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来川图片:佛与鱼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29 06:10:58
万物本无相,凡事皆为空”
  在菩提树下苦参八百年后,我终于成了佛,但是我不知道,既然万物皆为无相与空,为何我又有精神,又能感觉到这世间的万物。或许我命中注定就要成佛,或许我根本还未参透一些东西。

  香烟缭绕,羽鹤旋飞,世间几万个轮回从我眼前一拂而过;千千万万的人神拜倒在我的脚下,齐声称我“佛”。我是佛,于是有人向我祈求平安,有人向我祷福健康,有的人是为了延续香火,更多的人则是为了姻缘;于是我便说:“万事皆有缘。”说完后我觉得好笑,
姻缘是月老的事情,与我又能扯上什么干系。

  “咕—咕”,是一条小鱼正在悠闲的吐着泡泡,柔柔的,静静的,柔得好像杭州的丝绸,静得则如西湖的沉沙;我不禁睁开眼睛去看它,却发现它正在静静地看着我,我伸出手想去触摸它,它不仅没有躲开,反而游向前来触碰我的手指。它的眼睛清澈透明,我却反而看不透它。
  我笑着说:“小东西,难道你也在笑我不成?”

  我把小鱼带到了西天,小鱼问我:“你是谁?”
  我说:“我是佛。”
  小鱼又问:“为什么把我带到这里?”
  我笑着说:“你有佛缘。”
  真的有佛缘吗?其实连我也不知道,或许有或许没有。

  坐在西天的佛座上,我开始念诵佛经,宏伟的佛音如同浩荡的江水,能够解除世间忧愁苦怨。我念了很久、很久;念给众弟子听;念给普天下的凡人听;也念给小鱼听;这一念就是一千年,当我睁开双眼的时候,小鱼已经不在了。

  突然间,我感到了一阵惆怅;感到了一丝凄凉。
  她为何要离开呢?她又是去了哪里呢?我轻轻闭上了眼睛,当我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小鱼正在努力的向海边游去。
  我化成了一个凡人,我静静的等在海边;“该到了”佛想。

  一个年轻美貌的女子从海里游了出来,她虚弱的身体仿佛就要站不住了,我赶忙把她扶住了,她抬起头看了我一眼,这一眼看了很久、很久;终于,她说话了,
  “你很像一个人。”
  “恩?”
  她看着我迷惑的样子“扑哧——”一声笑了。
  她的笑声如同银铃一样清脆。
  “哪里像?”
  “眼睛。”
  “你能看透我的眼睛。”
  “仿佛能,又仿佛不能。”
  她又笑了,这次的笑声如同溪水一样甘甜。
  她说我是她的主人,是命中注定的。
  我问她从什么地方来,她说她来自西方,她说她不想呆在那个地方了,因为那个地方给她的只有伤心。
  我说:“凡事皆有余,我就叫你小余吧。”
  她高兴的拉住我的手,她说,她喜欢这个名字。

  时光如流水一般飞逝,美好的事情总是过的那么快,转眼间,一个月就过去了,但是在我的生命中这一个月却比几万万年都要珍贵。
  小余喜欢和我拉着手坐在海边,看那西天的云彩,小余说,这样总能给她一种真实的感觉,小余说,她好像从奈何桥上走了一千遍,
每次都忘了喝孟婆汤。
  我喜欢看她静静的说话的样子,静得像云,静得像水,静得像西天的小鱼。但我始终看不透她的眼睛,即使它是那么清澈,那么明亮;小余说,她曾经爱过一个人,但是她并不奢望那个男人会爱上她,她等了他一千年,而他却连一眼都不肯看她,她竭尽全力地呼喊他,叫声却变成了水泡,淹没在浩渺地佛音中。
  她知道他永远都不会听见她的呼唤,她想哭,但是鱼儿没有眼泪,所以,她只能选择离开那个令她伤心的地方。
  我说,小余又在做梦了。
  小余说她没有做梦,其实她是西天的一条小鱼,那个男人就是西天的佛。
  小余静静地看着西天的云彩,夕阳下的小余是那么孤独、无助。
  我也抬起头看那西天,火红的犹如烧着了一样。
  我仿佛又听见西天潮水般的佛音,是潮水打在我的心上所发出来的声音吗?
  为何我的心会颤抖地如此厉害,佛也会心动吗?
  或者佛已经不复存在,我只是一俗人而已。

  寺院的木桩在重重地击打高大的洪钟,我闭上了双眼,我看到了佛祖的雕像在寺庙里倒下,整个庙宇在大地上倾塌,从此不再有浩瀚的佛音,不再有万人瞩目的偶像,千千万万地黎民在绝望与痛苦中挣扎、挣扎,直到死去。
  突然间,我睁开了双眼,脑门上已经沁出了一层汗珠,西天的云彩果然烧了起来,这一切都仿佛梦魇一样。
  我轻轻地扳过小余的肩膀,“小余,我就是佛。”
  小余又把身子扭了过去,她笑了,“我知道。”
  “不可能,你怎么会知道?”
  “一千年以前,那双眼睛就已经深深地印在我的心里,你的眼睛跟那双一样,始终那么温存。”
  小余突然扭过头来,双眼正视着我。这一眼又是很久、很久……
  “这一千年来,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她。
  我是佛,我是凌驾于一切的佛,我可以洞悉一切,但我却看不透两样东西,一个是小余的眼睛,另一个则是我的心。
  “或许有,或许没有。”我是这么说的。
因为我认为这是最好的答案,它既不会违背自己的心,也不会付任何责任。
  “你在骗我,”此刻的小余眼睛里充满了怨恨,“或许你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爱情,你根本就是一个只会说‘或许’、一个没有灵魂的受万人朝奉的木偶。”
  我怔住了,仿佛一个寒冷的冰刺直插入我的骨髓,仿佛被人强行剥去冠冕堂皇的外套后,剩下只有一具羸弱的,不堪入目的肉体。
  我愤怒了,即便我真的一直在充当木偶的角色,即便一直以来我也这么认为,但当我执着而又无奈的扮演这个角色的时候,为什么你又要来无情的刺穿我,连我那自欺欺人的面具都不给我留下。
  我静静地看着她,我笑了,仿佛被人剥光以后,反而又不害怕什么了。
  “你想让我怎么样?你想让我承诺什么吗?让我对着天地起誓说‘我爱你’吗?我不能够,佛与妖之间是不会结果的,如果那样做的话,佛将会不复存在,然而即使我只是一个木偶,我也有我存在的意义,没有佛,千千万万的黎民会在痛苦的绝望中死去,没有佛,神的宫殿将会倒塌。然而黎民不会死去;神殿也不会倒塌;佛更不会消失。到头来牺牲的只有你一个,你将承受万劫不复之苦,这对你来说公平吗?”
  “我愿意。”小余的声音哽咽了。
  “别再说傻话了,一千年来不会有结果,一万年也不会,这是命运。”
  我哆哆嗦嗦从衣袖里拿出来一个瓶子,那是观音送我的,她说,将来它会对我有用。
  “喝了这瓶忘情水,以后你我互不相干。”
  我拿着瓶子的手在颤抖,我已不忍心去看小余了。
  “你为什么不喝?”小余已经泣不成声了。
  “佛本无情,何来忘情。”
  “你不喝就是对我有情。”
  “好,我喝。”话语落毕,头一扬,一瓶忘情水被我一饮而尽,头一次,我觉得自己这么男人。

  慢慢地,眼前整个黑了下来,我的脑袋昏昏沉沉的,于是我便在混沌之中睡着了。
  过了很久,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已经不知道那是什么时候了,我只看见地上扔着一只空瓶子,一个年轻美貌的女子站在我面前,于是我冲着她笑了笑,但是她却冲着我哭了。
  她有双清澈的眼睛,清得可以看到底,清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
  但是她为什么要这个样子看着我呢?
  她问我:“你是谁?”
  我想了想,然后说:“我是佛。”
  她又问我:“那么,我是谁?”
  我又想了想,然后说:“你是……,
  你不告诉我,我怎么会知道呢?”
  “你不记得了,你真的不记得了,跟我想的一样。”
  她笑了,但那只是淡淡的一抹,随即就消失了,“好吧,那么让我告诉你吧,以前你答应过我一件事情,你现在应该实现你的承诺。”
  “我有答应过吗?或许有吧,总之我现在头昏沉沉的,现在告诉我那是什么承诺。”
  “把我变成一只木鱼。”
  “但是,为什么?”我知道,这世上有很多东西都难以参透,人的心更是如此。
  “这你不用管,你承诺过。”
  “那么,好吧。”我抬起了衣袖,依稀中,我又看到了她那双眼,我看到了她眼中闪烁的光芒,从光芒中,我看到了忧郁,情思;我看到了一颗破碎的心,那颗心充满了希冀,渴望;我又看到了一条鱼,那么静,那么美;我忍不住伸出手想去触摸它,但是当我伸出手的时候,一只大手兀的从黑暗中伸出来抓住了它,把它拖向了万丈深渊。
  我的衣袖突然停在了半空,“你真的决定了吗?”我始终不忍心这么做,即使这是她求我这么做的。
  “我无怨无悔。”她的脸显得那么坚定。
  我无奈地把衣袖轻轻地挥过,在衣袖间我看到了她那幸福的笑容,转眼间,却变成了一只呆板的木鱼。

  一颗珍珠从我眼角滑落,掉到水池中,化做一棵圣洁的白莲花。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我的心里总像是缺了一块,为什么我会如此难过?
  冥冥中我来到了时间轮前,随着时间的倒转,我看到了以前的一切,看到了一千年前,一条小鱼在我面前竭力的呼喊,看到了一个月之间,我和小余的缠缠绵绵,又看到刚才所发生的一切,一切我都明白了,然而,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她骗了我,却是为了要和我永远在一起。

  我把木鱼带到了西天,在永恒的辰光与无涯的极乐中,在神圣的经文和浩荡的佛音中,却保留着木鱼一声声哀伤的声音,这种哀伤只有佛才能听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