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战2幕后黑手是谁:祭高华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29 00:37:15

祭高华

 

                         

                                           高华教授

                 张鸣(中国人民大学政治学系教授)

 

    我在(2011年12月)24日,高华先生去世的前三天,有幸能和他在一起。我正好来南京,去见他。上午大概九点半到病房,谈到十一点半,聊了很长时间。我对生命有一点敏感,可能是我以前干过兽医,对生命非常敏感。今年年初我已经来过一次了,我感觉高华快不行了,生命似乎正在从他的躯体里离开。那时候我都快控制不住。小刘跟我说你千万别哭,你跟他聊,聊得开心点。在我的感觉,其实高华对自己的走,有感觉,但是他非常坦然。我们聊的时候,他就说,你现在被“五毛”围攻,不要理他们。他说过多次,他一直在看我的微博,看我的博客,每天都看,在病床上,就用手机看。他说你做就行了,别管人家怎么骂。多年以来,我写博客上微博的时候,我都在想,高华在看,高华要看,所以我每天都更新。

    我们也讨论了很多学术上的事,现在最新的史料他都知道,学界的事他也都知道。

    大家都说好多高华的事,大家对他的评价,我都认同,只补充一点,高华其实在我眼中,是一个挺好玩的人。他有很儒雅的一面,有很严肃的一面,但是他确实是很好玩的人。我记得是2008年还是2009年,熊景明组织了一次活动,有秦晖和章诒和等参加。我们在吃饭的时候,高华要拉我表演节目。我说我们唱什么,他说唱“我们是害虫”。我说怎么唱这歌,他说我们现在在某些人眼里,就是害虫。我们唱完了,大家都乐死了。他就是特别好玩的人。

    我和他交往,其实很晚的,但确实走得很深。我很看重他,他也比较欣赏我。他有非常童真的一面,他给学生上课也好,讲课也好,甚至谈学术也好,那是另外一个高华,我看到更多的他是一个小孩的形态,特别好玩。我看秦晖也是这样。他完全是一个赤子之心。不是一个胆大的人,但却把天给捅了个窟窿。

    他之所以走这条路,真的是驱使于知识分子的良心,这是良知驱使不得不这么做。他身上的恐惧比我们都要多。这种恐惧我有,但恐惧在他身上的影响,比我们大得多。我感觉到这点。他也后悔过。得病之后,他有一次给我说:哎呀,我还是做古代史好,不接触这样惨的材料,不揭露黑暗,可能好一些。我说你已经不可能了。他说,是啊,不可能了,根本不可能去做古代史。

我走到今天,从一个书斋学者变成经常批判现实的人,高华一直在支持我,我只要出了新书,每次都是他第一个给我掌声,包括我对史学界的批评,他也赞同。我只想说,他对我来说非常重要。所以那天聊完之后,我回去之后,心情非常不好。我当时就感他真的很快就不行了。以前也想过,高华是不是就要彻底走了,但是这一天到了的时候,还真是受不了。

    那天,熊景明老师给我说,你手快,能不能代替大家写一篇祭文。那天晚上,我一宿没睡,就写了。

 

祭高华

风起钟山,哲人其萎,凛凛雪雨,草木凋零。

我来兮,斯人已去。哭君壮岁,英年早逝,

锦绣文章,更待谁书?哀君事业,中道崩殂,

历史真相,何由得明?怜君家人,孤孀弱子,

大树摧矣,何枝可依?

伤君门生,痛失良师,庭训堂听,寂寂无声。

忆君,惜君;念君,哀君;思君,痛君;哀哉高华!惜哉高华!

痛哉高华!伤哉高华!高华之后,更无高华!

君去之后,国有难事,谁与相析?我有佳文,谁其击节?

重九登高,使君不在,遍插茱萸,更少一人。

雪夜围炉,君其逝矣,促膝晤谈,永稀哲音。

君逝之日,天黑如墨,鬼蜮成阵,遍地狼犬,

深巷警笛,文网深密,靡有孑遗。

无良当道,阿谀成风。良士遭难,佞人乘龙。

斯世斯景,君去天堂,我留人境,忍待天明。

天丧英杰兮,上苍不公。朋辈成鬼兮,怒向刀丛。

欲聆君教兮,天人永隔。斯人其逝兮,再无知音。

长歌当哭兮,泣不成声。天地惨然兮,共我一哭。

哭天,哭地,哭南大,哭我良朋。

谨以馨香一束,香草几枝,鲜花数瓣,献于君前。

呜呼哀哉,伏惟尚飨。

 

                           


                                               杨奎松

               (北京大学教授及华东师范大学特聘教授)

               希望有更多的高华

        继承我们的工作

 

    我想,高华走了,我们最难受的一点,是跟我同道并且从事同一工作的人,又少了一个。这么说,其实刚才朱学勤也已经讲了,就是我们学历史的人很多,研究历史的大家也很多,但是真正从历史学的方法来比较系统地研究中共史,比较系统地来研究中华人民共和国史的人,却极少极少。到今天为止,我们剩下的人,如果大概计算一下的话,可能也就只剩下三四个,四五个了。而且,剩下的也基本上都五十多岁,后面的年轻人基本上还没有跟上来。多数还只是在做个案研究,或微观研究,或比较小的问题的研究。

 

    刚才和李蓓蓓老师还在讲,我们现在真是很难寄希望于年轻人跟我们一起来做这样的研究。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就是他们要谋生活,他们要求他们的学位,求他们的职称,要养他们的家,所以他们很难坐冷板凳,每年必须要想办法发表几篇论文,而且还必须要在国内发表,要发表在什么核心的刊物上,必须申报和完成这样那样的课题,必须要在国内出版通过审查的专著。只有这样,他们在学术上才能得到认可,才能评职称,但这样他们也就首先必须要政治正确。

 

    我们这些人走到今天,现在已经不求这些了,也不怕别人认不认可了,也不担心生存方面的问题了,所以我们可以大胆做。但这并不等于我们真的能够改变什么。包括高华先生,我们一直在讲,高华整个的经历,其实和我们在座的同龄人都差不多。我和高华都当过八年工人,也是文革以后上大学的,然后也都一直在做学问。但是大家可以看到,高华的书出得不多,文章也出得不多。《红太阳》这本书是2001年出版的,之前他没有出版过专著。而且这本书也是在香港出的,在大陆只是两三年前才集了一个集子。为什么他出的书和大部分的文章都出在海外,这说明了一个什么问题?这说明他研究的那些对象,包括他研究的那些问题,一多半在大陆几乎不能发表,不能出版。

 

    包括《红太阳》这本书出来,对他影响很大,大家刚才也讲了。问题是,它除了带来了学术上的,或者说研究能力上众多的称誉以外,它是不是更多地给他带来的是压力,是精神上的困扰,还有各种各样的麻烦呢?

 

    讲到这里,我不能不说到高华的病。高华是我推介,包括帮助引进到华东师大去的,我做了很多工作,他也确实一度正式在华东师大上班了。但是,我最后悔的也是……也是这件事最后没办成。所有都成了,但最后又失败了。以至于他回去没多久,就病了……

 

    所以,今天在这里纪念高华,我个人最希望的是我们还能有年轻人,来继承我们未完成和无法完成的工作。谢谢大家。(抽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