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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志华谈历史研究:就像破案 要把过程搞清楚

2012年01月15日 09:42
来源:贵阳日报 作者:沈志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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核心提示:所以做历史研究就像破案一样,我跟学生讲课,就说咱们开始破案了。

本文摘自《贵阳日报》2011年11月21日A12版 作者:郑文丰 沈志华 原题为《沈志华:有钱又“有病”的历史学人》

沈志华,男,1950年生于北京,中苏关系史、国际冷战史专家。现任华东师范大学历史系终身教授,国际冷战史中心主任,北京大学历史系兼职教授。出版著作有《一个大国的崛起与崩溃》、《毛泽东、斯大林与朝鲜战争》等多部。

沈志华,华东师范大学终身教授,1950年生人。1993年起,浮沉商海已十年的他出资140余万元抢先从俄美购得大批前苏联解密的原始档案,并借助这些档案一环扣一环的理顺中苏关系、朝鲜战争的基本事实,很多历史结论和历史谜团得以更新与解开。沈志华得以成为公认的“中国冷战史研究第一人”,目前整个中国国内的冷战史研究队伍都是他带出来的“兵”。

他在自己的别墅里腾出两个房间,存放着他和夫人李丹慧两人从俄罗斯、美国等地搜集来的2万多件档案,并为前来查询资料的各个学者提供免费复印服务,先后用坏复印机4台,另外还安排三间房提供食住。

“我不局限于自己的身份”

在讲述前苏联原始档案的购买经历中,沈志华教授会眼睛放光说到“商机来了”,并用“商家的手段”打通关系买到“宝贝”,然后免费公开这批宝贝、支助学术丛书“东方历史学术文库”出版(现已出书100本),做着亏本“买卖”。朋友评价说他有着商人的精明和学者的执著。

记者:看您的经历,其实您有很多种可能:高干子弟出身,成绩优异备受赏识,有好几次机会可以进入权力机构;又在“万元户”可以上报纸的上世纪八十年代成为百万富翁。但您都放弃了,回归到历史学研究中来。

沈志华:小时候的理想其实是当科学家,打小我就偏爱数理化,立志科技报国,一路读到北京四中,直到初三时碰到文革,去当兵修飞机,19岁就成了机械师,有资格和专家一起参加发动机会诊。正准备入党提干的时候莫名其妙地被要求转业复员当了工人,后来才知道有人为了立功,诬告说我杀了人。要是继续做下去,现在应该是个将军了吧。

后来碰到1973年的改革教育,说上大学不考试不行。我考得很好,四门功课每门都第一,清华大学非我莫属啊。后来出了个交白卷的张铁生,不但没有录取我,还批判我为什么考得这么好,说明你不安心当工人,要往臭知识分子堆里钻。最后,一个考了15分的人上了清华。我再一次被抛弃了。

当时真是气疯了,一把火就把数理化的书全烧了,而且我发现数理化也解决不了我的困惑。我隐约地感觉到一定有哪里不正常,所以我就研究政治,研究社会科学。后来以初中学历直接考入了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世界历史专业。

硕士论文答辩前几天,因为向美国学者提供了十几本社科院农业经济研究所办的不公开发行的学术刊物,被审讯了整整10个月,最后确定的罪名是“泄露国家重大机密”,判刑两年。

出来后还是想回体制内做学术的,但没有单位敢接收一坐过牢的人,连图书馆都不让进。最后去了“英雄不问出路”的深圳谋生,开始了十年的经商经历。后来,我赚了超乎预期的钱,那时我也40多岁了,觉得赚一亿和赚十亿也没有什么分别,就想回到学术界做些有价值的事情。

记者:您让人津津乐道的是以商家的眼光抢先带回了有价值的第一手学术资料,跨界了“士”和“商”两个领域。但您看古代有士农工商,“士”和“商”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两种不同的价值取向,您能在“士”“商”两种身份中自由穿梭?

沈志华:由于一件档案文件的公布而推翻一个历史结论或揭开一个历史谜团的例子,屡见不鲜。能够还原历史本来面目的史料中,档案文件无疑是处于第一位的。历史学家的一项最基本的工作,就是必须在档案上下足工夫。这点其实大家都知道,只是当时都没钱,这事就让我先做了。做的过程中,发现中国人去俄国复印档案,对方要价太高不说效率还特低。就想到用商家的办法,打通关节请俄国学者帮助复印。

但我没走仕途,也没继续经商。要升官、发财,能说几分真话呢?更何况,经历时代对自己命运的拨弄,我得自己替自己做主。要把握自己的命运,认识到你在这个历史时段能起什么作用,得对历史有个认识,所以就开始了“个体学术户”的历程。

当然,40岁之前我没法想象如何不在体制内做学术,之前也是一直想往里走。后来时代进一步开放了,自己也有点钱了,可以单干了。所以,我从不局限于自己某一个身份。

“历史是富人的学问”

学者章百家说,在中国做历史有两种人。要不有钱:做学问既花时间收入又少,没钱不行。要不就有病:脑门子里一天到晚就想弄这个,喝糠吃菜也愿意。他说我,老沈,你又有钱又有病,天生就是弄历史的料。

记者:听您的讲座和听其他历史学者的感受不一样,您更多的是在讲历史故事,而不是在解读历史。

沈志华:你说的历史故事也叫历史过程,就是基本的史实,我们对历史的了解是从基本的史实开始的,讲得好就是故事。但是这里面还有一层,就是你的解读。为什么每一代历史学家都有每一代的历史?主要不是史实的差别,而是解读的差别。

我认为,历史学的主要功能就是把过程搞清楚:历史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真实的过程是怎么样的?历史学家的责任是提供给你一个真实的历史过程,还原历史的本来面目。至于说怎么从历史中借鉴,怎么从中吸取经验教训,其实就不该是历史学家的责任了,那是政治学家、经济学家的事,与现实牵扯多了又容易惹上学术上左派右派之类的立场问题。因此,我们的本职工作就是把那镜子造好,别造一哈哈镜,让您照完了模样都变了,历史学者能造一面真的镜子就功德无量了。

记者:但是在私下聊天,您其实也有很深刻的历史解读。

沈志华:我所有的历史故事都是围绕观点写的。这些观点不是我先有的,开始也没有但我把事件整个理顺后,就要想,为什么是这样而不是那样?然后寻在这些事件背后的内在逻辑,作出可能的推断,然后根据所有的史实去检验排除,只要有一个说不通,就放弃。

所以做历史研究就像破案一样,我跟学生讲课,就说咱们开始破案了。

记者:看来,做历史研究积累很重要。

沈志华:历史学没有什么经济效应,得靠时间积累,看大量的史料,没有经济条件,一天到晚要挣钱,怎么可能做研究?

在商海里,钱赚起来超过我的预期;在学界,钱花起来也超出我的意料。挣的几百万已经变成了几万份档案、每年一次的学术会、资助出版的著作……经常有记者说我做的是亏本生意。所以,历史学其实真的是富人的学问,要是没钱没病还真做不来。

“我从没变,他们变了”

记者:十多年前,您让妻子李丹慧走出了体制。2005年您却成为华东师范大学终身教授,进入体制内。

沈志华:(笑)所以她很不满,说你把我骗出来了,你又进去了。

我主要考虑学科传承的问题,我后来觉得岁数大了,解密的资料多得我一辈子也弄不玩,希望能有学生当同仁,这在体制外是没有这个条件的。后来华东师大就找来了,想成立冷战史中心,也正合我意。

去了之后,我仍然做自己的事,只不过是换了个平台而已。所以,有人说我被“招安”了,其实我是带着目的去的。(笑)

记者:您当时好像是作为“三无人员”进去的?

沈志华:第一次去华东师大人事处报道,让我填表。姓名,年龄,性别这都没问题。再往下问题就来了:职称,无;学历,无;单位,无。工资级别,无。我看人事处的人员扑哧一声就笑出来了,意思就是你什么人啦。

这五、六年里,我申请了六个国家级课题,其中包括国家重大攻关课题,这是学校历史系以前没有的,是我们跟北大竞争拿到的。紧接着一个奖一个奖的拿,那些看笑话的人现在脸色立马就变好了。

我从没变,他们变了。

记者:看来您在体制内也如鱼得水?

沈志华:你想做的事情,琢磨来琢磨去,最后有渠道有方法,能够把资源都调动起来去实现。人活到这个份上就有点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