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terest-only:网民与网管手谈:如何在虚拟世界真实表达?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30 09:23:19
                         对话者: 石讷(网民)  亦忱(网管)

自从任何一位普通的中国人都能够上得了极具互动性质的互联网,可以非常率性地在论坛、博客或微博中,肆无忌惮地表达自己的愿望、思想和诉求之后,庶可证明当代中国人才真正开始彻底告别了信息封闭或半封闭的社会形态,而真正进入了一个堪称全球一体化的信息开放流动的社会。

 

不管你愿不愿意承认,自从互联网在中国真正生根且以节节高的速度生长,真正做到了如今无人可以铲除这张硕大无边的无形大网之后,那才可以说中华民族与时俱进的步伐,已经与世界上最先进的民族,至少在思想和精神层面,确实是历史性地追赶上来,基本上处于同一个前进的方阵里了。之前,中国近代百年以来,曾有诸多达人所言说的“世界潮流,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也只有在互联网彻底解构了封闭社会束缚人的思想与精神架构之后,方成无人会公开加以质疑的基本社会常识。

 

如今,中国的网民人数已经在全球所有国家中,早已居于世界无可匹敌的第一位置,其总人数已经超过4.5亿之多,就是将美国和整个欧洲全部的上网人数相加起来,估计也不过与这个数字仅在伯仲之间吧?

关于做个中国网民如何在互联网上真实表达的问题,可能是个言人人殊的问题。估计谁来说道这个问题,都不一定可以在一夜之间扯得清清楚楚。然而,这个问题又的确是个许多网民很想整明白的问题。今晚,主持人非常荣幸地邀请到远在国际大都市上海的一位资深网友石讷先生,由我们两人,分别以网民的角色定位和以网站管理者的角色定位,来各自谈一谈如何在网络这个虚拟世界,该如何真实表达的问题。

 

为了公平起见,我们彼此各向对方提五个相关问题,作为这期夜话的话题引子。按照以往的惯例,主持人先向嘉宾发问,请求作答;然后,嘉宾反问主持人,由主持人依次作答。

 

下面,是主持人询问嘉宾五个问题,请嘉宾作答。

 

亦忱问:石讷先生,据我所知,你我二人大概几乎在2005年初这个相同的时段,不约而同成了凯迪社区的注册用户,似乎我们两人在互联网上所表达的以百万计数的文字,都可以在凯迪社区搜到。现在请问你第一个问题:你觉得自己在网上的真实表达,给你的人生带来了什么变化?你是如何看待自己在互联网这个虚拟世界的生存意义?

石讷答:你好,亦忱先生。非常赞同你在导语中对互联网的评价。今天,我很高兴能以一个嘉宾的身份参加这次讨论。需要申明的是,我不是网民的代表,无授权不代表,我的意见仅是提供一个样本。

2005年,我在网络张望闲逛,发现凯迪,被她独特的气质所吸引,尤其是她有一对迷人的猫眼:沉静、深邃、有一丝狡黠,以为知己,久之,成为自己精神家园的一部分。忽忽六年过去,有多少夜深人静的时刻,坐在电脑前,为一桩时事、一个观点而情不能已,以及多少次仅为一时灵感,在网上与世界调侃,大放厥词兀自得意,已经不能尽述。这六年,于国于家,于人于己,历事不可谓不多,感受不可谓不深,凯迪之于我,早已是一个不可替代的意见商榷之地、是非发声之地、理性历练之地乃至精神疗伤之地。我这样说并不意味我曾将网络与现实作了某种程度的替换,以方便一个懦夫对于世界的遁逃,恰恰相反,因为信息和思想的独特提供方式,以及不可思议的迅捷,它极大延伸了我的现实存在,并增加了我对最宽泛意义上的现实的回应能力,丰富了一个愿意对社会有所担当者的实践手段。我不相信关于网络的一些神话,但是,的确深感在网络与现实的互动与交融中,人可以突破当下蹩促现实中某些令人极感沮丧的制限,帮助摆脱被动存在者的无力感和被給予的猥琐,而走向尊严的“自为”存在。在中国社会,这个事实绝不是无关紧要的。当然,这里的关键是,你必须敢于面对真实并且是在作真实的表达。

 

亦忱问:你是如何看待互联网这个虚拟世界的本质,及其对一个正常社会或失常社会的功效和作用?你觉得自己在互联网上的真实表达,对改善社会诸多不尽人意的方面,是否具有促进意义?如你认为有意义,这样的意义具体表现在哪些主要方面?

 石讷答:我认为,所谓网络世界的虚拟性质,仅仅是指它的技术纬度。就其信息的来源、参与者的真实性以及传播效能看,它是一个再真实不过的存在。这一点,尤其从近年网络在几个著名热点问题上对公众态度以及政府行为的影响得到确证。不承认网络的理性能力与实践力量,与不承认人类语言的社会功用一样荒谬。或者就是常言说道的掩耳盗铃吧? 

关于网络的积极功能,我只想从自己习惯的观察角度谈几个大端:

首先是互联网带给社会的安全感。人的安全感是一个起点性问题。一个社会的个人安全与公共安全应当绝对优先于其他任何问题。而安全的基本条件之一是真相的获得,信息的黑灯瞎火是可怖的。我想由于真相缺失或故意的屏蔽、歪曲以至恶意昭彰的谎言而发生的社会性悲剧就不用举例了吧?真实的声音依托网络可以就一个显在或隐蔽的危机立即形成舆论热点,进而形成信息的快速积聚。在这个过程中,事实和人们关于事实的态度同时被最大程度揭示出来。以多元性打破信息垄断,以多维性纠正信息偏蔽,以迅捷性完成瞬时传递,不仅这个世界就安全多了,而且我们作为个体的安全感,也因为从网络获取的资讯远超封闭社会的信息闭塞而被大大地增强。

第二是对政府功能的矫正和完善与补充。这个问题可以从国家与社会的关系中演绎出来。国家应当做很多事,这些事通常只有它才能完成,这就是人民愿意为之支付巨大代价的理由。但是,它也有力所不逮的时候,需要民间社会的支持,如救灾、监督官吏和政府行为;它也有犯错误乃至背弃宪法承诺的现实危险,需要社会舆情的及时批评、监控乃至形成重构压力。历史反复证明,国家失职从来就是民族的灾难。网络上真实的民意表达是实现上述期求的有力工具。比如,邝飚先生一幅《脱吧!到你了!》的漫画在网上流传所形成的巨大社会影响力,胜过多少关于反腐倡廉的党报长篇大论?

第三是对公民社会的塑造。它于众声喧哗的氛围中完成一个非常充分的社会动员,使拘限一隅的个人采取了社会人的角度,在这个角度上,自由的信息供应成为真相毕现和理性态度形成的基础,而这个基础就是民间社会对抗横暴和庸劣的出发点。同时,网络身份的平等性潜在然而持久地塑造着契约精神,使激越的自由追求于不知觉中归于程序的约束。而这一点,正是现代宪政的精义之所在。

当然,问题远不是我所说的这么简单。作为现实世界的投射,互联网需要真实的表达,而真实言说谈何容易!我这里有一个等待证明的预设:即网络才是真正的主流媒体,因为舆论的主体是社会,不是政府,而网络恰恰是民众发声最易利用的工具。我颇惭愧自己在互联网上无甚积极作为。世界太大了,我不过沧海一粟而已。唯能告慰于六年光阴的是,我真诚地说话了。我的言说在网上记录近二万条,而主题不外三端:权力伦理、分配正义及对制度性弱者命运的持续关注,其他杂言杂语不作数。我在网上的表达旨归只有一个,即还社会以理性,还人以尊严,还世界以安全。至于效果如何,是否真实促进了社会改善,我相信时间那无可抗拒的伟大力量,相信普世价值的潜移默化以及历史的自然律令,因此,我愿意继续埋头耕耘。

亦忱问:你在互联网上的思想或精神生存,主要依附于什么网络空间?是社区、博客或是微博?你做出这样的选择,主要出于什么考虑?

 石讷答:我在网络活动的空间主要是社区和博客,且主要是社区。

我不太习惯用微博,觉得它巧则巧矣,就是太零碎了。社区最好,因为它视域宽阔,信息完整,篇制收放自由,而且对现实反应(映)迅捷,有很好的动作感,非常适合热点问题的即时性社会互动。在今天,有许多事等不得。至于博客,适合系统性表达,可以坐而论道,也很儒雅,但是,它对于我,略嫌笨重,而且门可罗雀总是很愁人。

亦忱问:这些年来,你觉得自己在虚拟世界的精神生活,带给你印象最深的时刻是在什么时候?能不能给大家举一至三个例子。自然,回答这个问题可能会遭遇语境的天花板。我只希望你能本着“从心所欲,不逾矩”的夫子教诲,哪怕退而求其次地言说也好。

 石讷答:我知道我活在历史板块的接缝处,网络世界给我的冲击与现实一样多,而毋宁说,现实是通过网络给了我更加直接和更加集中的冲击。这几年深烙于记忆的事件很多,其中一些的确让我经历了刻骨铭心的时刻。以下几件未必是印象最深的,但是代表着几个纬度。

1、邓玉娇事件:我看到正义之心未死,仅是掩埋于时间的积垢中,一个女孩子的奋然一击,就将她唤醒了。

2、乐清村长罹难:质疑,持续和无孔不入地质疑。当正义与理性交汇时,公民的面庞清晰起来。

3、三聚氰胺重现江湖:它使我深深恐惧和耻辱。功能意义上的国家在哪里?连底线意义上,关涉千百万儿童性命的安全机制都没有实际存在过,遑论其他?

亦忱问:你在互联网上的真实表达,自认已经达到了什么程度?是敢畅所欲言呢?还是往往欲言又止?你的家人知道你在互联网上说过什么胆大妄为的话吗?对此,他们或她们的态度如何?是对你顺其自然信马由缰,还是为你担心或担惊受怕呢?

 石讷答:我当然没有说尽我所应当说的。原因很简单,我的祖先在我的基因里植入了兔子的智慧,以便我能生存得长久一些。

我太太相信我终究还是一个靠谱的人,这是当年她嫁给我的主要理由。因此,如果我真的“畅所欲言”越出某种设定的规矩,她会担忧,也会提出一些质疑,但她绝对不会责备我。哪天当我决定犬儒了,她倒是会看不起我的。哈哈!

以下,是嘉宾询问,主持人作答的五个问题。

石讷问:亦忱先生,谨就如下问题向你求教:首先,凯迪如何定义网上表达的真实性?

亦忱答:石讷先生,可以开宗明义说,此次夜话,是本人作为一名网站的管理者个人,与兄台作为网民进行点对点的对话。我没有接受任何人授权可以代表凯迪社区,来对网络表达的真实性加以定义。不过,虽然我无权代表任何组织或机构来对你所提的概念进行定义,但这个问题其实不难加以回答。

对此,我是这样看的:任何人前来网络进行表达,只要他按照自己秉持的世界观和价值观,说他或她心里真正想说、愿说、敢说、能说的话,他或她就是在进行真实的表达。具体来说,一个人只要在互联网上是按照那种指导自己的世界观和价值观说事论人,此人就是在进行真实的表达。至于此人说的话是对还是错,倒在其次。

其实,衡量一个人是不是在网上进行真实表达的尺度非常好掌握:你只要稍加用心去搜寻一下此人究竟说过些什么,就绝对会一清二楚。毕竟,说真话的人,从来就不怕别人去人肉自己的言论。那是因为,说真话的人基本用不着去打什么腹稿,完全可以脱口而出,或信笔写来;而只有进行虚假的陈述,说精妙的谎言,才需要深思熟虑之后,方可娓娓道来。不过,往往很不幸的是,许多人说谎之后大都会忘记自己的谎言,而经常闹些贻笑大方的趣闻轶事。

石讷问:在虚拟世界作真实表达是网络与网民面临的一个共同问题。在当下,它仍然意味着风险。你如何看待网民的尴尬处境?凯迪如何看待自己的风险?

亦忱答:我并不认为你所提的第一个问题,是我可以认同的问题。至少在我看来,中国的许多网民,对自己在互联网上的真实表达感到风险难测,那或许是出于盲目而草绳自惊,或许是对中国法律的误解而自我设限,或许是自己不拥有起码的表达技巧说不清自己想说的事,或许是没有一定的表达能力才会对自己混沌不清的问题加以或多或少的误解。

比如,具体到本人而言,我在去年12月与凯迪签约成为网站的信息总监之前,其实一直是以一个网民的身份在互联网上进行表达。说来恐怕很多人不一定会相信,我就从来就没有感受到自己多年来公然在网络上的肆无忌惮的真实表达,在了解中国管理互联网的法律相关规定,并恪守这些法条不去冒险逾越它的基础之上,会真有什么值得一提的风险。对此,相信你读完我自2005年至2010年五年间结集而成的总数达80余万字的那两本网络涂鸦文集之后,大概就会改变自己的上述看法,而不会再对谁去提这些问题。

至于你说到网民的尴尬处境和凯迪的风险问题,因为我从未有过什么网络真实表达的尴尬时刻,也从未听说过凯迪遭遇过什么大灾大难,所以,你之所以会提出这两个问题,我个人的猜测,其更多的可能因素,或许是因为你对信息占有量的局限才导致。

石讷问:值此国际国内多事之秋,作为一个著名时政论坛应当怎样在正义、稳定与自身利益之间斟酌生存与发展之道?

亦忱答:国际国内一直是处于多事之秋,不独今日如此。据我所知,凯迪其实就是在多事之秋应运而生的一个以关注时政为主要内容的网络社区。这个网上的虚拟社区,其实更是我们社会的某种镜像,它真实地映照了我们这个时代、这个国家、这个社会的某些侧影和侧面。至少在我看来,凯迪本身并不是正义的化身,而是活跃于凯迪社区的各界意见领袖们发出的声音,才会接近正义、逼近真相、彰显道义。凯迪之所以能够10余年好好活着并扎实发展,是不是可以足证当今中国社会进步的一个成果呢?我以为可以算是的。

至于你的提到凯迪“应当怎样在正义、稳定与自身利益之间斟酌生存与发展之道?”对此,我个人以为,凯迪只要一直秉持自己10年如一日所坚持的“客观·公正·理性·宽容”这八个字的办网方针,它就肯定能一如既往的好好生存和稳步向前发展。

石讷问:你如何评价凯迪的社会价值与社会影响力?

亦忱答:这个问题恐怕由我来答不太合适。本人作为凯迪的高管之一,是个初来乍到的新手。如果我不知天高地厚来回答这个问题,只要一张嘴,大概就会被网友们讪笑或取笑。毕竟,“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的道理,大家都能够明白。这个问题恐怕由广大凯迪网友来作答才比较靠谱。

石讷问:请告诉我近年来虚拟世界里一至三个最让凯迪动容的时刻,和网络令你本人动容的时刻。

亦忱答:互联网让凯迪动容的时刻?我觉得自己尚无资格来回答这个如此尖端的问题,我会将这个问题转述给凯迪的创办人牧沐兄台来回答。

至于在网络世界令我本人动容的时刻,尽管这个问题很私人,不过考虑到我这个家伙基本是接近于在网上裸奔,所以对你说说也无妨。

网络第一次让我动容,那是在2006年那个美好的秋天。有一位并不非常富裕的美国网友,其作为我的网文读者,竟然主动提出要资助我出版网络涂鸦文集。在我多次婉拒不成,又感到却之不恭受之有愧,若再拒绝别人一番美意,就显得是矫情虚伪之情状下,我才非常羞赧地接受了这位从未谋面的网友从口袋里,掏出了5000美元的慷慨资助。不过,我现在依然坚持认为,尽管这位网友一再表明,此钱是无偿资助不用归还,但是,我在内心深处,却一直是把这笔绿钱作为一种凭借个人信用的借贷,只要我真正脱贫之后,一定率先归还这笔没有任何借据可以索债的借款。

网络第二次令我动容,是有一位远在新疆克拉玛依市的老哥,他在2008年秋天作为我的潜水读者,居然横跨千山万水追到我的家乡来索要我的第一本涂鸦文集。不遇之后,又电话追踪寻到我浪迹的小地方才找到我,而欣然了却了自己吃了几枚鸡蛋非要见见这个下蛋野鸡的愿望。

网络第三次令我动容,是我从中国的官场自甘过早淘汰而铁心在办理提前退休手续之后,当自己处于人生彷徨困顿之际,真不知道该去何处打发自己垃圾余生的落寞日子里,竟突然接到一位从未谋面的兄台从遥远的海口打来的召唤电话,他居然喊我前来凯迪混碗饭吃。

自然,我的三次网络奇遇,显然并不包括这次你作为嘉宾与我展开如此真实的手谈。尽管这也是很美妙的网络奇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