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装海兹尔改:沐浴江南也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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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浴江南也风流

类别:感悟生活 作者:江凤鸣 [个人散文集] 日期:2012-1-16 19:17:25 编者按:江南,风景如画,而在作者的文字中不只是品到江南的美景,还和着江南的风俗,乡情,以及历史的学识。在这样的氛围里为江南而沐浴的心灵,想必是赛似神仙。整篇文章语言精炼,思路明朗,句子中透出的生命哲思值得我们细细欣赏。红花分享。并祝福小年快乐。  【一】
  冬日的江南,低矮的小山、丘陵间,香樟、松柏、水杉、楝树、洋槐依然碧绿青翠,环绕太湖两岸的枫树、乌桕却由绿变紫,渐渐秀出一片深红的颜色。它们倒映在澄碧的湖水中,像是插在青山绿水中熊熊燃烧的火炬,让寒风中的人们,感觉到一丝春天般的温暖。
  江南的土地丰腴温润,藏得住地热。这个冬天,就要过春节了,我居住的这个小城,还没有见到飘飞的雪花,只有如丝的细雨。环湖的湿地里,芦花盛开似雪,荻花也正由紫变白。在北国冰天雪地里长大的人,会误以为这里是个秋日的世界。
  江南湖沼溪河遍布,空气里含着很高的水分。你千万不要被眼前微雨水巷的悠闲景致迷惑,其实江南的阴冷,是深入人的骨髓的。很多来自东北的大汉,能扛得住暴风雪里零下二三十度的严寒,却在江南这零度上下的暖冬里,冻坏了耳朵和手指。江南冬季的潮湿阴冷,让前来欣赏江南冬景的北国人吃尽了苦头。
  在冬天,只要不是艳阳高照的日子,下了班,在寒冷的晚风中回到家,少许吃点点心,我就会把自己泡进热水里。脱下一身臃肿,洗尽心中风尘。在江南的寒冬里泡澡,这真是一件很惬意的事。有时屋外飘起细雨,雨滴有节奏的敲打窗棂,脑海里会忽然记起“暮雨潇潇江上树”的唐人绝句。
  从浴缸中爬出,驱走一身寒冷,一身疲倦,肚子有些饿了,于是招呼老妻:“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待妻子端上热饭、温酒,笑吟吟的调侃:“大爷啊,你前世修的好福气。讨了我这么个好老婆服侍你!”我就会觉得这个家真是好温馨。
  洗澡是一种享受,洗澡也是一件雅事。冬天洗澡,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在日本的河口湖温泉。河口湖位于日本的山梨县,是在一万年前由火山爆发而形成的湖泊。河口湖是富士川的一部分,在这里它将流入太平洋,故称作河口湖。湖水很清,远看一片蔚蓝。十年前的圣诞夜前夕,我和友人在风光秀丽的伊豆游览了一天,傍晚来到河口湖洗温泉。日本是一个多火山的地方,温泉就是火山熔岩上流下的泉水。温泉四壁是半遮式窗墙,可以边洗边欣赏湖岸风光。当然,外面的人也可以一览温泉里的光景。
  我们入浴时,天边上还挂着太阳。窗外,湖水中天光云影共徘徊,倒影在水中的一座大山,就是象征日本的富士山。富士山被一层层蒸腾的云涛衬托着时隐时现,显现时,只露出一个形如馒头般的白色山顶,白色的山顶下云海苍茫,一片耀眼的蓝色,在晚照辉映下光彩夺目。近处的湖岸上,有几株腊梅花开得正艳。
  日暮时分,窗外忽然飘起雪花来了,纷纷扬扬的雪花,很快就将湖岸染成一片银白。那几株鹅黄色的腊梅,也就被映衬的格外娇嫩。有女服务员进入温泉,将清酒和水果的托盘放在水上。这些五六十岁的老太太,愉快地哼唱着《六根清净》。品尝温泉中的美酒、欣赏窗外风雪景象,“寒沙梅影路,微雪酒乡村”的意境,会情不自禁地在眼前晃动。
  风雪中,赤裸肌肤与大自然亲近。这是一种异国情调的浪漫。
  现在有很多人认为男女混浴,是日本人独有的风情。其实,他们不知道,这样的风情,也是由中国传去。汉代赵合德裸浴戏君、唐代杨玉环风流鸳鸯浴,那还是上流社会的故事。而在江南民间这样的习俗,源流久远。就是现在,在一些偏僻的山庄渔村,这也不是什么不雅的事。他们不但男女混浴,还在一起互相搓背呢。
  汉代的《尚书大传》记载:“吴越之俗,男女同川而浴”。明人沈德符在《万历获野编》中记载这样一件事。他的好友沈继山做番禹县令,平时很少出门,也不问家事。后来他被贬官闲居,发现家中奴仆吃了饭就一个个悄悄溜出去,行动甚为诡秘。虽然被家主鞭笞,也不改悔。一日午饭后他悄悄跟了出去,来到城外一个小河边。眼前的景色让他大跌眼镜。只见宽阔的河面上到处是裸身沐浴的男女,人多的几乎望不到头。他们拍水浮沉,戏水为乐,很是开心。沈县令这才明白自家的奴仆为什么宁愿受鞭笞也要逃出来的原因。结果这故事后来变得更像喜剧。奴仆们从此再也不会挨鞭笞了,因为吃过饭后,老爷比他们跑得更快。
  爱清洁、爱美这是人类的天性,也是上天赋予人的天生权力。说得洋气一点,就是天赋人权。
  
  【二】
  
  人类什么时候开始沐浴,没有文字可考。在江南却流传着给太阳和月亮洗澡的故事。据说古时候,有个比黄帝更古老的国王叫做帝俊。他有三个妻子,一个叫娥皇,一个叫羲和,一个叫做常羲。娥皇是三身国的美女,她家的门前有个四四方方的大水池。有一天帝俊来这里游玩,遇到了正在池中沐浴的娥皇,于是就下水与她嬉戏,并娶她为妻。据说女子婚前沐浴的习俗正源于此。
  羲和是太阳神,她有十个太阳儿子。她和儿子们住在一个叫做汤谷的地方。据说十个太阳轮流出去,为人类照亮天空。十个儿子轮流出行,都由母亲羲和驾车接送。值日这个词就是这样来的。据说太阳去值班每天要走五十万七千三百零九里,每次值班归来,羲和都要为儿子们洗浴。
  常羲是月亮神,她有十二个月亮儿子。她和儿子们住在西方荒野的海水里。她的儿子们负责值夜班,每个儿子负责一个月。每当儿子出去值更,她都要给儿子洗个澡,把他洗的亮亮堂堂的。“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江南民间传说,月亮每日从海里升起,又落回海里。
  后世的人们认为:为新生儿和死人洗浴的风俗,都起源于羲和浴日与常羲浴月。其意义是让人干干净净地来,干干净净地去。
  中国人是个喜爱洁净的民族。据说早在汉代之前,官方就对洗浴有明确规定,朝中大臣,每三日为归沐之期。估计那时经济不发达,人们多从事体力劳动,澡也就洗得勤。到了汉朝,据《史记》记载“五日一假,洗沐也。”
  东汉王充的《论衡》说:“《沐书》曰:子日沐,令人爱之;卯日沐,令人白头。”说是一日洗澡让人觉得可爱,四日洗澡就会生白发,这种说法当然是无稽之谈,不过从中可以看出,人们自此洗澡有了讲究。
  西王母是中国地位最高的女神。她的居住地据说是“九层玄室,紫翠丹房,左带瑶池,右环翠水”的昆仑山。传说西王母不仅酷爱洗澡,还在洗澡中讲求养生。据《洞天西王母宝神起居经》说:要想身轻体健,长命百岁,就要经常沐浴。除了选择好水之外,还要在水中添加草药。草药用竹叶十两,去皮桃肉四两,取水一斛二斗,置釜中加热,水温适中,即可入水洗浴,不仅可以去污,而且还可治疗许多种皮肤病。经常如此洗浴,不仅精神旺盛,还可保持容颜不老。一斛二斗水,大约等于现在的一百二十升水。这个方子费用不贵,爱美、爱清洁的朋友,可以试试。
  说起来,不仅中国人在洗澡上寻求长生不老,十九世纪以来的欧洲人,比中国人更加起劲。在西欧一直有人相信,通过配置好的洗澡水,能使人“长生不老,返老还童。”十九世纪曾流行用小苏打水洗澡,说是洗了之后,能使人皮肤细嫩,皱纹与皮肤上的斑点消退,白发转为青丝,可是直到今天,这些想法还是纸上的画饼。
  其实,洗澡原本就是老百姓居家过日子的寻常事。洗澡能引起表皮的血管扩张,加速血液循环,促进新陈代谢。实践告诉我们,困顿或疲倦了洗个澡,很快就能恢复精力。有科学家研究过,在清洁的皮肤上,细菌活不到半小时,而在肮脏的皮肤上,细菌可以活好几天。因此,常洗澡可以防止皮肤病。特别是夏天,皮脂、灰尘和汗水混合在一起,时间一长,不光有一股酸臭味,还会堵塞毛孔,容易中暑、长痱子、疖子和皮炎等毛病。因此,江南人家有:“洗澡、洗脚,强过吃药”的俗语流传。不过,如今你要到公共浴池去洗浴,最好要讲究一点,学会预防传染病。毛巾、拖鞋最好用自己的,而且最好要洗淋浴,个中奥妙地球人都知道。
  
  【三】
  
  自古以来,才子佳人,留下许多因沐浴而浪漫的故事。
  秀丽的江南,到处是清流小溪。桃花春雨,香梦旖旎。“江雨霏霏江草齐,六朝如梦鸟空啼。”那烟雨黛色的水墨画里,流淌着女性情调的脂粉气。苏州吴县馆娃宫旧址旁,有条小河名叫香水溪,传说是西施当年沐浴的地方,溪水潺潺,当地人说至今尚有美人余香。
  西施年少时,不仅生有沉鱼落雁之姿,而且身含香气,每次她在若耶溪中沐浴,就会有村人将那溪中水,用坛子盛起,然后埋入地下,据说若干年后,那溪水就会凝结成膏,变成沉香,佩戴身上,香飘十里。
  传说王昭君出塞前,曾回乡省亲。回到家乡后,借着皎洁月色,她解带脱衣在小溪里沐浴,不知不觉间,颈上的一串洁白的珍珠化在了水里,从此后,溪水洁净透亮,香气扑鼻,当地人称作香溪。还有人说,当年昭君远嫁时,留恋故乡,走过香溪,独立船首,满脸梨花滴雨,那泪水落入溪流,化作相思鱼。
  美人身上的香气,不仅会为山水增添色香味,还会让那真龙天子们也沉迷长醉。
  西汉风流天子汉成帝刘骜,“骜”这个名字是他爷爷汉宣帝给起的,意思是希望他做刘汉王朝的千里马,结果却连猪狗都不如。他没有老祖宗汉武帝的雄才大略,却把老刘家好色的传统加倍的发扬光大。
  三千粉黛无颜色,汉成帝娶来一对江南姑苏的孪生姐妹花赵飞燕、赵合德。中国古代形容美女的“环肥燕瘦”,“燕瘦”说的就是赵飞燕,成帝一见,惊为天人,极为宠爱,很快就封为皇后。不过更受宠爱的却是飞燕的妹妹赵合德。赵合德属于油性皮肤,分泌旺盛,必须天天沐浴。据说赵合德身材丰满,玉骨冰肌,通体上下,毫无瑕疵,甚至没有一根毫毛。每当美人沐浴,花池潋滟,顾影自怜,轻舒肢体时,在锦帐外偷窥的成帝,总是心猿意马,不能自持。他对身边的太监说:这真是我的温柔乡啊,我当终老是乡,不愿效武帝之求白云乡了。成帝在这对姐妹花间,风流成性。最终,果然遗精不止,死在温柔乡里。
  “环肥燕瘦”中的“环肥”,乃是唐代美人杨玉环。据说她那身胖肉,甚是肥美。有闭月羞花之称。一曲《霓裳羽衣曲》被她舞得鬼迷神醉,云雨情怀的唐玄宗,常常看的凸眼张嘴,不知身在何处。据说,杨贵妃也非常喜欢沐浴。她的美貌容颜常驻,与她经常洗温泉有关。“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白居易的《长恨歌》形象的描写了美人出浴时的娇态。
  据说杨玉环为了赢得玄宗的娇宠,集中了宫中最好的御医,让他们采集百药和鲜花的精华,制成“百花沐浴露”,常常邀约了玄宗一起到华清池温泉洗“鸳鸯浴”。常年用“百花沐浴露”洗澡,使得杨玉环肌肤润泽生香,肤如凝脂,把一个颇有作为的帝王,引得“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结果是“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大唐王朝从此一蹶不振,玉环也由此香消玉殒。.
  与皇家的骄奢淫逸不同,江南民间的沐浴故事更加的人性化,也更加的寄予美好的情怀。在江南有些地方,有在七月七抢洗澡水的习俗。乡间的父老传说,每年的七月初七这一天,七仙女要到人间的溪水里沐浴,凡是仙女沐浴过的溪河,就会沾上仙气、灵气。用这样的水煎药,药效会加倍,用这样的水酿酒,酒会格外香醇,用这样的水煮饭,稻米会有异常的香味,就是用这样的水洗眼,眼睛也会格外明亮。于是在七月初七这一天,会有很多人一大早就跳进溪河里去沐浴。而更多的人家会挑起水桶,竞相到溪河里去抢水,据说到得天明这仙气就不灵了,于是在三更天就能听到村街上水桶的碰撞声、姑嫂间嘻嘻哈哈的巧笑声。等到天亮了,看吧,大街小巷全是水,就如同下了一场雨。
  旧时江南人家,若是嫁女,乡间姐妹们要为新娘子行五子汤沐浴。她们把枣子、松子、莲子、栗子和稻子的种子放进大木桶的浴汤里,寓意早生贵子,五子登科。姑娘的嫁妆里,一定会有一只绘了双鱼或鸳鸯的大澡盆,暗示夫妻同浴,同心同德,生活和谐。新婚之夜的清晨,新娘也要洗浴洁净身体,更换新衣,干干净净的拜见公婆。寓意一对新人开始了新生活。
  
  今夜是个风雨天。这个寒冷的冬夜,我又把自己泡在了热水里。在蒸腾氤氲间,我想起了在北国当兵的往事。那是一个三伏天,我和战友们在太行山里爬行了两天。真是骄阳似火,挥汗如雨。天山没有一丝云彩,云彩在我们身上,透过贴在身上的“的确凉”军装,一朵朵的碱花竞相开放。“的确凉”是化纤制品,穿在身上,一不通风,二不透气,汗水一粘,就像是身上贴了张皮,浑身痛痒。
  好不容易走到一个小山村。我们觉得第一件事就是先洗个澡。副班长自告奋勇去打水了,一个小时也不见回来。原来村口上那口全村唯一的老井,有七十多米深。前来取水的人要排好长的队。
  从中午熬到晚上,好不容易五个人就着老乡的大锅擦了个身,那水比黄河水还要混。班长最后一个擦洗罢,要去倒水,却被房东一把拉住:大军,这好多的水,你不能给倒了。这水金贵啊。放在锅里沉淀了,俺还可以蒸馍,蒸过馍的水,俺可以给收工的老头子烫脚,最末了,要给猪喝。房东大娘的话,让我相信了村中的传闻,这个小山村的人,一辈子就洗三次澡,生下来一回,结婚前晚一回,死了一回。洗澡对西北大山里的人,简直就是个奢侈的事。建设美丽家园,建设美好生活,中国人还要走很远的路。
  想到此处,我不禁感慨:居住江南,守着千里河塘湖海。穿衣用不到光鲜,吃饭温饱有余,在这鱼米之乡里,一个男人能有一个热水澡,能有一顿酒饭,能有一位相亲相爱的红颜相伴,这就是神仙的日子了,一生夫复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