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界程序:荒唐岁月荒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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勿 居
2009年8月 炎黄春秋网刊外稿
1958年夏秋,正是农业大跃进如火如荼的日子。我在四川省芦山县一所公社农业中学任教,亲历了那荒唐岁月中的一些荒唐事。兹录几则,以志不忘历史的教训。
“共产”
当时,公社实行军事化,男女社员都离开家庭,分別以营连排的编制,集体吃住和劳动。那时,开办农业中学,一无所有。不过,在已经“跑步进入共产主义”的大跃进时代,似乎什么都是公有。只要是以为公的名义,便可“各取所需”。
没有校舍,就启用人去屋空的农家院落。有的作教室,有的作师生的宿舍。老师又带着学生在乡里挨家挨户搜集桌凳。凳子倒有不少,唯独缺乏合用的课桌。有学生发现,农户堂屋里,几乎都有祭祀神灵祖先的神龛。神龛高了些,把四脚锯去一截,正合用。于是,师生抬的抬,锯的锯,把农户的一批神龛,改成课桌。
公社农业中学就这样在“共产风”中,白手起家,胜利诞生。
打擂比武
公社部署,集中三天,全民上阵,突击积肥。
公社农业中学的师生兵分几路,各自为战,各显神通。有的割青草,捋树叶,沤青肥。有的到农户家挖闲置的灶台,搜集火烧土。还有一队更是战果辉煌。在几个小山坡上,把岩谷子刨成一堆,插上木条,上书“农中积肥”,这小山坡便成为农中的积肥战果。当时,报纸上曾宣传火烧土、岩谷子(风化成碎粒的红页岩)含有钾肥,农中师生真能学以致用。
在参加公社积肥战果汇报会之前,农中师生特地对三天的积肥战绩作了统计和估计。青肥和火烧土还大体报得出数,那几个小山坡怎么计算重量?大家想来想去,你一言我一语,最后一致认为,要用大跃进,放卫星的气魄,去报他个三千万斤。
汇报会,也是打擂比武会。煤汽灯把会场照得雪亮。满屋的嗡嗡声,满屋呛人的叶子菸气和汗气。加上一阵阵的锣鼓声,气氛紧张又热烈。我怀揣着有根有据而又似是而非的三千万斤的骄人战果,等待主持会议的公社党委书记点名汇报。
各大管区(此前叫营,以后又称生产大队)的汇报,一个赛一个。一个比一个劲头足,一个比一个数量大。一两亿斤,已是后进。七八亿斤,还是中游。汇报没有过半,那个管区报的积肥战果已经超过十亿斤……
面对一个个天文数字,我暗自问自己,这区区三千万斤还值得汇报吗?
密植
有一天,公社党委书记把我叫去,要我完成一件重要的任务。他说,密,是农业“八字宪法”中的一条,必须坚决贯彻。要密植到哪种程度呢,应该有科学的计算。
书记不愧是县里派下来的干部,有文化,讲科学。我正暗自佩服。
他接着说,你就按亩产稻谷五千斤的指标,倒过去计算,插秧的行距、窝距应该是多少。
这倒让人为难。要我一个没有学过农业技术的高中毕业生,仅凭一点数学知识,便要测算出插秧的规格。而且,这将成为指挥全公社春耕生产的一项指令。事关重大啊!但是,我又能违背书记的旨意么?
于是,我只好照书记订的指标,逆向推算。一斤稻谷有多少粒,有多少穗,有多少株。五千斤稻谷应有多少株。一亩田要生长出这么多株水稻,应有的窝距行距是多少。
推算的结果使我大吃一惊。窝距三公分,行距四公分。
我把计算结果和推算过程交到书记手中。他把结果看了又看,什么话也没说。
也许他和我一样在想,这样密植,往后田里的秧苗即使活过来,长起来,岂不变成一丝风都挤不进的一片稻草。
也许他还会想,但是,不如此,上面要求必须完成的亩产放卫星的任务,又怎能实现呢。
不准笑
农中有个喜爱诗歌的学生,受当时极度浮夸的诗风的影响,编了一首打油诗。经老师推荐,刊载在公社办的油印小报上。
“唱唱唱,唱肥猪,养得胖,
牵起出来像大象!
唱唱唱,唱小麦,长得壮,
麦杆能做抵门杠!
……”
公社党委书记见了,高兴地说,我们公社也放诗歌卫星了。不久,县里召开三级干部会,动员再鼓干劲,全面大跃进,行行放卫星。
公社干部赴会前,每人都发了一份载有打油诗的小报。书记说,我们要集体上台,朗诵诗歌,表示决心。又特地叮嘱,朗诵要大声,要严肃。
谁知,在大会上,台上一班人齐声朗诵刚开了个头,搞笑的诗句便惹得台下哄堂大笑起来。台上的干部们也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只有在前排领诵的书记,还作古正经地朗诵着。同时回头瞪圆一双眼晴,眼里发出命令:不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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