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陆上海上邻国:归隐木香坪(南方都市报 2012-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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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隐木香坪

类别:深度调查   浏览量: 308   版次:AA40   版名:深度周刊 地理   稿源:南方都市报   2012-01-18
作者:袁小兵 卢斌 原创   手机看新闻 全国订报

    幻住头陀和他的小狗在木香坪的阳光中。南都记者卢斌摄

    平均海拔3000多米的木香坪。

    守山人老李。

    鸡足山是汉传、藏传、南传佛教三教的共同圣地,自古无数信众沿木香坪朝觐鸡足山。守山人老李搭起茅棚,无论和尚、道士还是基督徒,来者即客,一碗米、一棵自种青菜,没有世俗中的客套,只有人与人之间最自然的相助

    守山人

    木香坪已经没有木香了,雨水依旧滋润着大地,那些散落草甸的松树上,松果饱了又落,落了又长。老李腰挎一把砍刀,背着手走在小路上,狗儿小黄在他的前面跑。

    他每天都要巡山,17年来走遍了山里的每个角落。他看着自己播下的种子长成大树,直到有一天,一个蓬头垢面的僧人来到木香坪,告诉老李想在这个人迹罕至的地方修行。这时,鸡足山已经无数世,寺庙兴了又废,废了又兴,过去繁忙的古道音尘已绝,香客们都坐汽车从前山拜华首门,再不经由后山的木香坪上山朝圣。

    木香坪现属大理双廊镇地界,老李上山前这片荒地没有一棵成材的树木,当地村民年年烧荒放牧,每年雨季,泥石流常常冲进山下村子,屋毁人亡,于是这片烫手的山林被挂牌拍卖出租给个人。

    1995年老李花了近2万元租下荒地,抛家弃子从双廊上山看护,亲朋好友一致反对。木香坪旧时是土匪窝,而1949年后政府派的几位护林员又都神秘失踪,生死不明。老李对家人说,那些人在木香坪呆不下去,是因为他们护得太紧了,而他看山守林“不是武护,而是文护”。即便如此,他的行为仍不为众人理解,族中弟兄甚至对他说,如果他果真不愿承担养家之责,就把他的子女交付族亲来养。为护木香坪,老李一直觉得自己亏欠家人。

    刚上山时,一无所有,老李挖了个洞,盖上塑料布权当房屋,漏风,漏雨,不隔热,不保温,无水,无电,无灯,无书,无报,无电视,乃至无人相伴,老李不是苦修胜似苦修。为护山林,除与天斗,还与人争,被曲解,被唾骂,遭偷盗,乃至遭殴打,老李独来独往守山更要守心。

    十几年后,松树成林,涛声阵阵,老李的守护有了果效。寒冬腊月,松鼠、野兔、野鸡、野猪、野猫,以及鹿与熊,那些曾经绝迹的动物会在雪地上留下脚印;春回大地,梨花、桃花、杏花、山茶花、杜鹃花,以及无名的红的、黄的、白的、说不上颜色的野花装饰着山岗;夏日雨后,牛肝菌、青头菌、干巴菌、鸡枞菌、鸡油菌,包括菌王松茸等山珍美味,藏身丛中待人采摘。老李最终等到的是一种传统的复苏。

    修行者

    多教汇集的鸡足山,千年香火至今不绝,特别作为佛教圣地,教众相信它是迦叶尊者的道场。大迦叶在佛陀十大弟子又是“头陀第一”,一生以苦行著称,严持十二头陀行,住林下,住阿兰若,住冢间,着粪扫衣,因此历代无数高僧大德都曾于鸡足山住山隐修,甚至在时代的浩劫中也未曾中断。市场经济的到来,令在革命中凋敝的寺院再度兴盛,当香客们滚滚而来之时,前山被大企业包下热火朝天开发旅游,G D P随门票而涨,寺中僧人难以降伏其心,为离开游客带来的嘈杂,有僧人将目光转向了清净的后山,追随迦叶住山苦修。

    老李学历不高,但绝对算得上一个文化人,熟读四书五经且写得一手好字。上山之前他曾在广州做了多年生意,贩卖水果发了财,在双廊可以说盛极一时,然而富足之后,儿子染上赌瘾,生意不顺,家财几尽,也因此生了离尘之心。大概因为有此历练,所以2006年,他遇到同样离开繁华的台北到云居山而后又到鸡足山的见宽时,很快答允了法师,在自己的林地建茅棚给他修行,木香坪释子茅棚区自此而生。

    鸡足山是汉传、藏传、南传佛教三教的共同圣地,这在世界上绝无仅有。历代以来,与众多高僧结缘,普通大师、彻庸祖师、大错和尚、本帖大师、读彻祖师、见月老人、担当大师都曾于此传法。尤其近代禅门泰斗虚云老和尚,以鸡足山作为开悟后弘法度生的首座道场。历经磨难,建祝圣禅寺。

    《鸡足山志》记载:帝王将相之中阿育王、白子国王、南诏王、大理诸王以及明汝南王、丽江木土司、民国元老李根源先生都曾上山朝觐迦叶。而鸡足山所在地大理,被誉为“妙香佛国”,佛教传之深广。据考证,南诏以佛教立国,大理国有十王出家为僧,臣民出家为僧无数。闻名中外的《南诏中兴画卷》、《大理国梵像卷》画卷充分体现了佛教在南诏大理国的突出地位,这个传统一直延续至今。

    木香坪据说就是《鸡足山志》中的夏王峰,相传佛陀曾降临于此,结夏说法,故得名。夏王峰与金顶相对而望,最高处为四观台,海拔3400多米,视野开阔,风光壮美。徐霞客曾在日记中感叹:“日、云、海、雪,得一已为奇绝,而鸡足山一顶萃天下之四观……”这里自古就是朝山的通道,从古至今,无数信众就沿着这条路朝觐鸡足山。尽管新中国成立后,大理下关到宾川县的公路修通,木香坪一带行人逐渐稀少,但仍然有信徒和游人由此通行。

    两年前,老李的条件得到了改善,新盖了5间小屋,虽然依旧简陋,但比起之前石棉瓦和树叶搭的小屋强了不少。与此同时,到木香坪的人逐渐多了起来,有经古道朝山的香客,有爱好户外运动的游客,更有行脚的僧人和居士喜欢这儿的清净,留在木香坪修行。

    去往木香坪的小路上,到处都是老李写下的严禁烟火的警示,那些字风吹日晒之后变得模糊,而老李依然一遍遍地写着。他巡山时常背一个背篓,拾回大自然的馈赠,也拾回过路人留下的垃圾。

    来者即客,老李总是一视同仁,他说无论和尚、道士,还是基督徒等其他教徒,只要是合法的,都可以到木香坪来,歇脚的喝一碗茶,修行的尽己所能给人帮助,一碗米、一棵自种青菜,没有世俗中的客套,只有人与人之间最自然的相助。数年来,木香坪已接纳了上百名僧道修行,但因经济上的原因,能承载的人数十分有限。

    小林是大理洱源人,办过书院,开过公司,都未成功,他一直在研习佛学。2009年,这个年轻人带着一位道士和基督徒朝拜鸡足山,一路上大雨不停,山间起雾,岔路又多,在牛角峰下迷了路。他们闯进山林间一个小山村,敲开一户人家,主人淳朴煮了素菜招待,在闲谈中,主人说在木香坪有位行迹古怪的和尚盖了一间小庙,你们可以去那里投宿。三人辞了主人走了40分钟左右的山路,在大雾中抵达老李的窝棚,那是老李与小林的第一次见面。

    三人原本是到鸡足山一起出家的,道长后来云游四方,听说皈依了佛门,基督徒则被小林介绍到古城旁无为寺住了一段时间,后来剃度,而小林却与木香坪结缘,同老李一道筹建茅棚区。

    山外

    老李说,当年山上一片荒地无人问津,他经营十几年后许多人开始垂涎木香坪,要砍树,要建休闲山庄,要建高尔夫球场,乃至建大型风电厂。此前,老李与自然斗,与蛮民争,与木香坪蕴藏的内在之力抗争,坚持下来最终与之相融儿而和谐;如今,面对这外来的强大欲念显得无力,以致他为了阻挡开发,躺在了推土机前……

    2010年夏天,老李打电话给小林,说华能集团投资6亿要在木香坪修大型风电场,重型机械上了山,测试塔已上夏王峰,准备大兴土木。小林开始四处奔走呼吁,并筹拍纪录片《鸡足山,最后的告别》,以阻止大开发的到来。他们的举动得到了很多人的支持,网络签名如火如荼,许多志愿者加入其中。

    是年9月,大理州委州政府通报决定:鸡足山是全国风景名胜区,风电场项目选址存在问题,不宜建在风景名胜区边缘,取消项目,永不再建。之后,老李把这片山正式供养给佛教界,希望它成为众多修行人真正的茅棚区,小林于是又开始为茅棚区的设立奔忙。

    2011年末,老李下了次山,他已经好几年没下山了。他说,17年来他常想家,“我又不是修行人,几个孙子还未和我见过面呢!”平时,双廊发生天大的事情他都不会下山,而这次他却为一个侄女的婚礼破了例。因为,她一生下来母亲就死了,从小大家都很呵护她。

    老李呆在山上的这几年,山下发生了很大变化,双廊建起众多客栈,游客纷至沓来。一些精英从大城市逃离,面朝苍山洱海定居双廊,仿佛找了心之安处。环洱海的公路接近贯通,到丽江的高速公路竣工在望,政府模仿着大理古城的步行街,正为镇上的主路铺青石板。亲朋们都在谈论炒地皮、建房子,而这些话题老李一点也不感兴趣,婚宴还未结束,他便回山上去了。

    老李腰挎一把砍刀,背着手走在小路上,狗儿小黄在他的前面跑,到达木香坪的茅棚后,发现里面无人。这时,三个人影从枯黄的山坡上下来,老李很远便认出是幻住、见宽、隆彦三人。老李大喊:“幻住头陀,幻住头陀……”声音在草甸上回荡。寒暄之后,数人进了寮房,隆彦法师烤茶相待,幻住头陀声音洪亮,操着带南方口音的陕西话,说:“城里楼房与其说是楼房,不如说是牢房,住几十年连隔壁姓啥都不知道……有的人说上面(木香坪)的生活苦,可对我来说却是一种享受。说是享受你来试试呀!估计你又受不了。”

    究竟苦不苦?“就像等待乌云散去。”见宽法师说。

    南都记者卢斌 云南信息报首席记者 袁小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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