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ath truck hero:未成水鬼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5/06 02:45:40
小河子一水
我相信,如果人死后有灵魂的话,也一定是新的感知和记忆,不一定能记起往事,就像此生不知往世;一生的记忆总有被抹平的时候。
那天,突然脚下一滑,溜进一个深坑。人没在水里,身子歪着,眼前一片漆黑。
东湖二水
这会儿有空,说第二次遇水的故事。 接近黄昏的时候,风渐渐地小了,我们爬上筏子随风漂回了岸边。 团岛湾三水 十九年前,作为教员被停了职。不让给孩子们上课,苦读二十年后无处倾诉,却有几个坏老头带着糊涂青年们每天在你耳边聒噪。那时曾想过,一个人无正事可做的时候,死了也罢。 早上起床要看孩子。为三岁半的女儿讲了两遍半的《西游记》,每天两、三回,从不间断。因为在人战妖的演绎里,女儿朗朗的笑声是那时日中最大的欢愉和慰籍。 下午起床看书,晚饭后去玩耍,夜里潜回书房独享清静。(屋外告示:“心烦—非邀勿访”,书房自题为“默泥斋”。) 整整一年的如此生活。 不能在公开场合随便讲话,好在可以同私下的朋友讲随便的话。 所幸有五位玩在一起的朋友:同系的权锡鉴、青岛大学的郑丹——两位一样的倒霉蛋,还有三位我在工人文化宫讲座时认识的朋友——八级钳工于波、汽车修理厂钣金工魏强和港务局装卸工韩义俊。 六个人每日找节目、寻开心。(三位当老师的心里明白,是人家甘愿花时间当陪伴的。)郊游、赶海、打牌、喝酒,以后每年一起过圣诞节。(第二年加入了一位文化宫的碁煜。) 十月一那天,不知谁到团岛水上飞机基地里借到一条舢板,小魏和小韩约我去钓鱼。 傍晚,三人上了船,离岸500米的样子在团岛灯塔附近下了锚。钩上索住沙蚕丢进海里,手里攥着鱼线搭在船舷边。 忽而觉得手里一紧,赶忙往上拽,是一条一尺来长的鳗鲡。运气真好,第一个开了胡。接着,三人不停地斩获。 海上黑黝黝的一片,凉飕飕的风吹着舢板在轻浪上荡漾。 “通通”的声音从头上下来,是岸边放燃了焰火,浪花托起流光异彩。大家索性仰头躺下来,兴致高涨起来。……船也开始飘飘然了。 “坏了!”谁喊了一声,都惊吓起来。船被什么东西拖着往海里跑,岸上的灯火急速地撤去。 脱锚了。 舷边两米多高的浪。相形之下,谷底一叶扁舟,船体上下颠簸、船头来回摇晃。我的心沉到了底:一旦被大浪打翻,后果不堪设想。 赶紧抄起两只桨拼命地划动。海流是拗不过的,只是能保持将船头对准排浪的垂直方向,求天保佑不翻船。 喘口气,招呼俩同伴,让他们帮忙。小哥俩告诉我,一个不会游泳、两个没划过船! 天啊!他们小两三岁,但壮实的多。冰冷的海水、看不到顶的浪、海蜇,可能还有鲨鱼,身边两个胖子,……拼命划桨,脑子嗡嗡地响。 两人开始不吭声了。心里一紧,像充了气似的,我抖起了精神。大声地对他们喊,过去经历的事故,吹嘘自己的能力,船不会翻,抓紧船舷,千万不能下去。明天再来钓鱼,——不下海了,就坐在岸边。…… 找到了一件救生衣,让不会水的小韩穿上,吩咐用装鳗鲡的塑料袋裹紧烟盒、火柴、手电筒,揣在怀里。 手臂渐渐无力了,突然看到右舷前方高高的不是浪,是岛子伸出的礁石。 我有个胆大的提议:撞礁登陆! 岛上黢黑一片,可能找不到人家。我们有火,能抓住块船板就行,不会冻坏,能够扛到天亮。 一致赞同。 左桨鼓足气力,让船头向右靠。 海流这会儿也使起了性子。船身被调得笔直,像箭似的穿了出去,霎那间离礁石只有几步之遥。 大家都泄了气。海流逞够了能也歇息下来。 没有了再比试的念头,把桨交给他俩,悠悠地教起划船来。 开始划桨,双手是不顺的,船头来回的摆。浪倒是小的,我只需喊喊号子,双臂僵直地搭在船舷上。本来向着正北灯塔的方向使劲,船却被海流裹挟着向东漂去。 管它呢,看来是出不去海湾了,——我从天津、大连到青岛、再到上海,一路海轮,想一下见过的风浪就浑身打战。 刚刚踏实下来,可以耷拉下眼皮,小魏拉起嗓门:“前边有船,大船!” 右前方有灯光,那是停在锚地的货轮。 在一片水声中喊叫无济于事。我一下子又“聪明”起来,拿来手电筒发出了信号:“短-短-短、长-长-长、短-短-短”。 “干什么,管用吗?” “这是灯语,小时候学的。”我又开始吹牛,给他们打气。 果然,货轮舷边亮起信号灯,打出一串灯语。 “这是在问我们情况。”我猜着说,但只会重复SOS的短短长长。 对方又是几遍信号,不见其它反应,干脆把所有的灯都关掉了。 大家骂了一通“肯定是那个鸟国的什么‘丸’”,便都不作声了。我想大家也都明白了什么。 我们再不做什么了。有人摇几下桨,轮换着瞌睡。 天色朦朦亮,发现到了市区东部。这地方叫燕儿岛,于波领我在船厂的岸边钓过螃蟹。 风平浪静。离团岛十来公里,上午系里好像还有什么破事儿找我,部队上会不会急翻了脸,——可如果人家派兵找我们呢? 被海涮了:这时没有回去的流儿。只好继续折磨六条胳膊。 ……送还舢板回到学校的时候,伸开蜷紧的双手,发现手掌已经皮开肉绽,赶紧翻出些布条缠住。 好长的一段日子里,出神儿时老是浮出那个国庆节晚上:小小的青岛湾,一股潮水能试出三条年轻性命的轻薄。 好久没有了小魏、小韩的音信,帮大家把这事儿记下来,记下来黑夜里和大海结的缘。 老权挑着海洋大学四、五个院长的头衔,很像样子。阿丹前几年回南开读出了博士,仍在教书。于波听说过这件事。一直和他走动,不过称呼变成了“老芋头”。 生活在青岛,经常看到让你一生的敬畏。 闪过曾经的侥幸,有时胆颤心惊,有时又不免萌生莫名的冲动。 这也是一种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