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医馆技师照片曝光:为何说陶渊明是忽悠大师?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28 21:46:37

世外桃源是一朵易凋的桃花



历代学者将陶渊明(公元365—427,字元亮,晚年改名“潜”,号五柳先生)尊为“隐逸之宗”,我却认为他是史上最牛的忽悠大师。一片桃花林,一处秦人古洞,便忙煞天下人。王维、苏东坡等骑着瘦马,千里迢迢来到如今的湖南常德地界,脑海里全是五柳先生的《桃花源记》,我仿佛看到他们面对沅水边这一处江南随处可见的山水,会心地一笑,然后摇头晃脑留下点诗文,又让更后来的人们充满无限向往。

古代文人骚客们比当代人高明的是,他们顺着陶渊明的笔墨走向,不停地丰富“世外桃源”的内涵。而当代人喋喋不休的是争论“真正的桃花源在哪里”,常德人振振有词是因为原文中有“武陵”二字,其实武陵曾经涵盖今天的贵州湖南交界的大片区域,在这片区域里,要寻一条小溪、一处“初极狭”的石洞,是轻而易举的事。古代的常德远比如今的湘西和贵州发达,也许当地文人们最先附和了陶潜先生,抢占了舆论的高地。

如果我们仍在为桃花源的归属争论的话,九泉之下的古人陶渊明一定会哂笑。要了解他的创作意图,我们必须回到公元421年,于某个黄昏,炊烟袅袅之时,一壶浊酒,几碟小吃,与陶潜对坐。

此时的陶潜,容颜比家乡的青山苍老,略显枯黄的脸色透露了他的生活处境。从公元405年彭泽县令任上辞官回家,已经16个年头,起初还有文人骚客往来酬和,渐渐地已门前冷落鞍马稀了,此前“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他,已陷入怅然之地,他只能活在一次次的回忆中,梳理自己的人生轨迹。东晋兴宁三年出生的陶潜,尽管家道已经中落,但毕竟曾祖陶侃是东晋的开国元勋,做过大司马,祖父陶茂做过武昌太守,父亲陶逸做过安城太守,也算是浔阳(今江西九江)的名门望族子弟,8岁丧父12岁丧母之后,他跟着外祖父孟嘉接受了良好的教育,我们可以想象,外公孟嘉一次次抚着他的头,叮嘱他“你父母过世早,你要争气呀”,少年陶潜果然争气,“少年罕人事,游好在六经”(《饮酒》),专心求学的他在儒家学说薰陶下,“猛志存四海,骞翮思远翥”(《杂诗》),从小就有大济苍生的豪迈志向。

然而不幸的是,陶潜生活在一个腐朽黑暗的时代,他的一生经历了三个朝代、十个皇帝,从他29岁到41岁这13年的从政生涯中,他曾五次出仕,五次辞官。第一次,太元十七年(公元393年),任江州祭酒;第二次,隆安四年(公元400年),在桓玄处当僚佐;第三次,元兴三年(公元404年),在刘裕手下任参军;第四次,义熙元年(公元405年),在刘敬宣部下任参军。同年秋天,他第五次出仕,任彭泽令。五次炒当局的“鱿鱼”,古今罕见,一次次辞官,说明他对现状不满;一次次出仕,又说明他胸怀抱负。可惜的是,祭酒、僚佐、参军、县令,全是些无法“济苍生”的职位,他终于失望了,当郡太守派出的一名督邮都需他这个县令毕恭毕敬迎接时,压抑了13年的怒气化作了“不为五斗米折腰”的豪气,挂印而去,从此归隐田园。

于是我这样思忖,假如陶潜的仕途很顺利,身居要职,他还会辞官归隐么?如果不归隐,还会有《桃花源记》这样的千古名篇诞生么?然而这种假设在陶潜身上是无法成立的,因为他从小立志,至死都并未完全泯灭那份“猛志”,所以当残酷的现实与理想发生激烈冲突时,他只能虚拟这样一个美好愿景:“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显然,这是一个没有压迫没有剥削,人人自食其力的仙境,也是陶潜一生追求的政治目标。

这幅愿景是多么灿烂!就如同青山绿水中恣意绽放的桃花一样。可是,桃花的花期很短,每年三月怒放时还有可能遭遇倒春寒,一夜雨打风摧,遍地落红,其景象是十分的凄切悲凉。南方的花卉很多,陶渊明恰恰选择了桃花,是否是一种暗示?理想社会只是一处乌托邦,它像桃花一样艳丽诱人,又像桃花一样易凋。今年谢了,明年再开,一次次失望里孕育着一次次希望,也许,这正是世外桃源让人不断追寻的魅力所在?

 

***************我没想到我会在安徽省东至县遭遇陶渊明。我曾经在陶公笔下的桃花源所在地湖南桃源工作过八年,无论学术界如何争论,无论全国有多个地方争抢桃花源,但我从桃花源千年来的名人题辞和碑刻来看,我工作过的地方更为接近陶潜先生的理想境界。既然只是一种理想,那么,那个世外桃源本来就是虚拟的,争来抢去实无意义。有了这种思想,我就对陶潜是否到过湖南桃源,陶潜在哪里生活等等,并不太关注。因而,当我于今天在东至县一个叫牛头山的地方突然看到陶公祠时,着实有些突然,没有任何的心理准备。

陶公祠又名靖节祠,座落在绿树掩映中的牛头山上,一进三开间,始建年代已无从考证,我现在看到的祠是清顺治二年所建,破败冷清,若不是我们这群人突然来访,它就只有荒草相伴。祠堂里没有任何可供考据的文物,墙上贴着陶潜家族世谱图,还有他的遗书《自祭文》,祭文中写道:“岁惟丁卯,律中无射。天寒夜长,风气萧索,鸿雁于征,草木黄落。陶子将辞逆旅之馆,永归于本宅……”据考证,陶公在家乡居住的时间并不长,这段自祭文也不能完全断定他就死在牛头山附近,也不知哪朝哪代的文人或多事之人,预测多年后这个地方要发展旅游经济,所以早早地建祠,这有点“抢占先机”夺得话语权的意味。我与当地一位官员交谈,寻问陶公“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南山在哪里,他也只是说据推测可能就是现在的历山。我站在牛头山上放眼一望,远远地有一线山脉,就当作是陶渊明看到的“南山”吧。

窃以为,而今哪个地方打陶渊明牌,都不可能有太大效果的。陶先生应是官场失意之人,只得以清高来维护自己的名节。假如他官场得意,也许不会有那“不为五斗米折腰”的铮铮字句的。他更多的是一种逃避,是一种失败。只是经过包装,成为了一种可宣示但不可追求的境界。因为自古至今,人们对官场仍然是热衷的,能够做到“悠然见南山”的人,甚为少见。特别是在物欲横流的时代,陶渊明的这种思想是不可能鼓舞人和激励人的。因而,陶渊明与其他千古名人相比,注定是要寂寞下去的。我告别牛头山上的陶公祠时,竟然对他产生了一丝丝怜悯。陶公呀,人的脊椎本来就由许多骨节组成,是便于弯曲的,假如做个好官,为人民而弯腰,又何尝不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