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uick regal老款:大唐六十年:平治之世 不测之忧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19 21:34:13
 大唐六十年:平治之世 不测之忧   (刊《南方周末》)

大唐仪凤三年初夏,岁在戊寅,西历678年。国都长安城里,大明宫外柳丝拂面,太液池里水波不兴。

当时统治着这个世界最强大帝国的皇帝是高宗李治,他在上元元年(674年)被群臣尊称为“天皇”,同时皇后武则天接受尊号“天后”。高宗是大唐的第三代君主,天下臣民将天皇天后并称为“二圣”,对朝局略有了解的百姓都知道,皇帝对伺候过先帝太宗和今上两代君王的天后武氏言听计从。事实上,从显庆年间开始,正当盛年的皇帝就体弱多病,懒于朝政,而武后恰好是个厉害角色,许多臣下的奏章就让皇后代劳处理了。武后娘家人分居朝廷多个显要的职位上,一些善于奔竞的官员,知道找天后的路子,比找今上还管用。朝野中一些有识之士忧心忡忡,他们隐隐感觉到今上驾崩后,大唐将会发生一些什么大事。太祖的沉毅果敢,太宗的雄才大略,为什么在今上身上依稀难寻?

但是多数人不曾料想高宗驾崩后,武后竟然几乎将大唐宗室诛戮殆尽,连自己的亲生儿子也不放过。此时,大唐广阔的疆域内,处处呈现太平胜景。从李渊父子起兵太原,于西历618年称帝至今,大唐国祚已整整延续了一个甲子。经过太祖的筚路蓝缕,经过太宗的励精图治,这个雄踞在东亚大陆上的帝国,其赫赫国势,无人质疑。其影响之广,北逾大漠,南暨交趾,东至日本,西越葱岭,万国遣使来朝,已成为长安城里一道平常的风景。

帝国虽然存在种种隐忧,但这个帝国整体上还是一派朝气勃勃、欣欣向荣,和皇帝的身体和精神状态恰成对比。

此时的大唐,来自外部的国家安全问题基本上得到了解决。李渊父子太原起兵时,天下群雄逐鹿,为了能在这场江山争夺游戏中胜出,有着胡人血统的李渊,忍辱负重向北方强大的突厥可汗称臣,乃得以解决后顾之忧,挥师南下。直到贞观四年,太宗命大将李靖统兵十万,大破突厥雄主颉利可汗,解决了北部的威胁,太宗为此欣喜地说:“往者国家草创.太上皇以百姓之故,称臣于突厥。朕未尝不痛心疾首,志灭匈奴,坐不安席,食不甘味。今者暂动偏师,无往不捷,单于款塞,耻其雪乎!”东边的高丽,经过隋炀帝、唐太宗到高宗朝的数次征伐,劳师糜饷,终于换来了高丽的纳贡称臣。西南高原的吐蕃,兵强马壮,是六十年来大唐最大的外部威胁,通过贞观朝的和亲,宗室公主,以金玉之质,远赴雪域,求得了和吐蕃的脆弱和平。

贞观二十三年(西历649年)五月二十六日,太宗驾崩于翠微宫,就在此前的四月,为大唐立下不世之功的卫景武公李靖辞世,英明一世的天可汗李世民和他的肱股大臣,以及陪伴自己在疆场搏杀的六匹战马已经归于尘土,历史,开始了新的篇章。对于性格懦弱的儿子李治,能否掌控如此一个超级大国,李世民生前并非没有担忧,在前一年即贞观二十二年春正月,太宗作《帝范》十二篇赐太子,这实际上就是他的政治遗言。太宗在《帝范》中对自己的接班人如此谆谆教导:“夫取法于上,仅得其中;取法乎中,不免为下。吾居位已来,不善多矣,锦绣珠玉不绝于前,宫室台榭屡有兴作,犬马鹰隼无远不致,行游四方,供顿烦劳,此皆吾之深过,勿以为是而法之。顾我弘济苍生,其益多;肇造区夏,其功大。益多损少,故人不怨;功大过微,故业不堕;然比之尽善尽美,固多愧矣。汝无我之功勤而承我之富贵,竭力为善,则国家仅安;骄惰奢纵,则一身不保。”

高宗所继承的,是一笔丰厚无比的政治遗产,不但边境安定,百姓富足,最为重要的是,大唐突破了历史瓶颈,高宗,要做一个守成之主,并不是难事。

中国历史上,新王朝建立后,前三十、四十年是最重要的瓶颈时期,若这个“小三峡”顺利穿越了,则是一泻千里,前景辽阔;若在这个瓶颈卡壳了,则多半是二世而亡,开局不错的帝国变成短命王朝。汉朝在高祖身后,由于吕后的干政,政局激荡几乎倾覆了大汉帝国,幸赖高祖培养的旧臣,保住了刘家社稷,然后经过文帝、景帝两代帝王的治理,终于使汉朝有了十分稳定的制度构架,从而种下了长命王朝的基因。相反,秦始皇、隋文帝都是杰出的开国君主,然而两个王朝在第二代帝王的手里,没能突破历史的瓶颈而夭折了。或许王朝的瓶颈期,犹如一个孩子的童年时期,疾病、伤害等种种危险相伴,一旦顺利告别童年,进入青春期,就有了较强的生命力。

对帝国而言,往往其致命的危机是由接班人的危机引发的,因为帝位传承,是帝制时代最重要的政治问题,这个问题解决好了,往往一顺百顺,这个问题解决不好,则祸患无穷。和秦、隋一样,大唐的“童年时代”,最大的危机也是由帝位继承引发的。

大唐帝国,是李氏父子、兄弟合伙做大的一家家族公司,在那样的时代,无论在哪个行当创业,最佳的人力资源配置是“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因血缘而结成的信任机制,所激发的竞争力是巨大的。很幸运,上天赐给李渊的几个儿子李建成、李世民、李元吉,无一不是人中俊杰,特别是二子李世民,这种优势隋末争霸的群雄中,无人能比。然而,一旦逐鹿得手,新帝国建立,往昔打江山时的幸运就很容易变成不幸,几个儿子个个杰出,那么一定给接班人的选择带来巨大的危机。武德九年(西历626)六月,终于发生了“玄武门之变”,秦王李世民带部将诛杀了太子建成、齐王元吉,兄弟相残中,李世民胜出,不久后即位,尊李渊为太上皇。

李世民自登九五之尊后,最大的危机是,如何修补合法性缺陷。帝制时代,最高权力更替的正当性体现在道统、血统和法统的统一。所谓道统,是天命仍在某姓某家,也就是说这个王朝还没到被天下百姓抛弃的时候;所谓血统,则继承人必须是老皇帝的直系后代;所谓法统则是作为后代继承皇位,必须是合乎程序的,要么是嫡长子,要么在老皇帝生前已被指定为接班人。李世民在玄武门之后,面临的难题和秦二世胡亥、隋炀帝杨广几乎一样,胡亥、杨广没能交出一份合格的答卷,而李世民当然不愿意重蹈覆辙。尽管人常说,历史是胜利者所写的,但胜利者并不能堵住天下人悠悠之口,李世民无论如何发动谋臣为自己辩解,但“弑兄逼父”的嫌疑很难洗清-----对一个雄心万丈的帝王来说,这如芒刺在背。如何修补这种合法性的缺陷,那么只有通过执政的业绩,让天下臣民觉得,李世民当皇帝,是最佳的历史选择。太宗李世民做到了这点,他交一份“贞观之治”的答卷。他启用魏征、高士廉、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等贤能人士,通过一系列的政治经济文教等方面的改革,使大唐帝国空前繁荣。即便这样,太宗至死头脑十分清醒,不敢为自己执政的业绩而自傲,更不敢说自己当政二十余年是前无古人的盛世。所以他告诫太子:“汝无我之功勤而承我之富贵,竭力为善,则国家仅安;骄惰奢纵,则一身不保。”

很不幸,先帝遗言对高宗所起的作用太有限。李治即位后依然执行太宗的“治国之道”,永徽年间有贞观遗风。永徽六年立武则天为皇后,高宗逐渐地将朝政交给武后打理,从此,大唐开始步入一条曲折的山路。

就在仪凤三年,以李敬玄代替刘仁轨为洮河道大总管兼安抚大使,率兵征伐吐蕃,九月与吐蕃大战于青海,兵败,被吐蕃俘虏的将帅不知凡几。自此后,大唐、吐蕃的脆弱和平被打破,吐蕃一直成为唐帝国的心腹大患,直至唐朝覆亡。

这一年,“初唐四杰”已成名多年,六十年的太平与富足,终于滋养出大唐第一个文化灿烂的时期。王勃在两年前溺亡于帝国最南端的交趾,剩下的杨炯、卢照邻、骆宾王正当盛年。此后的光宅元年(西历684年),武则天废睿宗自立,骆宾王的《代李敬业传檄天下文》传入京师,武则天读到 “一抔之土未干,六尺之孤安在”时,惊呼道:” 宰相之过也!人有如此才,而使之流落不偶乎?”------然而,对这一切,已躺进乾陵地宫中的高宗什么也不知道了。