别事,没巴没鼻也会自然
触发,盖为天下只是一个道理。”
 程次卿自述:“向尝读伊洛书,妄谓人当随事而思,视时便思明,听时便思聪,视听不
接时,皆不可有所思,所谓思不出其位。若无事而思,则是纷纭妄想。”曰:“若闲时不思量
义理,到临事而思已无及。若只块然守自家个躯壳,直到有事方思,闲时都莫思量,这却甚
易;只守此一句足矣,圣贤千千万万在这里何用!如公所说,则六经、《语》《孟》之书,皆
一齐不消存得。以孔子之圣,也只是好学:‘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文武
之道,未坠於地,在人;贤者识其大者,不贤者识其小者,莫不有文武之道焉。夫子焉不学,
而亦何尝师之有!’若说闲时都莫思,则世上大事小事都莫理会,如此,却都无难者。事事
须先理会,知得了,方做得、行得。何故《中庸》却不先说笃行之,却先说博学之、审问之、
慎思之、明辨之?《大学》何故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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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先说正心、诚意?却先说致知,是如何?如何《孟子》却说道:‘诐辞,知其所蔽;淫辞,
知其所陷;邪辞,知其所离;遁辞,知其所穷?’若如公说,闲时都不消思量。”季通问:“程
君之意是如何?”曰:“他只要理会自家这心在里面,事至方思,外面事都不要思量理会。”
蔡云:“若不理会得世上许多事,自家里面底也怕理会不得。”曰:“只据他所见,自守一个
小小偏枯底物事,无缘知得大体。”因顾贺孙曰:“公乡间陈叔向正是如此。如他说格物云:
‘物是心,须是格住这心。致知如了了的当,常常知觉。’他所见既如彼,便将圣贤说话都
入他腔里面,不如此,则他所学无据。这都是不曾平心读圣贤之书,只把自家心下先顿放在
这里,却捉圣贤说话压在里面。如说随事而思,无事不消思,圣贤也自有如此说时节,又自
就他地头说。只如公说思不出其位,也不如公说。这位字却不是只守得这躯壳,这位字煞大,
若见得这意思,天下甚麽事不关自家身己!极而至於参天地、赞化育,也只是这个心,都只
是自家分内事。”蔡云:“陆子静正是不要理会许多。王道夫乞朝廷以一监书赐象山,此正犯
其所忌。”曰:“固是。”蔡云:“若一向是禅时,也终是高。”曰:“只是许多模样,是甚道理
如此?若实见得自家底分明,看彼许多道理不待辨而明。如今诸公说道这个也好,某敢百口
保其自见不曾分明。如云洛底也是,蜀底也是,某定道他元不曾理会得。如熙丰也不是,元
祐也不是,某定保他自元不曾理会得。如云佛氏也好,老氏也好,某定道他元不曾理会得,
莫见得自底分明。是底直是是,非底直是非,那得恁地含含胡胡,怕触著人,这人也要周旋,
那人也要周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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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又问:“某不是说道闲时全不去思量,意谓临事而思,如读书时只思量这书。”曰:“读
书时思量书,疊了策时都莫思量去,行动时心下思量书都不得;在这里坐,只思量这里事,
移过那边去坐,便不可思量这里事;今日只思量今日事,更不可思量明日事,这不成说话。
试自去平心看圣贤书,都自说得尽。”
 吴伯英问持敬之义。曰:“且放下了持敬,更须向前进一步。”问:“如何是进步处?”
曰:“心中若无一事时,便是敬。”
 江文卿博识羣书,因感先生之教,自咎云:“某五十年前,枉费许多工夫,记许多文字。”
曰:“也不妨,如今若理会得道要紧处,那许多都有用。如七年十载积疊得柴了,如今方
点火烧。”
 周兄良问:“某平时所为,把捉这心教定,一念忽生,则这心返被他引去。”曰:“这个

只是认教熟,熟了便不如此。今日一念才生,有以制之;明日一念生,又有以制之,久后便
无此理。只是这边较少,那边较多,便被他胜了。如一车之火,以少水胜之,水扑处才灭,
而火又发矣。又如弱人与强人相牵一般,强人在门外,弱人在门里,弱底不能胜,便被他强
底拖去了。要得胜他,亦只是将养教力壮后,自然可以敌得他去。非别有个道理,也只在自
家心,有以处之耳。”
 诸生说书毕。先生曰:“诸公看道理,寻得一線子路脉著了。说时也只是恁地,但於持
守处更须加工夫。须是著实於行己上做得三两分始得,只恁说过不济事。”周贵卿曰:“非不
欲常常持守,但志不能帅气,后临事又变迁了。”曰:“只是乱道!岂是由他自去?正要待他
去时拨转来。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止吾止也,往吾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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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楶直翁问:“学亦颇知自立,而病痛犹多,奈何?”曰:“未论病痛,人必全体是而后
可以言病痛。譬如纯是白物事了,而中有黑点,始可言病痛。公今全体都未是,何病痛之可
言!设虽有善,亦只是黑上出白点,特其义理之不能已与气质之或美耳。大抵人须先要趋向
是,若趋向正底人虽有病痛,也是白地上出黑花;此特其气禀之偏,未能尽胜耳,要之,白
地多也。趋向不正底人虽有善,亦只是黑地上出白花,却成差異事。如孔门弟子亦岂能纯善
乎?然终是白地多,可爱也。人须先拽转了自己趋向始得。孔子曰:‘苟志於仁矣,无恶也。’
既志於义理,自是无恶,虽有未善处,只是过耳,非恶也。以此推之,不志於仁则无善矣。
盖志在於利欲,假有善事,亦偶然耳,盖其心志念念只在利欲上。世之志利欲与志义理之人,
自是不干事。志利欲者,便如趋邪路禽兽之径;志理义者,便是趋正路。乡里如江德功、吴
公济诸人,多少是激恼人!然其志终在於善。世亦有一种不激恼人底,又见人说道理,他也
从而美之;见人非佛老,他亦从而非之,但只是胡乱顺人情说,而心实不然,不肯真个去做,
此最不济事!”
 先生语陈公直曰:“读书且逐些子理会,莫要搅动他别底。今人读书,多是从头一向看
到尾,都搅浑了。”
 林士谦初见,问仁智自得处。曰:“仁者得其为仁,智者得其为智,岂仁智之外更有自
得?公此问不成问,且去将《论语》从‘学而时习’读起,《孟子》将《梁惠王》读起,《大
学》从‘大学之道在明明德’读起,《中庸》从‘天命之谓性’读起。某之法是如此,不
可只摘中间一两句来理会,意脉不相贯。”
 廖晋卿请读何书。曰:“公心放已久,精神收拾未定,无非走作之时,可且收敛精神,
方好商量读书。”继谓之
&&第195页
曰:“《玉藻》九容处,且去子细体认,待有意思却好读书。”
 先生谓郑光弼子直曰:“书虽是古人书,今日读之,所以蓄自家之德,却不是欲这边读
得些子,便搬出做那边用。《易》曰:‘君子以多识前言往行以蓄其德。’公今却是读得一书,
便做得许多文字,驰骋跳踯,心都不在里面。如此读书,终不干自家事。”又曰:“义利之辨,
正学者所当深知。”
 锺唐杰问穷理持敬。曰:“此事不用商量,若商量持敬,便不成持敬;若商量穷理,便
不成穷理,须令实理在题目之后。”
 学者肯做工夫,想是自有时。然所谓时者,不可等候,只自肯做时便是也。今学者自
不以为飢,如何强他使食?自不以为渴,如何强他使饮。
 与冯德贞说为己为人曰:“若不为己,看做甚事都只是为别人,虽做得好亦不关己。自
家去从师,也不是要理会身己;自家去取友,也不是要理会身己。只是漫恁地,只是要人说
道也曾如此,要人说道好,自家又识得甚麽人,自家又有几个朋友,这都是徒然说道。看道
理不曾著自家身己,如何会晓得?世上如此为学者多。只看为己底是如何。他直是苦切,事
事都是自家合做底事,如此方可,不如此定是不可。今有人苦学者,他因甚恁地苦?只为见
这物事是自家合做底事。如人喫饭,是自家肚飢,定是要喫。又如人做家主,要钱使,在外
面百方做计,壹钱也要将归。这是为甚如此?只为自家身上事。若如此为学如何会无所得!”
&&第196页 
    看文字不可过於疏,亦不可过於密。如陈德本有过於疏之病,杨志仁有过於密之病。盖
太谨密,则少间看道理从那穷处去更插不入,不若且放下,放开阔看。
 “看孙吉甫书,见得是要做文字底气习,且如两汉、晋宋、隋唐风俗,何尝有个人要
如此变来?只是其风俗之变,滚来滚去,自然如此。汉末名节之极,便变作清虚底道理。到
得陈隋以后都不理会名节,也不理会清虚,只是相与做一般纤艳底文字。君臣之间把这文字
做一件大事理会,如进士举是隋炀帝做出来,至唐三百年、以至国初,皆是崇尚文辞。”郑
子上问:“风俗滚来滚去,如何到本朝程先生出来。便理会发明得圣贤道理?”曰:“周子、
二程说得道理如此,亦是上面诸公那趱将来。当杨、刘时,只是理会文字,到范文正、孙明
复、石守道、李太伯、常夷甫诸人,渐渐刊落枝叶,务去理会政事,思学问见於用处。及胡
安定出,又教人作治事斋,理会政事,渐渐那得近里!所以程发明道理出来,非一人之力也。”
 先生谓杜叔高曰:“学贵适用。”
 李周翰请教:“屡叹年岁之高,未免时文之累。”曰:“这须是自见得,从小儿也须读《孝
经》、《论语》来,中间何故不教人如此?曾读书,也须疑著。某所编小学,公且子细去看,
也有古人说话,也有今人说话,且看是如何。古人都自少涵养好了后,因说至善。”又问作
时文。先生曰:“读书才说要做文字使,此心便错了。若剩看得了,到合说处便说,当不说
处不说也得,本来不是要人说得便了。如时文也只不出圣贤许多说话,翻誊出来,且如到说
忠信处,他也会说做好,只是与自身全不相干。”因举:“在漳州日词讼讫,有一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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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庭下。待询问,乃是要来从学。居泉州,父母遣学举业,乃厌彼,要从学。某以其非父母
命,令且归去,得请再来,始无所碍。然其有所见如此,自别。”贺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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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语类辑略卷之七
  总训门人 其无名氏者亦彙集於此
    朋友乍见先生者,先生每曰:“若要来此,先看熹所解书也。”
 世昌问:“先生教人有何宗旨?”曰:“某无宗旨,寻常只是教学者随分读书。”
 读书须是成诵方精熟,今所以记不得,说不去,心下若存若亡,皆是不精不熟之患。
若晓得义理,又皆记得,固是好;若晓文义不得,只背得,少间不知不觉自然相触发,晓得
这义理,盖这一段文义,横在心下,自是放不得,必晓而后已。若晓不得,又记不得,更不
消读书矣。横渠说:“读书须是成诵。”今人所以不如古人处,只争这些子。古人记得,故晓
得;今人卤莽记不得,故晓不得。紧要处、慢处、皆须成诵,自然晓得也。今学者若已晓得
大义,但有一两处阻碍说不去,某这里略些数句发动,自然晓得;今诸公尽不曾晓得,纵某
多言何益!无他,只要熟看,熟读而已,别无方法也。
 尝见老苏说他读书,《孟子》、《论语》、韩子及其他圣人之文,兀然端坐,终日以读
者十八年。方其始也,入其中而惶然,博观於其外而骇然以惊;及其久也,读之益精,而其
胸中豁然以明,若人之言固当然者,犹未敢自出其言也;时既久,胸中之言日益多,不能自
制。试出而书之,已而再三读之,浑浑乎觉其来之易矣。又韩退之答李翃、柳子厚答韦中立
书,言读书用功之法亦可见。某尝叹息,以为此数人者,但求文
&&第200页
字言语声响之工,用了许多工夫,费了许多精力,甚可惜也。今欲理会这个道理,是天下第
一至大至难之事,乃不曾用得旬月功夫,熟读得一卷书,只是泛然发问,临时凑合,元不曾
记得本文,及至问著,元不曾记得一段首尾。其能言者,不过敷演己说,与圣人言语初不相
干,是济甚事!今请归家,正襟危坐,取《大学》、《论语》、《中庸》、《孟子》逐句逐字分晓
精切,求圣贤之意,切己体察,著己践履,虚心体究。如是两三年,然后方去寻师,证其是
非,方有可商量,有可议论,方是“就有道而正焉”者。入道之门,是将自家身己入那道理
中去,渐渐相亲,久之,与己为一。而今人道理在这里,自家身在外面,全不曾相干涉。
 因言及释氏,而曰:“释子之心却有用处,若是好丛林,得一好长老,他直是朝夕汲汲
不捨,所以无有不得之理。今公等学道,此心安得似他!是此心元不曾有所用,逐日流荡放
逐,如无家之人。思量一件道理不透,便飏掉放一壁,不能管得,三日五日不知拈起,每日
只是悠悠度日,说闲话、逐物而已。敢说公等无一日心在此上,莫说一日,一时也无;莫说
一时,顷刻也无。悠悠漾漾,似做不做,从生至死,忽然无得而已。今朋友有谨饬不妄作者,
亦是他资禀自如此,然其心亦无所用,只是闲慢过日。”或云:“须是汲汲。”曰:“公只会说
汲汲,元不曾汲汲。若是汲汲用功底人自别,他那得工夫说闲话!精专恳切,无一时一息不
在里许;思量这一件道理,直是思量得彻底透熟,无一毫不尽。今公等思量这一件道理,思
量到半间不界便掉了,少间又看那一件,那一件看不得,又掉了,又看那一件,如此没世不
济事。若真个看得这一件道理透,入得这个门路,以之推他道理,也只一般。只是公等不曾
通得这个门路,每日只是在门
&&第201页
外走,所以都无入头处,都不济事。”又曰:“学道做工夫,须是奋厉警发,怅然如有所失,
不寻得则不休。如自家有一大光明宝藏,被人偷将去,此心还肯放捨否?定是去追捕寻讨,
得了方休,做工夫亦须如此。”
 诸公来听说话,某所说亦不出圣贤之言,然徒听之亦不济事,须是便去下工夫始得。
近觉得学者所以不成头项者,只缘圣贤说得多了,既欲为此,又欲为彼。如夜来说“敬以直
内,义以方外”,若实下工夫,见得真个是“敬立则内直,义形而外方”,这终身可以受用。
今人却似见得这两句好,又见说“克己复礼”也好,又见说“出门如见大宾”也好,空多了,
少间却不把捉得一项周全。
 某煞有话要与诸公说,只是觉次序未到。而今只是面前小小文义,尚如此理会不透,
如何说得到其他事!这个事须是四方、上下、小大、本末一齐贯穿在这里,一齐理会过。其
操存践履处固是紧要,不可间断。至於道理之大原,固要理会,纤悉委曲处也要理会,制度
文为处也要理会,古今治乱处也要理会,精粗大小无不当理会。四边一齐合起功夫,无些罅
漏。东边见不得,西边须见得;这下见不得,那下须见得;既见得一处,则其他处亦可类推。
而今只从一处去攻击他,又不曾著力,济得甚事!如坐定一个地头,而他支脚也须分布,摆
阵如大军厮杀相似,大军在此坐以镇之,游军依旧去别处邀截,须如此作工夫方得。而今都
只是悠悠,碍定这一路,略略拂过,今日走来挨一挨,又退去,明日亦是如此,都不曾抓著
那庠处,何况更望掐著痛处!所以五年、十年只是恁地全不见长进。这个须是勇猛奋厉,直
前不顾去做,四方上下,一齐著到,方有个入头。孔子曰:“仁远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
这个全要人自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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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所谓弈秋,只是争这些子,一个进前要做,一个不把当事。某八九岁时读《孟子》,到
此未尝不慨然奋发,以为为学须如此做工夫。当初便有这个意思,如此,只是未知得那棋是
如何著,是如何做工夫,自后更不肯休,一向要去做工夫,今学者不见有奋发底意思,只是
如此悠悠地过,今日见他是如此,明日见他亦是如此。
 因建阳士人来请问:“先生曰:“公们如此做工夫,大故费日子,觉得今年只似去年,
前日只是今日,都无昌大发越底意思。这物事须教看得精透后,一日千里始得。而今都只泛
泛在那皮毛上理会,都不曾抓著那痒处,济得甚事!做工夫一似穿并相似,穿到水处,自然
流出来不住。而今都乾燥,只是心不在,不曾著心,如何说道出去一日便不曾做得工夫?某
常说:正是出去路上好做工夫。且如出十里外,既无家事炒,又无应接人客,正好提撕思量
道理。所以学贵时习,到时习自然说也。如今不敢说时习,须看得见那物事方能时习,如今
都看不见,只是不曾入心。所以在窗下看,才起去便都忘了。须是心心念念在上,便记不得
细注字,也须时时提起经正文在心,也争事。而今都只在那皮毛上理会,尽不曾抓著痒处。
若看得那物事熟时,少间自转动不得,自家脚才动,自然踏著那物事行,又云:“须是得这
道理入心,不忘了,然后时时以义理浇灌之。而今这种子只在地面上,不曾入地里去,都不
曾与士气相接著。”
 “学者悠悠是大病,今觉诸公都是进寸退尺,每日理会些小文义,都轻轻地拂过,不
曾动得皮毛上。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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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理规模大,体面阔,须是四面去包括,方无走处。今只从一面去,又不曾著力,如何可得!
且如曾点、漆雕开、两处,漆雕开事言语少,难理会。曾点底,须子细看他是乐个甚底,是
如何地乐;不只是圣人说这个事可乐,便信著他,原是自见得个可乐底,依人口说不得。”
又曰:“而今持守,便打疊教浄洁:看文字,须著意思索;应接事物,都要是当四面去讨他,
自有一面通处。”又曰:“如见陈厮杀,擂著鼓,只是向前去,有死无二,莫更回头始得。”
 先生痛言诸生工夫悠悠云:“今人做一件事,没紧要底事也著心去做,方始会成,如何
悠悠会做得事!且如好写字底人,念念在此,则所见之物,无非是写字底道理。又如贾岛学
作诗,只思推敲两字,在驴上坐,把手作推敲势。大尹出,有许多车马人从,渠更不见,不
觉犯了节。只此推敲二字计甚利害,他直得恁地用力,所以后来做得诗来极是精高。今吾人
学问是大小大事!却全悠悠,若存若亡,更不著紧用力,反不如他人做没要紧底事,可谓倒
置,诸公切宜勉之。”
 “某於相法,却爱苦硬清癯底人,然须是做得那苦硬底事;若只要苦硬,亦不知为学,
何贵之有!而今朋友远处来者,或有意於为学,眼前朋友大率只是据见定了,更不求进步。
而今莫说更做甚工夫,只真个看得百十字精细底也不见有。”或曰:“今之朋友大率多为作时
文妨了工夫。”曰:“也不曾见做得好底时文,只是剽切乱道之文而已。若要真个做时文底,
也须深资广取,以自辅益,以之为时文,莫更好?只是读得那乱道底时文,求合那乱道底试
官,为苟简灭裂底工夫。他亦不曾子细读那好底时文,和时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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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有时不子细读得。某记少年应举时,尝下视那试官,说他如何晓得我底意思!今人尽要去
求合试官,越做得那物事低了。尝见已前相识间作赋者,甚麽样读书!无书不读。而今只念
那乱道底赋,有甚见识!若见识稍高,读书稍多,议论高人,岂不更做得好文字出!他见得
底只是如此,遂互相仿傚,专为苟简灭裂底工夫。”叹息久之。
 吕父言:“学者工夫多间断。”曰:“圣贤教人,只是要救一个间断。”
 因说学者工夫间断,谓“古山和尚自言‘喫古山饭,阿古山矢,只是看得一头白水牯。’
今之学者,却不如他。”
 或问:“向蒙见教,读书要涵泳,须要浃洽。因看《孟子》,千言万语,只是论心,七
篇之书如此看,是涵泳工夫否?”曰:“某为见此中人读书大段卤莽,所以说读书须当涵泳,
只要子细看玩寻绎,令胸中有所得尔。如吾友所说,又衬贴一件意思,硬要差排,看书岂是
如此!”或曰:“先生涵泳之说,乃杜元凯优而游之之意。”曰:“固是如此,亦不用如此解说。
所谓涵泳者,只是子细读书之異名。与人说话便是难,某只是说一个涵泳,一人硬来安排,
一人硬来解说,此是随语生解,支离延蔓,闲说闲讲,少间,展转只是添得多,说得远,却
要做甚!若是如此读书,如此听人说话,全不是自做工夫,全无巴鼻,可知是使人说学是空
谈。此中人所问,大率如此。好理会处不理会,不当理会处却支离去说,说得全无意思。”
 或问:“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云:“须是从里面做出来,方得他外面如此。”曰:
“公读书便是多有此病。这里面又那得个里面做出来底说话来?只是居处时便用恭,执事便
用敬,与人时便用忠。随时随事,处处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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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只是如此说。大凡看书,须只就他本文看教直截,切忌如此支离蔓衍、拖脚拖尾,不济
得事。圣贤说话,那一句不直截!如利刃削成相似。虽以孔子之语浑然温厚,然他那句语更
是斩截。若如公说一句,更用数十字去包他,则圣贤何不逐句上更添几字教他分晓?只看濂
溪、二程、横渠们说话,无不斩截有力,语句自是恁地重。无他,所以看得如此宽缓无力者,
只是心念不整肃,所以如此;缘心念不整肃,所以意思宽缓,都凑泊他那意思不著,说从别
处去。须是整肃心念,看教他意思严紧,说出来有力,四方八面截然有界限始得。如今说得
如此支蔓,都不成个物事,其病只在心念不整肃上。”
 读书之法,只要落窠槽,今公们读书,尽不曾落得那窠槽,只是走向外去思量,所以
都说差去。如初间大水弥漫,少间水既退尽落低洼处,方是入窠槽。今尽是泛泛说从别处去。
某常以为书不难读,只要人紧贴就圣人言语上,平心看他,文义自见。今都是硬差排,思其
所不当思,疑其所不当疑,辨其所不当辨,尽是枉了,济得甚事!
 “某尝说文字不难看,只是读者心自峣崎了看不出。若大著意思,反复熟看,那正当
道理自涌出来。不要将那小意智、私见识去间乱他,如此无缘看得出。如千军万马从这一条
大路去,行伍纪律自是不乱。若拨数千人从一小路去,空搅乱了正当底行阵,无益於事。”
又曰:“看书且要依文,看得大概意思了,却去考究细碎处。如今未曾看得正当底道理出,
便落草了,堕在一隅一角上,心都不活动。这个是转水车相似,只拨转机关子,他自是转,
连那上面磨子、筛萝一齐都转,自不费力。而今一齐说得枯燥,无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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滋味,便更看二十年也只不济事。须教他心里活动转得,若著在那角落头处。而今诸公看文
字,如一个船阁在浅水上,转动未得,无那活水泛将去,更将外面事物搭载放上面,越见动
不得,都是枉用了心力,枉费日子。天下道理更有几多,若只如此看,几时了得?某而今一
自与诸公们说不辨,只觉得都无意思,所愿诸公宽著意思且看正当道理,教他活动、有长进
处,方有所益。如一条死蛇,弄教他活。而今只是弄得一条死蛇,不济事。”
 而今人听人说话未尽,便要争说,亦须待他人说教尽了。他人有说不出处,更须反覆
问教说得尽了,这里方有处置在。
 质敏不学,乃大不敏。有圣人之资,必好学,必下问。若就自家杜撰,更不学,更不
问,便已是凡下了。圣人之所以为圣也,只是好学、下问。舜自耕、稼、陶、渔以至於帝,
无非取诸人以为善。孔子说:“礼,吾闻诸老聃。”这也是学於老聃方知得这一事。
 先生因学者少宽舒意,曰:“公读书恁地缜密固是好,但恁地逼截成一团,此气象最不
好,这是偏处。如一项人,恁地不仔细固是不成道理,若一向蹙密,下梢却展拓不去。明道
一见谢显道,曰:‘此秀才展拓得开,下梢可望。’又曰:‘於辞气间亦见得人气象。’如明道
语言,固无甚激昂,看来便见宽舒意思。龟山,人只道恁地宽,看来不是宽,只是不解理会
得,不能理会得。范纯夫《语解》,比诸公说理最平浅,但自有宽舒气象,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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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贫困,不得专意问学者。曰:“不干事,世间岂有无事底人。但十二时看那个时闲,
一时闲便做一时工夫,一刻闲便做一刻工夫,积累久,自然别。”或又以离远师席,不见解
注为说。曰:“且如某之读书,那曾得师友专守在里,初又曷尝有曷多文字,也只自著力耳。”
或曰:“先生高明,某何敢望!”曰:“如此则全未知自责。尧舜与人同耳,曷尝有異!某尝
谓此皆是自恕之语,最为病痛。”
 或言:“今且看先生动容周旋以自俭。先生所著文义,却自归去理会。”曰:“文义只是
目下所行底,如何将文义别做一边看?若不去理会文义,终日只管相守闲坐,如何有这道理?
文义乃是躬行之门路,躬行乃是文义之事实。”
 夫子云:“造次必於是,颠沛必於是。”须是如此做工夫方得。公等每日只是闲用心,
问闲事、说闲话底时节多,问紧要事、究竟自己底事时节少。若是真个做工夫底人,他自是
无闲工夫说闲话、问闲事。圣人言语有几多紧要大节目都不曾理会,小者固不可不理会,然
大者尤紧要。
 贤辈但知有营营逐物之心,不知有真心,故识虑皆昏。观书察理,皆草草不精,眼前
易晓者亦看不见,皆由此心杂而不一故也。所以前辈语初学者必以敬。曰:“未有致知而不
在敬者。”今未知反求诸心,而胸中方且丛杂错乱,未知所守,持此杂乱之心以观书察理,
故凡工夫皆从一偏一角做去,何缘会见得全理!某以为诸公莫若且收敛身心,尽埽杂虑,令
其光明洞达,方能作得主宰,方能见理。不然,亦终岁而无成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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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问《左传》疑义。曰:“公不求之六经、《语》、《孟》之中,而用功於《左传》,且《左
传》有甚麽道理?纵有,能几何?所谓‘棄却甜桃树,缘山摘醋梨。’天之所赋於我者,如
光明宝藏,不会收得,却上他人门教化一两钱,岂不哀哉!只看圣人所说,无不是这个大本。
如云‘天高地下,万物散殊,而礼制行矣;流而不息,合同而化,而乐兴焉。’不然,子思
何故说个‘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这三句是怎如此说?是乃天地万物之
大本大根,万化皆从此出。人若能体察得,方见得圣贤所说道理皆从自己胸襟流出,不假他
求。某向尝见吕伯恭爱与学者说《左传》,某尝戒之曰:‘《语》、《孟》、六经许多道理不说,
恰限说这个!纵那上有些零碎道理,济得甚事!’伯恭不信,后来又说到《汉书》。若使其在,
不知今又说到甚处,想益卑矣,固宜为陆子静所笑也。子静底是高,只是下面空疏无物事承
当。伯恭底甚低,如何得似他!”又曰:“人须是於大原本上看得透,自然心胸开阔,见世间
事皆琐琐不足道矣。”又曰:“每日开眼,便见这四个字在面前:仁、义、礼、智。只趯著脚
指头,便是这四个字。若看得熟,於世间道理沛然若决江河而下,莫之能禦矣。若看得道理
透,方见得每日所看经书,无一句一字、一点一画不是道理之流行;见天下事,无大无小、
无一名一件不是此理之发见。如此方见得这个道理浑沦、周遍,不偏枯,方见得所谓‘天命
之谓性’底全体。今人只是随所见而言,或见得一二分,或见得二三分,都不曾见那全体,
不曾到那极处,所以不济事。”
 “浙中朋友,一等底只理会上面道理,又只理会一个空底物事,都无用,少间,亦只
是计较利害。一等又只就下面理会事,眼前虽粗有用,又都零零碎碎了,少间,只见得利害。
如横渠说释氏有两末之学,两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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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头也,都是那中间事物转关处都不理会。”贺孙问:“如何是转关处?”曰:“如致知格物
便是就事上理会道理。理会上面底,却棄置事物为陈迹,便只说个无形影底道理。然若还被
他放下来,更就事上理会,又却易。只是他已见得上面一段物事,不费气力省事了,又那肯
下来理会!理会下面底,又都细碎了。这般道理,须是规模大方理会得。”遂举:“伊川说曾
子易箦,便与‘有天下行一不义,杀一不辜不为’一同,后来说得来便无他气象。大底却可
做小,小底要做大却难,小底就事物细碎上理会。”
 先生问浙间事,某曰:“浙间难得学问,会说者,不过孝、悌、忠、信而已。”曰:“便
是守此四字不得,须是从头理会来,见天理从此流出便是。”
 方伯谟以先生教人读集注为不然,蔡季通丈亦有此语。且谓四方从学之士,稍自负者,
皆不得其门而入,去者亦多。某因从容侍坐,见先生举以与学云:“读书须是自肯下工夫始
得。某向得之甚难,故不敢轻说与人,至於不得已而为注释者,亦是博採诸先生及前辈之精
微,写出与人看,极是简要,省了多少工夫!学者又自轻看了,依旧不得力。”盖是时,先
生方独任斯道之责,如《西铭》、《通书》、《易象》诸书方出,四方辨诘纷然;而江西一种学
问,又自善鼓扇学者,其於圣贤精义,皆不暇深考,学者乐於简易,甘於诡僻,和之者亦众,
然终不可与入尧舜之道。故先生教人,专以主敬穷理为主,欲使学者自去穷究,见得道理如
此,便自能立,不待辨说而明。此引而不发之意,其为学者之心盖甚切,学者可不深味此意
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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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言:“在家衮衮,但不敢忘书册,亦觉未免间断。”曰:“只是无志。若说家事,又如
何汨没得自家!如今有稍高底人,也须会摆脱得过。山间坐一年半岁,是做得多少功夫!只
恁地也立得个根脚,若时往应事,亦无害。较之一向在事务里衮,是争那里去!公今三五年
不相见,又只恁地悠悠,人生有几个三五年耶!”
 某见今之学者,皆似个无所作为、无图底人相似。人之为学,当如救火,追亡犹恐不
及。如自家有个光明宝藏,被人夺去,寻求赶捉,必要取得始得。今学者只是悠悠地无所用
心,所以两年、三年、五年、七年相别,及再相见,只是如此。僩
 谓诸生曰:“公皆如此悠悠,终不济事。今朋友著力理会文字,一日有一日工夫,然尚
恐其理会待零碎,不见得周币;若如诸公悠悠,是要如何!光阴易过,一日减一日,一岁无
一岁,只见老大,忽然死著。思量来,这是甚则剧!恁地悠过了。”贺孙
 谓诸生曰:“公说欲迁善改过而不能,只是公不去自做工夫。若恁地安安排排,只是做
不成。如人要赴水火,这心才发,便入里面去;若说道在这里安排,便只不成。看公来此,
逐日只是相对默坐无言,恁地慢滕滕如何做事!”数日后复云:“坐中诸公,有会做工夫底,
有病痛底,至一一都看见,逐一救正他。惟公恁地循循默默,都理会公心下不得。这是幽冥
暗弱,这是大病!若是刚勇底人,见得善别,还得他做透,做不是处,也显然在人耳目,人
皆见之。前日公说风雷益,看公也无些子风意思,也无些子雷意思。”贺孙
 有一等朋友,始初甚锐意,渐渐疏散,终至於忘了。如此,是当初不立界分做去。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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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读语录玩了,却不如乍见者勇於得,此是病。
 今之学者,只有两般:不是虚空高妙,便是肤浅外驰。
 先生见学者解说之际,或似张大,即语之曰:“说道理不要大惊小怪。”过
 先生尝语在坐者云:“学者常常令道理在胸中流转。”
 门人有与人交讼者,先生数责之云:‘欲之甚,则昏蔽而忘义理;求之极,则争夺而至
怨仇。’贺孙
    留丞相以书问《诗集传》数处。先生以书示学者曰:“他官做到这地位,又年齿之高如
此,虽在贬所,亦不曾闲度日,公等岂可不惜寸阴!”友仁
 或问:“所谓穷理,不知是反己求之於心,惟复是逐物而求於物?”曰:“不是如此,
事事物物皆有个道理,穷得十分尽方是格物。不是此心,如何去穷理?不成物自有个道理,
心又有个道理?枯槁其心,全与物不接,却使此理自见,万无是事!不用自家心,如何别向
物上求一般道理?不知物上道理,却是谁去穷得?近世有人为学,专要说空说妙,不肯就实,
却说是悟,此是不知学,学问无此法。才说一悟字便不可穷诘,不可研究,不可舆论是非。
一味说入虚谈,最为惑人,然亦但能谩得无学底人。若是有实学人,如何被他谩?才说悟便
不是学问。奉劝诸公且子细读书,书不曾读,不见义理,乘虚接渺,指摘一二句来问人,又
有涨开其说来问,又有牵甲证乙来问,皆是不曾有志朴实头读书。若是有志朴实头读书,真
个逐些理会将去,所疑直是疑,亦有可答。不然,彼已无益,只是一场闲说话尔,济得甚事!
且如读此一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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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就此一般书上穷究,册子外一个字且莫兜揽来炒将来。理明,却将已晓得者去解得未晓者。
如今学者将未能解说者却去参解说不得者,鹘突好笑!悠悠岁月,只若人耳。”
 或问:“所守所行,似觉简易,然茫然未有所获。”曰:“既觉得简易,自合有所得,却
曰茫然无所获者,如何?”曰:“比之以前为学多歧,今来似觉简略耳。愚殊不敢望得道,
只欲得一个入头处。”曰:“公之所以无所得者,正坐不合简易。扬子云曰:‘以简以易,焉
支焉离’,盖支离所以为简易也。人须‘博学之、审问之、谨思之、明辨之、笃行之’,然后
可到简易田地。若不如此用工夫,一蹴便到圣贤地位,却大段易了。古人何故如此博学、审
问、谨思、明辨、笃行乎?夫是五者,无先后有缓急,不可谓博学时未暇审问,审问时未暇
谨思,谨思时未暇明辨,明辨时未暇笃行。五者从头做将下去,只微有少差耳,初无先后也。
如此用功,他日自然简易去。孟子曰:‘博学而详说之,将以反说约也’;《语》云:‘博我以
文,约我以礼’,须是先博,然后至约,如何便先要约得?人若先以简易存心,不知博学、
审问、谨思、明辨、笃行,将来便入異端去。”
 或云:“尝见人说,凡是外面寻讨入来底都不是。”曰:“喫饭也是外面寻讨入来,若不
是时,须是肚里做病,如何又喫得安稳?盖饥而食者,即是从里面出来。读书亦然,书固在
外,读之而通其义者,却自是里面事,如何却唤做外面入来得?必欲尽捨诗书而别求道理,
異端之说也。”
 “学者同在此,一般讲学,及其后说出来,便各有差讹。要其所成,有上截底无下截,
有下截底无上截;有皮壳底无肚肠,有肚肠底无皮壳,不知是如何?”必大曰:“工夫有间
断,亦是气质之偏使然。”曰:“固是气质,然
&&第213页 
大患是不子细。尝谓今人读书,得如汉儒亦好,汉儒各专一家,看得极子细。今人才看这一
件,又要看那一件,下梢都不曾理会得。”
 看二十五条,曰:“此正与前段相反,却有上截无下截。天资高底,固有能不为富贵所
累,然下此者,亦必思所以处之。‘贫而乐’者,固胜如‘无谄’;‘富而好礼’者,固胜如
‘无骄’。若未能‘无谄、无骄’底,亦须且於此做工夫。顷见一文集云:有一人天资善弈,
极高,遂入京见国手。国手与之下了,但云:‘可随我诸处,看我与人弈。’如此者半年,遂
遣之。其人曰:‘某随逐许时,未蒙教得有所长。’国手曰:‘汝棋本高,但未曾识低著,却
恐与人下时错了。我带你去半年,只是欲汝识低著耳。’因论棋又曰:“《默堂集》中亦载一
说:有两个对弈,力争一段,甚危,其人忽舍所争,却别於闲处下一著,众所不晓。既毕,
或问之。曰:‘所争处已自定,此一著亦有利害,不可不急去先下一著,然对者固未必晓。’
问者曰:“既见得其人未必晓,又何用急去下?”曰:‘在彼虽可忽,在我者不可不耳。’天
下事皆当如此,不独弈也。”
 政和有客同侍坐。先生曰:“这下人全不读书,莫说道教他读别书,只是要紧如六经、
《汉书》、《唐书》、《诸子》,也须著读始得。又不是大段费钱了,不能得他读,只问人借将
来读也得。如何一向只去读时文,如何担当个秀才名目在身己上!既做秀才,未说道要他理
会甚麽高深道理,也须知得古圣贤所以垂世立教之意是如何,古今盛衰、存亡、治乱事体是
如何,从古来人物议论是如何。这许多眼前底都全不识,如何做士人!须是识得许多,方始
成得个人。”又云:“向来人读书为科举计,已自是末了,如今又全不读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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赴科举,又末之末者。若以今世之所习,虽做得官贵穷公相,也只是个没见识底人。若依古
圣贤所教做去,虽极贫贱,身自躬耕,而胸次亦自浩然,视彼汙浊卑下之徒,曾犬彘之不若。”
又曰:“如今人也须先立个志趣始得,还当自家要做甚麽人?是要做圣贤,是只要苟简做个
人?天教自家做人,还只教恁地便是了?闲时也须思量著。圣贤还是元与自家一般,还是有
两般?天地交付许多与人,不独厚於圣贤而薄於自家,是有这四端,是无这四端?只管在尘
俗里面衮,还曾见四端头面,还不曾见四端头面?且自去看。最难说是意趣卑下,都不见上
面许多道理。公今如只管去喫鱼鹹,不知有芻豢之美。若去喫芻豢,自然见鱼鹹是不好吃物
事。”又云:“如《论语》说‘学而时习之’,公且自看,平日是曾去学,不曾去学?曾去习,
不曾去习?学是学个甚麽?习是习个甚麽?曾有说意思,无说意思?且去做好。读圣贤之书,
熟读自见。如《孟子》说‘亦有仁义而已’,这也不待注解,如何孟子须教人舍利而就义?
如今人如何只去义而趣利?”
 学者轻俊者不美,朴厚者好。
 大率为善,须自有立。今欲为善之人,不可谓少,言多顾浮议,浮议何足恤!盖彼之
是非,干我何事!亦是我此中不痛切耳。若自著紧,自痛切,亦何暇恤他人之议哉!
    因说:“而今人须是它晓得,方可与他说话。有般人,说与眼前事尚不晓,如何要他晓
得千百年英雄心事!”
 每夜诸生会集,有一长上才坐定便闲话。先生责曰:“公年已四十,书读未通,才坐便
说别人事。夜来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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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话至二更,如何如此相聚,不回光反照,作自己工夫,却要闲说!”叹息久之。
 有侍坐而困睡者,先生责之。敬子曰:“僧家言,常常提起此志令坚彊,则坐得自直,
亦不昏困。才一纵肆,则嗒然颓放矣。”曰:“固是。道家修养,也怕昏困。常要直身坐,谓
之生腰坐。若昏困倒靠,则是死腰坐矣。”因举:“小南和尚少年从师参禅,一日偶靠倚而坐,
其师见之,叱曰:‘得恁地无脊梁骨!’小南悚然,自此终身不靠倚坐。”又举:“徐处仁知北
京日,蚤辰会僚属,治事讫,复穿秉会坐设厅上,徐多记览,多说平生履历,州郡利害,政
事得失,及前言往行,终日危坐,僚属甚苦之。尝暑月会坐,有秦兵曹者瞌睡,徐厉声叱之
起曰:“某在此说话,公却瞌睡,岂以某言为不足听耶!未论某是公长官,只论乡曲,亦是
公丈人行,安得如此!叫客将掇取秦兵曹坐倚子去。”
 有学者每相揖毕,辄缩左手褏中。先生曰:“公常常缩著一隻手,是如何?也似不是举
止模样。”
 先生读书屏山书堂,一日,与诸生同行。登台,见草盛,命数兵耘草,分作四段,令
各耘一角。有一兵逐根拔去,耘得甚不多;其它所耘处一齐了毕。先生见耘未了者,问诸生
曰:“诸公看几个耘草,那个快?”诸生言诸兵皆快,独指此一人以为钝。曰:“不然。某看
来,此卒独快。”因细视诸兵所耘处,草皆去不尽。悉复呼来再耘。先生复曰:“那一兵虽不
甚快,看他甚子细,逐根去令尽,虽一时之难,却只是一番工夫便了。这几个又著从头再用
工夫,只缘其初欲速苟简,致得费力如此。看这处,便是学者读书之法。”
 论诸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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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问:“东莱谓变化气质,方可言学。”曰:“此意甚善,但如鄙意,则以为学乃能变化
气质耳。若不读书穷理,主敬存心,而徒切切计较於昨非今是间,恐亦劳而无补也。”
 《答子约书》云:“目下放过了合做底亲切工夫,虚度了难得少壮底时日!”
 浙间学者推尊《史记》,以为先黄老,后六经,此自是大史谈之学。若迁则皆宗孔氏,
如於《夏纪赞》,用行夏时事,於《商纪赞》用乘商辂事,《高祖纪赞》则曰“朝以十月,车
服黄屋左纛”,盖讥其不用夏时商辂也。迁之意脉恐诚如是,考得甚好。然但以此遂为迁能
学孔子,则亦徒能得其皮壳而已。假使汉高祖能行夏时,乘商辂,亦只是汉高祖,终不可谓
之禹汤。此等议论,恰与欲削《乡党》者相反。
 伊川发明道理之后,到得今日,浙中士君子有一般议论,又费力,只是云不要矫激。
遂至於凡事回互,拣一般偎风躲箭处立地,却笑人慷慨奋发,以为必陷矫激之祸,此风更不
可长。如严子陵是矫激分明,吕伯恭作《祠记》,须要辨其非矫激。想见子陵闻之,亦自一
笑。子陵之高节,自前汉之末,如龚胜诸公不屈於王莽者甚多,《汉书》末后有传可见。光
武是一个读书识道理底人,便去尊敬严子陵。子陵既高蹈远举,又谁恤是矫激不是矫激在!
胡文定父子平生不服人,只服范文正公《严子陵祠记》云:“先生之心,出乎日月之上;光
武之量,包乎天地之外。微先生不能成光武之大,微光武岂能遂先生之高?”直是说得好!
其议论什麽正大!往时李太伯作《袁州学记》,说崇《诗书》,尚节义,文字虽粗,其说振厉,
使人读之森然,可以激懦夫之气。近日浙中文字虽细腻,只是一般回互,无奋发底意思,此
风渐不好。其意本是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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惩艾昔人矫激之过,其弊至此。孔子在陈,思鲁之狂士,盖狂士虽不得中,犹以奋发,可与
有为。若一向委靡,济甚事!又说:“固是矫激者非。只是不做矫激底心,亦是私意。大凡
只看道理合做与不合耳,如合做,岂可避矫激之名而不为!”
 郑子上问:“昨日所说浙中士君子多要回互以避矫激之名,莫学颜子之浑厚否?”曰:
“浑厚自是浑厚,今浙中人只学一般回互底心意,不是浑厚。浑厚是可做便做,不计利害之
谓。今浙中人却是利害大甚。做成回互耳,其弊至於可以得利者无不为。如陈仲弓送宦者葬,
所谓有仲弓之志则可,无仲弓之志则不可。”因说,东汉事势,士君子欲全身远害,则有不
仕而已。若出仕遇宦官纵横,如何畏祸不与他理会得!若未免仕,只得辞尊居卑,辞富居贫。
若既要为大官,又要避祸,无此理。
 陈君举得书云:“更望以《雅颂》之音消铄羣慝,章句训诂付之诸生。”问他如何是《雅
颂》之音?今只有《雅颂》之辞在,更没理会,又去那里讨《雅颂》之音?便都只是谩人!
又谓某前番不合与林黄中、陆子静诸人辨,以为“相与诘难,竟无深益,盖刻画太精,颇伤
易简;矜待已甚,反涉吝骄。”不知更何如方是深益?若孟子之闢杨墨,也只得恁地闢。他
说“刻画太精”,便只是某不合说得太分晓,不似他只恁地含糊。他是理会不得,被众人拥
从,又不肯道我不识,又不得不说,说又不识,所以不肯索性开口道这个是甚物事,又只恁
鹘突了。子静虽占姦不说,然他见得成个物事,说话间便自然有个痕迹可见。只是人理会他
底不得,故见不得,然亦易见。子静只是人未从,他便不说;及钩致得来,便直是说,方始
与你理会。至如君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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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中有一部《周礼》,都撑肠拄肚,顿著不得。如《游古山诗》又何
消说著他?只是他稍理会得,便自要说,又说得不著。如东坡、子由见得个道理,更不成道
理,又却便开心见胆,说教人理会得。又曰:“他那得似子静!子静却是见得个道理,却成
一部禅,他和禅识不得。”
 因说乡里诸贤文字,以为“皆不免有藏头亢脑底意思。有学者来问,便当直说与之,
在我不可不说。若其人半间不界,与其人本无求益之意,故意来磨难,则不宜说。外此,说
儘无害。我毕竟说从古圣贤已行底道理,不是为姦为盗,怕说与人。不知我说出便有甚罪过?
诸贤所见皆如此。只缘怕人讥笑,遂以此为戒,便藏头不说。某与林黄中争辨一事,至今亦
只是说,不以为悔。‘夫道若大路然’,何掩蔽之有?”打空说及某人,乡里皆推其有所见。
其与朋友书,言学不至於“不识不知,顺帝之则”处,则学为无用。先生曰:“近来人自要
向高说一等话。要知初学及此,是为躐等。诗人这句自是形容文王圣德不可及处。圣人教人,
何尝不由识入来!”
 或曰:“永嘉诸公多喜文中子。”曰:“然,只是小。它自知定学做孔子不得了,才见个
小家活子,便悦而趋之。譬如泰山之高,它不敢登;见个小土堆子便上去,只是小。”
 江西士风好为奇论,耻与人同,每立異以求胜。如陆子静说告子论性强孟子,又说荀
子“性恶”之论甚好,使人警发,有缜密之功。昔荆公参政日,作《兵论》稿。压之砚下。
刘贡父谒见,值客,径坐於书院,窃取视之。既而以未相见而坐书院为非,遂出就客次。及
相见,荆公问近作,贡父遂以作《兵论》对,乃窃荆公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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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易其文以诵之。荆公退,碎其研下之稿,以为所论同於人也。皆是江西之风如此。
 先生谓祖道曰:“陆子静答贤书,说个‘简易’字,却说错了。‘乾以易知,坤以简能。’
是甚意思?如何只容易说过了!乾之体健而不息,行而不难,故易;坤则顺其理而不为,故
简。不是容易苟简也。”
 某向舆子静说话,子静以为意见。某曰:“邪意见不可有,正意见不可无。”子静说:“此
是闲议论。”某曰:“闲议论不可议论,合议论则不可不议论。”先生又曰:“《大学》不曾说
‘无意’而说‘诚意’。若无意见,将何物去择乎中庸?将何物去察迩言?《论语》‘无意’,
只是要无私意。若是正意,则不可无。”先生又曰:“他之无意见,则是不理会理,只是胡撞
将去。若无意见,成甚麽人在这里!”
 或问:“陆子静每见学者才有说话,不曰‘此只是议论’,即曰‘此只是意见’。果如是,
则议论意见皆可废乎?”曰:“既不尚议论,则是默然无言而已;既不贵意见,则是寂然无
思而已。圣门问学,不应如此。若曰偏议论、私意见,则可去,不当概以议论意见为可去也。”
    陆子静说“克己复礼”,云:“不是克去己私利欲之类,别自有个克处,又却不肯说破。
某尝代之下语云:“不过是要‘言语道断,心行路绝’耳!”因言:“此是陷溺人之深坑,学
者切不可不戒!”
 因看金溪与胡季随书中说颜子克己处,曰:“看此两行议论,其宗旨是禅,尤分晓。此
乃捉著真赃正贼,惜方见之,不及与之痛辩。其说以忿欲等皆未是己私,而思索讲习却是大
病,乃所当克治者。如禅家“乾屎橛”等语,其上更无意义,又不得别思义理。将此心都禁
遏定,久久忽自有明快处,方谓之得。‘此之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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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其本心’,故下梢忿欲纷起,恣意猖獗,如刘淳叟辈所为,皆彼自谓不妨者也。某老在径
山,僧徒苦其使性气,没头脑,甚恶之,又恋著他禅。尝有一僧云:‘好捉倒剥去衣服,寻
看他禅是在左胁下,是在右胁下。待寻得见了,好与夺下,却赶将出门去!’杲老所喜,皆
是粗疏底人,张子韶、唐立夫诸公是也。汪圣锡、吕居仁辈稍谨愿,痛被他薄贱。汪文为人
淳厚,赶张子韶辈不得,又有许多记问经史典故,又自有许多鹘突学问义理,又恋著鹘突底
禅。羣疑塞胸,都没分晓,不自反躬穷究,只管上求下告,问他讨禅,被他恣意相薄。汪文
尝谓某云:‘杲老禅学实自有好处。’某问之曰:‘侍郎曾究其好处否?’又却云‘不曾’。今
金溪学问真正是禅,钦夫、伯恭缘不曾看佛书,所以看他不破,只某便识得他。试将《楞严》、
《圆觉》之类一观,亦可粗见大意。释氏之学,大抵谓若识得透,应千罪恶,即都无了。然
则此一种学,在世上乃乱臣贼子之三窟耳!王履道做尽无限过恶,迁谪广中,剗地在彼说禅
非细。此正谓其所为过恶,皆不碍其禅学尔。”
 舜功云:“陆子静不喜人说性。”曰:“怕只是自理会不曾分晓,怕人间难。又长大了,
不肯与人商量,做一截截断了。然学而不论性,不知所学何事?”
 陆子静云:“涵养是主人翁,省察是奴婢。”陈正己力排其说,曰:“子静之说无定常,
要云今日之说自如此,明日之说自不如此。大抵他只要拗:才见人说省察,他便反而言之,
谓须是涵养;若有人向他说涵养,他又言须是省察以胜之。自渠好为诃佛骂祖之说,致令其
门人‘以夫子之道反害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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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见陆子静与王顺伯论儒释,某尝窃笑之。懦释之分,只争虚、实而已。如老氏亦谓:
“恍兮惚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精。”所谓“物、精”亦是虚。吾道虽有“寂然
不动”,然其中灿然者存,事事有。
 问正淳:“陆氏之说如何?”曰:“癸卯相见,某於其言不无疑信相半。”曰:“信是信
甚处?疑是疑甚处?”曰:“信其论学,疑其诃诋古人。”曰:“须是当面与他随其说上讨个
分晓。若一时不曾分疏得,乃欲续后於书问间议论,只是说得皮外;他亦只是皮外答来,越
不分晓。若是他论学处是,则其他说话皆是,便攻诃古人今人,亦无有不是处;若是他诃诋
得古人不是,便是他说得学亦不是。向来见子静与王顺伯论佛云,释氏与吾儒所见亦同,只
是义利公、私之间不同。此说不然。如此,却是吾儒与释氏同一个道理。若是同时,何缘得
有义利不同?只被源头便不同:吾儒万理皆实,释氏万理皆空。”又曰:“他寻常要说‘集义
所生者’,其徒包敏道至说成‘袭义而取’,却不说‘义袭而取之’。他说如何?”正淳曰:“他
说须是实得。如义袭,只是强探力取。”曰:“谓如人心知此义理,行之得宜,固自内发。人
性质有不同,或有鲁钝,一时见未到得;别人说出来,反之於心,见得为是而行之,是亦内
也。人心所见不同,圣人方见得尽。今陆氏只是要自渠心里见得底,方谓之内;若别人说底,
一句也不是。才自别人说出,便指为义外。如此,乃是告子之说。如‘生而知之’,与‘学
而知之,困而知之’‘安而行之’,与‘利而行之,勉强而行之’;及其知之行之,则一也。
岂可一一须待自我心而出,方谓之内?所以指文义而求之者,皆不为内?故自家才见得如此,
便一向执著,将圣贤言语便亦不信,更不去讲贯,只是我底是,其病痛只在此。只是专主
‘生知、安行’,而‘学知’以下,一切皆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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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只管理会‘一贯’,理会‘一’。且如一贯,只是万理一贯,无内外本末,隐显精粗,皆一
以贯之。此正‘同归殊途、百虑一致’,无所不备。今却不教人恁地理会,却只寻个‘一’,
不知去那里讨头处?”
 禅学炽则佛氏之说大壤。缘他本来是大段著工夫收拾这心性,今禅说只恁地容易做去。
佛法固是本不见大底道理,只就他本法中是大段细密,今禅说只一向粗暴。陆子静之学,看
他千般万般,病只在不知有气禀之杂,把许多粗恶底气都把做心之妙理,合当恁地自然做将
去。向在铅山得他书云,看见佛之所以与儒異者,止是他底全是利,吾儒止是全在义。某答
他云,公亦只见得第二著。看他意,只说儒者绝断得许多利欲,便是千了百当,一向任意做
出都不妨。不知初自受得这气禀不好,今才任意发出,许多不好底,也只都做好商量了。只
道这是胸中流出,自然天理;不知气有不好底夹杂在里,一齐衮将去,道害事不害事?看子
静书,只见他许多粗暴底意思可畏。其徒都是这样,才说得几句,便无大无小,无父无兄,
只我胸中流出底是天理,全不著得些工夫。看来这错处,只在不知有气禀之性。又曰:“‘论
性不论气,不备’。孟子不说到气一截,所以说万千与告子几遭,然终不得他分晓。告子以
后,如荀杨之徒,皆是把气做性说了。”
 因言读书之法,曰:“一句有一句道理,穷得一句,便得这一句道理。读书须是晓得文
义了,便思量圣贤意指是如何?要将作何用?”因坐中有江西士人问为学,曰:“公门都被
陆子静误,教莫要读书,误公一生!使公到今已老,此心伥伥然,如村愚陌盲无知之人,撞
墙撞壁 ,无所知识。使得这心飞扬跳踯,渺渺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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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无所主,若涉大水,浩无津涯,少间便会失心去。何故?下此一等,只会失心,别无合杀
也。傅子渊便是如此。岂有学圣人之道,临了却反有失心者!是甚道理?吁,误人误人!可
悲可痛!分明是被他途其耳目,至今犹不觉悟。今教公之法:只讨圣贤之书,逐句逐段,分
明理会。且降伏其心,逊志以求之,理会得一句,便一句理明;理会得一段,便一段义明,
积累久之,渐渐晓得。近地有朋友,便与近地朋友商量;近地无朋友,便远求师友商量。莫
要闲过日子,在此住得旬日,便做旬日工夫。公看此间诸公每日做工夫,都是逐段逐句理会。
如此久之,须渐见些道理。公今只是道听涂说,只要说得,待若圣贤之道,只是说得赢,何
消做工夫?只半日便说尽了。‘博学、审问、谨思、明辨’,是理会甚事?公今莫问陆删定如
何,只认问取自己便了。陆删定还替得公麽?陆删定他也须读书来。只是公那时见他不读书。
他若不读书,如何做得许多人先生?吁,误人误人!”又曰:“从陆子静者,不问如何,个个
学得不逊。只才从他门前过,便学得悖慢无礼,无长少之节,可畏可畏!”
 因问陆子静云:“这个只争些子,才差了便如此。他只是差过去了,更有一项,却是
不及。若使过底,拗转来却好;不及底,趱向上去却好。只缘他才高了,便不肯下;才不及
了,便不肯向上。过底便道只是就过里而求个中,不及底也道只就不及里面求个中。初间只
差了些子,所谓‘差之毫釐,缪以千里’!又曰:“如伯夷之清,柳下惠之和,孟子便说道‘隘
与不恭,君子不由。’如孔子说‘逸民:伯夷、叔齐’,这已是甚好了;孔子自便道:‘我则
異於是,无可无不可。’”又曰:“某看近日学问,高者便说做天地之外去,卑者便只管陷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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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必入於佛老,卑者必入於管商。定是如此!定是如此!”
 或问:“陆象山大要说当下便是,与圣人不同处是那里?”曰:“圣人有这般说话否?
圣人不曾恁地说。圣人只说‘克己复礼。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而令截断‘克己复礼’
一段,便道只恁地便了。不知圣人当年领三千来人,积年累岁,是理会甚麽?何故不说道,
才见得,便教他归去自理会便了?子静如今也有许多人来从学,亦自长久相聚,还理会个甚
麽?何故不教他自归去理会?只消恁地便了?且如说‘尧舜之道,孝悌而已矣’,似易。须
是做得尧许多工夫,方到得尧;须是做得舜许多工夫,方到得舜。”又曰:“某看来,如今说
话只有两样。自淮以北,不可得而知。自淮以南,不出此两者,如说高底,便如‘当下便是’
之说,世间事事都不管。这个本是专要成己,而不要去成物;少间只见得上面许多道理切身
要紧去处不曾理会,而终亦不足以成己。如那一项,却去许多零零碎碎上理会,事事要晓得。
这个本是要成物,而不及於成己;少间只见得下面许多罗罗嘈嘈,自家自无个本领,自无个
头脑了,后去更不知得那个直是是,那个直是非,都恁地鹘鹘突突,终於亦不足以成物。这
是两项如此,真正一条大路,却都无人识,这个只逐一次第行将去。那一个只是过,那一个
只是不及。到得圣人大道,只是个中。然如今人说那中也都说错了;只说道恁地含含胡胡,
同流合汙,便唤做中,这个中本无他,只是平日应接事物之间,每事理会教尽教恰好,无一
毫过不及之意。”
 陆子静之学,只管说一个心本来是好底物事。上面著不得一个字,只是人被私欲遮了,
若识得一个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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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万法流出,更都无许多事,他却是实见得个道理恁地,所以不怕天,不怕地,一向胡叫
胡喊。又曰:“如东莱便是如何云云,不似他见得恁地直拔俊伟。下梢东莱学者一人自执一
说,更无一人守其师说,亦不知其师紧要处是在那里,都只恁地衰塌不起了,其害小。他学
者是见得个物事,便都恁地胡叫胡说,实是卒动他不得,一齐恁地无大无小,便是‘天上天
下,惟我独尊’。若我见得,我父不见得,便是父不似我;兄不见得,便是兄不似我。更无
大小,其害甚大!不待至后世,即今便是。”又曰:“南轩初年说,却有些似他。如《嶽麓书
院记》,却只恁地说。如爱牛,如赤子入井,这个便是真心。若理会得这个心了,都无事。
后来说却不如此。子静却杂些禅,又有术数,或说或不说。南轩却平直恁地说,却逢人便说。”
又曰:“浙中之学,一种只说道理底,又不似他实见得。若不识,又不肯道我不识,便含胡
鹘突遮盖在这里。”又因说:“人之喜怒忧惧,皆是人所不能无者,只是差些便不正。所以学
者便要於此处理会,去其恶而全其善。今他只说一个心,便都道是了,如何得!虽颜子、曾
子是著多少气力,方始庶几其万一!”又曰:“孟子更说甚‘性善’与‘浩然之气’,孔子便
全不说,便是怕人有走作,只教人‘克己复礼’,到克尽己私,复还天理处,自是实见得这
个道理,便是贴实底圣贤。圣人说‘克己复礼’,便是真实下工夫,‘一日克己复礼’,施之
於一家,则一家归其仁;施之於一乡,则一乡归其仁;施之天下,则天下归其仁。是真实从
手头过,如饮酒必醉,食饭必饱。他们便说一日悟得‘克己复礼’,想见天下归其仁;便是
想像饮酒便能醉人,恰似说‘如饮醇酎’意思。”又曰:“他是会说得动  人,使人都恁地快
活,便会使得人都恁地发颠发狂。某也会恁地说,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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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便快活,只是不敢,怕坏了人。他之说,却是使人先见得这一个物事了,方下来做工夫,
却是上达而下学,与圣人‘下学上达’都不相似。然他才见了,便发颠狂,岂肯下来做?若
有这个直截道理,圣人那里教人恁地步步做上去?”
 许行父谓:“陆子静只要顿悟,更无工夫。”曰:“如此说不得,不曾见他病处,说他不
倒。大抵今人多是望风便骂将去,都不曾根究到底。见他不是,须子细推原怎生不是始得,
此便是穷理。既知他不是处,须知是处在那里;他既错了,自家合当如何,方始有进。子静
固有病,如今人却不曾似他用功,如何便说得他!所谓‘五穀不熟,不如稊稗’,恐反为子
静之笑也。且如看史传,其间有多少不是处。见得他不是,便有个是底在这里,所以无往非
学。”
 先生问:“曾见陆子静否?”可学对以向在临安欲往见。或云:“吾友方学,不可见,
见归必学参禅。”先生曰:“此人言极有理,吾友不去见亦是。然更有一说:须修身立命,自
有道理,则自不走往他。若自家无所守,安知一旦立脚得牢!正如人有屋可居,见他人有屋
宇,必不起健羡。若是自家自无住处,忽见人有屋欲借自家,自家虽欲不入,安得不入?切
宜自作工夫!”
 守约问:“吾徒有往从陆子静者,多是举得这下些小细碎文义,致得子静谓先生教人只
是章句之学,都无个脱洒道理,其实先生教人,岂曾如此?又有行不掩其言者,愈招他言语。”
先生曰:“不消得如此说。是他行不掩言,自家又奈何得他?只是自点检教行掩其言,便得。
看自家平日是合当恁地,不当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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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因他说自家行不掩言,方始去行掩其言。而今不欲穷理则已,若欲穷理,如何不在读书
讲论?今学者有几个理会得章句?也只是浑沦吞枣,终不成又学他於章句外别撰一个物事与
他鬭?”又曰:“某也难说他,有多多少少,某都不敢说他。只是因诸公问不得不说。他是
向一边去拗不转了,又不信人言语,又怎奈何他?自家只是理会自家是合当做。圣人说‘言
忠信,行笃敬’,‘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等语,都是实说铁定是恁地,无一句虚说。只
是教人就这上做工夫,做得到,便是道理。”
 “杨敬仲言‘天下无掣肘底事’。沈叔晦言‘天下无不可教底人’。”先生云:“此皆好
立偏论者。”
 论诸子老释附
 康节尝言“老氏得《易》之体,孟子得《易》之用”,非也。老子自有老子之体用,孟
子自有孟子之体用。“将欲取之,必姑与之”,此老子之体用也;存心养性,充广其四端,此
孟子之体用也。
    老子之术,须自家占得十分稳便,方肯做;才有一毫於己不便,便不肯做。
 问:“杨氏爱身,其学亦浅近,而举世宗尚之,何也?”曰:“其学也不浅近,自有好
处,便是老子之学。今观老子书,自有许多说话,人何如不爱!其学也要出来治天下,清虚
无为,所谓‘因者君之纲’,事事只是因而为之。如汉文帝、曹参,便是用老氏之效,然又
只用得老子皮肤,凡事只是包容因循将去。老氏之学最忍,他闲时似个虚无卑弱底人,莫教
紧要处发出来,更教你支梧不住,如张子房是也。子房皆老氏之学。如峣关之战,与秦将连
和了,忽乘其懈击之;鸿沟之约,与项羽讲和了,忽回军杀之,这个便是他柔弱之
&&第228页
发处。可畏可畏!他计策不须多,只消两三次如此,高祖之业成矣。”
 “庄周曾做秀才,书都读来,所以他说话都说得也是。但不合没拘检,便凡百了。”或
问:“康节近似庄周?”曰:“康节较稳。”
 庄子比邵子见较高,气较豪。他是事事识得,又却蹴踏了,以为不足为。邵子却有规
矩。
 “庄周是个大秀才,他都理会得,只是不把做事。观其第四篇《人间世》及《渔父篇》
以后,多是说孔子与诸人语,只是不肯学孔子,所谓‘知者过之’者也。如说‘《易》以道
阴阳,《春秋》以道名分’等语,后来人如何下得它!直是似快刀利斧劈截将去,字字有著
落。”公晦曰:“庄子较之老子,较平帖些。”曰:“老子极劳攘,庄子得些,只是乖。庄子跌
荡。”
 孟子、庄子文章皆好。列子在前,便有迂僻处。左氏亦然,皆好高而少事实。
 先生曰:“‘天其运乎,地其处乎,日月其争於所乎。孰主张是?孰纲维是?孰居无事
而推行是?意者,其有机缄而不得已邪?意者,其运转不能自止邪?云者为雨乎?雨者为云
乎?孰能施是?孰居无事淫乐而劝是?’庄子这数语甚好,是他见得,方说到此,其才高。
如《老子天下》篇言‘《诗》以道志,《书》以道事,《礼》以道行,《乐》以道和,《易》以
道阴阳,《春秋》以道名分’,若见不分晓,焉敢如此道!要之,他病,我虽理会得,只是不
做。”又曰:“庄老二书注解者甚多,竟无一人说得他本义出,只据他臆说。某若拈出便别,
只是不欲得。”
 道家有《老庄》书,却不知看,尽为释氏窃而用之,却去仿傚释氏经教之属。訾如巨
室子弟,所有珍宝悉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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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所盗去,却去收拾人家破甕破釜!
 道家之学,出於老子。其所谓“三清”,盖仿释氏“三身”而为之尔。佛氏所谓“三身”:
法身者,释迦之本性也;报身者,释迦之德业也;肉身者,释迦之真身,而实有之人也。今
之宗其教者,遂分为三像而骈列之,则既失其指矣。而道家之徒欲仿其所为,遂尊老子为三
清:元始天尊,太上道君,太上老君。而昊天上帝反坐其下。悖戾僭逆,莫此为甚!况庄子
明言老耼之死,则耼亦人鬼尔,岂可僭居昊天上帝之上哉!
 问:“佛老与杨墨之学如何?”曰:“杨墨之说犹未足以动人。墨氏谓‘爱无差等’,欲
人人皆如至亲,此自难从,故人亦未必信也。杨氏一向为我,超然远举,视营营於利禄者皆
不足道,此其为说虽甚高,然人亦难学他,未必尽从。杨朱即老子弟子。人言孟子不闢老氏,
不知但闢杨墨,则老庄在其中矣。佛氏之学亦出於杨氏。其初如不爱身以济众生之说,虽近
於墨氏,然此说最浅近,未是他深处。后来是达磨过来,初见梁武,武帝不晓其说,只从事
於因果,遂去面壁九年。只说人心至善,即此便是,不用辛苦修行;又有人取庄老之说从而
附益之,所以其说愈精妙,然只是不是耳。又有所谓‘顽空’、‘真空’之说。顽空者如死灰
槁木,真空则能摄众有而应变,然亦只是空耳。今不消穷究他,伊川所谓‘只消就迹上断便
了。他既逃其父母,虽说得如何道理,也使不得。’如此,却自足以断之矣。”
 宋景文《唐书赞》说佛多是华人之谲诞者,攘庄周、列御寇之说佐其高。此说甚好。
如欧阳公只说个礼法,程子又只说自家义理,皆不见他正赃,却是宋景文捉得他正赃。佛家
先偷列子。列子说耳目口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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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处有六件,佛家便有六根,又三之为十八戒。初间只有《二十四章经》,无恁地多。到东
晋便有谈议,如今之讲师做一篇议总说之。到后来谈议厌了,达磨便入来只静坐,於中有稍
受用处,人又都向此。今则文字极多,大概都是后来中国人以庄列说自文,夹插其间,都没
理会了。攻之者所执又出禅学之下。
 佛氏乘虚入中国。广大自胜之说,幻妄寂灭之论,自斋戒变为义学。如远法师、支道
林皆义学,然又只是盗袭庄子之说。今世所传《肇论》,云出於肇法师,有“四不迁”之说:
“日月历天而不周,江河兢注而不流,野马飘鼓而不动,山嶽偃仆而常静。”此四句只是一
义,只是动中有静之意,如适间所说东坡“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之”意尔。此是斋戒之学一
变,遂又说出这一般道理来。及达磨入来,又翻了许多窠臼,说出禅来,又高妙於义学。以
为可以直超径悟。而其始者祸福报应之说,又足以钳制愚俗,以为资足衣食之计。遂使有国
家者割田以赡之,择地以居之。以相从陷於无父无君之域而不自觉。盖道释之教皆一再传而
浸失其本真。有国家者虽隆重儒学,而选举之制,学校之法,施设注措之方,既不出於文字
言语之工;而又以道之要妙无越於释老之中,而崇重隆奉,反在於彼。至於二帝三王述天理、
顺人心、治世教民、厚典庸礼之大法,一切不复有行之者。唐之韩文公,本朝之欧阳公,以
及闽洛诸公,既皆阐明正道以排释氏,而其言之要切,如傅奕本传,宋景文《李蔚赞》,东
坡《储祥观碑》,陈后山《白鹤宫记》,皆足以尽见其失。此数人皆未深知道,而其言或出於
强为,是以终有不满人意处。至二苏兄弟晚年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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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自言不堕落,则又躬陷其中而不自觉矣。
 《释氏》书其初只有《四十二章经》,所言甚鄙俚。后来日添月益,皆是中华文士相助
撰集。如晋宋间自立讲师,孰为释迦,孰为阿难,孰为迦叶,各相问难,笔之於书,转相欺
诳。大抵多是剽窃老子列子意思,变换推衍以文其说。大般若经卷帙甚多,自觉支离。故节
缩为《心经》一卷。《楞严经》只是强立一两个意义,只管疊将去,数节之后,全无意味。
若《圆觉经》本初亦能几何?只鄙俚甚处便是,其馀增益附会者尔。佛学其初只说空,后来
说动静,支蔓既甚,达磨遂脱然不立文字,只是默然端坐,便心静见理。此说一行,前面许
多皆不足道,老氏亦难为抗衡了。今日释氏,其盛极矣。但程先生所谓“攻之者执理反出其
下”。吾儒执理既自卑汙,宜乎攻之而不胜也。
 道之在天下,一人说取一般。禅家最说得高妙去,盖自庄老来,说得道自是一般物事,
闃閴在天地间。后来佛氏又放开说,大决藩篱,更无下落,愈高愈妙,吾儒多有折而入之。
把圣贤言语来看,全不如此。世间惑人之物不特於物为然。一语一言可取,亦是惑人,況佛
氏之说足以动人如此乎!有学问底人便不被他惑。
 谦之问:“今皆以佛之说为无,老之说为空,空与无不同如何?”曰:“空是兼有无之
名,道家说半截有,半截无,已前都是无,如今眼下却是有,故谓之空。若佛家之说都是无,
已前也是无,如今眼下也是无,‘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大而万事万物,细而百骸九窍,一
齐都归於无。终日喫饭,却道不曾咬著一粒米;满身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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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却道不曾挂著一条丝。
    老氏只是要长生,节病易见。释氏於天理大本处见得些分数,然却认为已有,而以生为
寄。故要见得父母未生时面目,既见,便不认作众人公共底,须要见得为己有,死后亦不失,
而以父母所生之身为寄寓。譬以旧屋破倒,即自挑入新屋。故黄蘗一僧有偈与其母云:“先
曾寄宿此婆家。”止以父母之身为寄宿处,其无情义绝灭天理可知!当时有司,见渠此说,
便当明正典刑。若圣人之道则不然,於天理大本处见得是众人公共底,便只随他天理去,更
无分毫私见。如此,便伦理自明,不是自家作为出来,皆是自然如此。往来屈伸,我安得而
私之哉!
 佛老之学,不待深辨而明。只是废三纲五常,这一事已是极大罪名!其他更不消说。
    天下只是这道理,终是走不得,如佛老虽是灭人伦,然自是逃不得,如无父子,却拜其
师,以其弟子为子;长者为师兄,少者为师弟,但是只护得个假底,圣贤便是存得个真底。
 某人言:“天下无二道,圣人无两心。儒释虽不同,毕竟只是一理。”某说道:“惟其天
下无二道,圣人无两心,所以有我底著他底不得,有他底著我底不得。若使天下有二道,圣
人有两心,则我行得我底,他行得他底。”
 问:“释氏以空寂为本?”曰:“释氏说空,不是便不是,但空里面须有道理始得。若
只说道我见个空,而不知有个实底道理,却做甚用得?譬如一渊清水,清泠彻底,看来一如
无水相似。他便道此渊只是空底,不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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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手去探是冷是温,不知道有水在里面。佛氏之见正如此。今学者贵於格物、致知,便要见
得到底。今人只是一班两点见得些子,所以不到极处也。”
    儒者见道,品节灿然。佛氏亦见天机有不器於物者,然只是绰过去。
 问佛氏所以差。曰:“从劈初头便错了,如‘天命之谓性’,他把做空虚说了。吾儒
见得都是实。若见得到自家底从头到尾小事大事都是实,他底从头到尾都是空,恁地见得破。
如何解说不通?又如‘实际理地不受一尘,万行丛中不舍一法’等语,这是他后来桀黠底又
撰出这一话来倚傍吾儒道理,正所谓‘遁辞知其所穷’。且如人生一世间,须且理会切实处。
论至切至实处,不过是一个心,不过一个身;若不自会做主,更理会甚麽?然求所以识那切
实处,则莫切於圣人之书。圣人之书,便是个引导人底物事。若舍此而他求,则亦别无门路
矣。‘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只怕不见得,若果是有志之士,只是一条大路直上行将去,更
不问著有甚艰难险阻。孔子曰:‘向道而行,忘身之老也,不知年数之不足也,俛焉日有孜
孜,毙而后已!’自家立著志向前做将去,鬼神也避道,岂可先自计较!先自怕却!如此终
於无成。”
 因举佛氏之学与吾儒有甚相似处,如云:“有物先天地,无形本寂寥;能为万象主,不
逐四时凋。”又曰:“朴落非他物,纵横不是尘;山河及大地,全露法王身。”又曰:“若人识
得心,大地无寸土。”看他是甚麽样见识!今区区小儒,怎生出得他手?宜其为他挥下也。
此是法眼禅师下一派宗旨如此。今之禅家皆破其说,以为有理路,落窠臼,有碍正当知见。
今之禅家多是“麻三斤”、“乾屎橛”之说,谓之“不落窠臼”,“不堕理路”。妙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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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说,便是如此。然又有翻转不如此说时。
 僧家尊宿得道,便入深山中,草衣木食,养数十年。及其出来,是甚次第!自然光明
俊伟。世上人所以只得叉手看他自动。
 徐子融有“枯槁有性无性”之论。先生曰:“性只是理,有是物斯有是理。子融错处是
认心为性,正与佛氏相似。只是佛氏磨擦得这心极精细,如一块物事,剥了一重皮,又剥一
重皮,至剥到极尽无可剥处,所以磨弄得这心精光,他便认做性,殊不知此正圣人之所谓心。
故上蔡云:‘佛氏所谓性,正圣人所谓心;佛氏所谓心,正圣人所谓意。’心只是该得道理。
佛氏元不曾识得这理一节,便认知觉运动做性。如视、听、言、貌,圣人则视有视之理,听
有听之理,言有言之理,动有动之理,思有思之理,如箕子所谓‘明、聪、从、恭、睿’是
也。佛氏则只认那能视、能听、能言、能思、能动底便是性。视明也得,不明也得;听聪也
得,不聪也得;言从也得,不从也得;思睿也得,不睿也得;它都不管,横来竖来,它都认
做性。它最怕人说这‘理’字,都要除掉了,此正告子‘生之谓性’之说也。”僩问:“禅家
又有以扬眉瞬目知觉运动为弄精魂,而诃斥之者,何也?”曰:“便只是弄精魂。只是他磨
擦得来精细、有光彩,不如此粗糙尔。”
 释氏棄了道心,却取人心之危者而作用之;遗其精者,取其粗者以为道。如以仁、义、
礼、智、为非性,而以眼前作用为性是也。此只是源头处错了。
 禅只是一个呆守法,如“麻三斤”、“乾屎橛”。他道理初不在这上,只是教他麻了心,
只思量这一路,专一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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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有见处,便是悟。大要只是把定一心,不令散乱,久后光明自发。所以不识字底人,才悟
后便作得偈颂。悟后所见虽同,然亦有深浅。某旧来爱问参禅底,其说只是如此。其间有会
说者,却吹嘘得大。如杲佛日之徒,自是气魄大,所以能鼓动一世,如张子韶、汪圣锡辈皆
北面之。
 或问:“禅家说无头当底说话,是如何?”曰:“他说得分明处,却不是。只内中一句
墨如漆者,便是他要紧处。於此晓得时,便尽晓得。他又爱说一般最险绝底话,如引取人到
千仞之崖边,猛推一推下去,人於此猛省得便了。”
 郭德元问:“禅者云:‘“知”之一字,众妙之门。’它也知得这‘知’字之妙。”曰:“所
以伊川说佛氏之言近理,谓此类也。它也微见得这意思,要笼络这个道理。只是他用处全差,
所以都间断,相接不著。”僩问:“其所谓知,正指此心之神明作用者否?”曰:“然。”郭又
问:“圭峰云:‘作有义事,是省悟心;作无义事,是狂乱心。狂乱由情念,临终被业牵;省
悟不由情,临终能转业。’又自注云:‘此“义”,非“仁义”之“义”,乃“理义”之“义”。’
甚好笑。”曰:“他指仁义为恩爱之义,故如此说。他虽说理义,何尝梦见?其后杲老亦非之
云:‘“理义”之“义”,便是“仁义”之“义”,如何把虚空打做两截!’”
 僧家所谓禅者,於其所行全不相应向。来见几个好僧说得禅,又行得好,自是其资质
为人好耳,非禅之力也。所谓禅,是僧家自举一般见解,如秀才家举业相似,与行己全不相
干。学得底人,有许多机锋,将出来弄一上了,便收拾了;到其为人,与俗人无異。只缘禅
自是禅,与行不相应耳。僧家有“云、行”解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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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行己,解是禅也。
 禅僧自云有所得,而作事不相应。观他又安有睟面盎背气象!只是将此一禅横置胸中,
遇事将出,事了又收。大抵只论说,不论行。昔日病翁见妙喜於其面前要逞自家话。渠於开
喜升座,却云:“彦冲修行却不会禅,宝学会禅却不修行;所谓张三有钱不会使,李四会使
又无钱。”皆是乱说。大抵此风亦有盛衰,绍兴间最盛,闽中自有数人,可歎可歎!先王之
道不明,却令異端横出竖立!
 释氏“地、水、火、风”之说,彼所谓地水,如云魄气;火风、如云魂气。又说火风
先散,地水后散,则其疾不暴;地水先散,火风后散,则其疾暴。
 鲁可几问释氏“因缘”之说。曰:“若看《书》‘作善降之百祥,作不善降之百殃。’则
报应之说诚有之。但他说得来不是不是。”又问:“阴德之说如何?”曰:“也只是不在其身,
则在其子孙耳。”
 问禅家言性“倾此於彼”之说,曰:“此只是‘偷生夺阴’之说耳。禅家言偷生夺阴,
谓人怀胎,自有个神识在里了。我却撞入里面去逐了他,我却受他血阴。他说是人生有一块
物事包裹在里,及其既死,此个物事又会去做张三,做了张三,又会去做王二。便如人做官,
做了这官,任满又去做别官,只是无这道理。”或举世间有如此类底为问,先生曰:“而今只
是理会个正理。若以闻见所接论之,则无了期。”又曰:“横渠说‘形溃反原’,以为人生得
此个物事,既死,此个物事却复归大原去,又别从里面抽出来生人。如一块黄泥,既把来做
个弹子了,却依前归一块里面去,又做个弹子出来。伊川便说是‘不必以既屈之气为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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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之气’。若以圣人‘精气为物游魂为变’之语观之,则伊川之说为是。盖人死则气散;其
生也,又是从大原里面发出来。”
 德粹问:“人生即是气,死则气散。浮屠氏不足信。然世间人为恶死,若无地狱治之,
彼何所惩?”曰:“吾友且说尧舜三代之世无浮屠氏,乃比屋可封,天下太平。及其后有浮
屠,而为恶者满天下。若为恶者必侍死然后治之,则生人立君又焉用?”
 初,西域僧来东汉时,令鸿胪寺寄居;后以为僧居,因名曰“寺”。寺是官寺,非释者
取之。
 王质不敬其父母,曰:“自有物无始以来,自家是换了几个父母了。”其不孝莫大於是!
以此知佛法之无父,其祸乃至於此。使更有几个如王质,则虽杀其父母,亦以为常。佛法说
君臣、父子、兄弟,只说是偶然相遇。赵子直戒杀身又,末为因报之说云:“汝今杀他,他
再出世必杀汝。”此等言语,乃所以启其杀身,盖彼安知不说道:“我今可以杀汝,必汝前身
曾杀我?”
 次日因余国秀解“物则”,语及释氏,先生曰:“他佛家都从头不识,只是认知觉运动
做性,所以鼓动得许多聪明豪杰之士。缘他是高於世俗,世俗一副当汙浊底事,他是无了,
所以人竞趋他之学。元初也不如此。佛教初入中国,只是修行说话,如《四十二章经》是也。
初间只有这一卷经。其中有云:佛问一僧:‘汝处家为何业?’对曰:‘爱弹琴。’佛问:‘絃
缓如何?’曰:‘不鸣矣。’‘絃急如何’?曰:‘声绝矣。’‘急缓得中如何?’曰:‘诸音普
矣。’佛曰:‘学道亦然。心须调适,道可得矣。’初间只如此说。后来达磨入中国,见这般
说话,中国人都会说了,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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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了话头,专去面壁静坐默照,那时亦只是如此。到得后来,又翻得许多禅底说话来,尽掉
了旧时许多话柄。不必看经,不必静坐,越弄得来阔,其实只是作弄些精神。”或曰:“彼亦
以知觉运动为形而下者,以空寂为形而上者,如何?”曰:“便只是形而下者。他只是将知
觉运动做奇妙说。”或曰:“如此,则安能动人?必更有奇妙处。”曰:“便只是这个。他那妙
处,离这知觉运动不得;无这个,便说不行。只是被他作弄得来精,所以横渠有‘释氏两末’
之论。只说得两边末梢头,中间真实道理却不曾识。如知觉运动,是其上一梢也;因果报应,
是其下一梢也。”或曰:“因果报应,他那边有见识底,亦自不信。”曰:“虽有不信底,依旧
离这个不得。如他几个高禅,纵说高杀,也依旧掉舍这个不下,将去愚人。他那个物事没理
会,捉撮他不得。你道他如此,他又说不如此。你道他是知觉运动,他又有时掉翻了。都不
说时,虽是掉翻,依旧离这个不得。”或问:“今世士大夫所以晚年都被禅家引去者,何故?”
曰:“是他底高似你。你平生所读许书、许多记诵文章,所藉以取利禄声名之计者,到这里
都靠不得了,所以被他降下。他底是高似你,且是省力,谁不悦而趋之?王介甫平生读许多
书,许多道理,临了捨宅为寺。却请两个僧来住持,也是被他笑。你这个物事,如何出得他!”
或问:“今也不消学他那一层,只认依著自家底做便了。”曰:“固是。岂可学他?只是依自
家的做,少间自见得他底低。”
 今之学者往往多归異教者,何故?盖为自家这里工夫有欠缺处。奈何这心不下,没理
会处,又见自家这里说得来疏略,无个好药方治得他没奈何底心;而禅者之说,则以为有个
悟门,一朝入得,则前后际
&&第239页 
断,说得恁地见成捷快,如何不随他去!此却是他实要心性上理会了如此。不知道自家这里
有个道理,不必外求,而此心自然各止其所。非独如今学者,使是程门高弟,看他说那做工
夫处,往往不精切。
 释氏之教入於中国,非特人为其所迷惑,鬼亦被他迷惑。大乾庙所以塑僧像,乃劝其
不用牲祭者。其他庙宇中,亦必有所谓劝善大师。盖缘人之信向者既众,鬼神只是依人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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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语类辑略卷之八
   论本朝人物
 国初人便已崇礼义,尊经术,欲复二帝三代,已自胜於唐人,但说未透在。直至二程
出,此理始说得透。
 赵几道云:“本朝宰相,但一味度量而已。”曰:“‘宽裕温柔,足以有容’,固好;又须
‘发强刚毅,足以有执’,则得。”
 某尝谓,天生人才,自足得用。岂可厚诬天下以无人?自是用不到耳。且如一个范文
正公,自做秀才时便以天下为己任,无一事不理会过。一旦仁宗大用之,便做出许多事业。
今则所谓负刚大之气者,且先一笔句断。秤停到第四五等人,气宇厌厌,布列台谏,如何得
事成!故某向谓,姓名未出,而内外已知其非天下第一流矣!
 德粹以明州士人所寄书纳先生,因请问其书中所言。先生曰:“渠言‘汉之名节,晋魏
之旷荡,隋唐之辞章,皆惩其弊为之。’不然。此只是正理不明,相衮将去,遂成风俗。后
汉名节,至於末年,有贵己贱人之弊。如皇甫规,乡人见之,却问:‘卿在雁门,食雁美乎?’
举此可见。积此不已,其势必至於虚浮入老庄。相衮到齐梁间,又不复如此,只是作一般豔
辞,君臣赓歌亵渎之语,不以为怪。隋之辞章,乃起於炀帝。进士科至不成科目,故遂衮缠
至唐,至本朝然后此理复明。正如人有病,今日一病,明日变一病,不成要将此病变作彼病?”
某问:“已前皆衮成风俗。本朝道学之盛,岂是衮缠?”先生曰:“亦自有渐。自范丈正以来
已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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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论,如山东有孙明复,徂徕有石守道,湖州有胡安定,到后来遂有周子、程子、张子出。
故程子平生不敢忘此数公,依旧尊他。若如杨刘之徒,作四六骈俪之文,又非此比。然数人
者皆天资高,知尊王黜霸,明义去利。但只是如此便了,於理未见,故不得中。”某问:“安
定学甚盛,何故无传?”曰:“当时所讲止此,只些门人受去做官,死后便已。尝言刘彝善
治水,后来果然。彝有一部诗,遇水处便广说。”某又问:“以前说后汉之风,皆以为起於严
子陵,近来说又别。”曰:“前汉末,极有名节人。光武却极崇儒重道,尊经术,后世以为法。
如见樊英筑坛场,犹待神明。严子陵直分明是隐士,渠高气远迈,直是不屈。又论其不娇激,
吕伯恭作《祠堂记》,却云它中和。尝问之:‘严子陵何须如此说?使他有知,闻之岂不发一
笑!”因说:“前辈如李泰伯门议论,只说贵王贱伯,张大其说,欲以劫人之听,却是矫激,
然犹有以使人奋起。今日须要作中和,将来只便委靡了。如范文正公作《子陵祠堂记》云:
‘先生之心,出乎日月之上;光武之器,包乎天地之外。微先生,不能成光武之大;微光武,
岂能遂先生之高!’胡文定父子极喜此论。大抵前辈议论粗而大,今日议论细而小,不可不
理会。”某问:“此风俗如何可变?”曰:“如何可变?只且自立。”
 论安定规模虽少疏,然却广大著实。如孙明复《春秋》虽过当,然占得气象好。如陈
古灵文字尤好。尝过台州,见一丰碑,说孔子之道甚佳,此亦是时世渐好,故此等人出,有
“鲁一变”气象,其后遂有二先生。若当时稍加信重,把二先生义理继之,则可以一变,而
乃为王氏所坏!问:“当时如此积渐将成,而坏於王氏,莫亦是有气数?”曰:“然。”
&&第243页 
    本朝孙石辈忽然出来,发明一个平正底道理自好,前代亦无此等人。如韩退之已自五分
来,只是说文章。若非后来关洛诸公出来,孙石便是第一等人。孙较弱;石健甚,硬做。
 石守道只是粗。若其名利嗜欲之类,直是打疊得伶俐,兹所以不动心也。
 韩魏公、富郑公皆言新法不便。韩公便能论列,上面不从,他也委曲作个道理著行他
底。如富公更不行,自用他那法度,后来遂被人言。虽如此,毕竟唤做是不得。今事有不便,
但当初韩公论列。若不从,也须做道理减省了行他底。大不可行,则有去而已。如富郑公直
截自用己意,则不可也。
 先生因泛言交际之道,云:“先人曾有杂录册子,记李仲和之祖同包孝肃同读书一僧舍,
每出入,必经由一富人门,二公未尝往见之。一日,富人俟其过门,邀之坐。二公託以他事
不入。他日复招饭,意廑甚。李欲往,包公正色与语曰:‘彼富人也,吾徒異日或守乡郡,
今妄与之交,岂不为他日累乎!’竟不往。后十年,二公果相继典乡郡。”先生因嗟歎前辈立
己接人之严盖如此。方二公为布衣,所志已如此。此古人所谓言行必“稽其所终,虑其所敝”
也。或言“近有为乡邑者,泛接部内士民,如布衣交,甚至狎溺无所不至。后来遇事入手,
处之颇有掣肘处。”曰:“为邑之长,此等处当有限节。若脱略绳墨,其末流之弊,必至於此。
包李之事,可为法也。”
 陈烈初年读书,不理会得,又不记。因读《孟子》“求放心”一段,遂谢绝人事,静坐
室中。数月后,看文字记性加数倍,又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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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荆公初作江东提刑,回来奏事,上万言书。其间一节云:‘今之小官俸薄,不足以养廉,
必当有以益之。然当今附用匮乏,而复为此论,人必以为不可行。然天下之财未尝不足,特
不知生财之道,无善理财之人,故常患其不足。’神宗甚善其言。后来才作参政第二日,便
专措置理财,遍置回易库,以宠天下之利,谓《周礼》泉府之职正是如此。却不知周公之制,
只为天下之货有不售,则商旅留滞而不能行,故以官钱买之,使后来有欲买者,官中却给与
之,初未尝以此求利息也。”时举云:“‘凡国之财用取具焉’,则是国家有大费用皆给於此,
岂得谓之不取利耶?朝廷财用,但可支常费耳。设有变故之来,定无可以应之。”曰:“国家
百年承平,其实规模未立,特幸其无事耳。若有大变,岂能支耶?神宗一日闻回易库零细卖
甚果子之数,因云:‘此非朝廷之体。’荆公乃曰:‘国家创置有司,正欲领其繁细。若回易
库中,虽一文之物,亦当不惮出纳,乃有司之职,非人君所当问。若人君问及此,则乃为繁
碎而失体也。’其说甚高,故神宗信之。”
 “新法之行,诸公实共谋之,虽明道先生不以为不是,盖那时也是合变时节。但后来
人情洶洶,明道始劝之以不可做逆人情底事。及王氏排众议行之甚力,而诸公始退散。”道
夫问:“新法之行,虽途人皆知其有害,何故明道不以为非?”曰:“自是王氏行得来有害。
若使明道为之,必不至恁地狼狈。”问:“若专用韩富,则事体如何?”曰:“二公也只守旧。”
“专用温公如何?”曰:“他又别是一格。”又问:“若是二程出来担负,莫须别否?”曰:“若
如明道,十事须还他全别,方得。只看他当时荐章,谓其‘志节慷慨’云云,则明道岂是循
常蹈故、块然自守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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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氏家传》载荆公当时与申公极相好,新法亦皆商量来,故行新法时,甚望申公相助。
又用明道作条例司,皆是望诸贤之助,是时想见其意好。后来尽背了初意,所以诸贤尽不从。
《明道行状》不载条例司事,此却好,分明载其始末。
 神宗尝问明道云:“王安石是圣人否?”明道曰:“‘公孙硕肤,亦舄几几’,圣人气象
如此。王安石一身尚不能治,何圣人为!”先生曰:“此言最说得荆公著。”
 先生论荆公之学所以差者,以其见道理不透澈。因云:“洞视千古,无有见道理不透彻
而所说所行不差者。但无力量做得来,半上落下底,则其害浅。如庸医不识病,只胡乱下那

紧要底药,便不至於杀人。若荆公辈,他硬见从那一边去,则如不识病证,而便下大黄、附
子底药,便至於杀人!”
 刘叔通言,王介甫其心本欲救民,后来弄坏者,乃过误至然。”曰:“不然。正如医者
治病,其心岂不欲活人?却将砒孀与人喫。及病者死,却云我心本欲救其病,死非我之罪,
可乎?介甫之心固欲救人,然其术足以杀人,岂可谓非其罪?”
 蜚卿问荆公与坡公之学。曰:“二公之学皆不正。但东坡之德行那里得似荆公!东坡初
年若得用,未必其患不甚於荆公。但东坡后来见得荆公狠狈,所以都自改了。初年论甚生财,
后来见青苗法行得狼狈,便不言生财。初年论甚用兵,如曰‘用臣之言,虽北取契丹可也。’
后来见荆公用兵用得狼狈,更不复言兵。他分明有两截底议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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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介甫初与吕吉甫好时,常简帖往来。其一云:“勿令上知。”后来不足,吕遂缴奏之,神
宗亦胡乱藏掩了。介甫只好人奉己,故与吕合。若东坡们不顺己,硬要治他,如何天生得恁
地很!
 介甫每得新文字,穷日夜阅之。喜食羊头*,家人供至,或值看文字,信手撮入口,
不暇用箸;过食亦不觉,至於生患。且道将此心应事,安得会不错!不读书时,常入书院。
有外甥嬾学,怕他入书院,多方讨新文字;得之,只顾看文字,不暇入书院矣。
 因论王氏之学,而曰:“元泽幼即颖悟。尝有人笼獐鹿各一,以遗介甫,元泽时俱未识
也。或问之曰:‘孰为鹿?孰为獐?’元泽曰:‘獐边者是鹿,鹿边者是獐。’其后解经大抵
类此。”
 义刚曰:“温公力行处甚笃,只是见得浅。”曰:“是。”
 问:“明道论元佑事,须并用熙丰之党。”曰:“明道只是欲与此数人者共变其法,且诱
他入脚来做。”问:“如此却似任术?”曰:“处事亦有不能免者,但明道是至诚为之,此数
人者亦不相疑忌。然须是明道方能了此。后来元佑诸公治得此党太峻,亦不待其服罪。温公
论役法疏略,悉为章子厚所駮,只一向罢逐,不问所论是非,却是太峻急。然当时如蔡確辈
留得在朝廷,岂不害事!”
 正淳问:“韩持国言‘道上无克’,此说犹可。至说‘道无真假’,则误甚矣!”曰:“正
缘其谓‘道无真假’,所以言‘无克’。若知道有真假,则知假者在所当克也。”
 问:“二苏之学得於佛老,於这边道理元无见处,所以其说多走作。”曰:“看来只是不
会子细读书。它见佛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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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说直截简易,惊动人耳目,所以都被引去。圣贤之书非细心研究不足以见之。某数日来,
因闲思圣人所以说个‘格物’字,工夫尽在这里。今人都是无这工夫,所以见识皆低。然格
物亦多般,有只格得一两分而休者,有格得三四分而休者,有格得四五分、五六分者。格到
五六分者已为难得。今人原不曾格物,所以见识极卑,都被他引将去。二苏所以主张个‘一’
与‘中’者,只是要恁含糊不分别,所以横说竖说,善作恶作,都不会道理也。然当时人又
未有能如它之说者,所以都被他说动了。故某尝说,今人容易为異说引去者,只是见识低,
只要鹘突包藏,不敢说破。才说破,便露脚手。所以都将‘一’与‘中’盖了,则无面目,
无方所,人不得而非之。”
 两苏既自无致道之才,又不曾遇人指示,故皆鹘突无是处!人岂可以一己所见只管钻
去,谓此是我自得,不是听得人底!
 或问:“东坡言:‘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代,而卒莫消长也。’只是老子‘独
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之意否?”曰:“然。”又问:“此语莫也无病?”曰:“便是不如此。
既是‘逝者如斯’,如何不往?‘盈虚如代’,如何不消长?既不往来,不消长,却是个甚底
物事?这个道理,其来无尽,其往无穷。圣人但云:‘维天之命,於穆不已。’又曰:‘逝者
如斯夫!’只是说个不已,何尝说不消长、不往来?它本要说得来高远,却不知说得不活了。
既是‘往者如斯,盈虚者如代’,便是这道理流行不已也。东坡之说,便是肇法师‘四不迁’
之说也。”又云:“‘盈虚者如代’,‘代’字今多误作‘彼’字,‘而吾与子之所共食’,‘食’
字多误作‘乐’字。尝见东坡手写本,皆作‘代’字、‘食’字。顷年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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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真刻《东坡文集》,尝见问‘食’字之义。云‘如“食色”之“食”,犹言享也。’”
 东坡聪明,岂不晓觉得?他晚年自知所学底倚靠不得,及与李昭玘书,有云:“黄、秦
辈挟有馀之资,而骛於无涯之智,必极其所如,将安所归宿哉?念有以反之。”范淳夫持两
端,两边都不恶他,也只是不是。如今说是说非,都是闲说。若使将身己顿放在苏黄间,未
必不出其下。须是自家强了他,方说得他,如孟子闢杨墨相似。这道理只是一个道理,只理
会自家身己是本,其他都是闲物事。缘自家这一身是天造地设底,已尽担负许多道理,才理
会得自家道理,则事物之理莫不在这里。一语一默,一动一静,一饮一食,皆有理。才不是,
便是违这理。若尽得这道理,方成个人,方可以柱天踏地,方不负此生。若不尽得此理,只
是空生空死,空具许多形骸,空受许多道理,空喫了世间人饭!见得道理若是,世上许多闲
物事都没要紧,要做甚麽?又曰:“伊尹说:‘天之生斯民也,使先知觉后知,使先觉觉后觉。
予,天民之先觉者也,予将以斯道觉斯民也。非予觉之而谁也?’‘思天下之民,匹夫匹妇
有不与被尧舜之泽者,若己推而纳之沟中。其自任以天下之重如此!’圣贤舆众人皆具此理,
众人自不觉察耳。”又曰:“圣人之心,如青天白日,更无些子蔽翳。”又曰:“如今学者且要
收放心。”又曰:“万理皆具於吾心,须就自家身己做工夫,方始应得万理万事,所以《大学》
说:‘在明明德,在新民。’”
 先生因论苏子由云“学圣人不如学道”,他认道与圣人做两个物事,不知道便是无躯壳
底圣人,圣人便是有躯壳底道。学道便是学圣人,学圣人便是学道,如何将做两物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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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朝中兴至今日人物
 问中兴诸相。曰:“张魏公才极短,虽大义极分明,而全不晓事。扶得东边,倒了西边;
知得这里,忘了那里。赵忠简却晓事,有才,好贤乐善,处置得好,而大义不甚分明。李丞
相大义分明,极有才,做事有终始本末,昭然可晓。只是中间粗,不甚谨密,此是他病。然
他纲领大,规模宏阔,照管得始终本末,才极大,诸公皆不及,只可惜太粗耳。朱丞相《秀
水闲居录》自夸其功太过,以复辟之事皆由他做,不公道。”又问吕颐浩。曰:“这人粗,胡
乱一时间得他用,不足道。”
 张魏公不与人共事,有自为之意。也是当时可共事之人少,然亦不可如此,天下事未
有不与人共而能济者。汪明远得旨出措置荆襄,奏乞迂路过建康,见张公。张公不与之言,
问亦不答。
 问胡文定公与秦丞相厚善之故。曰:“秦会之尝为密教,翟公巽时知密州,荐试宏词。
游定夫过密,与之同饭於翟,奇之。后康侯问人才於定夫,首以会之为对,云:‘其人类荀
文若’,京城破,欲立张邦昌,执政而下,无敢有異议,惟会之抗疏以为不可。康侯亦义其
所为,力言於张德远诸公之前。后会之自海上归,与闻国政,康侯属望尤切,尝有书疏往来,
讲论国政。康侯有词掖讲筵之召,则会之荐也。然其雅意坚不欲就,是必已窥见其微隐有难
处者,故以老病辞。后来会之做出大疏脱,则康侯巳谢世矣。定夫之后,及康侯诸子,会之
皆擢用之。”又曰:“此老当国,却留意故家子弟,往往被他牢笼出去,多坠家声。独胡明仲
兄弟却有树立,终是不归附他。尝问和仲先世遗文,因曰:‘先公议论好,但只是行不得。’
和仲曰:‘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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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人,所以谓之好议论,政以其可以措诸行事。何故却行不得?’答曰:‘公不知,便是《六
经》,也有说得行不得处。’此是这老子由中之言。看来圣贤说话,他只将做一件好底物事安
顿在那里。”又曰:“此老千鬼百怪,如不乐这人,贬窜将去,却与他通殷勤不绝。一日,忽
招和仲饭,意极拳拳。比其还家,则台章已下,又送白金为赆。如欲论去之人,章疏多是自
为,以授言者,做得甚好。傅安道诸公往往认得,如见《弹洪庆善章》,曰:‘此秦老笔也。’”
 后世用兵,只是胡厮杀,那曾有节制!如季通说八阵可用,怕也未必可用。当临阵时,
只看当时事体排扒得著所在。如吴璘败敌於杀金平,前面对陈交兵正急,后面诸军一齐拥前,
烂杀敌人,这有甚陈法?且如用兵前陈交接,后陈即用木车隔了,不令突出。当吴璘那时,
军势勇猛,将来隔了,一齐都斫开突前去,有甚陈法?看来兵之胜负,全在勇怯。又云:‘用
兵之要,敌势急,则自家当委曲以缠绕之;敌势缓,则自家当劲直以衝突之。”
 古之战也,两军相对,甚有礼。有馈惠焉,有饮酌焉,不似后世便只是烂杀将去。
刘錡顺昌之捷,亦只是投之死地而后生。当时敌骑大拥而至,凡十馀万。诸将会议,以为固
知力不能当,然急渡江,则朝廷兵守己自戒严,必不可渡。兼携持老幼,敌骑己迫,必为所
追,其势终归於死。若两下皆死,不若固守,庶几可生,遂开城门而守。敌人大至,刘錡先
遣人约他某日战。敌人谓其敢与我约战,大怒。至日,敌骑压於城外。时正暑月,刘錡分部
下兵五千为五队,先备暑药,饭食、酒肉存在。先以一副兜牟与甲置之日下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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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令人以手摸,看热得几何。如此数次,其兜牟与甲尚可容手,则未发。直待热如火,不可
容手,乃唤一队军至,令喫酒饭。少定,与暑药,遂各授兵出西门战。少顷,又唤一队上,
授之,出南门。如此数队,分诸门迭出迭入,敌遂大败。缘敌人众多,其立无缝,仅能操戈,
更转动不得。而我兵执斧直入人丛,掀其马甲,以断其足。一骑才倒,即压数骑,杀死甚众。
況当众正热,甲盾如火,流汗喘息烦闷。而吾军迭出,饱锐清凉,而伤困者,即扶归就药调
护。遂以至寡敌至众,敌人大败,方有怯中国之意,遂从和议,前此皆未肯真个要和。此是
庚申年六月,可惜此机不遂进!
 籍谿尝云,建炎间,勤王之师,所过州县,如入无人之境,恣行擒掠,公私苦之。有
陈无玷者,以才略称。尝作某县,宿戒邑人,各备器槭,候闻钟声,则人执以出,随其所居,
相比排列。未几,勤王之师入县,将肆纵横之状,即命击钟。邑人闻之,如其宿戒以出,师
徒见其戈矛森列,不虞其有备若此也,相顾失色,遂整师以过,秋毫无犯,邑人德之。
    张觷,福建人,尝知处州。有人欲造大舟,不能计其所费,问之,张云:“可造一小舟,
以寸折尺,便可计算。”后又有人欲筑绍兴围神庙墙,召匠计之,云费八万缗。其人用张法,
自筑一丈长,算其墙可直二万,遂以四万与匠者。董事内官无所得,遂与奏绍兴贫,不如自
出钱。太后遂自出钱,费三十二万缗。
 三山黄明陟登,是黄传正之父。其人朴实公介,为甚处宰。初上任,凡邑人来见者,
都请但一揖。问:“诸公能打对否?”人皆不敢对。因云:“‘天’对甚?”其中有人云:“对
‘地’。”又问:“‘日’对甚?”云:“对‘月’。”“‘阳’对甚?”云:“对‘阴’。”却又问:
“‘利’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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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云:“对‘害’。”乃大声云:“这便不是了!天下一切人,都被这些子坏了。才把‘害’
对‘利’,便事事上只见得利害,更不问义理。须知道‘利’乃对‘义’,才明得义、利,便
自无乖争之事。自后只要如此分别,不要更到讼庭。”后来在任果有政声。此事须近於迂阔,
然却甚好,今不可多见矣!
 汪端明少从学於焦先生。汪既达时,从杲老问禅。怜焦之老,欲进之以禅,因劝焦登
径山见杲。呆举“寂然不动,感而遂通。”焦曰:“和尚不可破句读书。”不契而归,亦奇士
也。
 祝怀、汝昭常论张说。一日,祝有一婢溺死。衢守施元之谓张曰:“祝婢乃其父婢,祝
汙之,恐事泄,抑令其死。”张遂言之於上。上曰:“此事大,若有之,行遣不得草草;若无,
不须以此陷人。”遂阴遣一兵士之类来衢探其事。往来月馀日,得其实矣。一日,乃投都监
曰:“奉圣旨,来探祝编修家公事。”遂叫集邻里作保明状去,事方已。兵士小人,乃能如此。
 戴少望云:“洪景庐、杨廷秀争配享,俱出,可谓无党。”曰:“不然。要无党,须是分
别得君子小人分明。某尝谓,凡事都分做两边,是底放一边,非底放一边;是底是天理,非
底是人欲;是即守而勿失,非即去而勿留,此治一身之法也。治一家,则分别一家之是非;
治一邑,则分别一邑之邪正;推而一州一路以至天下,莫不皆然,此直上直下之道。若其不
分黑白,不辨是非,而猥曰‘无党’,是大乱之道。”戴曰:“信而后谏,意欲委曲以济事。”
曰:“是枉尺直寻而可为也!”
 吴公路作《南剑天柱滩记》,曰:“事无大小,为之必成;害无大小,除之必去。”此见
其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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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言赵子直多疑。先生曰:“诸公且言人因甚多疑?”鲁可几曰:“只是见不破尔。”
 或曰:“今世士大夫不诡随者,只有五六人。”曰:“此辈在向时,本是闒茸人,不比数
底。但今则上面一项真个好人尽屏除了,故这一辈稍了能不变,便称好人。其实班固九品之
中,方是中下品人。若中中以上,不复有矣。”先生因问:“某人如何?”或曰:“也靠不得。”
曰:“然。见他写书来,皆不可晓。顷在某处得书来,说学问又如何,资质又如何。读书不
长进又如何。某答之云:‘不须如何,说话不济事。若资质弱,便放教刚;若过刚,便放教
稍柔些;若懒,便放教勤。读《论语》,便彻头彻尾理会《论语》,读《孟子》,便彻头彻尾
理会《孟子》;其他书皆然。此等事,本不用问人,问人只是杭唐日子,不济事。不须低著
头去做。若做底,自是不消问人。’这番又得他书,亦不可晓。”或曰:“终是他於利欲之场
打不透。欲过这边,欲捨彼不得;欲倒向那边,又畏朋友之议。又缘顷被某人擡奖得太过。
正如个船阁在沙岸上,要上又不得,要下又推不动。”曰:“然。无一番大水来泛将去,这船
终不动。要之,只是心不勇之故。某尝歎息天下有些英雄人,都被释氏引将去,甚害事!且
如昔日老南和尚,他后生行脚时,已有六七十人随著他参请。於天下丛林尊宿无不遍谒,无
有可其意者。只闻石霜楚圆之名,不曾得去,遂特地去访他。及到石霜,颇闻其有不可人意
处。南大不乐,徘徊山下数日不肯去见。后来又思量既到此,须一见而决。如是又数日,不
得已随众入室。揭帘欲入,又舍不得拜他。如是者三,遂奋然曰:‘为人有疑不决,终非丈
夫!’遂揭帘径入。才交谈,便被石霜降下。他这般人立志勇决如此。观其三四揭帘而不肯
入,他定不肯诡随人也。某尝说,怪不得今日士大夫,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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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里无可作做,无可思量,‘饱食终日,无所用心’,自然是只随利欲走。间有务记诵为词
章者,又不足以救其本心之陷溺,所以个个如此。只缘无所用心,故如此。前辈多有得於佛
学,当利害祸福之际而不变者。盖佛氏勇猛精进、清净坚固之说,犹足以使人淡泊有守,不
为外物所移也。若记览词章之学,这般伎俩,如何救拔得他那利欲底窠窟动!”或曰:“某人
读书,只是摘奇巧为文章以求富贵耳。”曰:“恁地工夫,也只做得那不好底文章,定无气魄,
所以他文字皆困苦。某少年见上一辈,未说如何,个个有气魄,敢担当做事。而今人个个都
恁地衰,无气魄,也是气运使然。而今秀才便有些气魄,少年被做那时文都销磨尽了。所以
都无精采,做事不成。”
 一士人见龟山,容貌甚端庄,坐不动,每来必如是,以此喜之。一日引入书院,久坐。
忽报有客,龟山出接,士人独坐,凝然不动如故。宅眷壁外窥之,大段惊異。士人别去,家
人以实告,皆称其如此好人,愈为所取。后以女妻之,乃陆棠也。及范汝为作乱,棠入其党,
见矫情饰貌之难信也。
 历代
 司马迁才高识亦高,但粗率。
 太史公书疏爽,班固书密塞。
 《史记》亦疑当时不曾得删改脱稿。《高祖纪》记迎太公处,称“高祖”。此样处甚多。
高祖未崩,安得“高祖”之号?《汉书》尽改之矣,《左传》只有一处云:“陈桓公有宠於王。”
&&第255页 
   《汉书》“引绳排根*不附己者”,今人误读“根*”为“根”。注云:“犹今言‘根*挌’之
类”。盖关中俗语如此。根*挌犹云“抵拒担阁也”。“引绳排根*”,如以绳杆拒然。
 温公以正直中和为德,聪明强毅为才。先生曰:“皆是德也。圣人以仁、智、勇、为德。
聪明便是智,强毅便是勇。”
 陈仲亨问诸儒才、德之说。曰:“合下语自不同。如说‘才难’,须是那有德底才。高
阳氏才子八人,这须是有德而有才底。若是将才对德说,则如‘周公之才之美’样,便有是
才更要德。这个合下说得自不同。”又问智伯五贤。曰:“如说射御足力之类,也可谓之才。”
 “范《唐鑑》首一段专是论太宗本原,然亦未尽。大宗后来做处儘好,只为本领不是,
与三代便别。”问:“欧阳以‘除隋之乱,比迹汤武;致治之美,庶几成康’赞之,无乃太过?”
曰:“只为欧公一辈人寻常亦不曾理会本领处,故其言如此。”,
 周自东迁之后,王室益弱,畿内疆土皆为世臣据袭,莫可谁何。而畿内土地亦皆为诸
侯争据,天子虽欲分封而不可得。如封郑桓公,都是先用计,指射郐地,罔而取之,亦是无
讨土地处。此后王室子孙,岂复有疆土分封!某常以为郡县之事已萌於此矣。至秦时,是事
势穷极,去不得了,必须如此做也。
 权重处便有弊:宗室权重,则宗室作乱,汉初及晋是也;外戚权重,则外威作乱,两
汉是也。春秋之君多逐宗族。晋惠公得国,便不纳羣公子。丈公之入,即杀怀公。此乃異日
六卿分晋之兆。
 封建世臣,贤者无顿身处,初间亦未甚,至春秋时,孔子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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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地最广,今之襄汉皆是,儘是强大。齐晋若不更伯,楚必吞周而有天下。缘他极强大,
所以齐威晋文责之,皆是没紧要底事。威公岂不欲将僭王猾夏之事责之?但恐无收杀,故只
得如此。至如晋文城濮之战,依旧委曲还他许多礼数,亦如威公之意。然此处亦足以见先王
不忍戕民之意未泯也。设使威文所以责之者不小假借,他定不肯服。兵连祸结,何时而已!
到得战国,斩首动是数万,无复先王之意矣!
 术至韩非《说难》,精密至矣。苏张亦尚疏。
 黄仁卿问:“自秦始皇变法之后,后世人君皆不能易之,何也?”曰:“秦之法,尽是
尊君卑臣之事,所以后世不肯变。且如三皇称‘皇’,五帝称‘帝’,三王称‘王’,秦则兼
‘皇帝’之号。只此一事,后世如何肯变!”又问:“贾生‘仁义攻守’之说,恐秦如此,亦
难以仁义守之。”曰:“它若延得数十年,亦可扶持整顿。只是犯众怒多,下面逼得来紧,所
以不旋踵而亡。”
 汉高祖私意分数少。唐太宗一切假仁借义以行其私。
 太史公三代《本纪》皆著孔子所损益四代之说。《高祖纪》又言:“色尚黄,朝以十月”,
此固有深意。且以孔颜而行夏时,乘商辂,服周冕,用《韶》舞,则好;以刘季为之,亦未
济事在。
 “唐子西云:‘自汉而下,惟有子房孔明尔,而子房尚黄老,孔明喜申韩。’也说得好。
子房分明是得老子之术,其处己、谋人皆是。孔明手写申韩之书以授后主,而治国以严,皆
此意也。”
 汉儒初不要穷究义理,但是会读,记得多,便是学。
&&第257页 
    汉儒注书,只注难晓处,不全注尽本文,其辞甚简。
 问:“霍光废昌邑,是否?”曰:“是。”“使太甲终不明,伊尹如之何?”曰:“亦有道
理。”
 问:“不疑诬金事,徐节孝以金还人。”曰:“初也须与他至诚说是无,看如何。他人解,
便休;若是硬执,只得还他。若皆不与之解说,人才诬便还,则是以不善与人而自为善,其
心有病矣。”
 古人年三十时,都理会得了,便受用行将去。今人都如此费力。只如邓禹十三岁学於
京师,已识光武为非常人。后来杖策谒军门,只以数言定天下大计。
 古之名将能立功名者,皆是谨重周密,乃能有成。如吴汉、朱然终日钦钦,常如对阵。
须学这样底方可。如刘琨恃才傲物,骄恣奢侈,卒至父母妻子皆为人所屠。今人率以才自负,
自待以英雄,以至恃气傲物,不能谨严。以此临事,卒至於败而已。要做大功名底人,越要
谨密,未闻粗鲁阔略而能有成者。
 或问:“黄宪不得似颜子。”曰:“毕竟是资禀好。”又问:“若得圣人为之依归,想是煞
好。”曰:“又不知他志向如何。颜子不是一个衰善底人。看他是多少聪明!便敢问为邦。孔
子便告以四代礼乐。”因说至“伯夷圣之清,伊尹圣之任,柳下惠圣之和。”都是个有病痛底
圣人。又问:“伊尹似无病痛?”曰:“‘五就汤,五就桀’,孔孟必不肯恁地,只为他任得过。”
又问:“伊尹莫是‘枉尺直寻’?”曰:“伊尹不是恁地,只学之者便至枉尺直寻。”
 后汉魏柏不肯仕,乡人勉之。曰:“干禄求进,以行志也。方今后宫千数,其可损乎?
廐马万匹,其可减乎?左右权豪,其可去乎?”慨然歎曰:“使柏生行而死还,於诸子何有
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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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东汉诛宦官事,云:“钦夫所说,只是翻誊好看,做文字则剧,其实不曾说著当时事
体。到得那时节,是甚麽时节!虽仓公、扁鹊所不能疗。如天下有必死之病,喫热药也不得,
喫凉药也不得。有一人下一服热药,便道他用药错了。天下有必亡之势,这如何慢慢得,若
许多宦者未诛,更恁地保养过几年,更乖。这只是胡说。那时节是甚麽时节!都无主了。立
个渤海王之子缵,才七八岁,方说梁冀跋扈,便被弑了!立蠡吾侯为相帝,方十五岁,外戚
宦官手里养得大,汝道他要诛他不要诛他。东汉外戚宦官从来盘踞,轨辙相衔,未有若此之
可畏。养个女子,便顿放在宫中,十馀年后便穷极富贵。到得有些蹶跌,便阖族诛灭无遗类,
欲为孤豚而不可得!必亡之易,未有若东汉末年。”伯谟问:“唐宦官与东汉末如何?”曰:
“某尝说,唐时天下尚可为。唐时犹有馀策,东汉末直是无著手处,且是无主了。如唐昭宗、
文宗,直要除许多宦官。那时若有人似尚可为。那时只宣宗便度得事势不能幹,便一向不问
他,也是老练了如此。如伊川《易解》,也失契勘。说‘屯其膏’云:‘又非恬然不为,若唐
之僖昭也。’这两人全不同,一人是要做事,一人是不要做,与小黄门啗果食度日,呼田令
孜为‘阿父’。不知东汉时,若一向尽引得忠贤布列在内,不知如何。只那都无主可立。天
下大势,如人衰老之极,百病交作,略有些小变动,便成大病。如乳母也聒噪一场;如单超、
徐璜也作怪一场;如张让、赵忠之徒,才有些小权柄,便作怪一场。这是甚麽时节!”伯谟
云:“从那时直到唐太宗,天下大势方定疊。”曰:“这许多时节,直是无著手处。然亦有幸
而不亡者,东晋是也。汪萃作诗史,以为窦武、陈蕃诛宦者,不合前收郑飒,而未收曹节、
王甫、侯览。若一时便收却四个便了。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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球诛宦者,不合前诛王甫、段颊,而未诛曹节、朱瑀。若一时便诛却四个,亦自定矣。此说
是。”
 因论三国形势,曰:“曹操合下便知据河北可以为取天下之资。既被袁绍先说了,他又
不成出他下,故为大言以诳之。胡致堂说史臣后来代为文辞以欺后世,看来只是一时无说了,
大言耳。此著被袁绍先下了,后来崎岖万状,寻得个献帝来,为挟天子令诸侯之举,此亦是
第二大著。若孙权据江南,刘备据蜀,皆非取天下之势,仅足自保耳。”
 问:“先主为曹操所败,请救於吴。若非孙权用周瑜以敌操,亦殆矣。”曰:“孔明之请
救,知其不得不救。孙权之救备,须著救他。不如此,便当迎操矣。此亦非好相识,势使然
也。及至先主得荆州,权遂遣吕蒙擒关羽。才到利害所在,便不相顾。”
 诸葛孔明大纲资质好,但病於粗疏。孟子以后人物,只有子房与孔明。子房之学出於
黄老;孔明出於申韩,如授后主以六韬等书与用法严处,可见。若以比王仲淹,则不似其细
密。他却事事理会过来。当时若出来施设一番,亦须可观。
 毅然问:“孔明诱夺刘璋,似不义。”曰:“便是后世圣贤难做,动著便黏手惹脚。”
 诸葛孔明天资甚美,气象宏大。但所学不甚纯正。故亦不能尽善。取刘璋一事,或以
为先主之谋,未必是孔明之意。然在当时多有不可尽晓处。如先主东征之类,不见孔明一语
议论。后来坏事,却追恨法孝直若在则能制主上东行。孔明得君如此,犹有不能尽言者乎?
先主不忍取荆州,不得已而为刘璋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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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若取荆州,虽不为当,然刘表之后,君弱势孤,必为他人所取;较之取刘璋,不若得荆
州之为愈也。学者皆知曹氏为汉贼,而不知孙权之为汉贼也。若孙权有意兴复汉室,自当与
先主协力并谋,同正曹氏之罪。如何先主才整顿得起时,便与坏倒!如袭取关羽之类是也。
权自知与操同是窃据汉土之人。若先主事成,必灭曹氏,且复灭吴矣。权之姦谋,盖不可掩。
平时所与先主交通,姑为自全计尔。或曰:“孔明与先主俱留益州,独令关羽在外,遂为陆
逊所袭。当时只先主在内,孔明在外如何?”曰:“正当经理西向宛洛,孔明如何可出?此
特关羽恃才疏卤,自取其败。据当时处置如此,若无意外龃龉,曹氏不足平。两路进兵,何
可当也!此亦汉室不可复兴,天命不可再续而已,深可惜哉!”
 诵武侯之言曰:“治世以大德,不以小惠。”
 诸葛亮临阵对敌,意思安闲,如不欲战。而苻坚踊跃不寐而行师,此其败,不待至淝
水而决矣。
 先生说《八阵图》法。人杰因云:“寻常人说战阵事多用变诈,恐王者之师不如此。”
曰:“王者势响大,自不须用变诈。譬如孟贲与童子相搏,自然胜他孟贲不得。且如诸葛武
侯七纵七擒事,令孟获观其营垒,分明教汝看见,只是不可犯。若用变诈,已是其力不敌,
须假些意智胜之。又,今之战者,只靠前列,后面人更着力不得。前列胜则胜,前列败则败。
如八阵之法,每军皆有用处。天衝、地轴、龙飞、虎翼、蛇、鸟、风、云之类,各为一阵。
有专於战鬭者,有专於冲突者,又有缠绕之者,然未知如何用之。”又问垓下之战。曰:“此
却分晓。”又问:“淮阴多多益办,程子谓‘分数明’,如何?”曰:“此御众以寡之法。且如
十万人分作十军,则每军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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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人,大将之所辖者,十将而已。一万又分为十军,一军分作十卒,则一将所管者,十卒而
已。卒正自管二十五人,则所管者,三卒正耳。推而下之,两司马虽管二十五人,然所自将
者五人,又管四伍长,伍长所管,四人而已,至於大将之权,专在旗鼓。大将把小旗,拨发
官执大旗,三军视之以为进退。若李光弼旗摩至地,令诸军死生以之,是也。若《八阵图》,
自古有之。《周官》所谓‘如战之陈’,盖是此法。《握奇文》虽未必风后所作,然由来须远。
武侯立石於江边,乃是水之回洑处,所以水不能漂荡。其择地之善、立基之坚如此,此其所
以为善用兵也。”又问:“《阴符经》有‘绝利一源,用师十倍;三反昼夜,用师万倍’之说,
如何?”曰:“绝利者,绝其二三;一源者,一其源本。三反昼夜者,更加详审,岂惟用兵?
凡事莫不皆然。倍,如‘事半古之人,功必倍之’之谓。上文‘瞽者善听,聋者善视’,则
其专一可知。注《阴符》者分娄三章:上言神仙抱一之道,中言富国安民之法,下言强兵战
胜之术。又有人每章作三事解释。后来一书吏窃而献之高宗。高宗大喜,赐号‘浑成’。其
人后以强横害物,为知饶州汪某断配。”
 或问:“季通《八阵图》说,其间所著陈法是否?”曰:“皆是元来有底。但季通分开
许多方圆陈法,不相混杂,稍好。”又问:“《史记》所书高祖垓下之战,季通以为正合八陈
之法。”曰:“此亦后人好奇之论。大凡有兵须有阵,不成有许多兵马相战鬭,只衮作一团,
又只排作一行?必须左右前后,步伍行阵,各有条理方得。今且以数人相扑言之,亦须摆布
得所而后相角。今人但见《史记》所书甚详,《汉书》则略之,便以司马迁为晓兵法,班固
为不晓,此皆好奇之论。不知班固以为行阵乃用兵之常,故略之,从省文尔。看古来许多阵
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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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征战亦未必用得。所以张巡用兵,未尝仿古兵法,不过使兵识将意,将识士情,盖未论临
机应变,方略不同;只如地圆则须布圆阵,地方则须布方阵,亦岂容概论也?”又曰:“常
见老将说,大要临阵,又在番休递上,分一军为数替,将战则食。第一替人既饱,遣之入阵,
便食第二替人。觉第一替人力将困,即调发第二替人往代。第三替亦如之。只管如此更番,
则士常饱健而不至於困乏。乡来张柔直守南剑,战退范汝为,只用此法。方汝为之来寇也,
柔直起乡兵与大战。令城中杀羊、牛、豕、作肉串,仍作饭,分乡兵数替,以入阵之先后更
迭食之。士卒力皆有馀,遂胜汝为。”又云:“刘信叔顺昌之胜,乡见张仲隆云,亲得之信叔,
大概亦是如此。时极暑,探报人至云:‘敌骑至矣!’信叔令一卒擐甲,立之烈日中。少顷,
问:‘甲热乎?’曰:‘热矣。’‘可著手乎?’则曰:‘热甚,不可著手矣。’时城中军亦不甚
多。信叔尝有宿戒,遇战则分为数替。如是下令军中:‘可依此饮食,士卒更番而上。’又多
合暑药,往者、归者皆饮之,人情胥快。故能大败敌人。盖方我之甲士甲热不堪著手,则敌
骑被甲来者其热可知,又未免有困馁之患。於此时而击之,是以胜也。”或曰:“是战也,信
叔戒甲士人带一竹筒,其中实以煮豆。入阵则割棄竹筒,狼藉其豆於下。敌马饥,闻豆香,
低头食之,又多为竹筒所滚,脚下不得地,以故士马俱毙。”曰:“此则不得而知。但闻多遣
轻锐之卒,以大刀斫马足,每折马一足,则和人皆仆,又有相蹂践者。大率一马仆,则从旁
而毙,不下十数人。”
 用之问:“诸葛武侯不死,与司马仲达相持,终如何?”曰:“少间只管算来算去,看
那个错了便输。输赢处也不在多,只是争些子。”季通云:“看诸葛亮不解输。”曰:“若诸葛
亮输时,输得少;司马懿输时便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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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诸葛公是忠义底司马懿,司马懿是无状底诸葛公,刘禅备位而已。
 王导为相,只周旋人过一生。尝有坐客二十馀人,逐一称讚,独不及一胡僧并一临
海人。二人皆不悦。导徐顾临海人曰:“自君之来,临海不复有人矣。”又谓胡僧曰:“兰奢。”
兰奢,乃胡语之褒誉者也。於是二人亦悦。
 陆宣公《奏议》末数卷论税事,极尽纤悉。是他都理会来,此便是经济之学。
 说者谓阳城居谏职,与屠沽出没。果然则岂能使其君听其言哉!若杨绾用而大臣损音
乐,减驺御,则人岂可不有以养素自重耶?
 后唐庄宗善音律,好宠伶优。其卒也,得鹰坊人善友,敛乐器而焚之。所谓“君以此
始,必以此终,”岂欺我哉!
 战国汉唐诸子
 问荀扬王韩四子。曰:“凡人著书,须自有个规模,自有个作用处。或流於申韩,或归
於黄老,或有体而无用,或有用而无体,不可一律观。且如王通这人,於世务变故、人情物
态,施为作用处极见得分晓,只是於这作用晓得处却有病。韩退之则於大体处见得,而於作
用施为处却不晓。如《原道》一篇,自孟子后无人似他见得。‘郊焉而天神格,庙焉而人鬼
享。以之为人,则爱而公;以之为心,则和而平;以之为天下国家,无所处而不当’,说得
极无疵。只是空见得个本原如此,下面工夫都空疏,更无物事撑住衬簟,所以於用处不甚可
人意。缘他费工夫去作文,所以读书者,只为作文用。自朝至暮,自少至老,只是火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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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文章;而於经纶实务不曾究心,所以作用不得。每日只是招引得几个诗酒秀才和尚度日。
有些工夫,只了得去磨炼文章,所以无工夫来做这边事。兼他说,我这个便是圣贤事业了,
自不知其非。如论文章云:‘自屈原、荀卿、孟轲、司马迁、相如、扬雄之徒’,却把孟轲与
数子同论,可见无见识,都不成议论。荀卿则全是申韩,观《成相》一篇可见。他见当时庸
君暗主战鬭不息,愤闷恻怛,深欲提耳而诲之,故作此篇,然其要卒归於明法制、执赏罚而
已。他那做处粗,如何望得王通!扬雄则全是黄老。某尝说,扬雄最无用,真是一腐儒。他
到急处,只是投黄老。如《反离骚》并‘老子道德’之言,可见这人更无说,自身命也奈何
不下,如何理会得别事?如《法言》一卷,议论不明快,不了决,如其为人。他见识全低,
语言极獃,甚好笑!荀扬二人自不可与王韩二人同日语。”问:“王通病痛如何?”曰:“这
人於作用度晓得,急欲见之於用,故便要做周公底事业,便去上书。兴太平。及知时势之不
可为,做周公事业不得,则急退而续《诗书》,续《元经》,又要做孔子底事业。殊不知孔子
之时接乎三代,有许多《典谟训诰》之文,有许多礼乐法度,名物度数,数圣人之典章皆在
於是,取而缵述,方做得这个家具成。王通之时,有甚麽《典谟训诰》?有甚麽礼乐法度?
乃欲取汉魏以下者为之书,则欲以《七制》《命议》之属为续《书》,诗则欲取曹、刘、沈、
谢者为续《诗》。续得这般诗书,发明得个甚麽道理?,自汉以来,诏令之稍可观者,不过
数个。如高帝《求贤诏》虽好,又自不纯。文帝《劝农》,武帝《荐贤》《制策》,轮台之悔,
只有此数诏略好,此外尽无那一篇比得典谟训诰。便求一篇如《君牙》、《冏命》、《秦誓》也
无。曹、刘、沈、谢之诗,又那得一篇如《鹿鸣》、《四牡》、《大明》、《文王》、《关睢》、《鹊
巢》?亦有学为四句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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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者,但多称颂之辞,言皆过实,不足取信。乐如何有云英成韶*武之乐?礼又如何有伯夷、
周公、制作之礼?它只是急要做个孔子,又无佐证,故装点几个人来做尧、舜、汤、武,皆
经我删述,便显得我是圣人。如《中说》一书,都是要学孔子。《论语》说泰伯‘三以天下
让’,他便说陈思王善让;《论语》说‘殷有三仁’,他便说荀氏有二仁。又提几个公卿大夫
来相答问,便比当时门人弟子。正如梅圣俞说欧阳永叔:‘他自要做韩退之,却将我来比孟
郊!’王通便是如此。他自要做孔夫子,便胡乱捉别人来为圣为贤,殊不知秦汉以下君臣人
物,觔两已定,汝如何能加重!《中说》一书,固是后人假託,非王通自著。然毕竟是王通
平生好自誇大,续《诗》续《书》,纷纷述作,所以起后人假託之故。后世子孙见他学周公、
孔子学不成都冷淡了,故又取一时公卿大夫之显者,缵缉附会以成之。毕竟是王通有这样意
思在,虽非他之过,亦他有以启之也。如世人说坑焚之祸起於荀卿。荀卿著书立言,何尝教
人焚书坑儒?只是观他无所顾藉,敢为異论,则其末流便有坑焚之理。然王通比荀扬又*别。
王通极开爽,说得广阔。缘他於事上讲究得精,故於世变兴亡,人情物态,更革沿袭,施为
作用,先后次第,都晓得;识得个仁、义、礼、乐、都有用处。若用於世,必有可观。只可
惜不曾向上透一著,於大体处有所欠阙,所以如此!若更晓得高处一著,那里得来!只细看
他书,便是他极有好处,非特荀扬道不到,虽韩退之也道不到。韩退之只晓得个大纲,下面
工夫都空虚,要做更无下手处,其作用处全疏,如何敢望王通!然王通所以如此者,其病亦
只在於不曾子细读书。他只见圣人有个《六经》,便欲别作一本《六经》,将圣人腔子填满里
面。若是子细读书,知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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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说义理之无穷,自然无工夫闲做。他死时极后生,只得三十馀岁。他却火急要做许多事。”
或云:“若少假之年,必有可观。”曰:“不然,他气象局促,只如此了。他做许多书时,方
只二十馀岁。孔子七十岁方繫《易》作《春秋》,而王通未三十皆做了,圣人许多事业气象
去不得了,宜其死也。”又曰:“《中说》一书,如子弟记他言行,也煞有好处。虽云其书是
后人假託,不会假得许多,须真有个人坯模如此,方装点得成。假使悬空白撰得一人如此,
则能撰之人亦自大有见识非凡人矣。”
 贾谊之学杂。他本是战国纵横之学,只是较近道理,不至如仪、秦、蔡、范之甚尔。
他於这边道理见得分数稍多,所以说得较好。然终是有纵横之习,缘他根腳只是从战国中来
故也。汉儒惟董仲舒纯粹,其学甚正,非诸人比。只是苦困无精彩,极好处也只有“正义明
道”两句。下此诸子皆无足道。如张良、诸葛亮固正,只是太粗。王通也有好处,只是也无
本原工夫,却要将秦汉以下文饰做个三代,他便自要比孔子,不知如何比得!他那斤两轻重
自定,汝如何文饰得!如《续诗》、《续书》、《元经》之作,尽要学个孔子,重做一个三代,
如何做得!如《续书》要载汉以来诏令,他那诏令便载得,发明得甚麽义理?发明得甚麽政
事?只有高帝时三诏令稍好,然已不纯。如曰‘肯从吾游者,吾能尊显之’,此岂所以待天
下之士哉?都不足录。三代之《书诰》《诏令》,皆是根源学问,发明义理,所以灿然可为后
世法。如秦汉以下《诏令》济得甚事?缘他都不曾将心子细去读圣人之书,只是要依他个模
子。见圣人作《六经》,我也学他作《六经》。只是将前人腔子,自做言语填放他腔中,便说
我这个可以比并圣人。圣人做个《论语》,我便做《中说》。如扬雄《太元》《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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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亦然,不知怎生比並!某尝说,自孔孟灭后,诸儒不子细读得圣人之书,晓得圣人之旨,
只是自说他一副当道理。说得却也好看,只是非圣人之意,硬将圣人经旨说从他道理上来。
孟子说‘以意逆志’者,以自家之意,逆圣人之志。如人去路头迎接那人相似,或今日接著
不定,明日接著不定;或那人来也不定,不来也不定;或更迟数日来也不定,如此方谓之‘以
意逆志’。今人读书,却不去等候迎接那人,只认硬赶捉那人来,更不由他情愿;又教他莫
要做声,待我与汝说道理。圣贤已死,他看汝如何说他,又不会出来与汝争,只是非圣贤之
意。他本要自说他一样道理,又恐不见信於人。偶然窥见圣人说处与己意合,便从头如此解
将去,更不子细虚心看圣人所说是如何。正如人贩私盐,担私货,恐人捉他,须用求得官员
一两封书,并掩头行引,方敢过场、务,偷免税钱。今之学者正是如此,只是将圣人经书,
拖带印证己之所说而已,何尝真实得圣人之意?却是说得新奇巧妙,可以欺惑人,只是非圣
人之意。此无他,患在於不子细读圣人之书。人若能虚心下意,自莫生意见,只将圣人书玩
味读诵,少间意思自从正文中迸出来,不待安排,不待杜撰。如此,方谓之善读书。且屈原
一书,近偶阅之,从头被人错解了。自古至今,讹谬相传,更无一人能破之者,而又为说以
增饰之。看来屈原本是一个忠诚恻怛爱君底人。观他所作《离骚》数篇,尽是归依爱慕,不
忍捨去怀王之意。所以拳拳反复,不能自已,何尝有一句是骂怀王。亦不见他有褊躁之心,
后来没出气处,不奈何,方投河殒命。而今人句句尽解做骂怀王,枉屈说了屈原。只是不曾
平心看他语意,所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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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有董仲舒资质纯良,摸索道得数句著,然亦非他真见得这道理。
 问:“仲舒云:‘性者,生之质。’”“也不是。只当云性者,生之理也;气者,生之质
也。”璘谓:“‘性者生之质’,本庄子之言。”曰:“庄子有云:‘形体保神,各有仪则,谓之
性’。前辈谓此说颇好,如‘有物有则’之意。”
 童问董仲舒见道不分明处。曰:“也见得鹘突。如‘命者,天之令;性者,生之质;情
者,人之欲。命非圣人不行,性非教化不成,情非制度不节’等语,似不识性善模样。又云:
‘明於天性,知自贵於物;知自贵於物,然后知仁义;知仁义,然后重礼节;重礼节,然后
安处善;安处善,然后乐循理,’又似见得性善模样。终是说得骑墙,不分明端的。”
 建宁出“正谊明道如何论”。先生曰:“‘正其谊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谊必正,
非是有意要正;道必明,非是有意要明,功利自是所不论。仁人於此有不能自已者。‘师出
无名,事故不成;明其为贼,敌乃可服’,此便是有意立名以正其谊。”
 徐问文中子好处与不好处。曰:“见得道理透后,从高视下,一目瞭然。今要去揣摩不
得。”
 或问“由是而之焉之谓道”。曰:“此是说行底,非是说道体。”问:“足乎己无待於外
之谓德。”曰:“此是说行道而有得於身者,非是说自然得之於天者。”
 《原道》中举《大学》,却不说“致知在格物”一句。苏子由《古史论》,举《中庸》“不
获乎上”后,却不说不明乎善,不诚乎身”二句。这两个好做对。司马温公说仪秦处,说“立
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却不说“天下之广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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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得这样底,都是个无头学问。
 问:“退之《原性》‘三品’之说是否?”曰:“退之说性,只将仁、义、礼、智、来
说,便是识见高处,如论三品亦是。但以某观,人之性岂独三品,须有百千万品。退之所论
却少了一‘气’字。程子曰:‘论性不论气,不备;论气不论性,不明。’此皆前所未发。如
夫子言‘性相近’,若无‘习相远’一句,便说不行。如‘人生而静’,静固是性,只著一‘生’
字,便是带著气质言了,但未尝明说著‘气’字。惟周子《太极图》却有气质底意思。程子
之论,又自《太极图》中见出来也。”
 韩文公《原鬼》,不知鬼神之本只是在外说个影子。
 至问:“孟子谓‘杨墨之道不息,孔子之道不著’。韩文公推尊孟子闢杨墨之功,以为
‘不在禹下’,而《读墨》一篇,却谓‘孔子必用墨子,墨子必用孔子’者,何也?”曰:“韩
文公第一义是去学文字,第二义方去穷究道理,所以看得不亲切。如云:‘其行己不敢有愧
於道。’他本只是学文,其行已但不敢有愧於道尔,把这个做第二义,似此样处甚多。”
 退之晚来觉没顿身己处,如招聚许多人博塞为戏,所与交如灵师惠师之徒,皆饮酒无
赖。及至海上见大颠壁立万仞,自是心服。“其言实能外形骸,以理自胜,不为事物侵乱”,
此是退之死款。乐天暮年卖马遣妾,后亦落莫,其事可见。欧公好事,金石碑刻,都是没著

己处,却不似参禅修养人,犹是贴著自家身心理会也。宋子飞言:“张魏公谪永州时,居僧
寺。每夜与子弟宾客盘膝环坐於长连榻上,有时说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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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有时不发一语,默坐至更尽而寝,率以为常。”李德之言:“东坡晚年却不衰。”先生曰:
“东坡盖是夹杂些佛老,添得又闹热也。”
 韩退之云:“磨礲去圭角,浸润著光精。”又曰:“沈浸醲郁。”又曰:“沈潛乎训义,反
复乎句读。”杜元凯云:“优而游之,使自求之;餍而饫之,使自趋之。若江海之浸,膏泽之
润,涣然冰释,怡然理顺,然后为得也。”而今学者都不见这般意思。又曰:“‘磨礲去圭角’,
易晓;‘浸润著光精’,此句最好,人多不知。”又曰:“只是将圣人言语只管浸灌,少间自是
生光精,气象自别。”
 韩退之,欧阳永叔所谓扶持正学,不杂释老者也。然到得紧要处,更处置不行,更说
不去。便说得来也拙,不分晓。缘他不曾去穷理,只是学作文,所以如此。东坡则杂以佛老,
到急处便添入佛老,相和倾瞒人,如装鬼戏、放烟火相似,且遮人眼。如诸公平日担当正道,
自视如何!及才议学校,便说不行,临了又却只是词赋好,是甚麽议论!如王介甫用《三经》
义取士。及元佑间议废之,复词赋,争辨一上,临了又却只是说经义难考,词赋可以见人之
工拙易考。所争者只此而已,大可笑也!
 韩退之及欧苏诸公议论,不过是主於文词,少间却是边头带说得些道理,其本意终自
可见。
 杂类
 谓之,名之也;之谓,直为也。
 沈庄仲问:“姓氏如何分别?”曰:“姓是太总脑处,氏是后来次第分别处。如鲁本姬
姓,其后有孟氏、季氏,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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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姓,而氏有不同。某尝言:‘天子因生以赐姓,诸侯以字为谥,因以为族’。切恐‘谥’本
‘氏’字,先儒随他错处解将去,义理不通。且如舜生於沩汭,武王遂赐陈胡公满为妫姓,
即因生赐姓。如郑之国氏,本子国之后,驷氏本子驷之后。如此之类,所谓以字为氏,因以
为族。’”
 同異之理,如同姓本亲,以下去渐疏;異姓本疏,他日婚姻却又亲,○阴阳,相涵之
理也。○万物,聚散之理也。
 “见人名讳同,不可遽改,只半真半草写之。”扬曰:“只是写时莫与太真,说时莫太
分明。”
 汪端明说朝廷塑一显仁皇后御容,三年不成,却是一行人要希逐日食钱,所费不赀。
端明为礼部尚书,奏过太上,得旨催促,又却十日便了!朝廷事多如此。
 王拱辰作高楼,温公作土室,时人语云:“一人钻天,一人入地!”康节谓富公曰:“比
有怪事:一人巢居,一人穴处。”
 陆务观说,汉中之民当春月,男女行哭,首戴白楮幣,上诸葛公墓,其哭皆甚哀云。
 尝见徐侍郎书三字贴於主位前云“磨兜坚”,竟不晓所谓。后竟得来,乃是古人有铭,
如“三缄口”之类。此书於腹曰:“磨兜坚,谨勿言!”畏秦祸也。
 论诗物理,因问:“东坡说,人不怕虎者,虎不奈得其人何,是有此理。东坡论小儿不
怕者是一证。《傅灯录》载归宗、南泉三人曾遇虎,皆不以为事。季清言,有一乡人卖文字,
遇虎。其人无走处了,曾闻人言,虎识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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遂铺开文字与虎看,自去。此数事皆其验也。”先生曰:“曾见一僧,名亨,黄龙、清会下人,
言僧入山遇虎,只是常事。初见时,虎亦作威。近前来,见人不怕他,渐渐去了。后常常见
人惯了,都如常。”扬曰:“只是初见不怕难。”先生曰:“人心能坚忍得此时好。”
 纸钱起於元宗时王璵。盖古人以玉帛,后来易以钱。至元宗惑於王璵之说,而鬼神事
繁,无许多钱来理得,璵作纸钱易之。文字便是难理会。且如唐礼书载范传正言,惟颜鲁公、
张司业家祭不用纸钱,故衣*效之。而国初言礼者错看,遂作纸衣冠而不用纸钱,不知纸钱
衣冠有何间别?
 狐性多疑,每渡河,须冰尽合乃渡。若闻冰下犹有水声,则终不敢渡,恐冰解也。故
黄河边人每视冰上有狐迹,乃敢渡河。又狐每走数步则必起而人立四望,立行数步,乃复走。
走数步,复人立四望而行。故人性之多疑虑者,谓之狐疑。狼性不能平行,每行首尾一俯一
仰。首至地,则尾举向上;胡举向上,则尾疐至地,故曰:“狼跋其胡,载疐其尾。”
 陈易、和叔将赴试,韩魏公戒之曰:“离场屋久,更宜子细!”陈曰:“三十年做老娘,
不解倒绷了孩儿。既而王字押作赋韻。率士之滨莫非王。遂见黜。魏公闻之。笑曰:“果然
倒绷了孩儿矣!”
 汪玉山童稚时,谕玉泉令他对七字对云:“马蹄踏破青青草”玉山应口对云:“龙爪拏
开黯黯云。”
 财,犹腻也。近则污人,豪杰之士恥言之。
 人言仁不可主兵,义不可主财。某谓惟仁可以主兵,义可以主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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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贤者顺理而安行,智者知机而固守。
 先生因喫茶罢,曰:“物之甘者,喫过必酸;苦者喫过却甘。茶本苦物,喫过却甘。”
问:“此理如何?”曰:“也是一个道理。如始於忧勤,终於逸乐,理而后和。盖礼本天下之
至严,行之各得其分,则至和。又如‘家人**,悔厉吉;妇子嘻嘻,终吝’,都是此理。”
 墨翟与工输巧争辨云云。论到下梢一著胜一著,没了期。一曰:“吾知其所以拒子矣,
吾不言。”一曰:“吾知其所以攻子矣,吾不言。”
 论文
 古人文章,大率只是平说而意自长。后人文章务意多而酸涩。如《离骚》初无奇字,
只恁说将去,自是好。后来如鲁直恁地著力做,却自是不好。
 夜来郑文振问:“西汉文章与韩退之诸公文章如何?”某说:“而今难说。便与公说某
人优,某人劣,公亦未必信得及。须是自看得这一人文字某处好,某处有病,识得破了,却
看那一人文字,便见优劣如何。若看这一人文字未破,如何定得优劣!便说与公优劣,公亦
如何便见其优劣处?但子细自看,自识得破。而今人所以识古人文字不破,只是不曾子细看。
又兼是先将自家意思横在胸次,所以见从那偏处去,说出来也都是横说。”又曰:“人做文章,
若是子细看得一般文章熟,少间做文字,意思、语脉自是相似。读得韩文熟,便做出韩文底
文字;读得苏文熟,便做出苏文底文字。若不曾子细看,少间却不得用。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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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见拟古诗,将谓只是学古人之诗。元来却是如古人说‘灼灼园中花’,自家也做一句如此;
‘迟迟涧畔松’,自家也做一句如此;‘磊磊涧中石’,自家又也做一句如此;‘人生天地间’,
自家也做一句如此。意思语脉,皆要似他底,只换却字。某后来依如此做得二三十首诗,便
觉得长进。盖意思、句语、血脉、势向皆俲他底。大率古人文章皆是行正路,后来杜撰底皆
是行狭隘邪路去了。而今只是依正路底路脉做将去,少间文章自会高人。”又云:“苏子由有
一段论人做文章自有合用底字,只是下不著。又如郑齐叔云,做文字自有稳底字,只是人思
量不著。横渠云:‘发明道理,惟命字难。’要之,做文字下字实是难,不知圣人做出来底,
也只是这几字,如何铺排得恁地安稳!然而人之文章,也只是三十岁以前气格都定,但有精
与未精耳。然而掉了底便荒疏,只管用功底又较精。向见韩无咎说,他晚年做底文字,与他
二十岁以前做底文字不甚相远,此是他自验得如此。人到五十岁,不是理会文章时节。前面
事多,日子少了。若后生时,每日便偷一两时闲做这般工夫。若晚年,如何有工夫及此!”
或曰:“人之晚年,知识却会长进。”曰:“也是后生时都定,便长进也不会多。然而能用心
於学问底,便会长进。若不学问,只纵其客气底,亦如何会长进?日见昏了。有人后生气盛
时,说尽万千道理,晚年只恁地闟鞿底。”或引程光生曰:“人不学,便老而衰。”曰:“只这
一句说尽了。”又云:“某人晚年日夜去读书。某人戏之曰:‘吾丈老年读书,也须还读得入。
不知得入如何得出?’谓其不能发挥出来为做文章之用也。”又曰:“人晚年做文章,如秃笔
写字,全无锋锐可观。”又云:“某四十以前,尚要学人做文章,后来亦不暇及此矣。然而后
来做底文字,便只是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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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左右岁做底文字。”又云:“刘季章近有书云,他近来看文字,觉得心平正。某答他,令更
掉了这个,虚心看文字。盖他向来便是硬自执他说,而今又是将这一说来罩正身,未理会得
在。大率江西人都是硬执他底横说,如王介甫、陆子静都只是横说。且如陆子静说文帝不如
武帝,岂不是横说!”又云:“介甫诸公取人,如资质淳厚底,他便不取;看文字稳底,他便
不取。如那决裂底,他便取,说他转时易。大率都是硬执他。
 韩文力量不如汉文,汉文不如先秦战国。
 才卿问:“韩文《李汉序》头一句甚好。”曰:“公道好,某看来有病。”陈曰:“文者,
贯道之器。且如六经是文,其中所道皆是这道理,如何有病?”曰:“不然。这文皆是从道
中流出,岂有文反能贯道之理?文是文,道是道,文只如喫饭时下饭耳。若以文贯道,却是
把本为末,以末为本,可乎。其后作文者皆是如此。”因说:“苏丈害正道,甚於佛老,且如
《易》所谓‘利者义之和’,却解为义无利则不和,故必以利济义,然后合於人情。若如此,
非惟失圣言之本指,又且陷溺其心。”先生正色曰:“某在当时,必与他辨。”却笑曰:“必被
他无礼。”
 东坡文字明快。苏老文雄浑,儘有好处。如欧公、曾南丰韩昌黎之文,岂可不看?柳
文虽不全好,亦当择。合数家之文择之,无二百篇。下此则不须看,恐低了人手段。但採他
好处以为议论,足矣。若班、马、孟子,则是大底文字。
 韩文高。欧阳文可学。曾文一字挨一字,谨严,然太迫。又云:“今人学文者,何曾作
得一篇!枉费了许多气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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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意主乎学问以明理,则自然发为好文章。诗亦然。”
 刘子澄言:“本朝只有四篇文字好:《太极图》、《西铭》、《易传序》、《春秋传序》。”因
言,杜诗亦何用?曰:“是无意思。大部小部无万数,益得人甚事?”因伤时文之弊,谓:“张
才叔《书义》好。《自靖人自献於先王义》,胡明仲醉后每诵之。”又谓:“刘棠《舜不穷其民
论》好,欧公甚喜之。其后姚孝宁《易义》亦好。”
 欧公文字锋刃利,文字好,议论亦好。尝有诗云:“玉颜自古为身累,肉食何人为国谋!”
以诗言之,是第一等好诗!以议论言之,是第一等议论!
 因改谢表,曰:“作文自有稳字。古之能文者,才用便用著这样字,如今不免去搜索修
改。”又言:“欧公为蒋颖叔辈所诬,既得辨明,《谢表》中自叙一段,只是自胸中流出,更
无些窒碍,此文章之妙也。”又曰:“欧公文亦多是修改到妙处。顷有人买得他《醉翁亭》稿,
初说滁州四面有山,凡数十字,末后改定,只曰:‘环滁皆山也’五字而已。如寻常不经思
虑,信意所作言语,亦有绝不成文理者,不知如何。”
 文字到欧、曾、苏,道理到二程,方是畅。荆公文暗。
 欧公文字敷腴温润。曾南丰文字又更峻洁,虽议论有浅近处,然却平正好。到得东坡,
便伤於巧,议论有不正当处。后来到中原,见欧公诸人了,文字方稍平。老苏尤甚。大抵已
前文字都平正,人亦不会大段巧说。自三苏文出,学者始日趋於巧。如李泰伯文尚平正明白,
然亦已自有些巧了。”广问:“荆公之文如何?”曰:“他却似南丰文,但比南丰文亦巧。荆
公曾作《许氏世谱》,写与欧公看。欧公一日因曝书见了,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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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记是谁作,意中以为荆公作。”又曰:“介甫不解做得恁地,恐是曾子固所作。”广又问:“后
山文如何?”曰:“后山煞有好文字,如《黄楼铭馆职策》皆好。”又举数句说人不怨暗君怨
明君处,以为说得好。广又问:“后山是宗南丰文否?”曰:“他自说曾见南丰於襄汉间。后
见一文字,说南丰过荆襄,后山携所作以谒之。南觉一见爱之,因留款语。适欲作一文字,
事多,因託后山为之,且授以意。后山文思亦涩,穷日之力方成,仅数百言。明日以呈南丰,
南丰云:‘大略也好,只是冗字多,不知可为略删动否?’后山因请改窜。但见南丰就坐,
取笔抹数处,每抹处连一两行,使以授后山。凡削去一二百字。后山读之,则其意尤完,因
叹服,遂以为法。所以后山文字简洁如此。”广因举秦丞相教其子孙作《文说》,中说后山处。
曰:“他都记错了。南丰入史馆时,止为检讨官。是时后山尚未有官。后来入史馆,尝荐邢
和叔。虽亦有意荐后山,以其未有官而止。”
 统领商荣以《温公神道碑》为饷。先生命吏约道夫同视,且曰:“坡公此文,说得来恰
似山摧石裂。”道夫问:“不知既说‘诚’,何故又说‘一’?”曰:“这便是他看道理不破处。”
顷之,直卿至,复问:“若说‘诚之’,则说‘一’亦不妨否?”曰:“不用恁地说,盖诚则
自能一。”问:“大凡作这般文字,不知还有布置否?曰:“看他也只是据他一直恁地说将去,

无布置,如此等文字,方其说起头时,自未知后面说甚麽在。”以手指中间曰:“到这里,自
说尽,无可说了,却忽然说起来。如退之南丰之文,却是布置。某旧看二家之文,复看坡文,
觉得一段中欠了句,一句中欠了字。”又曰:“向尝闻东坡作《韩文公庙碑》,一日思得颇久,
忽得两句云:‘匹夫而为百世师,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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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为天下法。’遂埽将去。”道夫问:“看老苏文,似胜坡公。黄门之文,又不及东坡。”曰:
“黄门之文衰,远不及也,只有《黄楼赋》一篇尔。”道夫因言欧阳公文平淡。曰:“虽平淡,
其中却自美丽,有好处,有不可及处,却不是闒茸无意思。”又曰:“欧文如宾主相见,平心
定气说好话相似。坡公文如说不办后,对人闹相似,都无恁地安详。”蜚卿问范太史文。曰:
“他只是据见定说将去,也无甚做作。如《唐鑑》虽是好文字,然多照管不及,评论总意不
尽。只是文字本体好,然无精神,所以有照管不到处;无气力,到后面多脱了。”道夫因问
黄门《古史》一书。曰:“此书儘有好处。”道夫曰:“如他论西门豹投巫事,以为他本循良
之吏,马迁列之於滑稽,不当。似此议论,甚合人情。”曰:“然。《古史》中多有好处。如
论《庄子》三四篇讥议夫子处,以为决非庄子之书,乃是后人截断《庄子》本文搀入,此其
考据甚精密。由今观之,《庄子》此数篇亦甚鄙俚。”
 南丰作宜黄筠州二学记好,说得古人教学意出。
    今人作文,皆不足为文。大抵专务节字,更易新好生面辞语。至说义理处,又不肯分晓。
观前辈欧苏诸公作文,何尝如此?圣人之言坦易明白,因言以明道,正欲使天下后世由此求
之。使圣人立言要教人难晓,圣人之经定不作矣。若其义理精奥处,人所未晓,自是其所见
未到耳。学者须玩味深思,久之自可见。何尝如今人欲说又不敢分晓说!不知是甚所见。毕
竟是自家所见不明,所以不敢深言,且鹘突说在里。
    前辈文字有气骨,故其文壮浪。欧公东坡亦皆於经术本领上用功。今人只是於枝叶上粉
泽尔,如舞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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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然,其间男子、妇人、僧、道、杂色,无所不有,但都是假底。旧见徐端立言,石林尝云:
“今世安得文章!只有个减字换字法尔。如言‘湖州’,必须去‘州’字,只称‘湖’,此减
字法也;不然,则称‘霅上’,此换字法也。”
 贯穿百氏及经史,乃所以辨验是非,明此义理,岂特欲使文词不陋而已?义理既明,
又能力行不倦,则其存诸中者,必也光明四达,何施不可!发而为言,以宣其心志,当自发
越不凡,可爱可传矣。今执笔以习研钻华采之文,务悦人者,外而已,可耻也矣!
 道者,文之根本;文者,道之枝叶。惟其根本乎道,所以发之於文,皆道也。三代圣
贤文章,皆从此心写出,文便是道。今东坡之言曰:“吾所谓文,必与道俱。”则是文自文而
道自道,待作文时,旋去讨个道来入放里面,此是他大病处。只是他每常文字华妙,包笼将
去,到此不觉漏逗。说出他本根病痛所以然处,缘他都是因作文,却渐渐说上道理来;不是
先理会得道理了,方作文,所以大本都差。欧公之文则稍近於道,不为空言。如《唐礼乐志》
云:“三代而上,治出於一;三代而下,治出於二。”此等议论极好,盖犹知得只是一本。如
东坡之说,则是二本,非一本矣。
 一日说作文,曰:“不必著意学如此文章,但须明理。理精后,文字自典实。伊川晚年
文字,如《易传》,直是盛得水住!苏子瞻虽气豪、善作文,终不免疏漏处。”
 因论文,曰:“作文字须是靠实,说得有条理乃好,不可架空细巧。大率要七分实,只
二三分文。如欧公文字好者,只是靠实而有条理。如《张承业》及《宦者》等传自然好。东
坡如《灵壁张氏园亭记》最好,亦是靠实。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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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游《龙井记》之类,全是架空说去,殊不起发人意思。”
 文字奇而稳方好。不奇而稳,只是闒靸。
 人有才性者,不可令读东坡等文。有才性人,便须取入规矩;不然,荡将去。
 前辈云:“文字自有稳当底字,只是始者思之不精。”又曰:“文字自有一个天生成腔子,
古人文字自贴这天生成腔子。”
 看陈蕃叟《同合录序》,文字艰涩。曰:“文章须正大,须教天下后世见之,明白无疑。”
    苏子由爱《选》诗“亭皋木叶下,陇首秋云飞”,此正是子由慢底句法。某却爱“寒城
一以眺,平楚正苍然”,十字却有力!,
 齐梁间之诗,读之使人四肢皆嬾慢不收拾。
 唐明皇资禀英迈,只看他做诗出来,是甚麽气魄!今《唐百家诗》首载明皇一篇《蚤
渡蒲津关》,多少飘逸气概!便有帝王底气燄。越州有石刻唐朝臣送贺知章诗,亦只有明皇
一首好,有曰:“岂不惜贤达,其如高尚何!”
 古人诗中有句,今人诗更无句,只是一直说将去。这般诗,一日做百诗也得。如陈简
斋诗:“乱云交翠壁,细雨湿青松”;“暖日薰杨柳,浓阴醉海棠”,他是甚麽句法!
 举南轩诗云:“臥听急雨打芭蕉。”先生曰:“此句不响。”曰:“不若作‘臥闻急雨到芭
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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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人所以事事做得不好者,缘不识之故。只如个诗,举世之人尽命去奔做,只是无一个
人做得成诗。他是不识,好底将做不好底,不好底将做好底。这个只是心里闹,不虚静之故。
不虚不静故不明,不明故不识。若虚静而明,便识好物事。虽百工技艺做得精者,也是他心
虚理明,所以做得来精。心里闹,如何见得!
 先生因说:“古人做诗,不十分著题,却好;今人做诗,愈著题愈不好。”
 字被苏黄胡乱写坏了。近见蔡君谟一帖,字字有法度,如端人正士,方是字。
 子瞻单勾把笔,钱穆父见之,曰:“尚未能把笔邪?”
 笔力到,则字皆好。如胸中别样,即动容周旋中礼。
 写字不要好时,却好。
 拾遗
 志气清明,思虑精一,炯然不昧,而常有以察於几微之间,则精矣;立心之刚,用力
之笃,毅然自守,而常有以谨於毫釐之失,则一矣。
 寤寐者,身之动静也;有思无思者,又动中之动静也;有梦无梦者,又静中之动静也。
但寤阳而寐阴,寤清而寐浊,寤有主而寐无主,故寂然感通之妙,必於寐而言之。
 “射中鹄,舞中节,御中度。”无诚心则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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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机有不器於物者,在方为方,在圆为圆。
 先生曰:“自家理会得这道理,使天下之人皆理会得这道理,岂不是乐!”
 神乃气之精明者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