杉菜是什么菜:边地母亲 第19章——第22章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29 15:57:03

《边地母亲——五万进疆女兵的婚姻白皮书》第十九章:戈壁滩上来了900多名上海滩的妓女

第十九章她们曾经是旧上海滩上的烟花女子。新中国成立二年后,陈毅市长下令强行取缔的最后一批妓女。新中国用志愿军的特供药品治愈了她们疾患。于是,当年的新上海出现了三千妓女报名参军。最后她们中的927人,成了具有特殊身份的女兵。是新疆的土地,新疆的老兵,让她们获得了新生。尽管她们不是“南洋姐”,可她们中的绝大多数人,一生再没回过上海……                                 

王震和陈毅为她们在北京击掌

三千湘女进疆后,王震的胃口也越来越大了。

他想让他的十几万老兵都能有个家。

1951年冬天,当最后一车湘女被送往伊犁河畔的乌孙山下后,王震又派出运输部长陈实,秘书处长洪庸,去了华北和华东,先是找华东军区参谋长张爱萍要了近2000名医务工作者,随后又去山东接了8000女兵。

这年,从西安开往新疆的兵车昼夜不停地运进了11723名未婚女青年。但是,面对十几万人的庞大光棍群,万把女人只能是撒在绿色草原上的几朵点缀性的小花儿。

“僧多粥少,狼多肉少。”

王震在北京开会时,扳着指头给华东军区司令员兼上海市长陈毅元帅算了一笔帐:“我那里这几年,光解决30岁上的至少还需要三、五万女青年。你老总是大市长,怎么也得给我解决一部分吧。”

陈毅风趣地说:“我这里可都是城里人,哪个愿意到你那鬼地方去嘛。没的了,没的了。”

王震急了:“老总,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呀。我那里搞建设需要的就是城里有知识、有文化的年轻妇女。你可不能进了城市就忘了我们呀。”

陈毅大笑着说:“你可不要忘了,天下没有上门讨老婆的女婿顶撞老丈人的道理哟。”

王震也笑着说:“那我可就好好替我的兵们谢谢您这位岳父大人了。”

最后,陈毅问王震:“上海还有一批特殊的姑娘,你要不要?”

 王震说:“只要是未婚的,什么姑娘,我们都欢迎。”

 陈毅伸出一只手来说:“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将军的手,果断地击在了元帅的手上。 

她们是有着特殊身事的特殊女兵

1954年4月,上海火车站,927名身穿绿色军装的上海姑娘,被临时编为4个连队,匆匆踏上了西行的列车。

这是第三批应征入伍,奔赴新疆的上海女兵。也是陈毅元帅在北京跟王震许诺的那批“特殊姑娘。”专列是夜暗中,悄悄驶出上海的。列车驶离黄浦江时,她们中的许多人都回过头来望了一眼灯火辉煌的夜上海。

突然有人提议:“姐妹们,回过头来吧,咱们从现在起,这辈子都要忘掉这座城市,终生不再提‘上海’这两个字。”

 姑娘们的头慢慢地回到了车厢里,全都沉默着。

是的。他们有资格从心里忘掉这座让她们受尽凌辱的城市。因为,他们全都是刚刚从“上海市妇女劳动教养所”出来的妓女。

昏黄的车灯下,沉默的人群里,渐渐了有了歌声:

走走走走,

走向边疆走走走走,

走向希望把誓言化作行动把理想化为力量……

歌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整齐,越来越有力量。歌声淹没了列车的轰鸣……

这是一段心酸的往事,也是她们心中永远都不愿意开启的隐私。

她们告别上海45年后的夏季,我沿着塔克拉玛干大沙漠的边缘,追寻着她们在南疆大地上留下的足迹。

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我采访了她们中的八位阿姨。她们都是从踏上新疆的土地之后,一生再没回过上海人。她们把毕生的精力,无私地奉献给了新疆这片让她们真正成为人的土地。

我向她们曾经苦难屈辱的经历表示深切的同情,我向她们新的人生表示深深的敬意。 

上海3000妓女报名应征

徐妈妈是新疆高原部队的退休军工。

在她家庭院里的一架浓密葡萄架下,徐妈妈支走了身边的外孙女,许久的沉默后,给我讲述了她们进疆前后的那段历史:“那是1953年冬天,我们进上海劳动妇女教养所的第二年。新疆军区来上海征女兵,派人到教养所来做报告,说新疆部队需要大批的劳动妇女,去参加建设事业。最后作报告的首长还说,‘我们也欢迎你们这些姐妹们报名参军,到新疆参加建设’。”

“当时,我们谁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徐妈妈说:“解放军是多么神圣伟大的队伍,怎么可能要我们这些烟花女子?”

后来,教养所的领导又专门请示了市政府和新疆来接兵的领导后,正式向她们宣布了陈毅市长和王震司令员的指示,“只要符合上海市人民政府安置就业四大标准的,已讲清自己的过去并有结论的被教养所收容的未婚青年女子,只要本人自愿的,均可参加报名,接受政审和体检。”

一时间,教养所里被上海市政府收容的7500多名妓女中,有3000多人报了名。经过严格的政治审查和体格检查,927人,被批准光荣参军。

对妓女的改造,是旧中国留给新生的人民政权的一个世界性课题。

在收容这些妓女时,当时的上海市长陈毅元帅就说:“将来在中国人的词语中,‘妓女’这个词将成为一个历史名称!”

妓女,是旧中国的产物。对她们的改造,是一项十分复杂和艰巨的任务。上海解放后,妓院仍被允许合法经营,实行政府收税的政策。这是对妓女改造工作的客观认识。妓女既是社会最底层的受害者,又是人世间最腐败、最无耻的劣习;她们既是饱受了人世苦难最深重的弱女子,又是坠落成性,廉耻无存的游民。

新生的人民政权,对妓院的取缔,对娼妓的改造,必须经历一个充分的思想和物质准备过程,把人道主义的原则和新生政权决心,体现在周密的措施和巨大的财力投入上。

1951年11月25日,华东军区司令员兼上海市市长陈毅元帅,正式颁布禁娼令。

当天,他向全世界宣布:从即日起,上海将强行关闭所有妓院,收容所有妓女。

这天,是正好上海解放两年零一个月。 7500多名妓女,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全部被收容进“上海妇女劳动教养所”的。

收容妓女、关闭妓院、改造娼妓的重任,全部落在了新生的人民政权上。经过严格的体检后,上海市禁娼委员会的一份报告摆在了陈毅的办公桌上。报告中说,7500多名妓女中有7080人患有不同程度的性病。而治疗这些性病的特效药品——盘尼西林(即青霉素),当时的中国还没有一家药厂能够生产。

朝鲜战争爆发后,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又全面封锁了对中国的出口。中央费尽周折从第三国进口的有限的盘尼西林,几乎全部用于朝鲜战场,就连患有严重眼疾的王震将军,都用不上这种特效药品。后来,还是毛泽东主席托人给他捎来了几支。

陈毅将情况及时报告了周恩来总理。总理指示,先从华东部队留作支援抗美援朝和医治回国志愿军伤员用的药品中,先调拨一批,尽快根治妓女的性病。

陈毅几次提起笔来,又几次放下。志愿军正在浴血朝鲜战场,每天都有大批的伤员,因得不到足够药品的救治,而牺牲在异国他乡。可眼下这几千名被收容的妓女,却要以他的名义下令,调拨动用救治志愿军战士的宝贵药品……

几番斗争之后,元帅终于提起笔来签署了命令。

当她们知道治疗她们性病所用的盘尼西林,是周恩来总理和陈毅元帅,咬着牙从专供志愿军部队救治重伤员的药品中调拨的时,许多人都感动得流下了热泪。她们也是第一次深切体会到了,共产党和新生的人民政府的温暖,许多人拿出了多年的积蓄和金银手饰捐献给志愿军部队购置装备。

旧中国的大上海,曾经使她们变成了有钱有势的男人们的泄欲工具,人格尊严被嫖客们剥得一丝不挂。但是,上海解放两年后,她们就得到了人民政府的免费治疗和自食其力的劳动教养,使她们麻木了的神经,沦落了的人性和丧失了的人格尊严又得到了复苏和升华……

“让我们参军到新疆,就是让我们彻底脱离旧的生活环境,忘掉那里的灯红酒绿,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徐妈妈说:“如果不是共产党、解放军把我们救出来,我们一生也许永远走不到自食其力的一步,更别说是重新做人了。”

“组织上”严格封冻了她们在旧上海的那段历史。像欢迎湖南、河北、山东、河南来的女兵一样,热情欢迎了她们的到来。辽阔的新疆大地,也张开了宽厚的臂膀拥抱着她们曾经受伤的身心。 

战友的岳母徐妈妈

徐妈妈进疆时,刚过23岁生日。

也就是说上海解放时,她才19岁。

但是,她已经当了6年的妓女。

进收容所时,她已经在烟花柳巷中,生活了整整8年。

她是扬州附近的一个水乡雇农的女儿。三岁时父亲被国民党抓了壮丁,从此再无音讯。后来,母亲又跟着别人去了南京。临行前母亲将她寄养在一户帮她支付盘缠的皮条客家里,说好三年后,连本带息还清盘缠,领回女儿,可是母亲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皮条客就以10块大洋,将7岁的她卖给了一个人贩子。

此后几年,她几乎年年都要被人卖上一回,直到13岁那年,她又被人从杭州卖到了上海一家当时十分有名的妓院。

妓院的老板用精米细面,把她养了半年,一身绫罗绸缎打扮得如出水芙蓉一般。但是,就在她穿上那套新衣的第九天,她被绑在床上,让一位粗壮的像牛一样的东北二毛子,以200块大洋,糟践了13岁的女儿身……

几年之后,她不仅成了老板的摇钱树,而且沦落为那家妓院挂头牌的名妓。17岁那年,她又学会了抽大烟,老鸨给她的那点小费根本不够她吞云吐雾了。她就从嫖客身上掏。谁带烟土来,她就跟谁睡,男人们玩她,她也玩男人,没有了一丝一毫的羞耻之心。

进了收容所后,她还带头闹事,调戏看守、管教。烟瘾发作后,脱得一丝不挂又哭又闹。但是,当医生检出她患有严重的淋病,可能会造成终生不育时,她竟吞下了一枚一两重的金戒指。幸亏管教人员发现及时,将她从死神手里夺了回来,又用了上百支盘尼西林才治愈了她的淋病。

从此,她像变了一个人,很快就成了改造积极分子。

进疆之后,她被分配到南疆军区的一个农垦部队。

全新的自然环境,全新的生活方式,更加激发了她重新做人的勇气和信心。

新疆辽阔的长天,苍茫的大漠,也给了她做人的尊严。她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开荒和生产之中,仅仅半年,她就成了劳动模范。年底,还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也是这年秋天,苞谷金黄的季节。她和一位33岁的老炊事班长结了婚。

次年,部队集体转业时,她和丈夫又一起编入了国防部队的军工序列,在一个部队的养殖场里,一干就是30年。而在这30多年中,她先后4次荣立三等功,7次被评为“优秀共产党员”,是新疆维吾尔自治区的“劳动模范”和“三八红旗标兵”,原乌鲁木齐军区表彰的“学雷锋先进个人标兵”……

这30年中,徐妈妈也给老炊事班长生养了四朵金花。如今,徐妈妈的两个女婿和一个女儿仍在南疆部队工作,都是上校军衔。

告别徐妈妈时,已是黄昏时分。徐妈妈的三女婿,张上校回来了。

不曾想张中校竟是我的战友,一个新兵连里滚出来的兄弟。

告别成了徒劳。于是,徐妈妈的葡萄架下,两瓶伊犁特曲,让我们一直喝到了月亮姑娘的到来……

那夜,我在高原部队的招待所里,又接到了徐妈妈的电话。

她说:“新旧社会,我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是党、是军队帮我修成了正果。使我成了党的女儿,也成了四个孩子的母亲。人要有良心,知恩不报愧为人啊……”

最后,徐妈妈说:“来世,我还要做党的女儿,军队的女儿。”

然而,就在我准备这部作品的日子里,徐妈妈已经永远地离开了我们,离开了她无限眷恋的军营。

愿徐妈妈再有来世!

《边地母亲——五万进疆女兵的婚姻白皮书》第二十章:聂向柱斗胆要求留个女兵给自己

第二十章汽车连长聂向柱,连续从西安和兰州往新疆运了五年女兵。当他听说这是最后一趟去兰州执行“美差”时,小伙子急了。他斗胆闯进独臂将军左齐的办公室,并荒报两岁年龄,要求将军留个女兵给自己。于是,山东姑娘齐兰英就是成他的妻子。尽管晚年生活有些拮据,老俩口儿常用“夫妻恩爱苦也甜”来鼓励自己……                                   

上个世纪最后一个骄阳似火的七月,我顶着边城的烈日,找遍了乌鲁木齐所有的运输公司,也没有打听到聂向柱的下落。就在我开始怀疑聂向柱“留个女兵给自己”的故事,只是一个美丽的传说时,却又有了聂向柱的消息。

在距离乌鲁木齐市50多公里的昌吉市城南,一栋破旧的洞子楼里,终于见到了他。可眼前这位赤裸着上身,摇着大蒲扇,笑得象尊佛的胖老头,怎么也让我和当年那位谎报了两岁年龄,跟独臂将军左齐软磨硬泡要老婆的汽车连长联系不起来。

也许故事在传说中走了型,变了样。或许憨厚和精明本来就是一个统一体。我在心里安慰着自己。

谈起五十年代初,他们汽车连续五年从西安、兰州转运进疆女兵的事。73岁的聂向柱兴奋到了极至。

“我那个汽车连,原来是国民党酒泉补给处的汽车队,一共50多台车。酒泉解放后,被编到了一兵团运输部。等我们配合六军完成进疆任务后,全连只剩下了20多台能动的车了。1950年春,军委又从华野汽车团,给我们调拨了一批美国大道吉,我的汽车连又能跑起来了。”

聂向柱似乎又回到了当年:“1951年春节刚过,我们正从苏联,就是现在的哈萨克斯坦往回运钢铁和水泥。途中,接到命令,让我们全营选35台最好的车成立一个汽车连,去西安接人。我就带着35台车就出发了。36天才跑到西安,路上还跑废了7台,等到了西安就剩28台了。” 聂向柱说:“到了西安就去西北军区报到,结果才知道是给新疆军区拉湖南来的女兵。我拿着介绍信去找熊(晃)政委。他看了看介绍信,也没问问我们路上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臂头盖脸骂了一顿。说你们20天的路,磨了一个多月才来,让湖南女兵在这里等了这么久。他哪里知道我们是怎么来的?几十台破车,缺油少零件,跑一天修两天,连拖带拉,才跑来了28台。结果熊老头子还指着我说‘要是现在还在打仗的话,我非枪毙了你。’你说,这哪有理讲嘛?湖南女兵是人,我们就不是人啦。心里虽然想不通,可一听任务是拉女兵,大伙就说训就训吧,反正是拉女兵,美差!”

从此,聂向柱的汽车连,在往返西安到新疆的路上,连续执行了五年的“美差”。

23岁的聂向柱,也就成了28岁的老连长。

到1954年冬,随着4万多全国各地未婚女青年的进疆,以及和大批干部和生产部队老兵们的家属随军,加上许多官兵自己在原籍解决了婚姻问题,新疆部队十万大龄官兵的婚姻问题基本解决。

大批征招年轻妇女进疆的工作,就要基本结束。

10月6日,聂向柱得知他们这趟去西安,是最后一次执行“美差”。这年从山东入伍的女兵,大部分都被他们的兵车,送到了天山南北的各个部队。

出发前,他们的车队在乌鲁木齐集结。正赶上来乌鲁木齐出任新疆军区副政委的原二军政治部主任左齐来看望他们。

左齐,是受王恩茂政委的委托,专程来感谢汽车兵们5年中,给二军送去一万多名媳妇的。

左齐说:“你们这次是最后一趟去西安。运‘媳妇’的工作就要结束了”。

聂向柱一听急了。

左齐刚走,他就召集连里30岁上下的排以上干部,研究如何利用最后的这次机,会给自己找个媳妇。指导员很快根据大家的意见,起草了一份情况反映。核心内容只有一个,那就是:我们给别人拉了五年的媳妇,自己却都是光棍,希望组织上给汽车连,也分配几个女兵来。

最后,凡附合条件的人都在上面摁了手印。可情况反映送到那里,交给谁却成了难题。

指导员说:“应该逐级反映,先交营里,再到团里,再去运输部……” 聂向柱说:“那黄瓜菜都凉了。这可是最后一批女兵了,要是按步就搬,等报告送到军区首长那儿,这批女兵早就成别人的孩子他妈了,你就等着叫嫂子吧。”

大家就问:“那怎么办?”

聂向柱说:“直接找左齐。他现在是军区的副政委兼政治部主任,直接管这件事。”

于是,大伙就推荐聂向柱越级找左齐反映情况。聂向柱就大着胆子,闯进了左齐的办公室。

独臂将军左齐,反来复去的把聂向柱送来的报告,看了好几遍,就批给有关部门去处理。

聂向柱急了。就缠住左齐又是解释,又是诉说,并以自己30岁还没成家,在家乡找对象多么、多么难为例,一口气向将军介绍了十几位30多岁的战友的情况。

左齐,这位当年在抗日战争中,跟随王震将军南下北返途中,以马刀自己断臂疗伤的铁血将军,被他打动了。他当即电话询问了运输部长陈实,核实了情况。又找来组织部分管干部婚姻工作的同志,明确指示,“从这一批进疆的山东女兵中,给汽车连分配8至10人。”

聂向柱是唱着歌,连蹦带跳回到驻地的。

汽车连到达西安后,他们又利用自己和新疆军区驻西安办事处负责分配工作的同志烂熟的关系,“挑”了齐兰英等十名山东莱阳籍的女兵。

齐兰英,是那批女兵中文化程度最高,长得最好的一位。有“莱阳女兵一枝花”的称呼。

聂向柱一眼就看中了这位有知识、有才华的姑娘。他“不择手段”地把她要到了汽车连的名下。

据说,还在返回新疆的路上,他就托指导员,开始了“组织介绍工作”。

 1955年3月,已是运输股长的聂向柱和文化教员齐兰英,在当时的乌鲁木齐东门汽车连驻地举行了婚礼。

新婚之夜。聂向柱向齐兰英坦白了一切。说他的真实年龄只有28岁,为了赶上最后这批女兵解决婚姻问题,他对组织隐瞒了自己的真实年龄,使使劲多报了两岁。

齐兰英听后,羞答答地说:“你真鬼,俺还当是你比俺大11岁来,闹了半天才大8岁。”

聂向柱就说:“要不我怎么能娶上你?这就是缘分!”

 齐兰英就故作认真地说:“明天我就去坦白,告诉人家你不是30岁。”

老聂就说:“等明天,就什么都晚了。”

齐兰英就问:“为啥?”

 聂向柱胸有成竹说:“因为到明天,生米就煮成熟饭啦!”

齐兰英就笑。

洞房里就灭了灯。

不久,聂向柱和齐兰英就转了业。奉命去了昌吉回族自治州,利用一批退役的车辆组建了一个叫“边疆车队”的准军事运输公司。

此后,他在北疆的国防和民用运输线上跑了40年。

直到1988年,老聂才从公司工会主席的位置上退了下来。

我没能见到齐兰英老人。老聂说老伴去了石河子,到二儿子家去了。

不过,我还是从一本发黄的影集里看到了当年,我这位山东老乡齐兰英的风采。

老聂说:“到现在,她在我们公司的老太婆里,还是最漂亮的一个。” 可以看得出,他们的企业虽然不景气,连聂老这位离休的老工会主席都时常领不到工资,日子过得很清苦,生活却很幸福。

用聂老的话说:“我们那代人,就和你们这代人对幸福的理解不一样,夫妻恩爱苦也甜吗!”

《边地母亲——五万进疆女兵的婚姻白皮书》第二十一章:直播新疆兵团,链接进疆女兵

第二十一章直播新疆,链接兵团,是我的一种创意方式。三场不同人群精彩访谈的对白,呈现给所有关注新疆女兵的人们。三位离任的司令员讲述的是兵团昨天、今天和明天;来自兵团的女人们,给人们报告的是五万女兵的经历;从南疆到北疆,则是当年的女兵们珍藏了半个世纪的经典故事……                                                  直播之一:三位兵团司令员的访谈

2004年10月,是新疆270万兵团人的节日。新疆生产建设兵团50年大庆的序幕刚刚拉开,中国最权威的新闻机构新华社就派出了几路记者,对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各师(团),开始了“轮番轰炸”。10月8日“新华视点”的记者陈芸、李柯勇、李秀芩、王大霖,又“俘虏”了三位已经离任的兵团司令员,进行了“重点突破”。现在我就将那天的对话进行一场没有图像的现场直播。

(傍白)直到今天,已有50年光辉历史、270多万名成员的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在世人心目中仍充满着神秘色彩。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组织?那里的人们在怎样地工作和生活?

在半个世纪的兵团历史中,先后有8人被国务院和中央军委任命为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司令员。在这8位“没有军衔的将军”中,目前还有4位健在。今天接受专访的三位分别是:第5任司令员刘双全、第6任司令员金云辉和现任司令员张庆黎。 

一、全世界最大的兵团和没有军衔的司令 

现任司令员张庆黎,是一位豪气十足的山东汉子。他说,他是1999年10月到新疆上任的。到新疆的第一天,就闹了个笑话。到机场迎接他的同志叫“司令”,连喊了几声他都没意识到人家是在叫他。  

“我从没穿过军装,小时候做过当兵的梦,但没有参过军,做梦都没想到会当司令。”张庆黎诙谐地说,“后来知道同志们,是在叫我,我赶紧道歉。就在那一瞬间我意识到,作为一个统领270万人的团司令员,自己肩负的责任多么重大。”

“可是我当了司令员却没有军衔,”张庆黎说,“我恐怕是目前世界上统领士兵最多,而又唯一没有军衔的司令员了。因为兵团是一支不列入军队编制、不穿军装、不要国家和人民负担的戍边队伍。” 

他以前从未到过新疆,对兵团也不熟悉。“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他决心用最短时间把兵团基层农牧团场跑上一遍。“半年行不行?”他问身边的同志。“半年你连14个师都跑不完,别说175个团场了。”人家告诉他。

“不到新疆不知中国之大,”他说。当他走完最后一个团场――农二师36团已是今年的4月,用了整整4年半时间。  

在兵团基层的所见所闻,让张庆黎多次落泪。在新疆、青海交界的阿尔金山区,他遇到36团一对夫妻,他们在山沟里开了一家小旅店。

“那里条件之差,一般人难以想象。”张庆黎不禁站起身,用手比划现场的情形说,“就一排土房子,一口大锅,几张木板床。没有广播电视,喝的水、吃的菜都是托过路司机从山外带来的。那里路很不好走,气候很差,我们去的时候已是4月中旬,还下了一场大雪,雪有近一米厚。就在那种地方,两口子竟然已经生活了25年!”

“其实男的已经到了退休年龄,但他们还不想走。我问为什么,他们说方圆几百公里内没有人烟,过路人必须在这里过夜,他们一走客人就没处落脚了。”张庆黎说,“他们不是为了赚钱。客人来吃饭,有钱就交点钱,没钱也可以吃,就和他们夫妇俩一起吃。住宿费也就几元一晚,没钱也一样住。我问他们是否向往大城市的繁华,他们却说自己心里很平衡,因为觉得自己为新疆、为国家做了点事。”

4年半中,这样的事张庆黎看到、听到了许多。他说:“从他们身上,我深刻地理解了奉献、无私、默默无闻这些字眼的真正含义。” 

二、屯垦戍边是兵团人的双重使命 

兵团第五任司令员刘双全说,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的职责和使命,可以概括为4个字——屯垦戍边。

“屯垦是手段,戍边是目的。屯垦是为了戍边。”他说,“兵团也搞农业,办工业,但兵团发展经济最终是为了增强戍边实力。如果只是为了发展经济,办些企业就够了,兵团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但是,不发展就很难有效履行戍边职责。”他说,“兵团不是军队,没有军费,戍边所需给养多数得自己解决。1954年10月,毛主席一声令下,解放军驻疆十几万官兵集体就地转业,开始了艰苦创业。”

1987年至1993年任司令员的刘双全,在兵团工作了44年,是目前在兵团时间最长的司令员。讲起当年创业的艰辛,他说:“劳动比打仗更艰苦。”

1949年进疆之前他是解放军一兵团二军的一名军官,参加过解放战争西北战场上大部分重大战役。“最惨烈的是1948年12月在陕西永丰打国民党76军。我们连原有110多人,最后连伙夫、马夫都算上总共剩了18个人。人倒下得真是快!我带一个机枪班冲上去,12个人,不到一分钟全都死光了,就剩下我一个。”  

“害怕?打头一枪怕,但是真正打开了,就什么都忘了。”刘双全说,“打仗再残酷,总还有个间歇。可是劳动不一样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都是那样的工作,没有尽头。”

刘双全笑着说:“开荒时也有‘大礼拜’,跟现在的‘大礼拜’不是一个概念。我们那个‘大礼拜’是指10天一休息。”

 1950年部队转入生产时,他当连长。“连长和普通战士一样参加劳动,一样用坎土曼刨地,一样住草棚子。”他说,“但我们当连长的还是有‘特殊待遇’。战士是10人一个大草棚子,我们四五人一个,这就是‘单铺’。”

回忆进疆之初他很感慨:“当时全国革命都胜利了,不少兄弟部队敲锣打鼓,给战士发骡子发衣服,准备回老家,而我们还要进新疆。当时大部分人也就打算在新疆呆两三年,最长也不过5年,哪知道,一来就来了一辈子。”现在刘双全每年都去原来工作过的基层团场走一圈,看看老战友。今年,这位已年过七旬的老司令员又走了农二师17个团场,看到战友们一个个日渐苍老,很伤感。可他对兵团目前的发展感到欣慰,工作生活条件不仅与创业时有天壤之别,比他当司令员时也大大进步了。 

三、要让更多的人了解我们的兵团 

兵团第六任司令员金云辉说,他在任5年的第一目标,是改善兵团的外部环境。

“曾有一个部委的同志给我打电话,开口就叫我‘金团长’,可见他对兵团是多么陌生。”金云辉说,“长期以来,由于特殊的地理和历史原因,不仅内地普通百姓不了解兵团,部委的各级负责同志很多也不了解。”

 他1993年上任时,我国开始由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型。面对新的挑战,兵团必须跟上时代潮流,尽快发展壮大,才能在新时期更好地履行屯垦戍边的职责。

“这需要各方面的支持,但是人家不了解你,怎么支持帮助你呢?”金云辉说,在很长一段时期内,兵团只被看作一个农垦企业,经济社会发展计划归口在农业部农垦局,不直接对国务院各部委。“兵团这么庞大一个组织,内部工农商学兵‘五脏俱全’,发展中遇到的问题涉及到经济社会各个领域,很多都超出了农垦局管辖范围。我们去找各部委汇报工作,人家表示同情,又都无能为力,因为我们在人家那里没有‘户头’。”

1994年他到农三师去检查工作,发现路非常差,路上的灰尘有将近一尺厚,他的越野车都被陷住了,后来是一辆路过的拖拉机把车拖出来的。“当地老乡开玩笑说,谁家孩子掉在路上,找不到,最后用筛子从土里筛了出来。”他说,“那条路几百公里长,要修,光靠农垦局怎么解决得了?”

在刘双全等兵团老领导的努力下,1990年国务院专门下发文件,明确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的经济社会发展计划按行业纳入国务院有关部门,实行计划单列。 

“但在那以后的几年里,很多部门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对待兵团。他们不了解兵团的特殊意义,不了解兵团的现状。”金云辉说。

1993年至1997年,在自治区党委、政府的支持下,金云辉频繁往返于乌鲁木齐和北京之间。“我去‘跑部’,不是去要钱,而是沟通联系,向人家宣传兵团。我见人就宣传,见了部长说,见了处长也说,我想让上上下下都对兵团有个概念。后来很多客人应邀来到新疆,对兵团作了深入的考察。”

最重要的是,1997年中央正式发文,进一步明确,新疆生产建设兵团是履行屯垦戍边使命的特殊组织,接受中央人民政府和新疆维吾尔自治区人民政府双重领导,自行管理内部的行政、司法事务,实行计划单列,纳入国家一级预算。

“这是中央重视和支持兵团事业发展的又一重要体现。”金云辉说。  

四、兵团是“中国计划经济最后一艘航母”  

十年动乱,兵团事业遭受严重破坏,曾于1975年被撤销。在邓小平、王震等同志努力下,1981年12月又得以恢复。“兵团是中国共产党的一个伟大创造,其组建、恢复和发展,体现了党和国家几代领导人高瞻远瞩的战略眼光和非凡魄力。”张庆黎说,“兵团的存在是维护新疆社会政治稳定、巩固边防不可替代的因素。如果没有兵团,新疆绝不会有今天的安定和繁荣。”

有人称新疆生产建设兵团是“中国计划经济最后一艘航空母舰”,对此,张庆黎并不否认。他说:“兵团当年是在特定环境下组织起来的,长期以来实行计划经济管理体制,直到西部大开发前,职工还在吃大锅饭。”

他指出,新时期兵团遇到的最大挑战,就是体制“太计划”的矛盾十分突出,严重制约了人们的积极性和创造性。“兵团确实有特殊性,但市场经济不讲特殊性,不能说这个产品是兵团造的,质量再差也可以卖高价。”张庆黎加重语气说,“改革是发展的动力。这几年,兵团在改革上下的功夫最大,主要是以扩大职工经营自主权、扩大基层民主为核心的农牧团场改革和以产权改革、建立现代企业制度为核心的国有工交建商企业改革。实践证明,这些改革为兵团经济发展注入了生机和活力。” 

“兵团经济结构过于单一的矛盾也非常突出。有人开玩笑说兵团经济都姓‘棉’叫‘花’。”张庆黎说,“这几年,兵团狠抓经济结构的战略性调整,调高调优农业,做大做强工业,拓宽搞活服务业。目前兵团已组建了9个市场竞争力较强的企业集团,有11家上市公司,特别是新天葡萄酒、中基番茄、天业节水器材等已形成明显的比较优势和规模优势。”

“为了拴心留人,让职工群众尽快富起来,真正实现安居乐业,兵团还给职工划分自用地。”张庆黎说,“我和政委陈德敏同志反复强调,划自用地一定要划近地、划好地、划足地,目的就是使团场职工群众,不分男女老少,在房前屋后,茶余饭后,天天有活干,天天有钱赚。”

他指出,国家实施西部大开发战略给兵团带来了千载难逢的发展机遇。为此,兵团以“发展壮大兵团、致富职工群众”为工作目标,实施结构优化、外向带动、科教兴兵团和可持续发展四个战略。去年兵团生产总值和职工收入与西部大开发前的1999年相比,分别增长了55.7%和97.8%,人均生产总值和职均收入双双突破万元。同时职工队伍出大于进的趋势开始得到有效遏制,兵团事业由此进入一个新的发展阶段。 

“还有一件可喜可贺的事,”张庆黎说,“今年共和国版图上又增加了3个小圆点——五家渠、阿拉尔、图木舒克三个市正式挂牌成立,这是兵团在西北荒漠戈壁上建起的3座新城。这对兵团今后发展壮大具有重大意义。”

“在新世纪、新阶段,屯垦戍边的任务仍然很重。”他认为,“从国际大环境来看,反恐形势严峻,境内外敌对势力相互勾结,从没放弃把新疆从祖国大家庭分裂出去的图谋。所以,兵团不仅不能削弱,还必须进一步发展壮大。”

这位现任司令员动情地说,到兵团来让他度过了一生中最难忘的时光。50年来把青春和生命奉献给了戈壁荒原的无数兵团人,时刻感动着他,激励着他。

刘双全、金云辉这两位分别来自山东、安徽的老司令员则表示,新疆是最让他们感到亲切的地方。“我这把老骨头就留在这儿吧。”

金云辉说,“青山处处埋忠骨,何必马革裹尸还!”

直播之二:一片荒原和一群女人的故事  

今天的直播,也是兵团五十年大庆中,CCTV4用黄金时段,向大家讲述的一片荒原和一群女人的故事。(根据录音整理):1950年前后,新疆拉开了新中国历史上大规模屯垦事业的序幕。十几万戍边将士就地脱下军装,开始开荒建设,伴随着他们的脚步,一批又一批的女兵告别了父母,告别了家乡,来到了新疆。她们在西北荒原上渡过了一生中最美好的年华,留下了一个个美丽的传奇。

解说:这些照片拍摄于上个世纪50年代初,照片上这些风华正茂的姑娘,十几岁就离开了湖南水乡,来到了西北荒原,她们在特殊的年代里遇到了怎样的婚恋,她们在特殊的环境下经历了怎样的奋斗,她们给荒原带来了什么样的变化,如今她们的生活过得怎样?半个世纪之后我们在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石河子市见到了当年的这些湘妹子。合唱:亚里亚克西,什么亚克西?新疆兵团亚克西。屯垦戍边保边疆,发展经济出大力,五十年成就了不起,兵团战士亚克西。亚里亚克西,什么亚克西?湖南的辣妹子亚克西……

解说:2004年10月1日,在石河子市这场进疆湘女的聚会上,我们见到了退休前曾经是石河子市副市长的郑瑞阳,而她当年刚入疆时还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记者:你那个时候多大年纪

郑瑞阳:十六。记

者:对新疆脑子里有什么概念?

郑瑞阳:没有概念,一点概念都没有,学地理的时候只知道有个新疆。

解说:50年代初期,新疆军区多次在湖南和山东招收女兵,当时的《新湖南报》在相当长时间里连续刊登了大量介绍新疆的文章,号召青年人参军保卫新疆、建设新疆。并且有专门的新疆聘团来到湖南长沙。

郑瑞阳:旁边好多人就说那个地方怎么能去,说尿尿还没尿下来就成冰了,风沙又大又干燥,那不是人住的地方。

记者:当时是因为什么原因要报名到新疆来?

郑瑞阳:当时刚解放,我们这些年轻人在学校就奔走相告,说抗美援朝去吧,到革大、军大那个时候可以考,动了这个心思。1949年就去找,没找到,没找到后来人家新疆招人了,新疆王震来了,王震说要人,王震是湖南人,那就说去吧。

解说:郑瑞阳从小生长在湖南水乡,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向往,然而第一批在长沙招收女学生,条件比较高,对文化程度和年龄都有所要求。

郑瑞阳:我才上了初中,上初中还没毕业,没毕业人家不要,我去了一趟人家说太小了不要,不要我就回来了。大家都想办法,说怎么办,怎么能去?我就迫切地要走。

记者:为什么憋着一股劲一定要来这儿?

郑瑞阳:好奇,就觉得越远越好。

解说:16岁的郑瑞阳终于想到了办法,她找到了一张堂姐的证件,将一字之差的郑端阳改成了郑瑞阳,又通过了重重考试弥补了年龄不足,然后在家里焦急得等待着招兵的结果。

郑瑞阳:等了几天,湖南日报就登出来了,上面有我的名字,有我名字我就告诉我爸爸,我爸说你上哪儿去,我说上武汉。他说武汉可以,干什么?我说学医,他说那也挺好。

记者:为什么不敢告诉他实情?郑瑞阳:他不让走。

解说:郑瑞阳瞒着父亲在长沙经过了体检,但是就在临行之前,父亲还是得到了消息,派她的姐姐到火车站追赶,而这时火车已经开动了。

郑瑞阳:真是,就像演电影似的,火车刚发动,我姐姐在下面哭,跟我说的两句话,说我爸爸在家哭,让你回去,我也哭,就没有吭气就这么走了。

记者:当时心里有没有点动摇?

郑瑞阳:动摇了,大家都动摇,感情也挺复杂,又想去又想回来。

解说:有的因为好奇,有的因为出身不好,有的因为家里贫穷,50年代初,湖南山东有2万多年轻姑娘穿上了军装, 踏上西去的征程。他们一路歌声到了西安,然后改乘大卡车,经兰州,过酒泉、出阳关。  

郑瑞阳:越走越荒凉,越走越荒凉。甘肃那一带孩子都没有穿衣服,烧的牛粪,一看就哭。说这个地方怎么能过,哭了完,又跳舞又唱歌又忘了,忘了又去玩,完了想着又哭,后来就是这样就到了新疆。

记者:还都是小孩子。

郑瑞阳:都是小孩,十五、六岁。

解说:虽然一路上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这些年轻的姑娘还是没有想像到在那片荒原上等待她们的,究竟是怎样的艰苦。这是一种和老一代兵团人生活分割不开的住所,因为大部分在地下,所以被叫做地窝子,新来的女兵一到新疆就领教到了地窝子的苦处。

郑瑞阳:一个冬天,那个房子没有炉子,被子薄薄的,一点点,我就没有伸过腿,就这么睡土改的时候。

记者:那冬天怎么过去的?

郑瑞阳:不知道怎么过的。反正年轻,小,不到20岁,经冻。

记者:吃的是什么?

郑瑞阳:野菜回来以后,碎米里面都是沙子泥巴,把碎米倒上一些和在一块熬,一人舀一碗就那样吃。

解说:虽然条件艰苦,这些内地来的女孩子还是在荒原上开始了她们崭新的生活,在进疆1年多之后,郑瑞阳认识了一个同样来自内地的小伙子。

郑瑞阳:有一个人其实他心里也有我,我(心里)也有他,但是从来没有说过。

记者:没点破。

郑瑞阳:那天我正在洗衣服,我说给你五毛钱,你给我带个牙刷回来,他上街,他说好。就拿了五毛钱给我买了个牙刷回来,叫别人看到了。看到了我们那些当官的就说,傻孩子你是不是在谈恋爱,我说没有,没有。后来人家会上就给我提出来了,你那天给了人家五毛钱,说是给你买了牙刷。我说那不是平常事吗,同志嘛,买个牙刷又怎么了?那就不行,那就是什么问题,什么问题。后来谁也不敢提,他也不敢提,我也不敢提,就这样了。记者:夭折了?

郑瑞阳:夭折了。

解说:在结束了这段荒原上的初恋之后,郑瑞阳主动提出跟随土改团到最艰苦的基层去锻炼,1953年她嫁给了现在的老伴,也是当时土改团的乡队长周忠玉。

郑瑞阳:那个时候就没有讲什么感情,什么爱情,什么爱情?柴米油烟酱菜茶过日子。跟这个老伴,他现在说你不要说不爱我,我说我就是不爱你,怎么办呢?现在过日子已经过到这个份上了,我爱你行不行?

记者:这个老伴知道疼您,爱您吗?

郑瑞阳:知道。可疼,可爱,小事情,他不吃都留给你吃,特别到现在都是这样。

解说:郑瑞阳就这样在荒原上成了家,而许多和她一样刚刚来到新疆的年轻姑娘也正面临着同样的问题。

解说:画面上的老人名叫王月凤,是1952年进疆的山东女兵,今年74岁,她的老伴已经82岁,老两口平时经常在家下跳棋,两个人其乐融融的景象让我们很难想到他们婚姻的背后有一段苦涩的经历。

记者:你刚来的时候团里的男女比例多大?王月凤:女的太少了,就我们一个中队来了,估计也是不到一百多人吧。

记者:像您这样的当年都是宝贝?

王月凤:就是,当时进到新疆来都是当宝贝进来的。

解说:新疆和平解放之后,驻疆的解放军几乎是清一色的男性,而当时他们接到的命令是就地开荒建设,要在这片西北荒原上长期扎根,所以成家问题成了这些经历了十几年战争的将士们普遍面临的难题。

记者:后来您知道不当时招你们这些女兵过来其中一个很大的目的就是一个是平衡男女比例,二一个就是给……?

王月凤:出来的时候没有听到这些,就说是到新疆来当解放军,当时我们那个贾参谋长,当时出来好训我们一顿:叫你们来就是叫你们来扎根的,就是叫你们来这个那个的,说得大家都哭了。

解说:这些刚来到新疆,一心想当解放军的姑娘怎么也没有想到她们所面对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婚恋。由于入疆时的年纪比较大,团里的协理员首先给王月凤介绍了三营的副营长。

记者:当时她(协理员)跟您说了没有这个三营营长条件怎么样?

王月凤:条件说了,条件人家没骗咱,人家说是共产党员,工农干部,贫下中农,年龄28、29(岁),思想挺好,挺正派的,工作很踏实,政治条件是没挑的。就是毕竟没有感情,没有基础。记者:听这话第一反应是什么?

王月凤:第一反应我不找,我刚出来,我1952年出来的,我5月份来的我10月份就结婚了,我哪有这种精神准备?记者:本来想干一番事业的?

王月凤:就是想好好干,不想着依靠别人的力量站住脚,想依靠自己的力量。

记者:虽然心里不愿意但是很快她的工作被协理员调动了三营的妇女排。报到的地点就是副营长的办公室。

记者:那您第一次见他的时候这个人长什么样?

王月凤:黑黑的那个房子也没看到,再个那时候挺别别扭扭的,我也没有看就出来了。

记者:第一次见面说点啥?

王月凤:啥也没说。就是教导员跟我谈话说叫我跟他结婚,我没有啊,协理员说了不是来结婚是来调动工作到排里去,教导员说不是这回事,就是叫你来结婚的。

记者:那这不是骗人吗?把您给骗过来的?

王月凤:我说那就是。

记者:生气吗?

王月凤:不但生气挺恨的当时,对协理员我可恨她了当时,觉得太恨她。

解说:刚来新疆几个月,还没有做一番事业就要结婚,这让王月凤接受不了,她的怨气都集中到了协理员身上。

王月凤:她最能卡住我的那句话就是要听组织、听党的,拖了可能有十天在那个地方。解说:因为当时妇女排的驻地不在三营营部,所以为婚姻僵持的这些日子里,王月凤只能住在部队领导家里,白天一边劳动一边接受领导的劝说。记者:十天里你思想里怎么想的?到底嫁不嫁?王

月凤:从本意来说是不想这样做,但是从当时的客观情况来说我不这样做我怎么办?我老住在人家家里,再一个教导员人家无缘无故地叫人家中间这么为难。

解说:就这样,1952年,王月凤嫁给了当时的三营副营长,婚礼当天她才第一次看清楚对方的长相。

记者:那满意吗?

王月凤:小个子挺矮的,当时不满意。

记者:个儿不高?

王月凤:不高。思想上没有感情,挺恼火的。连以上的干部在那开会,可能是那天晚上大概是发地震,就匆匆地宣布了一下就完了就开会了。

记者:怎么宣布?

王月凤:就宣布今天谁结婚就算完了。

记者:大家没庆祝一下?

王月凤:那时候没啥庆祝也没个糖。

记者:喝杯酒?

王月凤:哪有酒那个时候,哪有酒?没有酒,那时候新疆哪有酒,看不见酒,啥也没有。

解说:由于当时的特殊环境,最早入疆的女兵很多在1954年之前就结了婚,王月凤的婚礼草草宣布,甚至没有留下一张结婚照片,连新婚的洞房也只能是当时住的地窝子。

记者:阿姨当年就住这些地方?

王月凤:就是。记者:这现在看着没法住人?王月凤:那个时候两边修一修,修平,搞光,这就是个门,从这进去。那个时候也没有洞房,平时住在啥地方就是啥地方,两个人的被子抱在一块就行了,就是床。

记者:跟他也没有感情基础,而且您心里还挺恼火的,那日子怎么过的?

王月凤:好像也没有多少话说刚开始,后来就好了。记者:过了多长时间您的疙瘩彻底解开了?

王月凤:有了孩子以后也就好了,大家也都围着孩子转,搞得也就挺好的。

记者:后来您儿女慢慢大了,知道您和他认识的经过吗?王月凤:我们儿女都知道。

记者:他们怎么说?

王月凤:儿女挺高兴的,就说我爸爸多好。

记者:您这一辈子对于很多内地人来说可能都不能想像,年轻的时候到这儿,住的是这个地窝子,然后找对象还是组织包办,后来过日子也是那么艰苦,回想起来觉得值得吗?

王月凤:值得,我觉得可以,总有人吃苦,作为一个国家、一个事业,要发达,要兴旺,要巩固,总要有人吃苦的。

记者:可以这么理解,可是作为您个人来说的话是不是牺牲有点大?

王月凤:我觉得无怨无悔,我觉得应该,他们的青春人家不是为了祖国吗,为了解放事业牺牲的,他完全有权利有个家。解说:2003年结婚50周年纪念,王月凤和老伴照了两人几十年来第一张也是唯一一张合影。

王月凤:我说:咱们照个婚沙照吧,照个吧老头。他高兴得不行:好,我早就想了,早就想了。

记者:是你主动提的?

王月凤:他说我早就想了,我没敢说。记者:您是不愿意跟他照?

王月凤:也不想跟他照。因为那个时候,那时新疆的男同志长得老。为啥?他劳动,在这个环境,刚来又黑又老的。

记者:那你跟他说了没有,当时我特别不乐意?

王月凤:那个不说,那个不能说,老头有点小心眼儿,他特别忌讳这点,一直没跟他说这个,今天说这些话都不能叫他知道。记者:是吗?

王月凤:要知道了要吃醋。

记者:那说明他爱您。王月凤:也可以这样说,对我不错,可以。

解说:姑娘们的婚姻很快结出了果实。这是我们能够找到为数不多的兵团第二代幼年时候的照片,在当年那种艰苦的环境下,他们的出生给荒原带来了希望,但同时小生命的降临对戈壁滩来说也是个不小的难题。

汪柏祥:奶奶抱抱,奶奶抱抱,哦,奶奶抱抱了,你看他也不认生好乖……

解说:汪柏祥1952年进疆的湘妹子,她还是荒原上最早的一批妇产科医生,接生了50多年,她已经记不清自己的双手将几千个兵团第二代第三代迎接到这个世界上。

记者:第一次接生还记得吗?是个男孩还是女孩?

汪柏祥:这个我记得接的男孩。

记者:第一次去给人接生紧张吗?

汪柏祥:好紧张,那个时候刚学了一点点的东西,还没有见过这个。

解说:1952年的一天,营长突然交代给16岁的汪柏祥一项特殊的任务。

汪柏祥:我一进去说副营长找我干什么?叫你去学习他讲的。叫我学什么东西?学习喂蚕他说的。我说戈壁滩上桑树都没有喂什么蚕?他说后来有,后来有就后来有。那时候军队是命令式的,服从命令听指挥,我就出来了。

记者:营长干吗把学妇产技术说成学喂蚕?

汪柏祥:那都是小姑娘,说这个多不好啊。

记者:怕你们不好意思?

汪柏祥:那么小当个接生婆,接生婆言下之意都是那些老的干的。

记者:自己还没结婚,恋爱都没谈过,却要学这个妇产技术,心里愿意吗?

汪柏祥:心里那个时候当然不愿意了,最后我想反正是思想工作就说,为人民服务都是这样说的。

解说:经过短短半年培训,汪柏祥回来原来的营地,正式成为荒原上一名妇产科医生。

记者:如果碰到危急情况、没有处理过的情况怎么办?

汪柏祥:没处理的情况你也得处理。六几年上海人来了,她是横位,横位,这个手出来了,出来怎么办当时来不及了,我马上把手送回去,把脚拉下来,这叫内回转术,给她牵引下来了。

记者:不怕出危险啊?汪柏祥:那时候危险你送到哪儿去?这个问题怎么解决,解决不了。

解说:军营离最近的大医院还有3个小时的路程,只有小车才可以运送孕妇,而部队里都是军用卡车。

汪柏祥:这么远也没有车,等你找着车了小孩都死了。我们这样抢救过来就活了。小孩挺好的,现在在上海,工作也挺好的。前年他妈妈出差到这来,她非叫他到这来和我照个相,他生出的这个房子。记者:就这吗?

汪柏祥:嗯,也照了。照了以后他说那么艰苦的环境还有那么高的技术。说实话我们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解说:汪柏祥告诉我们原来的医院现在已经成了退休职工的家属房,半个世纪之后,我们很难想像到,当年第二代第三代兵团人的哭声就是从这样的产房里传出来的。

汪柏祥:回来了?你好。

记者:我跟阿姨一起看看,她们当年工作的地方想像不出这当年是个医院来。

汪柏祥:那时比较好的(房间),你看这房顶还比较完整。

住户:这房子都四十多年了。

记者:这个地方您接生过多少个孩子,还记得吗?

汪柏祥:就是记不清楚了,没好好统计。

记者:您的孩子有她接生的吗?

住户:两个都是她接的。

记者:是吗?!

解说:今年已经70多岁的汪柏祥依然清楚地记得,当年她接生的第一个婴儿出生的情景。

记者:他的哭声响亮吗第一声?汪柏祥:接生时最注重的就是要看这个小孩哭声响亮不响亮,它一哭声响亮我们的心就放下去了,就不提心吊胆了,就害怕小孩哭不出来,那时(他)不哭,我提着腿打着屁股把他拍哭。记者:在那样艰苦的环境下,当年把一个小孩顺利地接下来交给他们父母手中的时候,他们是一个什么反应?

汪柏祥:那肯定高兴得不行。问问他们去,对于兵团人来说,孩子您可能更有体会对他们意味着什么。

汪柏祥:意味还是奉献,人家说我们这是献了青春献终身,献了终身献子孙,就是这样的。我们这些孩子都在新疆。

记者:您接的这些孩子可能遍布天山南北?

汪柏祥:天山南北都有,那天坐在车上驾驶员说,他说我听我妈妈说,那个时候我还是你接的。我说是不是,其实我都忘了。

解说:这是六十年代拍摄的一段入疆女青年在田间活跃劳动气氛的场面,在这种场面对于当时的年轻人具有很强的感染力。然而实际的艰苦并不像电影中那样总是充满歌声与欢笑。老太太:上不来啊?要不你蹲下来,哎呀硬来吧。

解说:我们面前这些步履蹒跚的老人很难让人想像到在当年他们曾经是赫赫有名的冰峰五姑娘,这个称号源自于1958年修建的乌鲁木齐到库尔勒的高山公路。

王明珠:那时间维族人不是说,1952年修那条路就没修通,你们现在又修这条路除非仙女下凡才能修。

解说:乌库公路最高处海拔达4300米。1957年抽调人员重新修建,但是由于高寒缺氧,最危险的地段连很多男人都无法承受,所以这个攻坚队伍中没有安排任何女性。5个姑娘听到消息之后拦住了领导的车。刘君淑:拦着他的车不让他走,不叫我们上山我们就不放你走。说男女平等男女平等,那怎么叫平等?就是这样的。

记者:可是那上面那么艰苦,连男同志上去都有危险,你们干吗非要上?

刘君淑:那阵也是,心情,就是要去,年轻人哪里需要到哪里去,哪里艰苦要到哪里去。

解说:就这样,五个来自不同单位的姑娘成了这个队伍中仅有的女性。但是领导给她们的工作并不让她们满意。

王明珠:叫我们在家积雪,帮着伙房做饭。在那时间我们心里不高兴。

记者:虽然上去了但是帮着做饭?

王明珠:帮着做饭,那不行,我们要到工地。他说你到工地危险得很,都是带着保险带打炮眼,你们能干吗?我说男的能干我们都能干,领导没办法了:好了,那就试一试吧。记者:工地上干的活儿跟男同志有区别吗?

王明珠:没有,一样干。打炮眼,那时间就是两个人一个钢钎,男的掌钎我打,我掌钎你打。

记者:那个大锤多重啊?

王明珠:18磅,一拎那时间能拎100锤,那都是大拎那不是小拎,甩开了,莲花锤那样打。

记者:都是这么抡你们?

王明珠:都是这样抡,全部是石头。记者:那个时候干吗要这么豁出命去干?

王明珠:规定说是一年修通,我们就黑天白日干。

刘君淑:那阵子没有什么目的,也不是什么去争冰峰五姑娘(称号),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想,就是干活儿。反正男同志能干我们也能干,我是在冰峰最顶上点第一炮,我们连长说你敢不敢点,我说敢点,我也不会抽烟,所以要一会儿吹吹,一会儿吹吹,我就在那儿等着一会吹吹,吸一口赶紧吐掉,再吹吹,点好了我跑得可快了,他说你行,下一回你就点吧。从那儿我就开始点炮,越点越多……

记者:点炮我们知道这是爆破中最危险的。

刘君淑:对,有些男同志死不敢点,你比起那些男同志快手还是比不上,但是比这些差的还是可以的。

解说:当年5个年轻的姑娘就是在这样艰苦的环境中和男人一样抡铁锤,点炮眼,吃住在一起。

记者:那个时候都是姑娘有自己的特殊的问题,每个月那得怎么办?

王明珠:没有,不休息,不休息。

记者:上级也不照顾照顾?

王明珠:照顾。规定你三天你不休息,连长也不知道你有没有那回事。从来没有休息。

记者:男女还是有差别的,那时候干吗非得要证明自己跟男的一样?

王明珠:那阵没想这个,就要争口气。主席都说了,小姑娘你要好好地叫新疆建设好,不吃苦是建设不好的。反正再苦再累我们也干。

解说:乌库公路工程竣工之后,5个姑娘又回到她们各自的单位,如今一个姐妹已经去世,今天是她们40年来第一次相聚在一起,所以特地包了顿大家都爱吃的羊肉饺子。刘君淑:今年见面不知道以后再见不见上了。

王明珠:少说点儿。

解说:老人们都已经年近古稀,但是心里还始终记挂着那条再也上不去的公路。

刘君淑:再没有去过,现在也不能去,走这个好路都走不了还能上山?这不可能了。

记者:这个乌库公路后来再也没有去过,修好了以后?刘君淑:你现在上不去了。

记者:您呢,您去过没有?姜同云:我去过了。1964年回来探亲,特别要求驾驶员我要走我修的路,到现在为止我还想去看看。为啥呢?想想我们当年搬的那些大石头,想想那时候写的那些标语现在还在不在了,反正晚上没有事做睡不着,都要去想一想的。

马玉梅:四匝多了。

记者:四匝多了,经常会量吗?马玉梅:会的,会量。

解说:在塔克拉马干沙漠的边缘有这样一个女人,她独自一人用8年时间种起了100亩的绿色防风林。

马玉梅,11岁随父母告别了甘肃老家来到兵团团场。拍这张照片的时候她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

马玉梅:我从16岁正经就开始在公家这里干活了,从我很小的时候干活的话,从来没想到要把这个事情做砸了。

解说:1996年底,在兵团农场种了20多年棉花的马玉梅在突然成为了一名林业工人,那年她42岁,而她所要管理的是连队北面老风口地段的林带,曾经先后有5播人尝试了几年都没能在这里种上树。

马玉梅:当时我想既然是领导叫我来,我不来,作为一个职工来讲好像说不过去,他叫我来我就来了,就那么简单。

记者:当时您知道吗,您要种树这块地方紧挨着就是塔克拉玛干大沙漠?

马玉梅: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来种树究竟有多么吃苦,这个我不知道。

解说:老风口地段地势高,土质多盐碱,长年风沙不断,她很快就知道了要在这里看护100亩半人高的小树苗有多难。记者:这个地方起沙暴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马玉梅:铺天盖地的,看不见人也睁不开眼睛。我这么大个人站在后面站不稳。记者:风吹倒?

马玉梅:风能把你吹倒,我栽的这么一大片林子全部倒掉了,全部睡觉了。一棵一棵地把它扶正了,五天五夜没进家。

记者:就您一个人?

马玉梅:就我一个人,像我们家(男人)在连队上干活,他也是各管一片,他也辛苦得很。

解说:马玉梅一个人要应付的不仅仅是倒下的3万棵树苗,还有含碱量很高不适合植物生长的沙土。

马玉梅:这种沙性地,水下去蒸发,一下子就没了。栽的时候它是那种芽苞,后来一上叶子地一干上头(水)一不够叶片就发黄就落了,你看着急呀。

记者:那怎么办?又得找水去?

马玉梅:找水,为了这个树,找团长我也找了,跟他们管水的人吵架我也吵了。记者:原来跟别人吵过架吗?

马玉梅:没有,从来没有跟人家争过嘴。记者:怎么跟人吵的?

马玉梅:怎么跟人吵,我的水到不了我的地里,我的树要死了,他说死了就死了,明年再栽。我说这个话不对,你也得想法叫我的地不能把树死掉。

解说:吵架没有白吵,在这种地段上马玉梅看护的树苗居然奇迹般地成活了97%。

记者:当时看见那么多的树成活了,小树苗、树叶子出来了,那心里高兴。

马玉梅:那肯定的。栽上树以后,来的这些领导也肯定了我的成绩。

记者:肯定你的成绩不过就是说两句话的事,说马玉梅干得不错?

马玉梅:作为职工来讲就可以了,你还要咋呢?

解说:3万株树苗虽然栽活了,但是更加繁重的工作还在后面。为了照顾这些树,1997年,马玉梅独自一人住进了远离营区的戈壁荒滩,吃住在一间简陋的土坯房里。

记者:这房子是哪年盖的?

马玉梅:这房子是1984盖的。记者:周围怎么就这一户我看?

马玉梅:看这个地这一片林子就盖一间房子。记者:就是为了看林子?马玉梅:对,风一来满窗都是这么厚厚的(土)。记者:是不是因为我们来了还特意擦了一下?马玉梅:我还收拾了一下。

记者:要不然呢?

马玉梅:要不然上头能捧起来。

记者:土都能捧起来?

马玉梅:当时我妈妈就说,家里的房子是砖房,那么大的玻璃窗户装着你不住,问我到这里来干啥。为了我到这里来住,她来看过跟我发过火。

记者:不仅她不理解很多人都不会理解。马玉梅:我妈妈那时候岁数也大了。

解说:夏天要放水,砍草,看护,冬天要给3万棵树刷石灰,马玉梅几乎一年四季都在林带里忙碌。然而就在她日夜操劳的时候却传来了另一种声音。

马玉梅:人家有些连队上的人说,马玉梅肯定是在里头种了好多自己的东西,要不是成天把树围在里头,冬夏都不回家。

记者:以为你种了什么宝贝?

马玉梅:对,人家说肯定是对自己有利才这么下工夫,没利,你下这么大工夫干吗?

记者:对你到底有没有什么利呢?

马玉梅:种林带那么辛苦,一分钱的收入没有。我们家(男人)内退下来就350块钱,我自己没有收入,这几年就等于是全部靠这点钱。记者:这些树现在是属于你的吗?马玉梅:不是我的,是属于集体的。

解说:不仅种下的防风林一棵也不是自己的,按照规定,分配给她家的棉花地还要在防风林带的外围。所以棉花长势明显比防风林内公家的棉花地差很多。记者:别人的地现在都在你栽的防风带里面,结果你自己的地,你看一看就很贫瘠,然后都在防风带外面。马玉梅:只有自己再改造,没办法。记者:怎么改造?马玉梅:外面再栽树。

记者:再去栽一圈树。

马玉梅:那肯定的。你不栽树,这个等于是没用的。

记者:那又得等十年、二十年。

马玉梅:最起码就像这样的得七八年。

记者:你看种这些树你自己没有得到什么好处,结果呢,自己这些地还是最差的,那最后想明白没有到底图啥?

马玉梅:我也没想明白图啥,图的就是我的这片林子长起来,我自己看着舒服吧。多少年以后,比方说我今年要退休了,我离开这个地方了,我到其它地方拐回来,它这片林子还是我种的,还是有一种欣慰感吧。

记者:树确实像您说的那样能够一活好几十年,好几百年,可是人活不过百年,那是七八十岁……

马玉梅:但是我的树在,我人不在了,我的树还是在。

记者:那这树还要一直种下去吗?

马玉梅:要种,我这不是栽的小树,等明年开春的时候……

记者:把这些小树都移到那边去……

马玉梅:对。

记者:准备干到哪一天为止?

马玉梅:干不动就算了。

记者:2002年,马玉梅的老伴退休之后,也来到了这边防风林带的边上,和马玉梅一起照顾这些树。

马玉梅:我这个树上这两年老头在这地方,还写了很多字。

记者:写了很多字,我看您一说到这儿特别高兴,还是有点不好意思,写的什么字?

马玉梅:当时他想到啥就写点啥。

记者:您最喜欢他写的字是什么字?

马玉梅:最喜欢的就是,他写的那叫啥东西,团歌里头有那么一句话:爱岗敬业。

记者:写在树上的?喜欢这四个字?马玉梅:还可以吧。

记者:这四个字最普通不过了,我以为他在树上写的我爱……

马玉梅:在我们这个年龄的人不会写这些东西出来,不写这个。

记者:为什么喜欢这四个字?

马玉梅:不管是当干部也好或者做职工也好,在我的想象中,大家都把自己的事情做好了,国家肯定还是兴隆的。合唱:没有房屋自己盖,没有土地咱们开荒,没有工具自己造,没有菜蔬打野羊,劳动的双手能够翻天地,戈壁滩上盖花园……

解说:在兵团采访即将结束的时候,我们又一次听到了这样的歌声,这些歌声曾经伴随着这些荒原上的女人渡过了几十年难忘的岁月,而她们每个人的背后都有一段传奇的故事。 

附:参加故事讲述的人员名单:

郑瑞阳 原农八师(石河子市)

副市长王月凤 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农二师退休职工

汪柏祥 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农二师退休职工

刘君淑 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农一师退休职工

姜同云 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农一师退休职工

王明珠 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农一师退休职工

陈桂英 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农一师退休职工

马玉梅 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农一师职工 

直播新疆之三:从南疆到北疆 

中国央视国际 (2004年10月27日 ):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并不是一个陌生的名字,但是50年来,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的人却一直远离我们的视线,他们分布在我国西北边境和沙漠周边最艰苦的地方,他们来自各个省区,操着各地的方言,这些人是怎样汇聚到那个遥远的地方,他们都做了些什么?他们是怎样的一群人?最近我们走近新疆生产建设兵团。

张庆黎:这是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的分布图,从这个图就可以看出兵团整个分布的状况。

记者:如果有人要问你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到底有多大?

张庆黎:我这样说吧,新疆多大兵团多大。兵团现在有14个师、186个团场、274万人,遍及全疆。

记者:你跑完了吗,司令?

张庆黎:我下了很大的决心,终于在我来了四年半的时间全部跑了。

解说: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组织,国庆前后我们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在穿行在天山南北的戈壁、荒原、沙漠、雪山之间,到各个团场,找寻兵团人的足迹。

记者:是去哪儿啊,你们?

路人:我们去地里。

记者:今天收什么呀?路人:收葵花。

记者:像你们这样的算是当地的居民还是兵团的战士?

路人:兵团的战士,兵团的职工。

记者:你们都是哪儿的人?

路人:我们都是五湖四海的人,河南、山东、湖南、四川。嗦啥,走了。

解说:跟随下地收油葵的兵团职工,我们来到了186团的油葵地,见到了1961年进疆的上海知青刘素兰。记者:当时到新疆的时候多大年纪?

刘素兰:16岁到的新疆。

记者:16岁刘素兰:嗯。

记者:是因为什么要到建设兵团来呢?

刘素兰:那时建设兵团正好到上海招生,我们刚刚初中毕业,一些同学说大家走吧,到新疆去,大家都到新疆了。

记者:40多年了,上海在您心目中现在是故乡呢还是自己的……是一个什么地方?

刘素兰:上海等于是我的故乡,从小在那边长大。

记者:那这个地方呢?

刘素兰:这个地方是我扎根的地方,孩子、男的都在这里。

解说:刘素兰的老板刘贯修,1964年从山东转业来到新疆。

记者:老刘,按照你的理解,为什么兵团要在这么偏远的地方来种田、放牧?

刘贯修:一是生产,二是要保卫边疆、建设边疆,两个任务,两个任务,站岗放哨在这个地方,就在这个地方守着。这40多年来一直就在这个地方。

记者:咱们现在坐的地方离边境线还有多远?

刘贯修:离边境线……这就是。

记者:这就是啊?

刘贯修:这就是,就在跟前。

记者:近在咫尺。

解说:在这张兵团分布图上我们可以看到,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的 14个师186个团场很多分布在边境线上,还有一些在新疆两大沙漠的周边,目前共有职工254万人,兵团究竟是一个什么性质的组织,就连现任司令员张庆黎五年前刚刚上任时也比较陌生。

张庆黎:我过去从来没到过兵团一下飞机的时候还出个笑话,(别人)喊了好几遍司令我都没吭声,我没有这个意识,不知是喊的我。

记者:我在来之前听到很多人这么说,说新疆建设生产兵团的司令是全世界最大的一个司令我们怎么理解这句话?

张庆黎:这个说法也不错,全世界哪一个国家、哪一支部队也没有超过254万的。但同时我也不敢当,因为我统领的这个部队是不带军衔的,是不穿军装的。

陈德敏:成立生产建设兵团就是要既要发展生产又要保卫边疆又要开发边疆。

记者:我们这一路走来会觉得兵团人的身份亦工亦农亦军,那么这个性质怎么来判定他?

陈德敏:兵团是一个特殊的社会,它确实有劳武结合、亦兵亦民的含义,都是部队,它年年要转业,要有复员的,因为成立生产建设兵团,它又是这么一种布局成了永不转业的部队,成了永不移动的有生命的界碑。

解说:新疆屯垦已经有2100多年的历史,但是即使是在最为兴盛的汉唐清三朝,新疆的屯垦事业也始终摆脱不了一代而终的命运。

陈德敏:怎么办呢?就用兵团这种形式解决了历朝历代往往一代而终的问题,那么这个(兵团)有家庭世代繁衍在这儿的,是永不转业的,是永不移动的,所以人家说一个兵团的军垦战士,就是一个哨兵,一家兵团的人家、一间房子就是一个哨所,他们在种地就是在站岗,他们放牧就是巡逻。

串场:1997年,中哈边境勘定以后,在我身后这个地方树立起了66号界碑,在离界碑100米的地方就是刘贯修一家三代耕种了四十多年的土地。那么,在当年这一群来自天南海北的人为什么会会聚到这个遥远的地方?他们在这里度过了怎样的岁月?对于共和国来说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又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解说: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即将成立的时候,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一野战军第一兵团在转战南北,经历了成百上千次战斗之后,由王震司令员率领进入新疆,这支部队的大部分战士后来成来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的职工。

刘秉正:我们这个部队原来是保卫延安的一个部队,毛主席指定了到北京当卫戍部队,已经是定了位的。

记者:如果不进新疆那就要当卫戍部队?

刘秉正:卫戍部队,北京卫戍部队,有这个消息。王震要这个部队说这个部队能打仗,新疆去的兵多了不行,要精干能打仗,他那个时候自己请缨,向毛主席请缨我到新疆去。

解说:这是一张当年进疆部队行军的照片,照片拍摄于1949年12月,当时驻扎在塔克拉玛干沙漠北缘的2兵团15团接到紧急情报,沙漠南缘的和田有叛匪正在策动大规模武装暴乱,因此部队必须在元旦前赶到。

串场:我身后就是被称为生命禁区的塔克拉玛干大沙漠,现在人们都知道它的意思是进去出不来,然而就是在55年前的冬天,一支由一千八百名官兵组成的解放军部队沿着我身后这条已经被黄沙掩埋的古道步行进入茫茫沙海。

记者:当时这个进军路线是怎么选的?

王怀德:第一条选择就是从喀什走公路,第二条路线是玉田那个路,那个路领队跟我们讲,那个路中间有水有人家,可是那得一个多月才能到那个地方。

记者:路程比较长?

王怀德:长,路程长。走塔里木这个戈壁,路近就是路不好走,中间没有人,没有水。

解说:为了尽快赶到,部队选择了最短也是最危险的路线,穿越塔克拉玛干沙漠。

李炳清:走一步倒半步,到了下午以后脚上就磨起来泡了。穿破以后走上一天好一些,到了第二天的时候大泡套小泡。

汪槐德:晚上冻得真够呛,也没有吃的,12个小时没喝上水。

记者:12个小时没喝水那得渴成什么样儿了?汪槐德:那嘴就干了,眼就红了,12个小时没喝上水,不得了。

解说:在行军第7天,部队遇上了沙漠中最危险的黑风暴。

王怀德:那个黑风像这个小山坡一刮根本就看不见,一个人拉着一个人,走一步退半步,大黑风嘛。

记者:有没有这种担心,说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到最后有没有可能牺牲在沙漠里?

王怀德:就是刮大风那天,有个李明,他是个排长,他那天死的,他来的时候有严重的胃病,来的时候领导劝他不要来,他说我是排长,我要不来战士咋办。他是个排长,又是个党员,又是个子弟兵,有这个想法,死也要跟同志们一块儿去。刮黑风那天坚持不住,水也喝不上,那么艰苦,就在牺牲那个地方埋了。

记者:他的坟、他的墓还找得到吗?

王怀德:找不到,那一刮风,我刚才说,一刮风像那个小沙坡都刮平了,现在根本找不着了。

记者:永远就……

王怀德:永远埋在戈壁滩上了,根本找不着,就是刮大风那天……

解说:1949年12月22日,战士们仅仅用了15天时间就赶到了和田,他们不仅征服了沙漠而且还创造了世界行军史上的奇迹。

王怀德:我是个宣传员,我还编了个快板:走进戈壁滩,戈壁滩上无人烟,解放大军才能走,一天不下百二三,脚上大泡坚持走,有病也要向前赶,为了人民的解放,革命战士不怕难。解说:平定了叛乱,解放了和田,但是让老兵们没有想到的是这里竟成为他们脱下军装,甚至度过后半生的地方。解说:你们现在最喜欢的衣服还是军装?

李炳清:还是黄军装,凡是一般的有一套两套换洗换洗,其他的出门穿一穿,逢年过节穿一穿。

王怀德:我跟儿女说了,送我衣服就军装好了,我死了也叫我着,其他衣服不愿意穿。

解说:1952年2月毛泽东在《人民革命军事委员会》命令中提出,大批解放军集体转业,在边疆地区建立军垦农场以后,毛泽东要求他们继续承担屯垦戍边的历史使命。

李炳清:转到兵团这个编制不一样了,编为军垦战士。

记者:当时心里有没有这种想法:自己本来是正规部队打了那么多胜仗,现在一下子要脱下军装变成生产建设军团,心里有没有别扭?

王怀德:也有一少部分。

李炳清:集体转业以后换了军装,穿上跟老百姓的衣服一样了,有的没有家。

记者:我听说你们这个部队当时如果不进疆的话是要去北京当卫戍部队的?

李炳清:对,那个在酒泉听说的,没有定,调了两次。

记者:很有可能去当卫戍部队,去北京?

李炳清:王震不愿意。

记者:他为什么不愿意呢?

李炳清:他说打仗全靠这个三五九旅,因为这支部队遵守纪律好。他就说进疆,在新疆的话是多民族的地方,遵守这个群众纪律严密,遵守点好,所以他不愿意。

刘秉正:王震不仅军事上能打仗并且政治上很有远见,有高风亮节的人,要求部队做到的我要先做到,要求大家安心建设新疆、保卫边疆,那么我王震跟大伙儿讲,我死了以后,骨灰也要埋在新疆,我的母亲接来,接来以后,就在石河子那个地方盖了一间房子,就住那地方。娃娃也来了,王恩茂(第一任政委)父亲也来了,来了以后死在了新疆,埋在了乌鲁木齐。王恩茂也讲了我死了以后跟父亲埋在一起,也在新疆,不离开大家。

解说:1954年10月7日原1兵团和国民党起义部队22兵团,以及民族军第5军官兵成立了新疆生产建设兵团。

陈德敏:十万大军进疆吃什么?当时新疆应该说国民党反动派的统治下还是民不聊生,老百姓自个儿吃的粮食,衣服、各方面的用品都非常紧张,怎么办?要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要减轻老百姓的负担。

解说:1957年,10万兵团官兵办理了转业或复员手续,正式走出了人民解放军的行列,开始了长期扎根新疆,建设新疆的新生活。

刘秉正:当时提的口号是什么?安下心,扎下根,长期建设新新疆。王震司令他们了解思想状况怎么样?战士们主要想什么?想家想老婆。汇报的时候跟他讲有了老婆才能安下心,有了儿子我才能扎下根。

记者:这很现实。

刘秉正:他说想家,你们种点稻子,吃上大米饭,吃上家乡饭就是家了,想老婆了,我向毛主席也报告了,口内(内地)要动员大批妇女参军,来新疆。

解说:从1951年开始,兵团从湖南,山东等地招募了近2万名女兵。

解说:从五十年代开始,又有数批上海、江苏等地的知识青年离开内地奔赴兵团、奔赴新疆。

刘素兰:这个皮箱就是我进新疆的时候我父亲给我的。

记者:他拎着这个皮箱送你到新疆?

刘素兰:嗯,就这个皮箱。记者:当时带的全部的家当都在这儿?  

刘素兰:家当都在这里面。  

记者:现在已经旧了。  

刘素兰:嗯,多少年了!  

记者:当时这个在上海算高级皮箱?  

刘素兰:嗯,就是,当时这个皮箱蛮好的。  

记者:这是不是您从上海带来的惟一的剩下的一个东西?  

刘素兰:嗯,就是这一件东西了。  

记者:也是一个纪念品。  

刘素兰:纪念品,也舍不得扔掉。  

解说:1961年,16岁的刘素兰瞒着父亲,悄悄地把户口本偷出来,报名参加了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离开上海的那天,父亲亲自到火车站送她。刘素兰:当时我妈妈就没有了,就剩我父亲一个人,我哥哥、姐姐也都到外地去了。我父亲不叫我走,我父亲哭得不行,他不让我走。  

记者:自己把户口本偷出来了?  

刘素兰:把户口本偷出来了,直接就迁去了。  

记者:父亲嘱咐你点什么?  

刘素兰:我父亲嘱咐我,你既然到新疆去就好好干。  

记者:还是这么说的,虽然舍不得?  

刘素兰:嗯。  

刘素兰:走到兰州,那些同学都哭了。  

记者:还没到新疆呢。  

刘素兰:没有。  

记者:一到兰州就不行了,你哭了吗?  

刘素兰:哭了,怎么没哭?  

记者:你刚来的时候这个地方什么样儿?  

刘素兰:过来的时候这个树什么都没有的,就荒凉的戈壁滩,一望无际。  

解说:说起兵团生存环境的恶劣,我们采访的每一个团场都不例外,在中哈边境的农10师185团虽然景色优美,但却是蚊虫肆虐的地方。这个小咬多厉害,它能把天上的乌鸦从树上咬得栽下来,能把鸡一窝一窝地咬死。

记者:对于城市里的人来说跟听天书一样。

晏忠诚:内地来施工的民工在施工期间咬得都跑了,不在这儿干了,受不了,因为咬得都哭啊!我们这儿有几十年没有穿过裙子的女人。

张庆黎:兵团都是设在风头水尾,水到头电到头路到头的地方,所以兵团人从安营扎寨,从组建那天起就开始意味着要吃苦,要受累,要做难,要奉献,要牺牲,要给各族人民办好事,不与民争利。

记者:具体说的话,不与民争什么利?

陈德敏:不与民争实际的物质利益、生活利益。怎么办?再开垦荒地,哪儿开?你只能到沙漠边缘的前沿地带,你只能到甚至有些的深山、大山深处的一些牧场之类的,你只能在这个地方开,不要与民争利。

解说:这幅照片是当年兵团人在荒原上的住所,它有一个形象的名字叫地窝子,在185团我们找到了一个后来重新修建的标本。记者:一开始你们刚来的时候都住的这种地窝子?张玉芝:没有这种房子好,哪有这种房子?

记者:还不如这个地窝子呢?张玉芝:不如这个,这个主要是搞的纪念,模仿我们来的时候这种房子。我们刚来的时候并不是这种房子,哪有这种房子?没有这种房子,都在偏坡上,找个偏坡一挖,后面是土前面弄个什么,弄个帷子,垒几个墙。  

记者:比这个简陋多了?  

张玉芝:比这个简陋多了。  

记者:这已经是很高级了?  

张玉芝:这简直像楼房一样,就这么点小房子可以住两家。  

记者:都是在地底下的?  

张玉芝:都在地底下。  

刘秉正:地下的掏起来拿棍子一插。  

记者:地面上冒出一点儿来?  

刘秉正:把草、泥巴一糊,在里面住。  

记者:我采访了好多兵团的老人,他们都说地窝子住着挺舒服的,说冬暖夏凉,所以我想问您到底舒不舒服?  

刘秉正:舒服(笑)……   

记者:真像他们说的那么舒服?  

刘秉正:恐怕问他可以这样讲,实际上并不舒服,那时候蚊子跑进去了,老鼠跑进去了,有什么舒服呢?  

记者:而且一下雨一下雪都往里渗吧?  

刘秉正:下雪以后赶快扫雪,下雨这个地方很少,为什么地窝子能够站住脚?就是因为这个地方是干旱地区,老司令员,第一任司令员陶峙岳将军,他写了一首诗:头枕石头眠,铺地又盖天,刺刀当犁铲,开出万顷田。

王怀德:那时候生产情绪高得很,劳动的歌声满山飘扬。那时候的劳动情绪,一天干13个小时的活。

刘素兰:从早上天蒙蒙亮进去,一直到天黑黑的回来,一天三顿都在地里面吃,回去哭啊。  

记者:我能看看你现在的手什么样的?  

刘素兰:我手都是泡,都是老茧。  

记者:哎呀,……这么硬  

刘素兰:这都是老茧,你看。  

记者:这都是割麦子割的?  

刘素兰:割麦子劳动。  

记者:父亲知道你在新疆做什么?  

刘素兰:我父亲知道,因为我年年把喜报奖金,那时候割麦子有喜报,喜报都寄到上海去。

记者:几十年中最让你感到高兴的事、自豪的事是什么?  

刘素兰:受奖,我几乎年年都是先进工作者。  

解说:1969年上海姑娘刘素兰和和来自山东的复员军人刘贯修在兵团结了婚,上海的同学送了他们一本相册,在相册的扉页上有这样一段话:弓一举起,就必须射出有力的一箭,船一离岸,就必须去迎接狂风和巨浪,人一选定生活的道路,就必须勇往直前。

串场:这里就是国境线,在铁丝网的这一边是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大片的牧场和肥沃的良田,也许这片土地在共和国的地图上并不是那么起眼,然而正是有了一代又一代兵团人的坚守,才换得了这片土地的安宁。

解说:新疆生产建设兵团有58个团场分布在西北边境线上,90年代边境划定以前,兵团人在这里种地放牧,目的就是为了守住这片国土。

晏继芳:我们的羊子必须要走这个路,羊子一定要从这儿路过,那是我们的领土,这是我们的地盘,可是他要夺这个地盘,把我们的羊子弄过去,我们就不让他,我们就得争,就为这块土地,我们非要争一个完整的。

吴志贤:那个备战是经常性的,一天两三次不等,有时间我们在那边,我们的地在那边,在半路上走着呢备战了,有时间回来刚好面条还没下锅就又备战了,有时间刚刚走到连队,娃娃还在托儿所都没接回来又叫备战了,这个备战是家常便饭。  

解说:在六七十年代,兵团人把这些边境线上的冲突称为抗膀子。  

记者:扛膀子是怎么个扛法?  

晏继芳:扛膀子,比如说这是一条线,我们的羊子要转场,从这儿路过,他不让我们走这个地方,他要弄我们,我们就弄他们,他们要动手,我们就只有这样扛,就这样扛,这样的一个意思。打也打不住他,人家是部队,当过兵的人,我们都是女孩就这样扛。

吴志贤:你要动我们就扛,你要过来 我们就这样扛,你要赶我们的羊子,我们没办法,你要赶我们我们就把人这样子,弄成一个人墙,几十个人在平台上,就那样子手拉着手,他骑马的人,你要过来要抢我们的羊子,除非从我们头上跳过去。

解说:1969年9月,一名兵团战士在边境线上放羊时,被对方军队连人带羊一起掳走,兵团战士们前往救人,就在此时,对方开了枪。

吴志贤:一打,高连长就在停车的那个沟沟里指挥我们在那个包包上喊卧倒、卧倒,我们也不知道卧倒是怎么回事,我们看孙龙珍倒下去了,以为她年龄大一点她听懂了她就自卫,看她卧倒了我们也就卧倒,一卧倒看她怎么右边乳房下面穿的白衬衣那么一大块血。

解说:牺牲的战士名叫孙龙珍,江苏泰兴人,从内地支边来到新疆,当她倒向这片土地时,腹中还怀有一个六个月的胎儿。

吴志贤:她可以不来,当天她那个小姑子就说,嫂子,你不要去还是我去,你身子不方便。她说我一定要去,我进部队来是来支援边疆、保卫边疆、建设边疆的,我每次都不去我算啥?

解说:1997年,在孙龙珍牺牲28年之后,边境线经两国协商后划定,孙龙珍和她的战友们放牧种地抗膀子的地方毫无争议地成为中国领土。

吴志贤:现在全归我们国家所有了,那时候已经划过来了,已经划过来了,现在就不存在扛膀子的事情了。

晏继芳:孙龙珍为了保护这一块土地的完整,我们那个扛膀子又算个啥呢?你说呢?

张庆黎:什么叫爱国精神呢?这是真正的,这是当之无愧的。

陈德敏:兵团精神的魂,兵团精神的核心是爱国主义,离开了这个,什么屯垦戍边,什么兵团这个,都无从谈起。这个是魂,这个是核心。

张庆黎:这些人从来那一天起就知道了永远也不会再回去了,知道是来不会是来享福的,肯定是来受罪的,是来吃苦的,是来奉献的,是来牺牲的。

解说:在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的每一个团场都有这样的墓地,埋葬着那些来自内地的战友。

串场:我们采访了很多军垦老战士,在谈话中他们不止一次到告诉我他们马上要到十三连去报到了,刚开始我不太理解,后来才知道在每一个团场都有这样一个特殊的连队——十三连,这里是很多军垦老战士长眠的地方。这些来自天南地北的兵团人五十年中有很多人都没有回过自己的家乡,新疆已经是他们永远的家。

解说:在和田采访期间,几位当年穿越沙漠的老兵把我们带到了他们来时亲手种下的杨树林。

王怀德:现在这个地原来都是小沙包。

记者:地也是你们开的,当时?

王怀德:地也是我们平的。

记者:像这棵树这些树刚栽的时候有多大?

王怀德:小小的就像这个枝子这么大。

记者:也就这样。

王怀德:有的稍微大一点。

记者:现在长得这么粗了。以前这些地是什么样儿?

王怀德:那个时候,那个时候是大沙包。

解说:当年的沙漠如今已经开成了良田了,而当年戈壁滩上一个小小的驿站,石河子,已经发展成为现代化的城市,是展示生产建设兵团成就的一个缩影。2000年获得联合国人居环境改善良好范例称号。

张庆黎:现在新疆六千万亩耕地,兵团人用自己的双手硬是开垦出了四分之一,新疆的农业大农业,新疆的工业可以说兵团是在这里起了奠基、示范和带动作用。

解说:十月正是丰收的季节,在各个团场我们都能看到收获的场面。各个团场的生活环境已经在兵团人的手中得到了巨大的改变。地窝子已经成为遥远的回忆。

刘素兰:兵团建设速度是蛮快的,以前都是平房现在建设成楼房,马路修得那么好,大家勤勤恳恳为军垦事业贡献自己的青春,贡献自己的力量,在那么苦的情况下也干下来,心里蛮高兴的。

记者:在想想自己在这个生产建设兵团,自己是个兵呢还是个工人还是个农民?

吴志贤:是名副其实的军垦战士,半工半农。

记者:现在觉得自己是个新疆人还是老家那个地方的人?

李炳清:我现在在新疆起码呆了(生命的)三分之二,当然是新疆人了,老新疆。

记者:还是老新疆了,还真是。您二位呢?觉得自己是哪儿的人?

王怀德:我16岁就离开家,再没回过家,那不是新疆人是哪儿人?我也没回去探过家,我16岁就离开家。

记者:您老家是……?

汪怀德:我家陕西汉中。

记者:那是不错的地方,是更喜欢那边还是觉得自己是新疆人?

汪怀德:我是喜欢这里,我喜欢新疆。

解说:1999年兵团领导来看望老战士,他们提出了一个要求让很多干部落泪,老人们听说乌鲁木齐建设得很漂亮,想去看一看。

记者:为什么要提出来去乌鲁木齐一趟的事情?

李炳清:因为没去过呀,从进疆到1999年没去过,连火车都没见过,所以最后司令员回去了以后商量了一下,就确定下来(去一趟)。

解说:半个世纪过去了,这些老战士终于见到了乌鲁木齐,见到了石河子,见到了老司令员王震的铜像。

李炳清:1999年,在王震司令员铜像跟前,自己当时是这样跟司令员讲的:司令员同志,你给我们的任务基本上算完成了,为啥呢?因为两大任务,就是保卫边疆、建设边疆嘛,还有一点没有完成,子子孙孙在边疆开花结果,将革命进行到底,而且留给下一辈。我们已经休息了。

记者:现在的树已经特别高了。

陈德敏:人总要有点精神,你们到南疆一看他们说什么:我们诞生在井冈山,成长在南泥湾,转战大西北,最后扎根在天山。就是在塔克拉玛干大沙漠里面。这种状况没有一点儿奉献精神,献青春,献终身,献了终身再献子孙,没有这个奉献精神,你是没法发展这种事业的,你是没法完成这个使命的。

解说:采访中我们得知老兵王传德的儿子也在兵团工作,第二天我们赶往离和田100公里的224团,在一片西瓜地里我们找到了他。

记者:昨天采访你父亲的时候听他的口音还是南方人,我再听你说话已经是新疆话了,新疆口音了,是在这儿出生的吗?

王新全:是在这儿出生的,在新疆出生的。

记者:原来是在哪个连?

王新全:一毕业分配工作就在一连了,四十七团一连。

解说:王新全毕业后前本来可以到地方工作,但是他的父亲阻止了他。

记者:当时你父亲的原话是怎么说的?

王新全:只要我活着一天你别想出兵团,我死了以后你到哪儿到哪儿去。就说这个话。

解说:224团是目前兵团编号最大的一个团,也是两年前刚刚在塔克拉玛干腹地垦荒的一个团,这个团的职工大多是年轻人,同样是在沙漠上开荒,和老一代兵团人不同的是,他们正在运用现代化手段把沙漠变为绿洲。

陈德敏:兵团咋来的?是靠艰苦创业来的。兵团现在发展到这个规模发展到这个程度,到此为止了吗?不行。要继续发扬艰苦奋斗的精神,而且要与时俱进,不断地创新。

记者:将来的兵团是什么样儿,要发展到什么程度?

陈德敏:一句话,你不管怎么发展,兵团的地位、兵团的性质、兵团的作用是不能变的,履行的职能也是不能变的,什么要变呢?履行职能的方式、方法要变。

张庆黎:我相信,如果说兵团过去的50年为这个地区的经济发展、民族团结、社会稳定、边防巩固、祖国统一做出了很大贡献,已经载入史册的话,那么兵团今后的50年,通过走新型工业化的道路,把屯垦戍边这个伟业、这个使命履行好。

串场:这里是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在在前年开始兴建的皮墨垦区,我身边这棵小树还没有我高,而且叶子上落满了灰尘,但是我们有理由相信小树会越长越高,皮墨垦区会变成像石河子一样的新城,这里终将会成为一片生机勃勃的沙漠绿洲。

附:参加座谈人员名单:

张庆黎 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司令员

陈德敏 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司政委

刘素兰 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农十师186团职工

刘贯修 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农十师186团职工

晏忠诚 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农十师185团团长

刘秉正 石河子第一任市委书记

吴志贤 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农九师161团职工

晏继芳 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农九师161团职工

张玉芝 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农十师185团职工

李炳清 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农十四师47团职工

王怀德 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农十四师47团职工

汪槐德 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农十四师47团职工

王新全 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农十四师224团职工

 

《边地母亲——五万进疆女兵的婚姻白皮书》第二十二章:边地上升起不落的太阳

第二十二章五万女兵进军新疆,边地升起了不落的太阳。是谁的第一声啼哭,迎来了东升的朝阳,送走了疲惫的月亮。从此,开始了世世代代的繁衍生息。“新疆有多大兵团就有多大,新疆有多宽兵团就有多宽”。那是女兵们的地,那是女兵们的天。

如今,在中国,已有270万人把兵团当成了自己的籍贯……                                               

当聂向柱的兵车,拉着最后一拔女兵,走进边地的时候,王震笑了,笑得十分开心。

四年之中,他用千台兵车,为他的兵营运来了五万多(据新疆军区档案馆、新疆自治区档案局、新疆处产建设兵团档案局,现有馆藏档案资料统计,从1950年至1954年新疆共从全国各地征招有军籍的女兵5,2069人。这还不包括王震一兵团进疆部队、陶峙岳22兵团部队和原“三区民族军”部队原有的女兵2160多人)名湖南、江苏、山东、上海等地远嫁西北边地的女人。

老兵们也笑了,笑出了灿烂和幸福,笑出了天山南北的春潮……

阴阳相会,日月失色。辽远的长河举着落日,骚动的黄昏诱发了奇妙的温馨的梦境。荒原之夜,男人女人心儿相撞的瞬间,开始了历史的恢宏。

荒原上,拓荒的犁铧翻出了新土。边陲的处女地上,绿了麦浪,红了高粱,黄了稻谷,熟了瓜果。成熟丰收的土地上,也成熟了生命,诞生了人家。随着五万女人的到来,王震的兵营里长出一个又一个的社会细胞(家庭),也不时地升起一缕又一缕的人间烟火。

随着1954年8000多名山东姑娘的到来和大批妇女有组织的进疆,新疆部队广大官兵的婚姻问题基本得到解决。但是,十万老兵有家之后的许多问题又摆上了将军的案头。

王震最先看到的应该是这份来自塔里木盆地周围那个最大的农业师的报告:

全师十几个团场,今年结婚的共有4132对,加上从内地自己来的家属1300多人,全师目前已达5000多个。由于‘先生产后生活’的原因,住房十分紧缺,全师有5千多对夫妻不能过正常生活。二团七连今年结婚26对,只有一间房子,大家轮流过周末,一年还轮不到两次(摘自《农一师1955年情况汇报》)……

于是,各单位面对日益增多的家庭,想出了许多“绝妙”的办法。

寒冷的北疆,石河子垦区出现了大批的半地下室式的地窝子;干热的南疆,塔里木垦区创造了胡杨木屋;开都河垦区诞生了干打垒;五家渠垦区出现了苇子棚……一切都是因陋就简,一切都贯彻了“先生产后生活”的原则。

屯垦天山南麓的农二师,是1952年后才开始解决大龄干部和老兵婚姻问题的。一补一大批,一个团有时一次就分来上百名女同志。当时老同志都30多了,只要“组织”介绍成了,马上申请结婚。可哪来那么多房子,就是搭窝棚、挖地窝子也来不及。赶上五一、八一、十一等节日,一个连有时一天就是十几对。没法,一到星期六,大家就去麦场上找麦草垛。这倒提醒了团场和连队干部。所以,一到星期六连长的任务就是分麦草垛,一对夫妻一堆麦草,掏个窟隆钻进去就是洞房,就是床,就是天地之和,就是阴阳之悦……

真正的回归大自然。盖天铺地,阴阳相合。想当年孔老夫子的爹娘的丘山野合,比起我们兵团的那代父母,显然是逊色多了。

某年某月某天某时,我们兵团的母亲们,就是这样在麦草垛里、胡杨林中、地窝子里,甚至是田埂旁,夏牧场上孕育出了我们兵团的第二代人——我那些同龄“建新”、“建疆”、“爱疆”、“卫疆”等等哥哥姐姐们(当时出生的那代军人之后,大都起诸如此类的名字,)有人说在兵团的任何一个团场,只要你叫一声建疆,应答者绝对在百人以上……

可惜,今天我已无从知道,如鲜亮的朝日降临兵营的万千个“建疆”、“建新”们,不知谁是第一个啼哭跑了月亮,吟唱出了太阳的宝贝?

如今,当年“动作”快的母亲都已成了祖母,有的甚至成了曾祖母。兵团的第三代、第四代人,又开始了新的生命的延续。

幸福的家庭都是相同的,不幸的家庭有着各自的不幸。在当年进疆的五万女兵中,她们的婚姻大都是幸福美满的。其中,在部队集体转业时,被留在了部队和新疆地方党政部门几千人,后来象一道亮丽的风景,构成了20世纪80年代以前,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新疆生产建设兵团、新疆军区的女干部群和新疆文学艺术界、自然科学界的精英群。自然,她们的婚姻也是最自由最幸福最美满的一批。在我采访的几十位老人中,虽然,大多是“组织”介绍的,但是,她们一生夫唱妇随,事业有成。很少听说有谁的婚姻是不幸的或不美满的。

然而,在她们中却有90%以上的女兵,19根据毛泽东主席关于“你们现在可以把战斗的武器保存起来,拿起生产建设的武器,当祖国有事需要如唤你们的时候,我将命令你们重新拿起战斗的武器,捍卫祖国”的命令,集体转业,留在了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和她们的男人们一起,担负起了屯垦戍边的历史使命。许多兵团的老人们都还记的当年张仲翰将军,在组建新疆生产建设兵团时入过的那句话:“我们干的是千秋大业,要付出比战争更大的坚韧和牺牲。”

半个多世纪的岁月里,她们在东起罗布泊西岸,西至中国与吉尔吉斯边境;北达中国与哈萨克斯坦边境,南至昆仑山下的新疆大地上,紧紧环抱着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和准噶尔盆地,以及原中苏边境一线,安家立业,生儿育女,屯垦戍边,把自己的一生献给了新疆,献给了共和国的屯垦戍边的事业。如今的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已发展到了270万人。兵团,已经成了一种籍贯,成了270万人的家园。她们,当之无愧是新疆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