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的皇女 单行本:【麻将】中国人独有的娱乐文化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28 02:12:43
 
   “十亿人民九亿麻,还有一亿在观察。”这是80年代以来在中国流行的一句顺口溜,尽管有些夸张,却反映了中国麻将之风的盛况。如果要评一个中国目前最盛行的传统文娱项目,恐怕麻将是最理所当然的王者。在中国,没玩过麻将的不多,而没受到麻将影响的人更是近乎零。

   谈起麻将牌,在中国可能没有几人不知晓的,可是麻将到底是何时发明的?又是何时兴起的?恐怕有许多人就不甚明了了。关于此类问题说法很多,不一而足,最具代表性的说法有两种,一说是出于那群聚众山林,结伙起义的梁山好汉之手。二说是明朝三宝太监郑和下西洋时途中发明作为消遣娱乐之工具。
   
   关于此二类说法,我比较倾向于后者,梁山好汉们平时不是练兵习武,共谋大事,就是饕餮酒肉,聚众作乐。哪还有什么时间去玩麻将牌呢?而郑和和他所带领的船队就不同了,漫长的航海生涯不免枯燥乏味,单调沉闷,为了解决船员们的劳顿疲乏,鼓舞他们的士气,于是,郑和经过苦思冥想,终于想出了一个高招:他就地取材,利用船上现有的毛竹做成竹牌,刻上文字图案,再制定游戏规则,放在吃饭的方桌上就能供四人同时娱乐。这样的游戏一经推广,就变成了现在中国人所共知的麻将。

        麻将有别于一般的棋牌游戏,关于他的特点我归结为三点,即隐蔽性、孤立性和投机性,中国的象棋、围棋都是要将竞争“大白于天下”,两人对弈,真材实料,斗的是智慧,论的是实力,而麻将不同,他既不要求你真刀真枪的厮杀一番,又不需要你费尽心思,绞尽脑汁只为了那“一着不慎”,而“满盘皆输”,麻将这玩意儿,就是要你猫在一处角落,察言观色,趋避就利,老练持重,伺机而动。如果一不小心,显山露水,泄了天机,那你恐怕只有赔本的份儿哦,由于不是公开性的厮杀角逐,所以玩家基本上处于孤立无援的处境,既不像下棋那样有人在旁指指戳戳,飞车走马,移兵架炮,又不像扑克那样可以与人结成同盟,共同作战,这样,就等于玩家完全处于“封闭”状态,“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家瓦上霜。”,特别是当人家有“大胡”趋向,而自己牌又烂得一团糟的时候,要么就会产生“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之心态,要么就会大叫一声:“豁出去了”,痛下“不成功,便成仁”之决心,但这种决心下得也并非盲动,这是由于麻将还有第三个特性——投机性,所谓投机,说直白些,就是盼机会,待运气,等个喜出望外的大收获。恕我直言,传统的中国人好的可就是这口,你翻开辞典,什么“喜从天降” 啊,什么“天公作美”啊,什么“置之死地而后生”啊,什么“否极泰来”啊类似这样的词语,拾俯即是,这不都带有一种投机心理吗?

        我们现在不凡将麻将与中国人传统心理做个比较,应该说,传统的中国人,特别是传统的中国仕人身上都普遍带有一种“麻将心理”,中国传统仕人要想出将入相,进朝为官,那就必须参加科举考试,于是,穷经皓首,日夜苦读,这就好比麻将刚刚开局的时候,谁也不管谁,只管顾着自己的牌,过些时候,一但自己“上了路” (就好比功名已到了手),就禁不住谨慎小心,左右逢源,既要盯上家,盼望能吃张好牌(与官场中盼着上司能给自己评奖加绩的心理如出一辙),又要卡下家,最好一点光也不让他沾(与官场上预防底下人钻自己空子大体一致),而且还要防对家(官场中与自己平级的人可不得不防呀)。就这样,一场牌局下来,通常会弄得自己筋疲力尽,费力伤神。

        尽管如此,麻将作为中国的一项独有的娱乐文化,还是有必要发展的,麻将中的花色也烙印着深厚的中国文化,比如,麻将牌上的八个花,“春夏秋冬”是一年之 “四季”,“梅兰菊竹”是花之“四君子”,七个风,“东南西北”是天地之方位,“红中”大概有“中正仁和”,“喜庆祥和”之意味,“青发”大概不仅有“恭喜发财”的寓意,可能还寄托着人们“四季常青”的愿望吧,至于“白板”,我个人觉得,是不是蕴涵着道家文化中“无为胜有为”的含义呢?

        作为现代社会的小老百姓们,平时工作之余休闲一下是完全可以的,也是有必要的,它不仅可以调节紧张的神经,放松情绪,还可以活动脑筋,开发智力,应该是一项很不错的娱乐休闲活动,有报道说,打麻将还能长寿呢。但是要注意适量,适度,切忌沉溺其中,不可自拔,最后,请记住这么一句话:“入局斗牌,必先炼品,品宜镇静,不宜躁率,得牌勿骄,失牌勿吝,顺时勿喜,逆时勿愁,不形于色,不动乎声,浑涵宽大,品格为贵,尔雅温文,斯为上乘”。麻将的精神和旨意正在于此。

     马斯洛在论及人的需要时把需要分了几个层次,其中一个是爱和归属感。爱这个词比较西洋化,在西方似乎是人生顶重要的一件大事,不过在中国——在传统的中国——却几乎找不到对应的词。中国人讲究的是“伦”,什么君臣有义,父子有亲,长幼有序,夫妇有别,朋友有信,中国人总爱把道德、感情,甚至还有法律都综合到一起,灵活掌握,所以中国人若把这一套综合艺术搞得好了,上可以当圣人,下可以称人精。

        归属感也是这样。在西洋,这种归属感泾渭分明,什么基督教堂,天主教堂,动物保护者协会,以及各式各样专门的沙龙,一个萝卜一个坑。中国人却仍是综合到一起,道教的太上老君,佛教的观音菩萨,儒教的孔子,有时还有祖宗的牌位,都可以供到一起。“西方人重分析,中国人重综合”,一点不错。

        有归属感了就好比找到了组织,找到组织自然就有了组织生活。重分析的西方人组织生活也极认真,星期天做礼拜,每月几号去什么集会,什么沙龙,议题是什么,对于政治主张不同的,也分别组织政党——顺便说一下,政党是进口的概念,中国传统有朋党无政党,所以近代以来的政党往往有名无实——约定游戏规则,同场竞争。中国人的组织生活则从心所欲,所谓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图的就是那个热乎劲,何必斤斤于懂或不懂,会或不会。以前的组织生活有庙会,社戏之类,现在的则首推麻将。那次在美国时我一个同事说,我发现美国人为什么不打麻将了,因为他们搞不到一块去。其实美国人自有其寻找归属感的方式,那是我们无法理解的,就象美国人大概也无法理解我们在麻将中找到的归属感一样。

        麻将似乎发明于清末民初,但不出数十年,其势已大大盖过了其他两种博奕活动——象棋和围棋。好像只要有四个以上中国人的地方,就能找到麻将。

        象棋最常见的场面是一个黄昏的街角,两名老者对阵,周围一堆人指指点点。围棋最常见的是幽窗下,竹林边,或者竟在山间林下,从容而奕,指尖生凉,谓之“手谈”。象棋的棋子等级分明又正大光明,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虽兵不厌诈,但那诈都是“孙子兵法”上找得到的,是阳谋非阴谋。围棋的棋子无贵无贱,以气而生,以势而显,或以轻灵胜,或以质厚长,其变幻处有鬼神不测之机。象棋近儒,围棋似道,象棋寓人事,围棋蕴天机。

       但象棋的人事却是儒的人事,其君仁臣良父慈子孝竟好似儒家想象中的《周礼》,围棋的天机更非常人所能参透。最接近中国人的生活的(注意是生活,中国人的文章和生活是两种文化)却是麻将。麻将让大多数中国人发现了属于自己的天地,属于自己的乐趣,属于自己的人生价值。中国人天生适合麻将,麻将天生适合中国人。

        有人说,围棋是最聪明的人所玩的游戏,但最聪明的人玩起麻将大概也会力不从心。中国就是这样奇怪的国度,一个人不能因为极聪明就能成功,一个人成功的首要条件也不是聪明,而是会做人,有时甚至别的什么都不会而仅仅会做人就能获得成功。麻将就是这样奇怪的游戏,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在这里竟可以改成智者三虑,必有一失。你尽可以说麻将只是靠运气没有竞技性对抗性,但中国人自有中国人的逻辑:能让最聪明的人也无可奈何的游戏,难道不是最复杂的游戏吗。你不服气,那是你不懂麻将,不懂麻将所代表的中国人的“综合艺术”。外国人是不会明白的,用那套分析归纳演绎的逻辑根本看不懂中国。

        实际上,做人就是一种综合艺术。西方人演戏归演戏,生活归生活,但中国人却合二为一,统称为做人。演戏的成分太少,我们称之为“不会做人”,是会被中国人瞧不起的,演戏的成分太多,称之为“太会做人”,也是会被中国人猜忌的。西方人工作归工作,家庭归家庭,工作关系和私人关系绝不混淆,在中国就没有那么麻烦,同是一个人,哪能分那么清呢?西方人在公共场所有礼貌,讲秩序,重形像,对人热情,但私人场所没有电话预约的话甚至不能进去,陌生人闯入可能会被开枪打死。这在中国人看来也有些不可思议,把私人情况瞒得那么紧,一定有不可告人的东西。

        麻将就是这种做人的综合艺术的一个反映,在麻将桌上,最重要的不是聪明到能算出多少步,而是根据不同情况灵活适应采取相应对策,亦即善做人。做人方面的长处在麻将桌上总会得到相应的好处,比如说根据牌型和桌面上已打出的牌制定对策,能成大牌则成大牌,不能成大牌则成小牌,不能成小牌则阻止别人成牌,比如察言观色以判断别人手中的牌。做人的弱点也会带来损失,比如性贪者过于追求大牌反连小牌也成不了,胆小者不敢成大牌只是广种薄收,优柔寡断者因举棋不定而错失良机。这些与其说是一门科学倒不如说是一门艺术,因为道理似乎很简单,但运用起来全要靠机缘和天分了。

        说到机缘和天分,这大概是中国人做人方面的两大因素,也是麻将方面的两大因素吧。机缘其实就是运气,天分就是性格,亦即那种左右逢源的本领的领悟能力。中国人是乐观的,既然决定麻将输赢的因素有两个,也就给了中国人一个选择的空间,他赢了都是因为技术出色,他输了都是因为运气不好——他总是对的。哪怕麻将桌上的常败将军,也可以大谈他的成大牌经历,自我感觉良好。

        西方人的桥牌讲求协作配合,公平竞争,中国人的麻将则要求盯着上家,防着下家,各自为政,但在某一方在做极大的牌时,另三家又可暂时联合起来。中国的人际关系在西方人看来是简直一团乱麻,但中国人自有分寸,他们从小就在进行着这方面的训练,他们一生都在做着这些事,对很多人来说这可能是唯一的长处。每个人都有需要的牌在别人手上,每个人手上都有别人需要的牌,说明中国人的命运多多少少掌握在别人手上,而每个中国人又多多少少握着别人的命运,所以命运为另一些人掌握也就不觉得很要紧了,乐观的中国人总能在掌握别人命运的过程中得到乐趣,哪怕那些人只是妇孺。西方人的平等是指每个人——最强大的和最弱小的—— 都有同样的机会,中国人的平等是指每个人都有他控制的对象。君控制臣,臣控制更小的臣,官控制民,民控制他的妻子,而他的妻子熬成婆之后就可以控制媳妇。司机可以暂时左右一下乘客的命运,医生可以怠慢一下病人,售票员可以暂停售票,甚至要饭的还可以在看不顺眼的地方吐上一口痰。赵太爷可以打王胡,王胡可以打阿Q,而阿Q还可以欺负小尼姑——乐观的中国人总能找到自己的乐趣。

        老实说我极不喜欢这种游戏,我觉得如果我赢了不过是碰巧,如果我输了也怪不得技术,无论输赢,我都有给命运戏弄之感。所以我宁愿下围棋和象棋,如果我必须玩游戏的话。下围棋和象棋时,高手比低手有绝对的优势,聪明人比不聪明人有绝对优势,赢得光明磊落,输得明明白白,技术的进步是可以显而易见的。不过因为亲戚熟人十有八九乐于此道,他们到了一起很自然地就会开起了麻将,春节时候更是“岂可一日无此君”的。所以虽然一向“怕人推说病,避俗诡逃禅”,对于麻将桌是能逃则逃,能避则避,还是有几次迫于情面观战了好久。虽然从未实战过一盘,但观战几次,也渐渐悟出一些道理。“唐虞揖让三杯酒,汤武征伐一局棋”,可谓“虽小道,其义大焉”,中国人如此喜好麻将,实在不是一件偶然的事。 点击进入更多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