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菊:开国上将韩先楚在庐山会议前后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20 16:58:17
       开国上将韩先楚在庐山会议前后       毛泽东称他是“打不倒的韩先楚”,许世友说在中国众多将领中,他最钦佩的是韩先楚,《战将韩先楚》(重庆出版社出版)是知名军旅作家张正隆撰写的开国上将韩先楚的一部传记。放牛娃出身的韩先楚身经百战从未打过败仗。戎马倥偬一生,最后在全国人大副委员长任上谢世。
    “不要人一倒霉就鬼都不敢上门”

    1986年韩先楚去世后,杨得志撰文回忆道:“1959年的庐山会议,先楚、世友和我都是后来赶去的。等我们到达时,会议上的气氛已经很紧张了。有几次晚饭后,我们三人在一起散步,交换对一些问题的看法,心里很忧虑。先楚的话语尖锐,心中的不平溢于言表。有一天晚上,他去看望了彭老总。这种举动,在当时的情况下,是多么难能可贵!不论是在那次会议上,还是在后来批判彭老总的会上,先楚都很少讲话,当不得不发言时,也没说过头的话,表现了一个共产党员坚持真理、实事求是的品格。”

    韩先楚是1959年7月28日上庐山的。这时,彭德怀的《万言书》已呈送毛泽东14天了,距毛泽东发表那篇《机关枪和迫击炮的来历及其他》还有18天。与会领导对彭德怀的《意见书》议论纷纷,秀甲天下的庐山已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了。

    韩先楚所在的华东组组长柯庆施,问“老韩这个人怎么样”,有人回答“是个好人,就是有点右”。

    有人就提醒他:老韩呀,三十六计,少说为上。

    有人见他每天晚饭后散步,就说:老韩啊,小心点,别碰上了。

    有天晚上,他却找上门去看了彭德怀和黄克诚。

    国防部长和总参谋长同在一个院落,门对门。先看了国防部长,又看了总参谋长,前后有个把小时左右。秘书夏承祖坐在门口,与彭、黄的秘书随便唠些什么,那心头不免有些紧张。彭、黄二人送到门口,韩道声“保重”,三个人面色凝重。

    走在路上,回到住处,韩先楚一声不吭,就是铁青着脸吸烟。夏承祖离开房间,听到里面传出一句:娘卖×的,这叫什么事?!

    没人知道韩先楚与彭德怀、黄克诚谈了些什么。

    “文化大革命”中,韩先楚得知彭德怀住在北京301医院后,常去看望。有人说,两人几乎无话不谈。

    如果说在庐山上,彭德怀、黄克诚已经成了政治艾滋病患者,那么这时彭老总就是没人理睬的、甚至是难得让人记得的死老虎了。

    据说庐山会议期间,除了因公、奉命登门的外,像韩先楚这样去看望彭德怀、黄克诚的,算他只有两个人。

    如果说韩先楚与彭德怀的关系,只能用“一般”来评价的话,那他与黄克诚之间可就不仅如此,而是有过节、嫌隙的了。

    1938年秋部队奉命到晋东南长治地区整理……后旅在高平召开了党委会,会上提出四旅有军阀残余及小团体等缺点。自张兰事件后,就有的领导同志认为四旅有张国焘残余,四旅干部政治上落后。但我认为:一概而论的说四旅部队有张国焘残余是欠妥当的。张兰事件未发生前,关于张在部队及抗大时的情况,我虽向旅领导反映过,但不够有力,当时未能引起警惕,张兰逃跑后旅领导又对四旅干部在某些方面表现了不敢大胆使用和信任,我是有意见的,因而向北方局写了一封信,要求学习。

    摘自韩先楚的《自传》中的这段文字,其中的“四旅”即115师344旅,“旅领导”指的是旅政委黄克诚,“张兰事件”即687团团长张绍东和团参谋长兰国清逃跑事件。344旅是以红25军为基础组建的,主力团长张绍东很能打仗,在大别山时就是徐海东的左右臂膀。张绍东在延安时玩弄女性,韩先楚及一些人就向上级反映过。兰国清参加了封建会道门“三蕃子”,又把张绍东拉了进去。两人合谋,以看地形为名,将全团营连军事干部除一名生病的连长外,全都带走了。旅长徐海东气得吐血,从此一病不起。

    所谓“一个驴粪蛋子坏了一锅汤”,“张兰事件”影响巨大,一时间坏了红25军这“锅汤”。

    先任副旅长,徐海东病后即代理旅长的韩先楚,被调到组建不久的新3旅任旅长不久,就给北方局写信,要求去延安学习。用他20多年后的话讲,就是不想在黄克诚的领导下工作。

    这是这个“好战分子”战争年代唯一一次要求离开战场,到后方去。

    此前在延安抗大学习,此后在延安军政学院、军事学院、中央党校学习,放牛娃出身的将军虽是那么渴望用文化、理论充实自己,却也始终按捺不住那种“好战分子”的心劲,几次要求去前线杀敌。由此就不难理解他这次主动要求“临阵脱逃”时的心境,该是多么烦恼、痛苦而又愤怒。

    日本投降后,东北局让他到3师去,3师回电说“3师不缺干部”。“八·一五”后的东北共产党人,最缺的就是干部!而3师的基础又是344旅,东北局让他去3师,就是回老部队了,应该说是顺理成章的。结果却是“3师不缺干部”,他韩先楚也不想去3师了,因为3师师长兼政委是黄克诚。

    毛泽东已经发表了《机关枪和迫击炮的来历及其他》,大家都在摩拳擦掌操家伙,他韩先楚也不能作壁上观呀?只是后来在全军编制工作会议上,研讨关于一个连队应该装备多少挺机枪,究竟应该增加挺数,还是减少挺数而增加弹药携带量时,坚决主张后者的“好战分子”,这一刻却找不到口诛笔伐“彭黄反党集团”的“弹药”了。秘书拿着笔,看他一支接一支地吸烟,在地上转着圈儿自言自语:彭老总跟毛主席30多年了,能打仗,又正直、爽快、敢说话,生活上也不搞特殊化……

    转一阵子,拍拍脑袋:娘卖×的,这仗没法打!

    话音刚落,突然叫了起来:有了,这个人爱骂人,有时谁都敢骂,什么话都敢骂,这个可以算一条。

    秘书赶紧记录,记完了又没下文了。

    熬到下半夜,韩先楚说:算了,先听听别人怎么说再说吧,反正咱们也不急着发言。

    轮到黄克诚了,韩先楚边吸烟边转圈边说:我们这些人谁见过张国焘什么样儿?凭什么说我们是“张国焘残余”?张绍东、兰国清这两个败类带人跑了,我们就都成了不可靠分子,你说气不气人?不过这也不能全怪黄总长,他初来乍到,不了解情况,那时那人有时还真不好说,谁能想到张绍东会逃跑呀?我这个人也好感情用事,得理不让人,有时不大尊重领导。

    停一会,又道:这几年我看明白了,黄总长这个人很公道、正派,讲原则,不搞鬼……

    见秘书一个字没记,他摇摇头,叹口气:这仗没法打,还是看看别人怎么打再说吧。

    1975年,韩先楚去大寨参观,偶然听说黄克诚在太原,就特意赶去看望这位前总长。两人谈了3个多小时,没一个人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却谁都知道黄克诚仍在倒霉中。

    黄克诚复出后,两人关系甚密,情同手足。

    如果韩先楚是彭德怀、黄克诚的老部下,是他们一手提拔起来的,或是有别的什么特殊的亲密关系,那种时刻去看望他们也绝非易事。韩先楚与这一切都八竿子打不着,甚至不无隔阂,这就越发凸现出这个“勇敢分子”的刚正、节操和风骨。

    有人说:老韩呀,人家躲都怕躲不及呢,你倒找上门去,这不是往枪口上撞吗?

    韩先楚说:革命几十年,犯错误难免,怎么能反党?没有道理嘛,瞎搞嘛。

    又道:不要人一倒霉就鬼都不敢上门。

    结果,他很快就尝到了“连鬼都不敢上门”的滋味儿了。

    “彭黄漏网分子”

    1960年末的福州军区党委扩大会,56天会议批判、斗争他近一个月。会议将他定性为“反党”,他觉得这是天大的笑话。可对于“彭、黄漏网分子”这顶帽子,他虽然坚决拒戴,那心里却也觉得不无几分合适。

    建国初期福建省干部队伍成分,一是南下干部,二是本地坚持游击战和地下工作的干部,三是部队转业干部。1955年反地方主义时,一些本地干部被批判、斗争和降职降级。1958年又反地方主义,1959年反右倾运动又搞“反地方主义补课”,波及面更大。1961年1月召开中央工作会议(即7000人大会)期间,周恩来总理问福建省的县委书记还有多少是福建人,让举手。结果,全省62个县,举手的就一个福清县委书记叶明根。

    韩先楚认为这种搞法不对头,也不正常。

    1958年9月,炮战正酣,有人要军区调出8至l0个团到矿区大炼钢铁。韩先楚认为不妥。不是军委明确交代军区工作以他为主,他就什么都要说了算,而且军委规定调动一个师须经军委批准,8至10个团这不是近一个军了吗?现在作战任务并未解除,第一线部队不能动,还有一个军担任两栖作战训练任务不能动,第二线部队抽不出这么多兵力,而且离防区又远。作为军区司令员、前线指挥员,他不能没有顾虑。

    他说明自己的意见后,一番争论,有人说这是省委决定。韩先楚道:省委要是决定了,我们执行。

    会议决定先调六个团,一边调动,一边向军委报告。会后有人又从闽东抽调两个团去矿区,还指定闽南一个师搞水果生产。

    8月16日庐山会议结束,第二天韩先楚从庐山直飞北京,参加深入揭发批判“彭黄反党集团”的军委扩大会议。9月19日回到福州,正赶上福建省委召开扩大会议,批判省委第二书记江一真和省委书记、省长魏金水的“右倾错误”。

    省委召开扩大会议,有人主张传达中央批判“彭黄反党集团”的精神之前,先把彭德怀的《意见书》印发大家阅读讨论。韩先楚听说后,立即指出不能这样做,不可用钓鱼的办法对待同志。劝阻没用,还是印发下去了。结果许多人不明底细,讨论中认为彭德怀的意见正确,后来的命运可想而知。

    韩先楚知道他这条鱼是不用钓的。关于大跃进中的浮夸风、共产风、瞎指挥以及一些地区群众挨饿、吃野菜等等,他不光是在汤井巷与江一真、魏金水这些街坊邻居讲过,更是在省常委会讲过,是秃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

    1960年3月,福州军区召开党委扩大会议,贯彻1月军委在广州召开的扩大会议精神,“清算彭德怀的错误军事路线”。会议开了20多天准备结束了,有人说会议“方向不明确”,韩先楚主持制定的战区防御作战计划“是彻头彻尾的彭德怀货色”,要进行批判,“要下倾盆大雨”。

    11月,军区党委又召开扩大会议,贯彻10月军委扩大会议精神,继续肃清“彭黄反党集团”影响。大家对照检查工作,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前期会议进行得比较正常。有人却又老调重弹,提出“会议方向不明确”,力主批判“彭德怀货色”的战区防御计划,终于下起“倾盆大雨”。

    福州军区原来的战区防御作战计划,是诱敌深入,歼敌于纵深。韩先楚认为不妥。他的观点,一是如今与战争年代不同了,我们比对手强大,除台湾外,我们是个完整的国家,必须站在全局的立场上考虑福州的问题。二是福建人口70%在沿海,战争开始时要掩护沿海人力物力向后转移,掩护国家的战争动员和战略展开,必须在沿海滩头阻击、迟滞敌人进攻,相机消灭敌人。他的决心是至少要在沿海抗击敌人20天,不准敌人长驱直入。

    现在的问题不是两个计划本身谁对谁错,而是韩先楚搞的这个计划受到彭德怀的赞扬,并让总长拿去军事院校作教材用,而彭德怀现在完蛋了,那被他赞扬的东西自然就应该倒过来受到批判。

    有人甚至说他没看过这个计划,是背着他搞出来的。

    司令部具体承办的参谋、科长看不过去了,找来存档的那份战区防御作战计划。上面白纸黑字,所有该看的人都看过了,都有签名为证。

    常委扩大会议上,有人指着韩先楚的鼻子说:你是彭、黄漏网分子,必须彻底检查交代!

    韩先楚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不真实的,就像一场梦,一种幻觉。定定神,回到现实,觉得也不是没有“道理”。你看,志愿军入朝时的司令员彭德怀垮台了,三个副司令中的邓华、洪学智也完蛋了,就他这个副司令还挺有模样的在这儿当着司令,这不就是“漏网分子”吗?

    一些过去关系很好的,可谓志同道合,常来家看看、坐坐,唠起没完的人,这时也大都没了影儿。

    最让他提心吊胆的,就是千万可别把他在庐山看望彭德怀、黄克诚的事捅出来。你为什么要去看他们?你们都讲了些什么?这可是实实在在的问题,他讲得清吗?不用别的,就抓住这一条穷追猛打,他八成就得完蛋了。

    “韩先楚有错误要坚决地批,同时又要坚决地保护、使用。”直到听到林彪的这“两个坚决”,一颗心才算落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