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人情歌最后的几句话:学 会 珍 惜

学 会 珍 惜  

                                                        ——读《世界上最疼我的那个人去了》

　　“对于世界，我们不过是纤芥尘埃，但在爱我们的人们心目中，却是那样重要。”
                                                                                                                                     ——程乃珊《灯光》
                                                                                      一
　　那个日子，对张洁来说，一定是刻骨铭心的。
　　一九九一年，十月二十八号，星期一。
　　在离天亮只有几个钟头的时候，她的母亲，趴在床沿，赤脚跪在地上，左膝稍稍往前，右膝稍稍往右——她走了。想必，死前还有过痛苦的挣扎。
　　四天后，张洁开始动笔回忆，回忆母亲去世前四个月的点点滴滴。
　　她说：“纵使我写尽所有的文字，我能写尽我对妈妈那报答不尽也无法报答的爱吗？”
　　于是，十年后，我意外地得到了这本书——《世界上最疼我的那个人去了》。
　　在图书馆那个晦暗的角落里，我泪流满面。
　　每一次从书架最底层把它抽出来，翻到最后一页，她写道：
　　“妈，既然您终将弃我而去，您又何必送我到这世上来走一遭，让我备受与您别离的怆痛？妈，您过去老说：‘我不能死，我死了，你怎么办？’妈，现在，真的，我怎么办呢？”
　　在我们大脑还没有深刻抓住这句话时，我的眼睛却对它作出了本能的反应。
                                                                                          二
　　恐怕我这一辈子也再不会像那天在图书馆里这样不能自已。
　　那天我回家时，已是华灯初上。
　　我肩上负着沉沉的书包，如同荷着沉甸甸的寄望，在前方，有星星灯火和两双期待的眼光；我把书夹在胸前，在黑夜里前行。
　　我愈来愈感到自己的反复与暴躁，是在这个学期开始——我的第一个高三的开始，母亲开始对我百般迁就，父亲会非常做作地取悦我；对于这种可以被称作幸福的东西，我却油生一种厌恶。
　　更要命的是与张洁一样，我们都会为了别人牺牲母亲的利益。
　　她是牺牲了与母亲团聚的时间去应酬。
　　而我，时间是尚充足的，然而，总有些情绪是不便给外人发作而只能向至亲宣泄的了。
　　其实，她应该提醒我的。她怎么能不敲敲我的小脑袋问问我有什么资格对一手把我养大的人指手划脚呢？
　　我怎么没能控制住自己？怎么能够发和几年前一样的臭脾气呢？我不是已经自诩：“没有人比我更爱我妈了吗？”
　　我就是这么深爱着我的母亲吗？
　　在那一场变故之后，张洁明白了，母亲平日生活里那些举止背后的情感：那时母亲深沉宽容的爱；那时她从小寄人篱下后生成的自尊；那时在自知时日无多之际，向女儿发出的微弱的呼唤。我们多少总能感受到爱，或者也能看到母亲身上的自尊背后的阴霾，然而我们何尝能够听到哪怕是一声来自母亲的召唤呢？
　　我从来没有。
　　“女儿已经不再需要我的庇护了。”张洁写道，“只有年迈的，不能自理的妈才是最需要我的，需要我为之劳累，为之争气，为之出息……”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这大概就是我之所以每每看到这句诗，总有莫名心痛的原因吧。
　　还有父亲。
　　我的生活紧张而忙碌，母亲总是先我起床，为我操持；在清醒时，我也时常内疚；我早出晚归，而父亲，是全家最晚起床而最早回家的人；我甚至不知道，当我与他对坐而视时，应该说什么。
　　“今天的菜还可以”，也许只能这么说。
　　由于愧疚，和对母亲脾气的畏惧，我常向他发火，我们常常吵得面红耳赤，最后是我摔碗而去。
　　我不知道他的心里在淌血，可是他哪里知道，我的心何尝不是呢？
　　为什么会这样子呢？
　　我曾想父亲应当不要做一块石头，沉默的石头尽管保留了岁月和大地的激情，可是谁又看得到呢？责任在父亲。我想我要拯救他，我要让他开口。
　　张洁在母亲永远地闭上嘴之后，忽然之间就好像回到了无数次遗憾的时刻。有多少次母亲是想要一诉衷肠，而她又始终没有耐心倾听。
　　“我们只想到自己无时无刻不需要妈的呵护、关照、倾听……从来也没有想到妈也有需要我呵护、关照、倾听的时候。”
　　原来，真正需要被拯救的人，是我。

                                                                                           三
　　普鲁斯特说：“无论记忆用哪一种笔法，都无法把失去多年的感触，在记忆的版画中重现。感触使我们相信，他们是独一无二的。”在我们现在看来，过去的每一个画面都是珍贵的，都是决定性的。因此我们总是习惯于假设。
　　但张洁用她和母亲的经历告诉我们：“生命哪里经得起假设？”
　　“生命并不比一斗烟丝延续得更长久，而命运却把我们像敲烟灰一样给敲落了。”
　　在命运把我敲光之前，我只想学会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