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拿大冬季旅游游记:来自中寨村自杀报告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24 21:25:42

来自中寨村自杀报告 

作者:杨豪    文章发于:文化纵横    

牛年春我约《中国青年报》记者丛玉华,《农民日报》记者何红卫,来舒山村采访之后,从舒山村二组大垅翻山越过一条几乎不叫路的羊肠小道,徒步去中寨郭家岗了解情况。舒山村书记雷鹏安作向导,一路看,一路介绍。走过一个叫郭石坳的小村,这里原来住着四户人家,郭生宝、郭家运、程宝坤、程宝国,屋后有竹林,屋旁有桃树、杏树、李树,门前有水塘,可以想见,当时是一个多么山清水秀的迷人的小村庄,如今只剩下断墙残壁。孤老程宝坤双目失明,两年没人管,只能靠乡亲门接济,生活无着落。程宝国没儿子,只有跟着女儿过,后来女儿也因家庭负担重打工去了,他依旧成了个孤老,靠女儿也靠不住。郭生宝老死后,郭加咏便搬走了,这里再也没有人住了。断墙残壁爬满了爬山虎,显出了这里的荒凉,附近的农田也整个儿长满了齐腰深的茅草,没人耕种了,有的田块上已经长了树。我们默默的看了一会,拍了照。

我们穿过郭石坳,走进一个叫万丈沟的地方,已经是悬崖峭壁,无路可走,只听见深涧下是潺潺的流水声,却不见底。雷鹏安说,这里原来是他上学的路,长时间没有人走,路也就消失了。雷鹏安带着我们左穿右突,才找到一条村人砍柴的路。路上横着好几株碗口粗的松树,挡着了我们的去路,再看旁边锯倒了不少大松树。雷朋安说,中寨村民走的都走光了,剩下的人没钱用就砍树卖,以破坏生态资源为代价。一边走我们还看到一面面山坡上被看柴薪的村民砍得光秃秃的,满是白森森的桩子,天一下雨,肯定水土流失严重。

我们好不容易花了进两个小时的功夫,终于到了这中寨村最近的郭家岗。听说有人来调查,几乎所有的村民都跑了出来,眼巴巴地看热闹,其实全部的村民也就20几个老头和妇女。首先进入我们的视线的是一个破破落落的村庄。大部分倒的倒,塌的塌,断墙的断墙,残壁的残壁;一个空洞的门楼,一个个大门上挂着锈迹斑斑的铁锁,显然人去屋空。给人印象是一个废弃的村庄,村民中有一个是老书记郭生元,他一个人在家,他有四个儿子,大儿子郭安心当兵后在县工商局开车,二儿子郭国心为了孩子读书在镇上租了房子居住,老伴帮忙照护孩子去了。三儿子打工在外面说了一个女朋友,但女家嫌郭家岗远,不愿嫁过来,三儿子只好到外地女方那边当坐堂女婿去了。家里就剩下郭生元了。四儿子也因为娶不到媳妇,经人牵线搭桥到孝感女方家当上门女婿。他的两处房子,垮塌了一处,他也懒得修,他说修了也没人住,等于白修,就他一个人住不了那么多。

郭生元还告诉我们,他当了10多年村干部,如今老了,也没有半点福利待遇和照顾。对于他提出在这些村干部待遇问题,我们还一时无法回答他们。这应该是政府管的事和社会学家研究的问题。

我们问,这个湾原来多少人,郭生元和郭明才告诉我们,这郭家岗原来330人,大集体时可红火,分成二个小组,只是近10年之间,打工的打工,搬走的搬走,搬到那里去了我们都不知道。由于这里交通不便,信息不灵。许多年轻的后生呆在家里连个媳妇都找不到,只有出去,到别人那里当上门女婿去了。这些伢们到外面打工还能个媳妇,但人家都不愿意嫁到郭家岗来,男伢只有到女方那边去,所以村子里的人越来越少,就剩下这些老头和老太婆。等这些老头老太婆一死,郭家岗就没有人了,村子就不存在了,消失掉。

如今,郭家岗只有一个还算年壮的郭明才没有走,他当过兵算是有点头脑的人,他靠走村串户收谷子、茶叶、板栗等土特产或是破烂什么的,他若不是搞点小买卖赚点脚力钱,就没法过活,他的哥哥郭明友在10年前就搬走了.他感叹地说:舒山那边还来了个副省长看看,我们这儿成了个死角,没人管,到过中寨村最大的官就是修太子庙水库时,来了一个水利局副局长。如今,郭家岗村民不知道乡里书记镇长姓甚名谁,平时乡里干部都很少来,因为不能通车,要来郭家岗只有用脚走,就算乡里干部来几回,也都是催粮派款的。

我们问,改革开放这么多年,郭家岗就没有一点变化么?大家你一嘴我一嘴地:变化个啥?三十年,村子越变越穷,越变越破,人越走越光,倒象回到了三十年代没解放那时候一样,萧条和破败。” “说起来好笑,中寨村连干部都没人当,前年,村支书余双成悄悄跑出去打工去了,拿不到工资不想当书记。中寨村书记不好当,人都走光了,税费都收不上来,乡政府老逼他,他只有跑了。”“说句笑话,过年时那家杀年猪,连帮忙捉猪的人都找不到,要是死了人,连抬棺材的人都凑不齐。

听说,前几年,你们这儿也寻短路了好几个人?我们问。

是有这事。在一旁的郭家权说:我老婆陈幼云就是四年前死的。

什么原因呢?

穷呗,日子过不下去呗!

郭加权当时没有讲述他老婆死时的细节,是我再次回到老家时通过别人了解到的。村里人都说陈幼云是个好人,她在村里人缘好,谁家有事都肯帮忙,既不跟张家红过脸,也不跟李家闹过矛盾。谁都认为这么好的人怎么会死。据说她的死是因为有一天乡里和村里收提留,他家欠着137块钱,男人郭加权不在家,乡里来了棒子队催得急,半点也不准拖延,他一个女人家借不到钱,急得没法,再说,村里人也都在为交税着急,自然也无人有钱借她,没办法,他只好把自家的花狗买了,而那天也还好来了个收狗的。她的这条花狗跟她生活了10多年,很通人性。冬天,常跟男人去打猎,撵起兔子和野猪来很管用,常常咬住野猪的腿不放,让野猪跑不动,男人就一铳能打倒。如果没有这条花狗,男人打猎时可能打不倒野猪。山里的野猪特别多,常常糟蹋庄稼。花狗还很聪明,有时,他自己上山咬些野物回来,比如一只山鸡或者一只兔子,咬死后,它不直接衔回来,而是放在屋后某棵树下,然后回来向主人报信,呜呜——”地哼着,咬住主人的裤管往外拉,然后它摇头摆尾的在前面带路,给主人一个惊喜。每当陈幼云和男人郭家权见到狗跑进来呜呜地哼,就知道花狗又咬野物回来了。于是,把野兔、山鸡剥了洗了,用青椒暴炒美美地吃上一顿。她家因有这只花狗,常常能吃到野味,人吃肉,就把杂碎下水给狗吃了,夜里,花狗看门又很细心,一有风吹草动它就报信,这样通人性的狗,一家人自然舍不得……

男人郭家权回来后,果然责怪女人不该把狗卖了的,说她没头脑,短见识,好毒的心,男人气得两天没理他。陈幼云也好伤心,她觉得男人错怪了她,一气之下,跑到厕所里用一根绳子给吊死了……

后来,村人不解,这么矮的茅厕怎么能把人吊死?肯定冤鬼找上她了,死时,脚还在地上,没有悬空,肯定是她把脚缩着,让身体的重量悬落在勒住脖子的绳子上断气的。更不解的是为了一条狗去死了。

据我的老乡现在湖北某部服役的郭翔告诉我,郭翔的老家正是郭家岗人,当时,他在外当兵。有一次,他回老家探亲,碰到过陈幼云,那次,陈幼云挑着一担柴到东新街上去卖,走得很累。按辈分,陈幼云应该叫郭翔为叔,陈幼云说:哎呀,叔子,您总算考军校当干部走出了郭家岗,我们却一辈子在那里苦熬,伸不了头。

是的,我那时也买过柴禾,山里人,没有什么别的经济出路,只有卖柴,换个油盐花费,家乡人真是不容易。郭翔也感叹了一句。

挑柴卖,要跑20多里地,还要上坡翻岭,上一趟街,骨头都要散架,才卖5块多钱,这样活着几累哟!下辈子投胎不再投到山里。

不过现在总比以往好些,路要宽些,回来请个三轮车吗?免得这么累。

请个三轮车,来回得10块,一担柴还不够车费钱。

能不能搬出来呢?不在郭岗住。

搬到按儿去呢?农村人,搬出来还不是种田,外面人生地不熟,别人欺负你,为个人,难啊!

慢慢来吧,以后,条件会好的。

他们一路走来,陈幼云说了很多悲观的话,也坦露了她自杀前的心理轨迹。从那之后,郭翔就没有见到她,再下一次,他探亲回来,就听说陈幼云上吊自杀了,他还为次伤心了好一阵子。

是的,我的老二谈得强也是5年前死的。在场的老大谈得刚说,我老二只要是生活困难,,连买杂交稻种子的钱都没有,老婆骂他无用,连骂了三天,他觉得一个大男人活在世上没脸,就偷偷跑到山林里吊死了,三天后才发现的。他生前一直迷上了基督教,整天主啊!主啊!地把信仰寄托在神灵上,他死了正好到他的那儿去了。

据说还有一个郭道祥,也是自杀死的?我们问。

郭道祥……不是自杀死的。郭生元说。

但对于郭道祥的死有争议,有说他是,有说他不是,据杨豪道过侧面了解郭道祥确实是自杀的,但他们为什么不承认呢?据在郭家岗长大后搬走的郭明友透露,他直接肯定的说,郭道祥是自杀无疑,他是郭岗人,他最清楚。如今,郭姓人一直不愿意说,是因为怕说了郭道祥自杀的话,于儿子的名声不好听,我知道这些父老乡亲,他们不愿意透露真情本意是好的,反正死去的人已经死了,不能让活着的后人再背不好的骂名,活者的人还得继续活下去,就得顾全他们的脸面,让活着的人活得轻松一些

后来我们通过各方面的打听终于了解到郭道祥死因的真相。

郭道祥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喜明常年在外打工,媳妇在三里街上租了房子照顾子女读中学。小儿子悦明嫌郭家岗穷,搬到三里土城村去住,在那里找了个媳妇,就不要这个家,老伴去帮助小儿子照顾幼小的孩子,郭道祥就成了一个有儿有女但没人管的孤老,守着郭家岗的老房子,一个人在家熬日子。如果他身体好,也还过得去,关键是他有气力(气管炎),不能干重活,一动就喘气,一咳起来就全身抽搐,人就抽做一堆,腰都直不起来,有时一口气喘不过来,脸都憋乌了,晚上睡觉也咳嗽,咳得根本不能入睡,可以想象活着的艰难,村人说,象他这样活着,真是生不如死。由于儿女都不在身边,老伴也不在身边,郭道祥平时的生活就没人管,自己不能劳动,不能照顾自己,经常饱一顿饿一顿,他觉得为人咋这难。一天晚上,他咳得死去活来的时候,觉得活着受罪,想不开,喝了小半瓶农药,结束了痛苦。

后来,据村民告诉我,郭道祥死的时间还不是很长。20015月间,死的时候是65岁。说起来,郭道祥还当过大半辈子民办教师,一直没有转正。正因为他有文化,所以他给两个儿子取的名字也含义深刻,他给大儿子取名喜明,他给小儿子取名悦明,两个名字合在一起就是喜悦二字,他原以为有了两个儿子就够他喜悦,够他幸福的了,没想到这喜悦竟是一场空,一场空。儿子不能守侯在自己身旁尽孝,自己老了没人管,落得这样一个悲惨的命运,最后只好选择自杀。

我们还了解到郭家岗另外几名自杀者的名单:雷德生、郭道云、郭生智、郭道先、郭道品、项幺婆……另有5名莫名死因死亡的,他们是郭生富、郭道勤、郭大黑、郭道亮、郭道龙,共19人,我无法面对这一群沉重的死亡名单。为了行文的方便,我们放在后面叙述。我们接着第一次的采访写完。

在郭家岗的采访中,我们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既然走的走了,死的死了,留下来的人该怎么过?你们现在最迫切的要求和心声是什么?我们心情沉重地问。

我们说了也是白说,没人管的。要是有人管了,我们郭家岗就不是这个样子。郭明才说,我们最着急的是没有学校,孩子没地方读书,小学三年级就没有办班,就得到镇上租房子住,每年学费加房租费加生活费最低最低也得三五千块,我们根本负担不起。再一个,就是能修一条象样的机耕路,让外面的东西能拖进来,村里的东西能拖出去,减少我们肩挑背扛的痛苦,我们建房子连水泥、沙子都运不上来。没有路,什么也别想搞。其实,我们郭家岗山场面积阔大,长着很茂盛的草稞,如果发展养殖业象养羊养牛还是很合适的;搞种植业也可以,种些药材和值钱的东西就更好,但苦于没有启动资金,就是有启动资金,我们偏远,掌握不了信息,又想搞,又怕搞亏本了。所以我们左右为难,只能维持现状。

如果村里不发展,恐怕许多人还得走。过去中寨村600多人,还有另外几个村民小组,现在只剩下不足200人,象我们郭家岗是原来人最多的组,400多人,现在差不多走光了,就剩下我们这些老货。郭生元忧心忡忡地说。

对于中寨村的人口大流失,村民大逃亡,我们也产生了很多忧虑,类似这样的现象绝不仅仅是中寨村,我们在下乡采访时经常看到的是土地大面积抛荒,农村人口大量流失,但我们又有什么办法制止呢?媒体上也经常公布,亿万农民进城,当然农民进城并非坏事,城市建设也都是靠农民在搞。但是,如果我们换一个角度来看,倘若9亿农民都涌入城市,同城市人抢饭吃,城市就无法承受。我想这肯定又是一个灾难,就会出现第二次农村包围城市,就会把城市吃掉,想一想真是可怕,按农民逐年进城人数增多的发展趋势来看,这种情况绝对不是不可能。倘若真是这样,社会肯定会发生动荡和不稳定。

虽然现在国家的政策是允许和鼓励农民进城,转移农民,富裕农民,但如果农村都象郭家岗一样农民全部抛荒弃田,离家出去,涌入城镇,农民都不种田,国家粮食安全也会成问题。经济部门不是一再公布粮食生产一再减产。真象布朗先生预言的那样:二十一世纪,谁来养活中国?我们的决策者,应该多一些忧患意思啊!

俗话说:故土难离。农民不是迫于无奈是不会背井离乡的。但现实是,不出门打工,困在农村,经济收入是死门。但农村大量的土地不能搁荒啊!必须留住部分农民,不然发展农业从何谈起?发展农村经济更是一纸空文,人都没有了,还怎么发展?农村不发展,国家就不能兴旺,前任江总书记不是在十六大会议上精辟见解地强调农业兴,百业兴,农民富,国家富,农村稳,天下稳。

现在党中央提出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但最大的困惑是农村没有人,我们一方面还要鼓励农民回乡创业,一方面还要发展乡镇企业,让农民离土不离乡,农民都往城市挤,最终不是农民真正的出路。

也有社会学家说:中国的根本问题就是农民问题。但要想留住农民,政府必须改革他们的生活环境,生存状态,加大对农村对农业生产生活设施方面的建设投入。就象郭家岗,村民上街没有路,孩子读书没学校,在家的小伙子连个媳妇都找不到,这怎么能留得住他们?所以,我们的政府要制定出新的措施,让农民在自己的家乡创业,现在农村一片破败荒芜,太需要有人在农村的大地上创业了,。比如水利要修,渠道要挖,通讯设施要搞,交通要改善,文化生活要丰富……等等许多要干的事。眼下,大批的农民出去,大片的田地抛荒,造成地方政府大批的税费收不上来,如此下去,基层政府也会拖垮的。所以2004年中央一号文件提出引领9亿农民努力增收是英明的政策。

由于此次了解情况不尽如人意,我们感觉中寨村民对我们隐瞒了一些什么?我们决定再去。10天后,我们又第二次造访中寨村,同行的还是《中国青年报》记者从玉华和《农民日报》记者何红卫。因为中寨村不通公路,我们依旧从舒山村翻山越岭走进去,花了两个多钟头的工夫。这回是舒山村村主任吴亮明带路,我们又见到了做小商贩的郭明财,他这次喊来的人更多,有死者雷德生的哥哥雷国生。雷国生说他弟弟雷德生读完初中后,一直在家干农活,91年间,那时候农民还不知道外出打工,要是打工外出了兴许还不会死,直到26岁,德生还没有找上媳妇。而且住在鬼不生蛋的太子庙,比郭家岗还远2里路,也是郭家岗的一个小组,郭家岗2个行政小组,5个自然湾,即前面提到的已没有人烟的郭石坳,还有地田村。郭家岗的姑娘、甚至中寨村其他村的姑娘纷纷外跑,而外面的姑娘根本不嫁到山里来,所以,山里的小伙子弄不到媳妇也就在情理之中。雷德生整天精神忧郁,一天到晚象个霜打焉的茄子,不跟人说话。雷国生同弟弟分家多年,自己有老婆孩子,整天忙于生计,也顾不得注意观察弟弟的思想情绪变化。那是五月的一天早上,此时正是大忙的季节。看到弟弟德生家9点多种太阳升起老高还没有开门。农村人是不睡懒觉的,太阳晒屁股还不开门被称为是懒汉,尤其是大忙季节。开始,雷国生以为弟弟是病了,喊了几声也不开门,他弄不清是怎么回事。后来,他用菜刀把门拨开了,一看,立时傻了,他发现弟弟德生用一根牛鼻绳悬在梁上,不知什么时候就断气了,舌头伸得老长。弟弟就这样结束里26岁的生命。许多年之后,这个镜头还一直刻在雷国生的脑海里,消磨不掉。

你们中寨村到底死了多少人?《农民日报》的记者何红卫进一步问。

莫乱说,莫乱说——”郭明财象第一次一样,眨着一双狡黠的小眼睛,在打话岔。

我有些不悦,说:明财表叔,我们第一次来的时候,就是因为你在村里是个明白人,希望你能说真话,结果你却不说。我明明知道中寨村死了10多人,我老家就在那边,早听人说,你为什么要掩盖事实真相?

这时,记者何红卫也开口了:我们这次来采访你们,是向上面反映真实情况,对你们有帮助,你们要是隐瞒自杀的真相,以后再想有人反映就没这个机会了。

郭明财一脸窘态,半天,他叹了一声气:你们不知道我们当农民的难哪!说了真话以后上面的找我们的麻烦。四年前,乡里的国策队不知为啥事来个8个人,要把我抓去住学习班,我现在想起来都怕。

你反映村里村民自杀这个现象,有不是告谁的状,谁找你麻烦呢?何卫红安慰道。

那你把你电话留下,他们要是整我,我就找你。郭明财透出一种农民的精明和胆小。

行,走时我们会留下电话的,放心吧!

郭明财这时才打开话匣子:就先说我自己的家吧,我父亲也当了一辈子大队干部,现在不能动了,瘫痪在床,在妹妹家住着,我们兄妹三人轮流赡养。我父亲有严重的气管炎,治不好,咳嗽喘气,一咳嗽起来床都震动了,一晚上咳到天明,我知道父亲受罪,但没办法。要是我们兄妹不讲孝道,恐怕我父亲活不到这份上,又有病,又受罪,要是没人管,恐怕也会自杀的。我大哥郭明友也是因为孩子没地方读书,全家搬到东新乡燕山村去了,两年前,嫂子也死了,日子苦得很,两个孩子还是没读成书,打工去了。我家里的情况虽然说好一点,要不是我舍得吃苦,走村串巷收点破烂什么的,赚点脚力钱,光种种田,恐怕我的孩子也读不成书了。我的大儿子最终还是没有读完初中,就到南方打工去了,就是打工也要让孩子多读点书。没文化,打工没人要。

郭明财开了口,在座的村民你一言我一语地谈起了自己的家庭情况。组长郭自明说:我们想发展一些家庭副业,没有资金做本,信用社贷款难,2003728日我好不容易贷1000块钱,半年还没到头1110日就还了,竟算了152块的利息,这高的利息,我们不敢贷。说是小额农贷,扶持农民的低息贷款,其实在下面不是这回事。

这时,坐在旁边的一个中年妇女,村人说他是上次见面的郭道申的儿媳妇,问她的名字她说她叫付久华,她说:你们方才问到农民为啥子自杀,农民活不下去嘛!这也难,那也难,比如说,孩子读书没地方,小伙子说不上媳妇,山里人生了病没钱治,老年人没人管。象我家那个货老实,没出外打工,我也40多岁了,打工没人要,要不然,我们都走了,剩下我们家80多岁的老头子没人管,恐怕也会寻短路的。你到我们村问问,我们湾里都剩下一些老头子和老实货出不了门,年轻人都溜了。郭道申的儿媳付久华快人快语,他是被郭明财请来帮忙做饭的。我想起上一次坐在靠墙边没发一言的佝偻着腰的老头党员,就是郭道申。

上次来的郭生忠今天也来了,他才48岁,由于患上了严重的风湿关节炎,差不多半瘫了,不能干重活,农活都由媳妇干。儿子考上大学,借了一屁股债,将来咋还?

在村民的回忆中,他们悲哀地讲述了另外几位亲人自杀的情况……

郭道品。曾在抗美援朝中当过志愿军,立过功,回来后生活困难,申报补助,但民政一直没有下文。他有三个儿子,大儿子郭胜生,二儿子郭小毛,小儿子叫郭三,胜生为了孩子读书到三里镇街上租了间房子做豆腐,一边维持生计,一边供儿子读书,很少回家。老二小毛在外打工谈了个武汉市黄陂区的的女朋友,但媳妇嫌郭家岗穷、远、偏僻,来了一回再也不来了,她说,她不愿意在郭家岗住,小毛要是愿意跟她好,那就搬到黄陂来住,小毛怕媳妇黄了,只好答应搬到媳妇那儿去落户。郭三也是在河南做工经人介绍说了一门亲,女方看上了郭三这个小伙子,也是嫌弃郭家岗不好,说:你要是愿到河南来,我就答应跟你成亲,反正那郭家岗我是不愿意嫁过去的,要不然,就吹。郭三想到在郭家岗不可能说上媳妇。只好答应到河南当上门女婿去了。

郭道品的三个儿子都不在身边,老伴也亡故了三年,自己感到孤独,病了也没人管。有一次他病了,很想吃肉,叫人带信要胜生割点肉回来,信是带到了,可等了5天胜生也没把肉带回来,就服毒自杀了,死的时候是63岁。郭道品死后,儿子不再回郭家岗,老房子全倒了。

郭道长是前面介绍的自杀者之一的郭道祥的亲兄,兄弟俩竟选择了同一种结束生命的方式。但郭道长终生未娶,是一个孤老,老了不能动,也没人管,只好选择自杀,结束痛苦。在农村,孤老这样自杀的概率很高,大多没有儿女,没有亲人,一旦老了,身体垮了,生活不能自理,想吃饭没人送,想喝口水也没人送,如此受罪,只有选择自缢。这些事例折射了农村养老问题的严重性,希望国家尽快启动农村社会养老保险的社会保障体系,解决孤老生存问题。

郭道先的死因是由于郭家岗的交通不便,许多村民纷纷迁走,儿子郭明奎也动了心思,要搬到东新乡燕山村去,他也阻挡不了,任由儿子去,儿子终于搬到了燕山村滴水崖湾。暂住在亲戚家,他只好跟了儿子。因为要吃饭,拣了别人三亩田种,尽管搬了个新地方,但还是农村,儿子还得照样外出打工,不然经济上就是死路一条。儿子打工走了,3亩田自然该他伺候了。老伴长常年瘫痪在床,也全靠他照料。后来,儿媳妇也跑出去打工去了,把孙子也甩给了他,也该他照着。所以,家庭负担全压在他身上,随着年龄的增加,他一年比一年衰老,身体一年比一年差,干活很吃力,他想不干活也没办法。这时候,他就动了念头,自己活一天就要劳动,而自己老了又干不得,不如死了好,死了就不干活了,就是享福。在一个晚上的后半夜,老伴睡着了,孙子也睡着了,他就在柴房里用一根绳子上了吊,死的时候65岁。

村民还告诉我们,郭家岗还有一个叫乐昌华的青年人也是自杀的,他读过初中,算是村里有文化的人了,但就是28岁还讨不上老婆,同前面介绍的死者雷德生的情况近似。那时在91年,村里外出打工还不多,如果象现在能外出打工,就不会想不开去自杀。但那时许多高考落榜的回乡青年,长期困在家里,感到前途渺茫,再加之连媳妇都找不到,觉得没活头,心情忧闷,就寻了短见。乐长华就是这样,看不到前头和希望,就一根绳子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快近中午了,村民还在继续历数他们村自杀的人员。郭道立说起来也是一个苦人,虽说有儿子,但儿子郭金城不在身边,转成公办教师后调到山口村教学去了,家里的责任田就全部压到他肩上去了。后来,媳妇为了招呼孩子读书也随儿子一块去了。所以他有儿子跟没儿子一样,家里就剩下他和老伴俩人相依为命,守着4亩薄田。郭道立种的那四亩田,就有好几十个田块组成,一畈田从下到上,成梯形,一出门就爬坡,送一担粪要走半天,挑得腰发酸腿发软。所以很难耕种。平时,他还有一头黄健牛要放,不喂牛就没法耕田。正是因为放牛的时候,天阴下雨,山路泥泞打滑,摔了一跤,把腰椎骨摔断了,没钱治,不能干活。眼看春种大忙季节开始,有人已在整水田,他却躺在床上不能动,心里急得如汤煮,使他又急又气,无奈自己瘫在床上,没得法。看来这腿一时半刻也好不了,最后还得痛死,不如干脆早点死,免得疼痛难受,也免得不能干活心里焦急,眼不见为净。四月的一天,老伴放牛去了,他就爬起来,摸索着用一根绳子上了吊。后来村人也搞不明白,他瘫着一只脚是怎么把绳子系到7尺高的楼檩上去的,反正听到他老伴放牛回来的呼救声,好几个人把郭道立从楼檩上解下来,已经就断气了。

郭道立一死,剩下他老伴一个人,牛被儿子回来卖掉了,把老母亲接到三里镇街上和媳妇一块住,5年再也没回来,房子都塌了。

在乡下,农民的体力劳动重,脸朝黄土背朝天,风里雨里,泥里水里,患上气管炎和风湿关节炎疾病的比较多,他们一般小病就拖,大病就熬,到医院看不起病,结果老了根子,治不好。到了老年,身子垮下来,病就严重了,患风湿关节炎的最后瘫痪在床。气管炎的后来成了半废人,一动就喘气,完全丧失劳动,甚至自理能力。这时候,倘若子女不孝,他们就会动自杀的念头。而这年头,子女哪有守侯在父母身边的?早天南海北地加入打工潮的队伍去了。所以,为解决九亿农民看病的问题,而农民看病难一直是老问题。看来,发展和推进农村合作医疗势在必行。

还有一个死者郭生智也是一个孤老,自杀的时候是61岁,他早年也曾娶过老婆,在68年过粮食关的时候,家里没粮食吃,常常剥树皮吃,或者采黄荆树籽炒着吃,吃了拉不出来,老婆活活地给胀死了, 5岁的孩子也饿死了。他心情极度悲观,好长一段时间,他打不起精神来。据村人说,老婆死了之后,对他的打击蛮大,他觉得没有脸面,连老婆都养不活,后来找了一个弱智的女人,没有生育能力,两年后也病死了。村人还说郭生智还是村里为数不多的略通文墨的人,早年读过私塾,之乎者也念得几句,唐诗宋词也呤颂得几首,但这都不能当饭吃,这些墨水没发挥作用,最终烂在肚子里。他后来种了几亩田,闲暇之余,读点古书倒是一种享受,村人常常看见他手捧一本旧书,在摇头晃脑的呤哦,倒还蛮沉迷呢!村人认为他懂文墨,有见识,知礼节,所以,郭姓人遇到有什么大事,就请他拿主意,遇到郭姓人有红白喜事酬客,都得请他当支配先生,安座请客,相当总指挥的意思。他总是把酒席安排得有条有理,使得客人没意见,吃饱喝足笑呵呵地走路。所以,他是郭姓人的智多星,谁家请客都离不开他。大集体的时候,他当过小队会计,记记工分,算算帐目,倒也没有吃多大的亏。联产责任制后。他也分了两斗两升田(即1.1亩),一个男人种两斗田也不算吃力,因为那时他才50多岁年纪,在乡下还算正干活的老农夫的年龄,不算老。在乡下,70岁还种田相当普遍。

日子就这么过着,后来,本家一位兄弟过世了,他很想到兄弟家背檩子(即入赘上堂)同弟媳妇一起过活,组成一个家,年轻时的夫妻老来时的伴嘛,好在下半生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弟媳也愿意,但无奈侄子不同意,好事没有办成,但他还是牵牵挂挂地同弟媳妇好了几年,帮弟媳妇干活,种地。后来,族姓人也出面说和,侄儿子还是不同意,说找继父的名声不好听。他没法,这次老来的婚姻又遭到失败,给他的心理又是一个伤害。本来,前两次婚姻因为老婆死了,就给了他一个打击,使他精神忧郁了好长时间。这次黄昏恋没成之后,他的心情更加郁闷起来,一天到晚不跟人说话,愁眉苦脸,想是心理上极度痛苦了。

过了61岁的时候,他估计成亲的事没有希望,而坐骨神经痛的毛病也犯了,他的心情极度悲观,对生活也失去了希望,心恢意冷了,看来只有下辈子再成家。哀莫大于心死,一天晚上,他就服了半瓶子农药,到他梦中的天国去了。

……

不知不觉中,太阳已当顶,春日的阳光晒得人暖融融的。我们准备走,郭明财说:饭早就做熟了,走哪儿去,按说,您们这些贵客是请都请不到的。《农民日报》记者何红卫说:我们抢在吃饭之前拍张照片,走,我们到村子转转。我们从村北到村南,从村前到村后转了一圈,看到的郭家岗是一个破败的景象,房子倒的倒,塌的塌,有的仅剩下一院圈,破罐子、烂木头及破旧衣物到处都是。象是经过了一场战火硝烟似的。顺着前面一排房子数,一溜儿17家门户,现在仅剩三家住着人,飘出袅袅的青烟,算是有可一点人气。

郭家岗湾北头有一棵千年的古檀树,五年前曾一次被雷击中了,现在已经枯萎了,干枯的树枝就象是世纪老人枯萎的双手申向高高的蓝天,更加衬托了郭家岗的破败。半夜里,风刮在树梢上发出呜呜的声音,象是百岁老人在哼哼地发出可怕的低沉的叹息。古树的不远就住着郭家权,他没事的时候就在下面掏树根,因为树根已长到他家墙根下去了。村人说,古树是他挖死的。还有木匠郭生忠也常用锯子锯那枯树桠当柴烧。结果他们两家都倒了霉。村人说树大有神灵,他报复了郭家权,让他老婆陈幼云死了。也报复了郭生忠,让他得了风湿病半瘫不瘫的。

村人还说,自这棵镇湾树的千年古檀树枯死了之后,郭家岗便开始破败了,人慢慢地没有了,死的死,走的走,跑的跑,湾子里房子也大半倒塌了,就成了如今这个破败景象。

由于郭家岗交通不便,信息不灵,遥远。偏僻,许多青年后生娶不到媳妇,要么跑到外面当人家的上门女婿,要么用姐妹换亲,要么找个痴呆的没有行为能力的傻女做老婆,为的是继个香火,这就更加可悲可叹了。

死者谈德强的哥哥谈德刚也找了个痴呆女作老婆,原指望生下一男半女传个后,但10多年了傻老婆一直没有生育,最后只好抱养了个孩子传后代。

郭生元的二儿子郭国兴,也是因为讨不上媳妇,经人撮合找了个别人家的痴呆女作老婆,日常生活尚能料理。痴女为郭国兴生下了一个儿子之后,郭国兴便嫌弃这个傻媳妇,不把她当人,只让她干活,不给她饭吃,还三天两头的打他,病了也不给治。后来,傻媳妇让疾病给拖死了。就剩郭国兴和不满三岁的儿子,郭国兴依然成了光棍。

据郭家岗人自己统计,全湾有20多个光棍汉,老光棍加小光棍成了群。

这是一家兄弟四人的婚姻悲剧。老大郭生木讨不到媳妇,用自己的妹妹和一个姓张的家庭换亲,才有了一家人,如今孩子都成人了。但他的妹妹嫁给比她大十多岁多病的男人,生活一直不幸福。老二郭明胜直到45岁一直没对上老婆,最后是一个亲戚在车站捡了个刚出生被人遗弃的女婴送给他,也亏他一口水一口饭地喂养,好不容易哺育长大,如今在读小学。老三郭明元由于说不到媳妇,过了三十岁时只好到东新乡燕山村一户人家屋里做了坐堂女婿。老四郭明良讨不到老婆,找了个完全痴呆的女子做媳妇,生活完全不能自理。明良后来又感到后悔,曾两次服毒自杀,被邻居救活,说不定哪天他又会想不开的。

这是一家兄弟四人的婚姻状况。径可想而知郭家岗人娶媳妇难,其可悲程度令人哀叹,同时又不得不叫人产生许多沉思。

但郭家岗人生得并不笨,为什么就是这样一种命运?郭家岗还出过两个大学生。郭生潮的儿子郭玉龙,考上南京建筑设计学院,由于家里凑不齐2万块钱的学费,只有忍痛放弃读大学的机会,郭生潮为此事还哭过,想到好不容易家里省吃俭用供养出一个大学生,最后读不起书却空喜一场。没有走进大学校门的孩子只有加入了南下打工的行列,沦为一个普通的打工仔。

郭生忠的儿子郭宽心,考上武汉化工学院,为了尽量让儿子完成学业,家里已差不多倾家荡产了。郭宽心不得不靠勤工俭学维持生活。

如今,郭家岗走出来的只有郭翔,但郭翔的身世也很苦,他7岁时,父亲患肝腹水丧命,同时,哥哥郭明刚也投塘自杀(只是已有15年,时间太久了,本问没有记录过去),家里只有他和年已六旬的老母。后来,他通过自学,发奋努力,当兵之后,考上解放军南京政治学院,如今成了一名现役军官,他还是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

中午,我们就在郭明财家吃午饭,他请了一个会做饭的嫂子付久华帮老婆做饭,做了满满一桌,有10多个菜,象腊肉、腊鱼、臭豆腐、腌韭菜、腌鸭蛋、珍珠花、腌蒜瓣……等腌制和特制的农家小菜,都是在城里餐桌上吃不到的。在场的许多村民都在这里吃饭,挤了满满一桌,我们真切地感到山里人的厚道。

吃罢了午饭,听郭家岗的村民说,中寨六组南冲湾杨家山还有几个自杀的,另外河东一组也有一个自杀的。你们可以去问问。

我们一直从半山腰的郭家岗下到一个叫学堂塝的老学校。这时,《中国青年报》记者从玉华说,她是写教育的,她正好要到学校看看山村的教育情况,我们一块都去了。

学校只有一个老师叫佘发旭,教一、二、三年级共8个学生的 复式班,听说明年就不办了,我们顺便到校区转了转,学校的房子一半都垮了,院子里长满了齐腰深的枯草,衬托了学校的破败。只有一间教师正在上课,传来哇哩哇啦的读书声,显得很单调和微弱。佘发旭老师也秃了顶,他校长、主任、代课老师兼一身,他自嘲说:“校长兼校工,教书带打钟;我说受了累,人说我不中。他说他在这里一直教了30多年书,前年才转成了公办教师,他打算站好最后一班岗,明年就要退休了,因为乡教育组已经通知明年这学校不办了,他老家在中寨村,也不想调到别的地方去,自己家里还种着2亩多田,老婆也在家里,自己已到56岁了早该退了。他幸喜前年转成了公办教师,退了休还能拿几百块钱的基本工资,比一般的民办教师强多了。

再拐进一条田冲就是中寨村6组南冲湾了,距离郭家岗至少有6华里。南冲村是一个又破又脏的村子,门口没有一处平,满是垃圾堆碎石头,房子参差不齐,很没规则。门场上到处是牛粪和猪屎以及烂稻草,门口的一口池塘也被泥纱压了一大半,剩下的是一潭臭水。

一问,村子里的青年人差不多都走光了,也只剩下一些老弱病残的在家。

6组南冲有一个武长平的媳妇是自杀的,死的时间是948月份。武长平不在家,村人说他媳妇死后他又搬到外面去住了,我们无法见到他本人,自然只有听一的年长老的介绍。

说起来,武长平还是我初中的同学,自我出去以后,再也不知道武长平家里的情况了,也不知道他老婆叫什么名字。为了叙述方便,我们暂且在问中称武长平媳妇

武长平媳妇李金秀是县城关村的姑娘,那时武长平在城关开拖拉机跑短途运输时认识上了,媳妇是一个菜农。要是武长平在家里,人家城关镇的姑娘是万万不会嫁给他的。武长平在城关租房子结婚,开了好几年拖拉机,后来生意不好,只好又回到老家中寨村南冲,老婆跟他感情很好,加上又有了孩子,生活了几年,武长平回到了南冲,他也只好回到南冲过日子,但县城的姑娘干乡下的苦活累活干不下来,又没办法。回来之后,孩子读书成了最大的一个麻烦,每天天不亮起床做饭孩子吃,吃了要到18里路外的东新乡太平村去读书,天天早晨连个安稳觉都睡不成。这时,她有点后悔嫁给武长平,到山里头受这大的罪,只是苦在心里,没说出来,但她偷偷的哭过几回,精神越来越不好,动不动就生气,就同武长平吵。开始,武长平也想到媳妇嫁了他,回到乡下干农活受了委屈,遇事让着他。但时间一久,媳妇有事没事地同他吵,他也烦了。在八月份收割谷子的一天,媳妇因为割谷割得很累,不想割,同武长平争执了几句,就负气地喝农药死了。媳妇娘家为此事还大闹了一场,要把武长平家的房子掀翻了,姓武的本族人说了许多好话,陪了好多不是,村里干部、乡里派出所都出了面,次事才没有闹大。但从此武长平就不敢再在家里住了。

村民反映最强烈的是男冲湾的孩子读书得苦,此地距三里镇30华里,离东新乡20华里,离东新乡太平村完全小学也有18华里,所以,他们村的孩子都在太平村上学。孩子们却是走读,每天早晨天不亮就起床到学校,晚上放学回来天全黑了,,一天两趟,早去晚归,行程36华里,碰上天阴下雨,冬天下雪,那就更难跑了,个子小的孩子常常跑得哭。山里的孩子求学之艰难真不敢想象。

南冲再有一个自杀的就是项幺婆,他们村人却这样叫她,其实她是我爱人娘家的姑婆(即姑奶奶),我也该叫她姑婆。后来我才知道他的本名叫项玉华,但很少有人叫起,在老辈妇女中,名字往往比忽略。姑爹是比她前一年死的,他们两个老人死后,家里就剩下一个苕儿子和苕媳妇,另外还有两个孙子,孙子倒是不苕,是我姑婆感到最安慰的。

她的家我熟悉,去年五一节我和爱人提了一包穿旧的衣裳送给我姑婆的苕儿子郭生双。她家里的房子在村子中间,恐怕是70年代的老土坯房,没有窗户,屋子里又黑又阴暗,地面又潮湿,家里没有一件象样的家具,一件神柜恐怕有40年了。其他再没有什么,只有几张破椅子。真不知道我姑婆死后,他这苕儿子和苕媳妇怎么样过生活。

郭生双(我应该叫他表叔)正好在家,看见我来,他嘿嘿嘿地笑着,他显然记出了我,你不是在外头搞事,咋的跑到这里来了?

来看你呀!我笑着说道。

我这里有什么好看的?嘿嘿嘿,坐,坐。

看到满是灰尘的椅子,我们怎么也没法坐下去,只好站着向屋里四周看。

大晴天,怎么在屋里玩,不干活?我说。

他答:我脚痛。

姑婆在时,总是他支派儿子干活,姑婆一死,没人管他了,他想咋样就咋样,所以屋里不是缺了这就是没了那,幸好两个孩子一个16岁一个14岁就随着村里人外出打工了,一年还能挣个千而八百块钱回来,不然这个家就更没法过了。

面对这样的人了解情况显然是个障碍,我们用不着向这个没有语言表达能力的人问他母亲死的情况,他也说不上来。四年前,姑婆死的时候,爱人早向我讲述了他的死因,只是当时没打算写这个稿子。我现在回忆起来还记忆犹新,半点不曾忘却。

我姑婆一家村里可算是最老实的人,在农村,老实人也最受欺负。姑婆那二半吊苕儿子郭生双农活倒是会做一些,只是干那样活要指派他去干,然后干完了又喊他回来,不然他不知道什么季节该干什么。有时,他干起活来不知道回头,比如,他耙田是时候,一块田常常耙半天,土坷拉已经耙得很碎了,他还在反反复复地打转,但如果别人不提醒,他会一个劲地耙下去,不知道停下,直到老父亲大声叫一声:生双,莫耙了,耙好了。他才知道耙好了。郭生双就是这样一种不会拐弯的人,有时吃饭还要去喊他,不喊他不知道回来。后来,老父亲去世了,没有人指挥郭生双干活路,只有老母亲来指划。但有时苕儿子不听他的话,我的姑婆常常气得哭,叹自己命苦,恨自己那辈子作了孽,人家的儿子能干大事能当大官,他却养了个召儿子,苕得做活都不晓得回头,真是人比人气死人。更叫我姑婆怄气的是,常常遭村里人耻笑,他觉得活着跟不上个人,比比别人活着矮几分。

老实人在乡下遭人欺负肯定是避免不了的,于是我姑婆家就常常遭人欺负,对她的打击很大。有一次,她好不容易卖鸡蛋积攒下来的20块钱,到镇上扯了一块二丈多长的油毡布准备盖谷垛子用的,免得苕儿子不会用稻草盖谷垛子而让谷垛子渗了水。单但一次下雨时,不知谁在晚上把他那块油毡布偷跑了,以至于谷子垛子渗水沤烂了一大半。那一回,我姑婆气得浑身打颤,在谷场上骂了一天朝天娘,然后躺在床上三天没起来,想到自己的儿子老实,受人欺凌,没心没肝的人不同情他这孤母苕儿可怜,竟偷他的东西,下她的黑手。

单单这件事过后不久,我姑婆那两只正在下蛋的母鸡有一晚上也叫人偷吃了。要知道,乡下人的油盐钱就靠鸡屁股生蛋,那两只母鸡就是她家的油盐罐啊!她家平时吃油点灯打米用的零花钱,都是从这两只鸡婆屁股里抠的。这一来,不是活活地断了她家的财路吗?这一连串的打击把我姑婆的心伤透了。她再一次气得三天没沾一滴水。看到姑婆病倒了,她那苕儿子郭生双竟然知道去告诉堂兄郭生德去找医生给母亲看病。但医生被请来后,生双推开母亲的房门喊了几声没有应,苕儿子郭生双,苕儿子郭生双推了几下也没有动。生双又喊来堂兄生德,生德用手在鼻子下一探,我姑婆不知什么时候就断了气,身子都冷了。苕儿子郭生双说苕却又不苕,他知道娘这脚一蹬,就丢下他不管他的事了,他今后再靠谁呢?他鼻子一酸,眼泪竟卟哒卟哒地掉下来,扑倒在娘的身上大哭:娘,你不能走哦——呜呜呜……”

村人不知道我姑婆到底是怎么死的,有的是说她喝了农药,但嘴上却没有农药味;有人说她自己给自己掐死的,因为她脸上分明是乌紫乌紫的颜色,还有人说她是给气死的……反正我姑婆的死给村人留下了一个不解之迷……

我们从南冲回来,顺冲下,折回学堂岜学校,再继续顺河下,过地田村,再顺着一个山脚往下走就是河东五小组。

我们过了地田村,走在一个山路边,看见一个佝偻着腰的老太婆在拣柴禾,与其说在拣柴,不如说是在摸着抓柴,因为她用手在一棵矮小的松树旁摸索着抓住一股小松树的枝桠,半天也够不着,然后终于抓住,折了半天才折断,折断后,又艰难地弯腰放在地上,地上已经有了3株松树的小枝桠;再然后,她又摸索着去折另一株小枝桠。凭直觉,这老婆婆的眼睛肯定瞎了。我大惑不解,中寨村的大部分人我都认识,因为原来是一个大队,谁的老人会是这个样子?

我们站着看了一会,我问:老人家,你的后人是谁?怎么这大把年纪还在拣柴,这湿柴怎么烧呀?

听见有人问候,老人艰难地转过身来,脚站不稳差点摔倒,我一把扶住。老人眨着一双流泪的黯淡无光的眼睛看着我们,但眼珠象被蒙上了一层白膜的东西给罩住了。你们是那个呀,我看不见。果然老人是个瞎子。

何红卫当即给老人拍了一张相,这绝对是一张饱经沧桑的脸,和一双黯淡无光的眼睛。

我怕说多了老人不懂,只好敷衍了一句:这是县里来的。给干部脸上贴了个金。

啊!你们是干部呀!

老人家,你儿子是谁呀?

儿子郭家运,是抱养的,不太管我,这阵儿到建筑队打工去了,媳妇陈金华不要我跟她一块住,把我分开了8年,我男人叫郭生宝,死了8年,我一个人过,我造孽,咋也不死。老人说着,声音哽咽了,想是很悲伤。说起郭生宝我肯定熟悉,我以为这老婆婆不在了,没想到她还活着。

您老今年高寿?何红卫问。

唉,八十七,活着受罪哟!

那您一个人怎样生活?从玉华问。

媳妇一个月给我20斤米,有时10斤,油一个月1斤,有时半斤,火柴一个月给三盒,菜我自己摸着种一点,有时媳妇也给点,我一个人烧火做饭吃,眼睛瞎了,做得生一顿熟一顿。我半年没吃过一回肉,我好想吃肉。唉唉!老人连连叹气。

老婆婆的儿媳妇陈金华一说我更知道了,她就是我前面介绍的舒山村自杀者陈安海的二姑娘,我说:跟她弟弟说说,这样对待老人怎么行呢?至少村干部要出面管管。

何红卫提议到老人住的地方看看,这时,舒山村主任吴亮明说:算了,算了,免得天黑了,赶不回舒山村,一会摸黑路上不好走,我们不去看,弄不好婆婆的媳妇回骂我们多管闲事。吴亮明倒是怕别人骂他。

这时,《中国青年报》记者从玉华说了一句:这老人怪可怜的。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百元钱,塞给老人:老人家,这是一百块钱,给您买点肉吃。随后,何红卫也掏出五十块钱递给老人:老婆婆,这是五十块钱,您拿好。

老人要跪倒在地上磕头,被我们拉住了,老人连连称谢:作福,作福。

最后,我们走了好远,看见老人还在朝这边张望,尽管他看不见什么,我们也走了好远还回过头去看她,直到转过一个山嘴看不见了为止。

吴亮明说:你们给的钱说不定白费了一片好心,老人家没法用,她自己又不能上街买肉,说不定叫她儿媳妇给哄了去。

不知不觉中,我们就到了河东村了,何红卫记起来了:这个湾不是有一个自杀的吗,去看看吧!

吴亮明说:去也看不到什么的,家里就剩一个老头子,他也不会说的。这个自杀的人叫杨爱,娘家是我们舒山村的,我们都知道,老杨也知道。不用去问别人,死人的事去问别人,家里人不高兴。

吴亮明看了一眼我,然后他慢慢地讲起了杨爱自杀的大致原因和经过。

是的,他们说的杨爱就是我本家堂妹,她是20015月自杀的,那次我正好从武汉回来,我们本家一群叔子弟兄都要去兴师问罪,找男方家的麻烦。杨爱的父亲我叔子杨先保胆小,制止了。叔父杨先保是个书树叶落下来怕打破头的人。杨爱19岁就被嫁到 中寨村一组的河东村,丈夫郭安脾气暴躁,按乡下的话说就是比较。他整年在外面打工,农忙时回来帮一下。杨爱小小年纪就挑起了家庭的生活重担,又是农活,又是孩子,又是照顾老人,已是受尽了委屈。20015月,郭安回来帮忙双抢插秧,那几年拖欠农民工已是普遍现象,郭安回来建筑工头没给他多少钱,在大老远的天津赶回来,车费一除,连买化肥的钱都不够。请人帮工的生活费更没有,杨爱就说郭安挣前少了。而郭安也乘机反击说杨爱没把家务事料理好,两个人就争执爱来,郭安动手打了杨爱。杨爱本来就在家干得很怨,很受委屈的,想到郭安还不通情理地打她,她一时觉得更受委屈,想不通,在郭家安不理她的时候,她就喝了农药。等到发现的时候,慌忙送到25里路远的乡镇卫生院时已经晚了,没得救了,杨爱死时才20岁。事后,郭安后悔得用头撞墙,但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今后的日子只有他和才一岁半的儿子相依为命,他整日变得痴痴呆呆,象丢了魂似的。怪谁呢,只有怪自己。

另外,在中寨村还有5个蹊跷死亡的。虽然不是自杀,但比自杀更惨。

一个是郭家岗5组的郭道山,65岁,患有高血压,他对儿子说,头总是发晕。他的儿子郭生平在当小组长,郭道山便一天到晚放着三家共用的三头黄牛,另外还有十四斗田(即7亩)也一半该他伺候,家里负担重。7月份的一天下午五点多种,郭道山去山上找牛去了。山里人放牛不是一天到晚跟着牛屁股,而是一大清早把牛赶上山,然后回来下田做活,等到太阳落山光景再去清点牛,干活放牛两不误,只是人劳累一些,好在山里人劳累惯了。

郭道山找了半个多小时没找到,跑地满身是汗,这几天,天气闷热,牛总是乱跑,不安心啃草。可能是累的原因,他的头又开始发晕,眼睛发黑,可能是高血压的老毛病又发了作了。尽管他镇住自己,最终还是眼睛一黑,便不省人事了。跟他一同放牛的雷祖科从不远出看到郭道山从一个石崖滚到山涧下,马上回来喊郭道山的儿子郭生平上山去抬他的父亲,郭生平从田畈回来喊几个人上山去找父亲,发现栽倒在山涧下的父亲已经不行了,口鼻出血,回来一会就落气了。郭道山死的那年是98年,死时是65岁。郭生平说,父亲不是摔死了,还能帮自己干几年活。

同样因为放牛在山上摔死的还有中寨村二组杨家山的郭道勤,郭道勤年纪就更大了,87岁还要放牛,不得停息。山里人好命苦,一直要劳动到死。他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在县城一家工厂上班,厂子不景气,早就下了岗。他跟小儿子郭生胜一块过,三个孙子都在读书,负担更重了,小儿子已经负担不了,只有到外面打工去挣点钱,家里的责任田就甩给了病病怏怏的老婆种。郭道勤老了,自然象山里干到死的老头一样不能吃闲饭。为了减轻儿子的负担,虽不能干田里的重活,但家里的一头耕田的黄牛却一直成了他的活路。农民种田没有牛不行,耕田全靠牛当家,所以农民种田就得养牛,家里就得一个人放牛,很麻烦的事,要是家里没有人放牛的农户,就得交给别人放,每头牛每年300元,家里要是有人尽量不请人,免得多开支一笔钱。有一天,天阴下雨,山高坡陡路难行。87岁的郭道勤本来就老了衰了,腿脚没劲,找牛时忽然被一块石头绊倒,滚落到两丈多高的河崖下,当即脑门暴裂,毙命而亡。

父亲一死,郭生胜的负担就更重了,再也没法外出打工,只有在家里种田,老婆谈青蓉长年疾病缠身,到医院检查说是心脏病和颈椎病,这两种病都是慢性病,不容易治好的,所以一天到晚遭受着病痛的折磨,只有苦熬着日子,熬一天算一天。两个孩子也读不成书了。儿子郭家家15岁就外出打工了,小女儿郭美娟勉强读到14岁也终于失学,家庭负担不起,跟着哥哥一块打工去了。

郭大黑是92年死亡的。郭大黑从小患过小儿麻痹证,高烧不退,后引起抽筋,侥幸活下来之后,便落下瘸腿的后遗症。父亲认为残疾儿子读书没用,该上学的年龄没送他上学,从此大字不识一个,跛着腿放羊。到了30岁时,依然是光棍一个。在偏远的郭家岗,好脚好手的后生都讨不上媳妇,何况他是一个瘸腿?自然只有等下辈子娶亲了。可怜的郭大黑只有跟着父母过日子。父母死后,便跟着弟弟郭红兵过。93年,他32岁的一天,忽然肚子痛得厉害,村人说他可能是得了绞肠症。他妈呀娘呀地喊叫了三天,痛得在地上打滚,屋前屋后的人说,他喊得震心。弟弟也没有请医生给他看病。他本来就是一个多余的人,他的生命不如一只狗,他痛苦地喊叫了三天之后,声音就渐渐微弱了,后来就没有声息了。郭大黑就这样死了。一个生命就如同一只微小的蝼蚁。

郭道气是个孤老,但他是共产党员,当过大队长,抗美援朝中当过连长,立过功,受过奖,后来响应号召回乡务农。第一次娶的老婆,人家嫌他穷,偷偷跟人私奔了,后来一直未娶。跟兄弟郭道和住在一起,因为家里人多没菜吃,便上山采野菌子吃,吃了便上吐下泻,第二天就死了。按常规说法就是毒菌中毒,在医学上是很普通的食物中毒,一般的医疗条件就可以处理的,但由于郭家岗没有医生,离乡镇又很远,而且不通公路,使许多不该断送的生命就这样白白的断送了。两年后,兄弟郭道和得了疝气、痔疮,多种疾病折磨着他,因无钱医治,便也自杀了。

这里必须提到的是郭生华一家,他本人长期烂脚杆子(一种顽固皮肤病),40多年,后老婆嫌弃他,跟人跑了,他后来因偷树,被树压死了。一个兄弟是个苕货,村人也就叫他苕货,终生未娶。另一个兄弟郭生五也结了个痴呆老婆,再一个兄弟郭生六娶不到老婆,经人介绍到百里以外的京山县当了上门女婿。

更奇怪的是郭道农,老婆死了多年,只有一个儿子,在镇上读书,他病了两天,没吃没喝,闩着门也没出来,村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第三天就听说死了。

我们走到河东最后一湾,已经是又累又渴,我们大概走了四里路,但还没有走到接通舒山村的公路。河东一组有六个自然湾组成,相距五公里左右,山场面积很大。我们原准备见一下住在河东村的中寨村的村干部彭贤康和付金明,听说他们了,吴亮明说:肯定是躲了。也就只好作罢。我们到一户叫郭道美的人家讨水喝,何红卫说,看天还没黑,顺便问两户中寨村这么多农民自杀,到底成因何在?

郭道美就信口地说起来:前四五年没有税费改革,我们这儿的农民负担可重,每亩田200多块;要摊牌提留要得可凶,没有钱交就把你弄去住学习班,每天还要交20块钱的生活费,就是没钱才交不起提留的,再一交生活费,那不更亏了血本,更是水打沙压吃大亏。乡里的督办组来了,动不动就搬你家的东西,撮你家的谷,牵你家的牛,象是土匪似的。我就被通知去住学习班,是我在县纪委当干部的外孙打招呼才免了没去,但我还卖了一头牛把拖欠的款子交了。你想想,农民负担重,日子过得难,整天都怨天怨地,心里憋着一股子说不出的气,家里经常为经济方面的困境吵嘴,觉得没搞头,再一遇到不顺心的事,本来就不想活,就只有寻死。我们这一块地方前几年喝药的上吊的自杀的人蛮多。

郭道美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这些年,我到乡下采访,常听人说,某某为一点小事死了,太不值了。是的,农民自杀,为一点事赌气,拿命来抵,这是他们自己看不起自己,自己轻贱自己,他们把死看成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就象是去走娘家,就象去赶集,农民把死看得这么轻率,不能不叫人陷于深深的思索……

我为这些视生命如草芥,把生命看得如此淡薄,不值地牺牲生命的人而感到扼腕长叹……

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属于我们只有一次。让我们一起牢牢地记住前苏联著名作家奥斯特洛夫斯基这一句名言,珍惜生命,是对社会也是对父母负责。

透过以上这些震撼人心的事例,不能不使我们陷入深深的思索。我们明白扶贫的意义和重要性以及紧迫性。正因为贫困,正因为生存环境恶劣,人们看不大希望,才选择自杀和背井离乡。所以新一届政府急农民之所急,想农民之所想,采取一系列惠农支农强农政策,统筹城乡经济发展,让农民充分享受改革开放成果。不断改变农民的生产生活设施和条件,加快发展合作医疗,提倡农村养老保险,加大扶贫攻坚力度,为的就是让农民共享改革发展成果,真正做到全面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和全面实现小康社会的目标。

2008317日修改

作者简介

杨豪,湖北大悟县人,民革党员。1962918日出生于一偏僻山村。幼年丧父,家贫失学,少年历经磨难,看透世态炎凉,饱尝人间艰辛,故而对生活有着强烈的爱和恨;热爱善良,崇尚良知,憎恨邪恶。报告文学正是他的一种渲泄方式。

先后在湖北省文联文化艺术中心、湖北省作协《楚文学》编辑部、中国改革杂志社、新华社湖北分社工作过。为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发过小说、散文、纪实、报告文学百万余字。主要以报告文学为主,其《农民的呼唤》在《当代》发表后,引起强烈反响,先后被数十家刊物转载,并被中国作协创研部收入《1999年中国报告文学精选》一书。《中国农村教育现状忧思录》在《报告文学》杂志发表后,又被《2000年度中国最佳报告文学》收集。以及出版长篇报告文学《中国关山经济航母》(与人合作),《中国农民大迁徙》,《长江,忧患的母亲河》。此外,还有《中国农村鉴证——21世纪三农” 难题破解》、《跨世纪忧患——农民问题新动向》等作品问世。其文风以忧患意识见长,得到评论界的充分肯定。其《中国农民大迁徙》获2007中国作协重点作品扶持项目。现供职于国家日史编辑委员会。

他的报告文学创作态度是:真实地记录历史,反思社会,审视现实,歌颂真善美,鞭挞假丑恶,追寻正义,拷问良知,刀笔斩鬼域。相信苍天有眼,好人有好报。

通联:中华人民共和国日史编辑委员会

(北京丰台区长辛店云岗路198号)邮编:100072

电话:010—83318311  139716410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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