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or your grace:6万人迎梅兰芳回京 毛泽东叹自愧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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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万人迎梅兰芳回京 毛泽东叹自愧不如

2009-01-19 08:36:45 来源: 新闻午报(上海) 
  •   也是才到北京未久的毛似乎很感慨,他的进京先在香山的双清别墅住了许久,又被人告知不得踏入紫禁城那个黄圈圈一步。他是悄悄地进入北京的,而梅是那样进来的。他当然明白,一个人在只有七八十万人口的北京有六万人相迎,算得上倾国倾城了。

 

近日,继20年前的《少年凯歌》后,陈凯歌的第二本作品《梅飞色舞》问世。他用优雅华丽的文笔讲述了拍摄《梅兰芳》的心路历程,也无疑是与这位京剧大师的灵魂对话。作品完全摆脱了影像表达的束缚,在文字的世界里尽情讲述着关于尊严和人生的真相。

银制粉盒盖上,镌着“畹华”二字

一切都因为二零零七年春天的时候,去了一趟京剧院。

京剧院在南城,倒是在情理之中。过去梨园老一辈的都住城南,最早的广德、广和两个戏园子都在前门外头。我去,是为了借守旧,梅兰芳的。梅兰芳的守旧、行头,数十年过去还是梅家的私产,只是因为占地方,放在京剧院的库房存着罢了。

守旧,就是一张大绣片,悬在旧戏的床式舞台上作背景,“角儿”们就在它的前头既歌且舞,演尽古今万千悲欢事。到民国梅兰芳贴演《黛玉葬花》、《晴雯撕扇》等古装新戏用了写实布景之前,旧戏台子上从来就是一块守旧。“守旧”二字的深意,几乎成了梨园前辈对后来人的谆谆教诲,这谆谆教诲的意味深长之处,就是“写意”。

站在民国的戏台上往下一看,全是亮晶晶的眼睛。

——台上站着的是年轻的梅兰芳。

你们借梅兰芳先生的守旧干什么用呢?

我从梦里头惊醒过来……

待梅兰芳的四幅守旧在我身边竖立起来的时候,俨然是一座铁桶江山。梅兰芳曾是这座江山的主人。我细细看去,一幅孔雀开屏,金绿之间有淡紫的花朵垂下,照亮了黎明曙色一样的缎面。一幅藏蓝,仿佛宇宙中的天空,中有一石,傲然而立,上有一枝梅树悄悄怒放。再有一幅,满目金黄,花色纹理倒成了次要,赫然写着“黄金荣赠”,抬头是“梅兰芳博士雅存”。

我抬了手示意,守旧轰然撤去,只余一片虚空。“却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壁残垣……”

您看看这个。管仓库的人说。

我低下头去,一个皮制的化妆箱是三十年代的样式,打开,里面是六个银制的粉盒。六个下面又是六个,还是粉盒。久未磨洗,暗淡成铅灰色。我拈起一个,打开,盒底一片残红——胭脂。而银盒盖上轻描淡写地镌着两个小小篆字——畹华。

这六个再加上六个的粉盒里,都是梅兰芳的隔世胭脂。

残粉犹在,而畹华梅兰芳却早已在万花山的坟墓中了。

我轻摇了粉盒一下,就像地宫中的古衣见风光而成灰尘一样,干燥的胭脂粉尘烟雾一样升起,与守旧漾起的微尘一起飞舞,只多了一室的香艳。

天才才是“烟视媚行”

梅雨田关上门出去了。

屋里只剩下吴菱仙和梅兰芳两个人。吴定晴看了梅一眼。你大伯把你交给我了,让我教你学戏,吴说。

把眼睛睁开。吴菱仙又说。

已经睁着眼睛的梅兰芳吃惊地望着老师。

叫你把眼睛睁开听见了没有?——这样儿!

吴菱仙把两道眉毛一拧,一双眼睛霍然亮出来,精光四射。

梅兰芳只是眉头跳了一下,仍然懵懵懂懂地望着老师。

吴菱仙这才真急了:你回去吧。祖师爷没赏你饭吃。你这样的眼睛跑跑龙套还凑合。

回到家里大伯母说:又耷拉着你那眼了吧。

梅兰芳在七岁时确实有一对无神的眼睛。其实那时人们不知道,他是近视眼。

都说是后来梅先生养鸽子;看鸽子飞翔于天际看好了他的眼。可近视眼哪能看鸽子就看不近视了呢?他只是缓缓地登上梅家那时还破旧的屋脊,要不就用力抖着撵鸽子的竹竿,要不,就祷告似地握着双手,任清风掠过也绝不眨眼。

多少年后,梅兰芳有了一双低垂时撩人、睁开时动人的眼睛,但不管放下或睁开,都像是鸽翼的起落,毫不用力,梅兰芳一生都没有使劲地用过他的眼睛。他总是淡淡地,温婉地注视着世间的人与事。

一九一三年他随王凤卿去上海出演时,他在北京已经挂了头牌。而沪上的观众却还不知道谁是梅兰芳。戏牌上,王凤卿的名字大大的,站着的;而梅的名字小小的,横卧在王凤卿的脚下。王凤卿唱完了是要消遣的,夜里的堂屋灯火通明,彻夜麻将,芳气袭人是酒香,而梅的房间内,孤灯一盏,照亮了书本上梅的眼睛。到得夜半,众人散尽,王凤卿趿着鞋走到梅的房里。

捧着茶,王凤卿站在灯影里竟不敢对视梅亮晶晶的眼睛。畹华,凤卿说,将来你要是大红,是应当应份的,因为不红的时候,你不拧巴。

梅兰芳在此次的沪上之行,始终未红,可他下次再来时,已是倾城相迎的局面。

他抬起头看鸽子。在鸽子远去消逝时,他明白了什么叫伤感,他把它带进《黛玉葬花》,在“花谢花飞花满天”的感叹中,向台下的座儿亮出了他毫不使劲的一双近视眼,座中的吴菱仙早就向梅家道过歉。只能说自己当年看走了眼。可在黛玉缓缓走来念出“花谢花飞花满天”,吴菱仙却抚掌大笑,他是个天生的烟视媚行,天才才是烟视媚行,我怎么能教得了他呢?

除了梅兰芳,没有谁把因近视而来的眼前一片朦胧,变成了观众眼中的一片朦胧。他们在这片朦胧中雾里看花般地找寻绝世佳人。

民国文人翘楚樊樊山居上海,曾为梅兰芳制“梅郎曲”,其中有句:“沉醉江南士女心,衣襟总带梅花谱, 万人如海看红妆,万炬无烟照海棠。”可以形容一时之盛况,更是描画了梅台上的妩媚行状。

一枝红“梅”倾国倾城

大约民国十四年到民国十七年的三四年间,梅兰芳在东城无量大人胡同的梅宅中,光是外国宾客竟来了四千多人,也是坐下来就吃。如此下来,福芝芳竟想着向政府申请接待外宾费了。梅听了一笑,这是我自费为国家做的一点事,让外国人知道知道咱们北京,知道知道咱们京戏。

西方人在二三十年代旅行中国的摘要中,点明了“京华三事”。一、观梅剧,二、访梅宅,三、登长城。三事中梅据其二。来者贵人有印度诗人泰戈尔、美国卸任总统威尔逊、瑞典王储(即为其后之古斯塔夫六世),梅还将齐如山借他把玩的一块田黄顺手送给了王储殿下,这块石头至今仍端放在瑞典皇家博物馆的玻璃柜中。更有诸如范朋克这样的默片时代的巨星,因与梅在好莱坞的相识,一到中国,便在无量大人胡同扮起武松的面相。至于东洋来的舞者、能剧者、文人学者更是络绎不绝,纷纷在树木葱茂的梅氏花园中的池畔拍照留念。

短短的十来年内,他看过袁世凯、张勋、曹锟、吴佩孚、段祺瑞、冯玉祥……的此起彼伏。一九四五年十月十日的上海天蟾舞台,梅兰芳一人独坐,将蓄了八年的胡须轻轻刮去。戏院内观者如堵,等待着梅的粉墨登场。此时,却有人悄悄地告诉他,先别开戏,再等一等。

未久,只见蒋、宋相偕而至。蒋走到梅前,从上装口袋里取出一张折好的宣纸,用梅半懂不懂、浙江奉化口音的国语说:送给你。宣纸上写着“民族魂”三字。

梅再回到故乡,北平的名儿又改回了北京,坐龙庭的已经是毛泽东。是日聚集在前门火车站一带的洋车夫先有了发现:哟,裘盛戎裘先生来啦?噢,马连良马先生来啦?自备的洋车汽车都奔着车站去啦?在许多名角纷来沓至的瞬间,洋车夫们忽然明白了一件事:哟……噢,一准是梅老板回来了!在南来的火车缓缓进站的时刻,前门火车站内外聚集了六万多人。他们只是想看看隔世梅郎的容颜。容颜依旧,六万人齐齐叫一声,压过了火车的笛声。

就在第二天,毛泽东在堂会上见到了已经扮上了的梅兰芳。他要为新时代的明君献一曲霓裳羽衣。也是才到北京未久的毛似乎很感慨,他的进京先在香山的双清别墅住了许久,又被人告知不得踏入紫禁城那个黄圈圈一步。他是悄悄地进入北京的,而梅是那样进来的。他当然明白,一个人在只有七八十万人口的北京有六万人相迎,算得上倾国倾城了。

前门火车站的事我听说了。毛泽东对梅兰芳说。——看来你的名气比我大得多。

梅兰芳后来回忆说,那个瞬间,他出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