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见别人杀很多蛇:未被复制的历史---桑麻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29 14:58:59
  每年此时,我们都一样,会变聋半小时或更长时间。你徒步或骑车过来,独自或与朋友……摇动手臂,拱手。我摇动手臂,颔首。之间有微笑传递。我听不到你的问询过来,听不到你的短信过来,听不到你的电话过来。它们全都淹没在高分贝的爆响里。你的问候只能在收件箱里停靠,在话筒入口处遭遇拦截。它强大、膨胀、扩散、肆无忌惮,像涨潮胜过涨潮,像暴雨胜过暴雨,像狂飙胜过狂飙。天地间唯一盈耳的连片的巨大声响,将其它悉数吞噬。
  在爆竹燃放现场,在大门前,在楼宇的阴影里,将有碎红一地。这个城市每年有十数人到数十人因此受伤,数人创及眼眸,出血,眼睑撕裂,至于失明……但强劲的让人狂躁发热的声响永远胜却燃放的恐惧。我尽可能远离、越远越好,而后回望;我见过国林因我被炸起的石子击中左眸,至今未能复原如初,因而深感内疚。我不能置身现场之外,只好站在对面。凝注兼有祝愿、祈祷之意。
  硝烟在街道弥漫。整盘整盘的鞭炮携出门来。来不及清场和摆放成列,几位同事趋前,猛拽一口烟,弯腰……一切声响又被吞噬。
  碎屑从空中飘落,落在头顶,粘在身上。浓烈呛人胜过肉香的气味弥漫。再一次后退。一位枣紫上衣的女人,剪发披面,在烟气里出入,踢倒一个又一个炮筒,每一脚都表示被占有,不容侵犯。突然,一个孩子,蓝衣蓝裤的孩子,头发像《免费手机》里大兵的头发,从另一端冲入硝烟之中,与枣紫衣服成分据之势。他抱着一个即将装满的编织带,其状胜过他的细腰。他弯下腰,直接下手,像是抢夺,比用脚更为麻利。炮筒冒着烟,或许内里从未停止燃烧。他塞到袋子里,用力抱起,狠劲向下礅实。做这个动作时,他把肚子鼓起来,腰,后弯如弓。
  相机。我意识到我需要相机。这是当天最让我震撼的场景。不是因为那个妇女,而是孩子。硝烟里的孩子。闯入和离开。弯腰和转身。紧张和无畏。恨不能多长几只手。满足的表情。但我没带相机。我不是摄影师。多么自然而珍贵的镜头。关于生活,关于生存,关于成长,关于掠夺,关于财富……胜过一百本教科书。胜过富人的经验。胜过经济学家的说教。胜过一地碎红的节日气息。胜过弥漫的硝烟。胜过呛人的气味。像1991年苏明娟的大眼睛,突然让你心惊,狂蹦。骨头里注入冰水,一激棱。多么可惜,谢海龙没在现场。
  上楼。翻看一周来的报纸。《南方周末》――整整12版,“全民乱拍”。我一张张浏览,很好。但没有被拍摄下来的孩子更好。起码我这样认为。他没有刻意做什么,没有化妆,没有造形,没有事先排练,没有演戏。他在生活。他的生活在生活里。硝烟弥漫的现场诗意被扫荡一空。
  接下来是喝茶。接下来相互拜年。接下来说一箱子馒头突然在一个早上生了绿毛。接下来说所有酒店全都爆满,当下订不倒房间。接下来说到几个灭门案。接下来说到高山在加拿大被保释;接下来,中午来临……在京城明珠,会餐;每年如此,几乎所有行政单位如此。纳税人的钱。工人加班。他们能否拿到加班工资。送老同志,拥抱王秀芹。醉意渐起。午睡。16时起来。茶水。
  晚上,坐在电脑前,看文章。肖建新的《拓片》,刘艳芹的《酸菜》,扶风的《乡村年景》。杨献平的《三个往事》,还有渔人的对于本期散文总结性评述。认真得让人起敬。而最终是今早的事。那个烟气中的孩子,像一头狮子冲进去……我,没带相机……
  我有一个喜爱文字者的敏感,但当时我觉得有摄影师在场更好。有时文字胜过影像,有时影像胜过文字。焦波爹娘的《搔痒》胜过文字;阿尔弗雷德•埃森斯塔特的《对日作战胜利日在时代广场》胜过文字;艾迪亚•当斯的《越共囚犯被当街枪决》胜过文字;杰克艾•比的《第一颗原子弹》胜过文字;沃特博•萨特的《圣雄•甘地》胜过文字;拉里伯•罗斯《悲伤的寡妇》胜过文字……
  2007年2月24日20时,也就是昨晚,在“散文中国”网站,一帮热爱散文的朋友讨论“散文的当下性”,话题由杨献平给出。一个没有讨论清楚的话题。有一点确定无疑:我们不能拥有过去,不能拥有未来,只能拥有当下……而平凡会不被我们察觉地掩盖触目惊心的现实。
  孩子跟着硝烟离去。他应该上学。不知道是否如此?谁在他身后?是家庭成员,游戏厅,还是药店,赋予他无畏、蛮劲或曰霸气?……这些问题像邯郸县人口和计划生育局门前涌动的硝烟,升起,升起,又像碎红,飘落,飘落,撒满一地……
  这个早上,没有相机,没有摄影师,只有那孩子。其他,一切的一切尽皆消失。对摄影师而言,没有好生活或坏生活。我的双眼固然能够聚焦,却无法完成拍摄,虽然它已在我心底感光。
  一段未被复制的影像。未进入历史……我的这段文字试图将其再次聚焦,并期待多次感光,却不知道谁可能带着底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