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到好大的蛇在天上飞:西藏的修行者

进藏散记——西藏的修行者

之所以不直接命题“西藏的喇嘛”，是因为西藏实在有很多其他的修行者和出家人。
无论如何，他们是我们不可忽略的一群人。

1.喇嘛

在《戏说乾隆》以及很多古装武打片里，我们看见的喇嘛都跟凶神恶煞一般，而且
个个身怀诡异而残忍的武功，更是百无禁忌，欺男霸女的典范。不过走近西藏的喇
嘛，我们发现导演无情地欺骗了我们善良的情感，为了造出效果，不惜牺牲可怜的
喇嘛们的清誉，甚至歪曲了密宗的真正宗旨，无情的将神圣演化为邪恶和淫荡。
我们看到的喇嘛其实是这样的：

西藏的喇嘛大部分8岁－13岁被送入寺院，不过我见过最小的是6岁进庙，现在已经
13岁的小尼姑。（藏传佛教这点还是一样的：有喇嘛也有尼姑）这段时间的主要内
容是背诵经文，打扫卫生，以及各种杂物。在这个阶段，通过精神和肉体的入门修
行，他们为今后的苦行僧生涯做好准备。这时候的小喇嘛是不能穿我们常看见的那
种红色僧服的，只能穿其他的俗人的衣服。直到他们背熟了那134章（有点记不清了
，数字应该没错吧？）基础经文，并且通过了考试，才能够穿上红色喇嘛服，成为
一名正式的喇嘛，并由此踏上一条人生的不归路。

年轻的喇嘛都干什么呢？他们也要学习，每天早起和傍晚都要在大殿里一起背诵经
文。这时候，往往有个领唱者，坐在一个特殊的，高其他人半尺的小蒲团上。每次
念完一个长长的段落，大家休息一两分钟，喝口水，然后他就会大声开始念下面的
经文，其他人很快跟上加入进来，于是嗡嗡的念经声又迅速充斥了整个诡异的大殿。
每天除了念经，还有固定的“辩经”时间，也有点相当于我们的SEMINAR类型。大家
在一块空地上，三五成群，就自己对经文中的不同理解展开争论。每每要提出辩驳
理由或者问题之前，首先要击掌。击掌就是相对方伸出一手，手掌向上平摊，另一手
快速击一下这只手掌心。然后我们就可以看到喇嘛们得不得，得不得地胡勒，一句也
听不懂，正如我们根本一个字也看不懂他们学习的藏文经文。之所以他们要努力学
习，恐怕不是因为个个都想当高僧，而是因为每年要考试两次，作为对修行的考察。
虽然不知道如果不通过考试会不会被赶出来，但是我相信这样肯定会被同行看不起，
是一件很丢面子的事情吧。

除了经文以外，喇嘛当然还有大把时间来干点别的。比如说外语，布达拉宫就有精
通汉、藏、日、英四种语言的喇嘛。而在很多寺庙里，喇嘛除了藏语以外，还能说
一口流利的英语。不要以为他们想走出中国，走向世界那么伟大，其实只是为了创汇
方便。外国游客如云的西藏，如果寺庙里没有足够的精通英文的喇嘛，将损失多少
门票和纪念品的收入啊！比如在哲蚌寺大殿逮住我和Menphis逃票的凶喇嘛，当我们
表示听不懂他蹩脚的汉语：“What do you mean?”结果他如遇知音，用无比流畅的
英语告诉我们，如果我们继续拒绝补票的话，就要扭送我们去主持和派出所。我们当
场差点吐血。有些大点的寺庙，比如扎什伦布寺，甚至会有精通日语的喇嘛坐镇。

当然，在日益开放的西藏，喇嘛们又多了一项任务：旅游接待。包括收取门票、卖
纪念品、看管殿堂（殿内拍照要付钱）、打扫卫生和维持秩序等等。有的为了寺里的
产业还要学习开车、电脑等等。

虽然喇嘛也分等级，但是在北京佛学院学习并不是意味着等级一定高。只有需要从
事相关业务，喇嘛才会被派到佛学院学习进修。当然，可见北京佛学院不仅仅有禅
宗课程，也有密宗课程的。

喇嘛首先是学习显宗，到比较高层次了，再修习密宗佛法。所谓密宗并不是什么邪
恶的魔教，而是上乘佛法。格鲁派的创始人宗喀巴立下的戒律，门下喇嘛必须遵守
戒条，不可近酒色。但是为了适应高原恶劣的环境，他允许弟子吃牛羊肉，不然的
话实在难以捱过漫漫高原寒冬。而有一个大派别萨迦派就允许弟子结婚，但现在萨
迦的实力已经很弱了。而格鲁派和宁玛派的大寺都在开发比较好的地方（相对来说），
得天独厚，蒸蒸日上。

不过喇嘛的生活早就不是我们以为的那种通过自虐式的修行来求得正果。我们一次潜
入大昭寺的后院，发现一个小屋里传来情歌对唱的声音，而且音响看来还是名牌，效
果不错，再看去，赫然是一个在看经文的喇嘛坐在屋里。而且喇嘛的月薪基本在540
块钱的水平，至少扎寺和哲蚌寺是如此。（可见研究生的待遇亟待提高啊。）我们看
见喇嘛的手表和鞋都不赖，手头是比较宽裕的，但是寺院如何支持这样庞大的开支呢？

2.主题喇嘛寺

那么这些大寺是如何经营运转的呢？我们以扎什伦布寺为例来说明。

扎什伦布寺是历代班禅住锡地，六大寺庙之一，香火非常好。（见散记的“零钞”一
文）善男信女仍在各个大殿，各尊佛像面前的各国钞票不计其数，是一笔相当可观的
收入。于是我们常常可见喇嘛大大方方地将那些捐的钱整理整齐，细细数来，心安理
得地彷佛那都是他卖苦力老老实实一个子儿一个子儿挣回来的。我们无意中闯进他们
的财务室，也是异常繁忙，桌上还有一台电脑。可见，香火钱，是几乎所有寺庙的主
要经济来源之一。

扎什伦布寺的寺产历史悠久，而且积累了很多的经营经验，目前包括了饭店、地毯厂、
运输队、建筑工程公司等一系列公司。比如西藏各地常见的“刚坚果园饭店”就是寺
产庞大的一块。运输队更是有一些年轻的喇嘛司机，看着新鲜却不得不服。这样财大
气粗的寺庙，足可以以寺养寺，但是在修缮的时候，政府还是要投入一些资金支持。

可能这样不直观，但是只要你看到扎寺55块钱的门票就会明白我的意思了。而门票收
入只不过是总数里的九牛一毛而已。

不过像这样香火旺、寺产多、拨款足的寺庙也就是屈指可数的几家大寺而已。我们在
藏北落后地区看见的寺庙，就破败到一定程度了。比如所谓的藏北第一名寺孝登寺虽
然不能说是一片瓦砾，但门可罗雀，又不可能收门票（那就连仅有的几个游客也不会
来了），简直是在苟延残喘。

3.其他的修行者

其他的修行者包括了其他喇嘛、和尚、尼姑、道士、外国喇嘛以及虔诚的拜
佛者，另外还有伪劣喇嘛。

有很多喇嘛并不属于哪一个寺庙，他们有的在八角街找个背阴的角落，一边念经一边
等待旁人的施舍。如果你是独腿喇嘛，或者形容憔悴到一定程度，那么生意会好点。
不过我看无论如何都赶不上有“家”的一个月拿540的喇嘛，而且人家还有固定住宿和
免费食品呢。

在修行地青朴，那是高原一座山上的很多山洞。因为有很多修行者不远千里来这里而
逐渐出名。在这，我们看见的不管是喇嘛、尼姑还是别的什么人，不管他们有没有根，
不管他们是哪里人，都有一个真正统一的名字：修行者。他们终年把自己锁在黑暗的
山洞里思考。我见他们带上山的食物是西藏常见的小土豆和略微开始发烂的桃子，但
是被高原阳光晒得红彤彤的面庞上带着悟道的满足和修行的坚毅。

与他们同样有自虐精神的是在庙宇和道路上一步一拜，磕等身头的信徒们。最狠的是
一个从康定一路磕过来的宁玛红衣喇嘛。我不知道具体有多远，但是川藏公路的状况
确实很糟糕，而且常常大片地区看不到人烟的。如果没有见过西藏寺庙里那些虔诚到
狂热的信徒，你就不会理解为什么这样一个年轻人为什么要一路磕头、靠着化缘来到
拉萨，来到布达拉，来到大昭寺。另一些人磕的是更高等级的等身头。其他人都是向
前一步一磕头，（注意：西藏磕头可不是禅宗那样简单地跪下头捣蒜，而是要全身趴
下的，所以等身就是磕一个头，往前走身长的距离，再磕一个头……）而高级等身头
是面对街道旁边的店铺，横着前进，每次向前移动不是身长，而是身宽的距离。我们
见过的狂热者已经因为高级等身头而把前额磕出了一个大大厚厚的白色茧子，看上去
就像是二郎神的第二只眼睛，或者白色的大脓包。他黑瘦的脸上像长年烟熏的颜色，
双手戴着木制类似拖鞋的东西以保护葡下磕头时手不被地面磨破。整个像一位没有吃
饱饭的铁匠，只剩下一副钢筋一般的身架子支撑着向佛祖一路摩顶礼拜而去。而更美
丽的朝拜者据说是日本的女人。Menphis那天回来就兴奋地宣称看见了一个非常具有
典型日本味道的日本女人，很漂亮，穿着和服一步一叩头地在大昭寺外磕等身头，然
后还抱着寺门号啕大哭来着。据喇嘛说经常可见这样的情况，具体原因就不明白了。
这些信徒的行为可能是因为虔诚的信仰，也可能是因为家里有亲人生病或者什么意外，
要祈求神佛保佑。而出现在西藏的其他出家人相对就纨绔多了，更像是来旅游的，其
实可能就是来旅游的。

看见的第一个和尚是在从桑耶寺回来的路上，刚刚过了雅鲁藏布江，一下渡轮就看见
禅宗的僧人。他穿着杏黄僧服，头顶蓑帽，挎着包袱。大家看见中原的佛门弟子自然
很亲切，就跟他搭讪，知道他是来自厦门的。令我们奇怪的是，他身后跟着一个普通
装束的女子，我想可能那是他出家前的家人吧？或者是佛教协会的研究人员？这时候
我注意到他脚下的薄底儿僧鞋，一尘不染。而我们这些苦行者都是从头到脚灰了吧唧
的，反而更像修行的人呢。近一周后我们又在拉萨的一家价位不菲的咖啡屋里看到了
他们俩。（当然是透过玻璃墙看到的，我们没钱进去消费啦。）其时该僧人正在一台
笔记本电脑上写着什么，那个女人就坐在他对面。这副情景谁见了都会很好奇的，倒
有点像禅了，参不透其中的奥秘。后来在扎什伦布寺，我们又看到了正在参观的一个
大和尚。他比前文的那个僧人级别高吧，因为披着红袈裟，个头又高又壮，仿佛是一
个年轻的主持。游人纷纷要与这个穿着袈裟的胖大僧人合影，可能在中土寺庙里反而
得不到允许的，而在这里，和尚很和善地与一位位有此要求的游人合影，来者不拒。
除了这两个印象比较深的和尚，我还零星见过一些和尚甚至尼姑，他们没有苦修者的
愁眉，也没有信徒千里磕头的风尘仆仆，也没有游方喇嘛的虔诚，基本都是悠闲的旅
游，其境界恐怕无出我们这行人之右。

外国喇嘛我没见过，据Menphis称他在大昭寺见过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喇嘛。因为宁玛
在国外有很大的影响，所以他估计是宁玛的红衣喇嘛。“那个老外，简直酷毙了！”
其实Menphis没有注意到自己也是酷酷的跟红衣喇嘛没什么大区别了。

假喇嘛也偶尔可见。他们散布在街头，打扮成喇嘛的样子，向来往的行人讨要钱财。
不过这些都逃不过我们的法眼，毕竟真正的喇嘛不会没品到拦住别人要钱的程度。于
是对他们投以鄙夷的眼神，匆匆走开。


4.喇嘛的未来

今天的喇嘛感觉味儿已经开始变了。宗喀巴带上黄帽，要求所有弟子遵守清规戒律时，
肯定想不到今天的喇嘛们已经合理地有所变化了。我看今天的喇嘛第一犯的是“贪”

戒。在萨迦寺，喇嘛主动伸手问我们有没有钢笔，而当地的小孩也是见到游客就大大
咧咧地讨钢笔，好像你从来就该着他们钢笔似的。许多大寺的喇嘛简直是专职收钱，
变成了旅游景点管理员。不但连学生票都不设，而且为了收取门票想尽办法，连讹带
骗。最后，当那个六七十岁的老喇嘛伸手向我们讨电池的时候，笼罩在喇嘛身上最后
的一层神秘和光环也在我眼里消失了，剩下的只有怜悯和无奈。

第二犯的就是“嗔”戒。贪财的喇嘛往往容易动怒，为了钱对我们大加威胁。而当我
们在寺庙里有意寻找隐秘角落探询时，偶尔也有喇嘛很不友好地呵斥，让人颇为不爽。
“嗔”和“贪”是分不开的，人为财死这种俗人的道理现在在很多喇嘛身上也屡试不
爽。

第三只有半条：“色”。当然，喇嘛也是人，所以女生，尤其是漂亮女生在很多方面
是可以得到优待的。这点我丝毫没有责怪喇嘛的意思，因为如果有漂亮大姑娘用水汪
汪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你，求我打开一个个大殿给她参观一下的话，我也会软下
心肠答应的。而我是跟Menphis一路走来的，所以我们只有很辛苦地自己探路，偷偷
溜进去，等等方法不一而足。所以下次去西藏最好还是有擅长公关的ppmm随同才好。
不过喇嘛们知道自己一旦进入空门就是不能结婚的，所以非常冷静（至少看起来如此
），并且对于允许弟子结婚的萨迦派往往不屑一顾，认为他们的喇嘛很不地道。

未来的喇嘛将会走向何方？我们不知道。不知道在今天的西藏，父母们是不是也是因
为贫穷养不起而把孩子送去做喇嘛。毕竟在寺庙里有吃有住，一生可以衣食无忧。我
们旁观过一次小喇嘛上课。只见老师——一个年轻喇嘛嘴里高速念诵着我们听不懂的
经文，眼皮都不抬一下。而底下二三十个小孩儿有的在打盹儿，有的头顶着书玩，有
的已经开始你一下我一下地打起来了，实在无聊的正在忙着扣鼻孔并且费尽心思将手
指头上的东西弹出去。老师和学生就这样达成一种默契，不知道他们的心思是不是都
已经飞向了厨房里的那一堆青稞饼子呢？当然，滥竽充数者有之，并不妨碍可能出现
的高僧。我在扎什伦布寺就看见很小年级已经披上红僧服的小喇嘛了，而很多比他们
高两个头的孩子还在努力背诵，以期待早日将身上的俗家衣服换成那一袭猩红。或许
宗喀巴那样的高僧还会出现的，在21世纪的今天，他是不是也会悟道如此：“我要这
天，再遮不住我眼，要这地，再埋不了我心，要这众生，都明白我意，要那诸佛，都
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